风虎云龙
第四十章 壮志始得伸

第三夜,当属唐氏慧珠。唐慧珠宿志得偿,而个郎竟又是这般的英俊风流,不能不 令她心满意足! 故此,她对于夫婿异常的温柔与殷勤,其态度与表情,直此是面对王公大臣一般的 恭敬! 人都是喜欢高帽子的。龙渊虽非俗凡可比,但终是有感慧珠之诚,而消除了对她的 芥蒂! 于是,不用说,又是好事成双,如鱼得水,双人携手并肩,共寻了阳台好梦…… 于是,龙渊他而今而后,前呼后拥,左抱右搂的,陷在了脂粉阵里,直到…… 岳阳,即湖南巴陵县,届武陵道,驻岳阳军! 地当洞庭湖入江之口,为湖南全省之门户! 城西边上,有天下驰名的岳阳楼,下瞰洞庭烟波,风景绝胜一时,为唐代张说,守 此时所筑,宋、滕子京重修,历代骚人墨客,多在此留有笔迹! 是五月五日端午节日! 洞庭湖上,游人画航如织! 其时辰末,岳阳楼边,洞庭湖上,停靠着一艘极大的画舫! 这艘画舫红漆所油,极其醒目,双桅高有数丈,其中主桅上,悬着一面锦旗! 锦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只见那上面滚着闪闪放光的金龙,正中央尚有一个龙字! 这船是新近在岳阳开设了茶栈与珠宝店的大主东的。这位大主东,姓龙名渊,长得 是人间少有,地上无双的人间的极品! 尤其是手面阔,和易近人,无论是官商、粗人,或是武林的朋友,无不一体接纳, 予人一可敬可亲之感! 故此,他本人虽则是文质彬彬,不通武功,但由于生性任侠慷慨,却颇得一般武林 人的爱护,这还不算,更可慕他并娶了五位美貌如花的妻子,其中最知名的,乃是天下 奇人之一的武夷婆婆的孙女! 武夷婆婆驰誉江湖已数十年,但向来很少出面走动。但此际却伴同了孙女孙婿,出 外经商! 故而,一路行来,一干的毛贼水寇,都不由退避三舍,不敢去动龙家公子。 今日,闻说龙家这艘船,被千面夫人借了来,专为一会天下七大门派的掌门之用! 因而,天刚破晓,岳阳楼的四周,已然布下了数名健汉,专司接迎之责! 此际,船上已来的,有主人千面夫人,与千面书生,还有笑面跛丐,武夷婆婆祖孙, 陪同了少林掌门圣愚大师,率同着门下两护法,圣水与圣金两位大师! 片刻之后,跳板上来了三位像貌清奇的全真道人,后面则跟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全真! 舱边的仆人,传话进去,舱中的主人,顿时迎了出来。 双方在船面之上站定,年约四旬的千面夫人裣衽为礼,声音中略带苍老的,道: “贱妾千面夫人,恭迎诸位道长大驾?” 她的旁边,分左右站定两人,左面的正是笑面跛丐,右边的却是个五旬上下的文弱 秀士! 笑面跛丐仰天打了个哈哈,道:“老跛子躬逢今日之会,实乃三生有幸,来,来, 来,待我老花子,与诸位引见引见!” 说着,一指对面正中的道人,道:“这位正是武当掌门人,空灵子……” 千面夫人蓝眸闪光,只见这位空灵子,道冠鹤氅。仙骨清奇,一股正气,不怒而威, 而左鬓眼角边,却有一颗黑痣!显得有一股煞气! 她觉得空灵子当真是有道之士,不愿失仪,又自检袄行了一礼! 武当空灵子目闪神光,哈哈一笑,道:“贫道专为请罪而来,夫人不必多礼。” 说着,一指右手的道人,道:“这位道兄,乃华山掌门人,道号天机……” 又一指左手道人,继道:“这位道兄,掌门茅山,道号逍遥真人…………” 千面夫人一一与他们见礼,同时又介绍旁边的千面书生,与他们相见。 三位掌门人,对千面夫人,千面书生在金陵所作所为,皆有个耳闻,而今见面,瞧 见那千面书生,虽则是像貌清奇,却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像个会家子。 