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千羽《试剑江湖》卷一
第九章 午夜飞九花

  何沧澜一身劲装夜行衣,手提墨剑,并没带剑鞘,躲在屋角暗处,想道:“要知这 家请有镖师证院,我就不来了。”   屋下的花园中,有两个油嘴子,坐在走廊的栏杆上。   他们一式是武打黑衣,胸前一排白纽扣,也不怕夜行醒目,正是“京都镖局”趟子 手的号衣。   有一把大砍刀插在花园泥土中,另有一条三折棍横吊在栏杆上。   两人像是夏夜里在乘凉,却争得有声有色,面红脖子粗,声音越争越起劲,毫无顾 忌!   姓吴的说:“这贼也太不起眼,若没眼睛也该有耳朵,这家可是咱们‘京都镖局’ 的主顾,‘江南武侯’的名头,在外地难道不响?”   “老吴!你怎么老以为是外地来的毛贼?我说这是个专钻娘儿们裤裆的少爷!”   何沧澜听他们争来争去,就是老吴认为采花贼是外路货,而老钱算定是本地产的, 也就不去听他们斗嘴了!   只打听出这家主人是个官儿,并且是“京都镖局”的主顾,还有镖头们并不在意, 也不惊动主人,也不通知总镖头。   “江南武侯这老家伙,只贪雪白的银子,也不知接了多少门户头,百多名镖头竟不 够分配,派来两个趟子手……”   何沧澜心中着实埋怨,他下午送走“江南武侯”等人,因为身边银子都化光了,遂 上钱庄兑换银票。   时已秋天,落木萧萧,路过这一带显门贵官的住宅区,踏着路上落叶,观