但俗云,人不可貌像,三位掌门人,地位崇高,修行有素,自也不肯失仪! 故此,双方仍然是行礼入仪,始才迎进舱厅!而后面两者全真则垂头丧气的站在了 舱外。 厅中落座的少林方丈,武夷婆婆等人,自然也免不了一番寒暄客套,还未落座,便 又有人上了这艘大船! 这一次来的,也是个道人,看生像长须垂腹,体躯高大,年约七旬,却不见半根白 发,正是那崆峒掌门,五柳真人,在他的身后,尚跟着一个劲装少年,千面夫人识得他, 正是金陵栽赃的王珩。 五柳真人此来,似乎是抱了一肚子怒气,他大剌剌的举步入舱,对于主人竟然是傲 不为礼。 千面夫人心中暗怒,但由于少林的圣愚已答应出面,便暂时隐忍不发,闷在了心里。 一会儿,衡山派掌门浮尘子,率领着浮土子浮风子,施然而来,浮尘子谦和有礼, 大有长者之风,但浮土浮风两人,却凶狠的沉着脸,直瞧着千面夫人。 他们这一干掌门人,都是熟人,但十几年久别,在此重新见面,自然不免相互的寒 暄。 如今六位掌门都到齐了,所差的只有点苍的谢家。 千面夫人心中怦怦作跳,一时分不出什么滋味,她似乎觉得眼前这些人,都是仇人, 都该一一杀死。另一方面望见他们一个个温言蔼笑,都已年过六旬,又不禁有些可怜他 们! 因为,人到了这般年纪,再让他活,也活不过一甲子了,如今他等已然悔过,又何 必再下绝手,致之于死地呢。 崆峒五柳真人,初进舱房,见了武夷婆婆,因镇于她的威名,气焰稍煞,但片刻之 后,目见她老是合着眼,不理不睬的坐在那里,不由得气焰又炽。 此际他见点苍谢家,至今未至,不由有点不耐,浓眉一皱,目光奇闪,扬声道: “诸位道兄,谢家至今未见一人出面,大是不会来了,贫道以为,不必再等,就请圣愚 大师作主,做一了断如何。” 圣愚大师朗声高宣佛号,电目一睁,在众位掌门人面上,一一扫视,尚未开口,却 见舱外飞快的闯进来一位,年约三旬的劲装大汉。 这大汉背括长剑,一脸悲愤之色,他进舱之后,双手一拱,作了个罗圈揖,道: “在下点苍弟子,飞星剑谢家骝,本陪侍掌门人来此履约,不料在下流遇着一自称虎雄 的少年,一言不合,那虎雄竟而暗下毒手,将鄙掌门人击毙江中……” 说到此处,已然语不成声了。 在座诸人,一听这谢家骝提起“虎雄”之名,不由都是一震。 皆因,虎雄乃华山天机真人的俗家弟子,出道江湖,未及两载,已然薄有了名声。 一年前,巢湖白石山上,夺蛟之会,虎雄更曾大出风头,因是之故,名声更是不胫而走。 如今,锁沉一载,又忽的在长江之中出现,杀却了点苍掌门,点苍剑客谢家骅,乃 是谢家少一辈杰出之人物,至今也不过四旬出头,便自夺获掌门的重任,其功力可想而 知,而今虎雄从一个华山俗家弟子的身份,将之击毙,其功力之雄厚,岂非列是惊人。 千面夫人,千面书生与风兰等,对虎雄甚是了解,此际骤闻他在此出现,不由亦十 分诧异。 尤其是化装掩去了本来面目的龙渊,因当年虎雄误食“紫金蛟脑”功力虽则骤增, 却也恶根未除,须要化二年的静坐之功,以三昧真火将之炼化。 如今,时间末至,虎雄竟然在期前出现,则不由令他大费猜疑。 皆因,这一年之中,可能虎雄得有奇遇,已将那恶根加速炼化。但另一个可能,则 是他已为恶根所制,改变了性情。 若是前者固然可喜,便若是后者,则前途便不能乐观了。 他这种思想,在心中电闪而过,在座的掌门人,一听了谢家骝一番禀报,一震之后, 皆不由向那华山掌门天机真人身上望去。 天机真人双眉一皱,缓缓的道:“谢少侠先请节哀顺便,至于所言之虎雄,若果是 贫道孽徒,则一等此间事了,贫道必擒缚送往点苍谢罪,以慰谢掌门人在天之灵,如何?” 说罢,星眸中闪闪放光,游目四顾,瞥见众人一脸不解之色,微一停顿沉吟,又道: “小徒虎雄两年以前下山,便未再回师门,一年前,他在巢湖出现,曾有鄙门下弟子瞧 见,但自那次以后,则不但鄙门未得获他的消息,便是江湖之中的友好,都说没有见到 他。” 他顿了一顿,见诸人疑色稍去,又道:“这一次谢少侠骤然说出小徒之名,又作下 这等卑鄙的行为,贫道非敢不信,实因小徒失踪年余,一切事迹,实有从详考证之必要, 但不知诸位道兄以为然否?” 圣愚大师为此会的半个主人,一听这话,再不能推托不理,立即高声朗宣一声佛号, 道:“天机道友之言有理,谢少侠暂请节哀为是。” 至此,一瞥千面夫人,又道:“此间七门均有人在此,夫人之事,正好做一了断如 何?” 千面夫人目现千面书生,见他颔首示意,先请谢家骝一旁坐下,而后缓缓的站起身 来,声中略带沙哑的道:“此处游人如炽,官府耳目众多,为免惊世骇俗,可否将此舟 暂时移往湖心?” 圣愚大师望望众人,正待开言,五柳道人朗声一笑,浓眉一轩,道:“好极!好极! 水域广宽,飞渡不易,正是那地狱之门,不过,我辈即有胆履此约会,即便是刀山剑林, 也要一游呢?” 千面夫人面色一寒,笑面跛丐却霍地露出了笑容, 只是,他们都没有发作,千面夫人,却遁身击掌通知船夫,启锭开航。 船缓缓的荡开了,片刻之后,已来到了一片烟波浩瀚的水域之上。 舱中千面夫人,已然又开了口,她道:“贱妾幼蒙天下第一剑孤独客收养,恩比天 高,不意贱妾之恩师,因性情高傲刚直之故,竟被诸位误为奸人,群起而攻,令贱妾恩 师,重创而毙。贱妾见恩师死得凄惨,立誓报雪师仇,那知步入江湖以来,所见所闻, 除少数主谋外,在座诸位长者,竟多半由受愚之故。因此,少林圣愚大师,既然相许, 定今日邀请诸位长者来此,向贱妾做一交待……” 舱中诸人,除了武夷婆婆,仍然是垂眉合目,状如入定之外,均注视着千面夫人, 听她说话…… 少林寺主持圣愚大师,一脸慈蔼庄严之色,状颇嘉许,此际不待千面夫人,再往下 说,顿时宣着佛号,道:“夫人虽属方外之人,但却有一付菩萨心肠,实在令人感动, 鄙门二十余年前,参于劳山观日崖一幕,老衲归来不久,便自省悟,立即发下号令,凡 我少林弟子,均皆潜踪隐迹,闭门思过。如今转瞬二十几易寒暑。夫人幸临鄙寺,明以 教正,老衲恍悟之余,决心邀请诸位道兄,共同做个交代……” 说至此,他忽然叹了口气,又道:“鄙门祸首玄法,已于年前作古,另外圣土师弟, 早年已捐躯观日崖顶,至于圣火师弟,近中亦死于其弟毒叟王大有处。想我少林一脉, 历代祖师,兢兢业业,锐力经营,却不料传在老衲手中,竟连番遭遇大变,此实乃老衲 识人不明,领导无方之过故,此在来此之前,已然留下遗言,而老衲本身,愿以待罪之 身,听凭夫人之处置。” 这一番话,可以说坦白之极,完全没有替少林或他的本身留一点面子。 故此,不仅在座的各派掌门人,大为诧异。便是千面夫人,千面书生,笑面跛丐, 武夷婆婆风兰等人,也觉得意外。 千面书生一挺而起,首次开言,朗声道:“大师开诚布公,已然令人钦佩不已,至 于说到待罪之身,则未免言重了,试想贵派门下,败类已除,正是重镇声威之时,大师 怎可轻言过谦呢?故此,区区以为,贵门元凶既除,当年之仇,就此一笔勾消如何?” 他最后一句,问的是双方的当事人。 千面夫人缓缓点头,圣愚大师却连连低宣佛号,合十喃喃不已。 一旁诸位掌们人,多半是一脸钦敬之色,但只有那崆峒的五柳道人,与站在他身后 的于珩,面带不屑之容。 武当掌门人空灵子,此际站起身来,朗声道;“鄙门不幸。亦出了两名孽徒,贫道 却一真蒙在了鼓里,半年前接得圣愚大师传柬,知悉往事真象,既悔且惭,今特地将两 名孽徒,携来此地,当面正以家规,以谢往日不察之罪。” 说到此处,他忽的双眉一轩,面对舱门,叱道:“飞云,驰月,还不进来……” 原先跟他上船,却一直立在舱外的两名全真,应声推门而入,“扑通”一声,跪在 了中央,叩头齐声道:“弟子在……” 武当派掌门人空灵于,此际一脸坚毅之色,厉声叱问道:“飞云,驰月,本门欺师 灭祖,暗自为非作歹,该当何罪?” 跪着的无名道人,垂头声道:“罪该自尽。” 空灵子双睛一眨,又道:“你等还活着做什?还不……” 飞云,驰月这时间忽然抬起头来,一齐望了空灵子一眼,声中带沙哑的叫声:“师 父,弟子去了。” 双双猛挥右掌,但闻得“怦”的一声,竟真个击在自己的天灵盖上,脑浆四溢,倒 地而死。 这一着,更为惊人,风兰,千面夫人,都不由面呈惊容,扭头不敢去看。 便是那千面书生,亦为之神色大变。 圣愚大师口宣佛号,又自闭起了双目,喃喃诵佛。 空灵子神色一变,一脸的既悲且痛之状,怔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夫人,你……” 千面夫人赶急立起身来,裣衽为礼,抢先道:“道长深明大义,贱妾感铭五内,其 他的话都不必说了。” 空灵子举袖抹了抹眼角,长揖道:“贫道敬谢夫人高义。此间似已无贫道之事,请 准贫道先行告退如何?” 千面书生与千面夫人等,闻言全都站了起来。 空灵子一见他们都无异议,疾步上前,俯身抓起了两个死尸,一掠出舱,口中打个 胡哨,立即有一艘小船如飞而来。 空灵子不等小船靠近,长身一掠,人似灰鹤掠空,飞跃起三丈多高,轻飘飘的,带 着那两个尸体,落在了小船船首。 千面书生,千面夫人,已然出了舱门,见状恭身相送。空灵子对他们打了个招呼, 便立即着命打浆的两名道人,鼓浆破浪,飞快的向岸上划去。 舱中五柳道人,本来是有为而来,此际见两支大派的掌门人,都不惜自贬身价,当 众认错,生怕其他人也学此榜样,使得他孤掌难鸣。 故此,他乘千面夫人起身送客之顷,突然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 舱中诸人都在诧异中瞧着他半晌,等千面夫人等重新落座,方始笑声一咽,朗声道: “可笑啊!可笑……” 千面夫人本不惯他那股傲然之色,此际见他如此,面色一沉,道:“可笑什么?盼 道长明言教正。” 五柳道人神色霍的转厉,道:“可笑在位诸位,枉自在江湖之中,位高职尊,各领 一方英杰,不但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妖女,三言两句吓倒,自认过失。更且忘了江湖之 上,素行的现距,这岂不可笑之致。” 笑面跛丐笑面上颊,厉声道:“五柳道人,你……” 千面书生见在座的五位掌门人,神色似变了一变,心知他乃是有心捣蛋、故此,他 立即挥手示意,止住笑面跛丐的怒言,而仍然和颜悦色的,问道:“道长此言何意?区 区等愿闻其详。” 五柳道人扬声,道:“这妖女自称是孤独剑客之徒,声言代师复仇,本来是名正言 顺为江湖规矩所容之事,但事实上有谁见过她的武功,替她证明呢?再说孤独客当年, 嗜杀成性,惨害同道中人,乃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我辈替天行道,也正是义不容辞的责 任,如今此女一出,诸位竟皆不战而屈,不但有失武林人的颜面,甚且可以说,是替我 辈侠义道丢尽了人。” 笑面跛丐,千面夫人,风兰三人,闻言都面显不愤之色,但皆被千面书生暗中止住。 五柳道人愈说愈得意,此际语气一转,又道:“实则此女今日表现出一付悲天悯人 的样子,处处礼让,不肯过分逼入,当真是值得喝彩,但诸位可知道,此女在金陵之时, 为了一些珠宝及一匕首,竟而夜入吾徒镖局内院,连诛三十余人吗?此事又怎么解释呢?” 他顿了一顿,瞥见少林寺三位大师,都垂目诵经不已,而其他几位掌门人,也显出 了疑惑之色,更加得意,语音一顿,又适:“即使此女,果真是孤独客之徒,但似这等 嗜杀贪财,草菅人命的手段,已不能容,各位又怎可坐视不理,反而在她的面前,俯首 悔罪?” 他愈说声调愈高,至此一转,又遭:“何况在江湖之上,历代祖传着一个规矩,所 谓‘胜者为高’‘败者理屈’,故此,目下先抛开谁是谁非不说,各位可曾和她交过手, 过过招吗?” 五柳道人,这一问,问得别人哑口无言,他至此更加趾高气扬,眉飞色舞的道: “没有,我知道,在座都没曾和她比划过一招。那么为什么就愿意俯首称臣,自认理屈 呢?” 千面夫人至此再也忍耐不住了。 她霍的挺身而起,正容厉声,问道:“依道长之意,是想和贱妾过过手吗?” 五柳道人双目一瞪,须发微颤,叱道:“正有此意。” 千面夫人望了龙渊一眼,见他不表反对,立即上前一步,对大家道:“贱妾本无意 在诸位方家面前,献丑弄斧之意。但五柳道长既如此见责,贱妾只好勉力与五柳道长周 旋一番。不到之处尚清教正。” 说罢,目视着五柳道人,说了声:“请”。 五柳道人远在三十年前,已然成名江湖,功力自然是十分深厚。同时,他往昔在观 日崖时,吃过孤独客的苦头,知道孤独掌法,有神鬼莫测之机。 故此,早已打好了算盘,要一上来便以功力制敌。 他此际一听千面夫人云慧,请他出手。于是也不客气,双拳摆在袖内,虚一抱拳, 算是还了一礼。 紧跟着抱袖一抖,猎猎风声忽作。那肥大的双袖,直似是两块钢板一般,向千面夫 人的双肩削去! 千面夫人静立在三尺之外,煞气凝于眉梢,蔚蓝的眸子,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此际一见他发动攻势,竟而不架不退,不避不让,五柳道人袖出如电,堪堪已及千 面夫人的双臂但突然,他竟然双袖再抖,那钢板也似在肥袖,忽化为绕指柔,往后倒卷 回来。 但,这并不是表示,他在收招。 他就在双袖一卷之顷,双拳倏自袖中脱出,“嘿”的一声,用出了七成真力,向千 面夫人双乳之上崩去。 千面夫人低叱一声,莲步一挪,双掌上指下划,直取他两拳腕脉,正是那孤独掌法 中,“以毒功毒”之势! 五柳道人吓了一跳,心知若不撤拳,对方虽可能受了重创;但自己的双腕,被她划 中亦必成残废不可。 他功力已有数十年的火候,自然是能发能收。 故而,不等千面夫人云慧的双指划至,挫腕吞而再吐,却由直崩变成了斜擂之势, 千面夫人诚心让在座诸人,见识一下孤独掌法,故而并不硬接,娇躯一闪,掌影顿时如 山般的层层堆涌在五柳道人的四周。 座中都是高手,自然看得清她的招式。 但五柳道人,人在局中,陷入掌山之中,任凭他功力再厚,却不由得应接不暇,有 点手忙脚乱了起来。 片刻间,千面夫人将一套孤独掌法施完,急的影掌一收,凝住在五柳道人的身前, 问道:“贱妾的掌法,道长可识得吗?” 五柳道人须发皆张,毗目怒吼,道:“妖女接我一掌……” 吼声末已,双掌运起了十成功力,已平胸向外推去。 但见他掌起处,狂飙突生,呼啸乱响,在座诸人,因身在水域湖上,非比陆地,一 见如此,不由吃了一惊,担心舱蓬吃不住劲,蓬裂船沉。 那知,千面夫人是能者不怕,见状,秀眉一竖,双臂倏的在胸前划个半弧,紧接着 掌心向外忽的平推而出。 只是,她的双掌虽已推出,却没有半丝风嘶之声,形势上似乎弱了一筹。 谁料,五柳道人强劲的掌风,一到了千面夫人身前一尺之处,“怦”的一声闷响, 突然风平劲消而五柳道人,却似乎吃不住反挫之力,而“蹬蹬蹬”连退了三步! 这还不算,更惨的他那红润的面上,却突然变成了煞白之色,忍了又忍,终于忍不 住,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千面夫人微微一哂,道:“承让,承让……” 说毕,也不理他,竟自转对其他几位,面呈骇疑之色的掌门人,裣衽一礼道:“为 贱妾之事,有劳诸位大驾。实令人过意不去,好在目前元凶已除,诸位但能体谅贱妾苦 衷,已经够了。” 接着,她便把金陵之事,简要的说了一遍,又道:“此事笑面跛丐老前辈,亦在当 场,可以作证,诸位若再不能置信,贱妾也就没法子了……” 衡山掌门人浮尘子,与另二位掌门,取得默契,此际代表开言道:“夫人之言,贫 道等绝无不信之理,同时贫道代表茅山,华山和本门,向夫人至最深之歉意……” 他一句未完,五柳道人忍下自己的伤势,一跺脚,恨声不已的道:“青山不改,细 水长流,五柳就此别过。” 说着,也不等别人对话,逞自招手率同于珩,出舱招来小船,往对岸摇去。 千面书生龙渊知道五柳道人此去,日后还要报仇,但又不愿意太令别人难堪,只得 暗自止住了满怀不愤的笑面跛丐与风兰两人,叫他二人不要追赶,而径自道:“前辈不 必过歉,俗云:往者已矣,过任计较,亦无何益,故区区敢请前辈,鉴往慎行,以为后 人之楷模。” 圣愚大师高宣佛号,朗声道:“施主处处留一退步,为他人谋。更难得为胜不使傲, 实足以为天下师了。” 千面书生连忙逊谢,同时示意游舫船夫,回航岳阳。 岳阳楼头,在端午节的下午,来了一批游客。 那是一位风流潇洒少年公子,带着他的艳绝人寰的五位夫人。 他们在一个跛足乞丐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陪同之下,包下了最高的一楼,吃酒 饮宴,观赏洞庭烟波。 不多时,日景西沉,黄昏普降,湖水困之染霞,其美丽竟与云天一色。 楼下此际,突然又上来一名四旬壮汉,他登楼对众人相对行礼寒暄之后,立即报告 出他此来的目的,他道:“公子,芜湖,汉口,金陵,这长江一带的重镇,都已设好了 行号,一切人手,都已雇齐,只等公子查看后便可开业,另外,奔飞矛张六,洞庭大豪 王牛山,钱塘金钱刘舟山等人,也都率手下数十人,甘愿弃盗习商,特请公子下令安置……” 那公子哈哈朗笑,道:“鲁智兄不必客气,此事全是你的功劳,你就按计而做就是, 何必非我不行呢?” 鲁智坚请再三,那公子方才吩咐他先将这干人,安插在岳阳的茶栈之中。 那鲁智领命而去。那跛脚的乞丐即道:“渊侄,你那计划行来效果甚好,只要一帆 风顺,数年之后,全国上下,当必再无饥饿之人,而武林之中,也必减少了若干是非了 呢?” 那知渊公子却叹了口气,道:“唉,这也未必见得,叔叔你不是听那谢家骝说过, 虎雄又出事吗?我担心他已然弃正就邪了呢。” 一位眸呈现蓝色的美人,秀眉一扬道:“怕什么,他要是再作怪,杀了他就是。” 但,世界上的问题,岂能是一个“杀”之一字可以完全解决得了的呢?不,不能。 而和平的手段,也是同样的,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 这原是人类所共同面对的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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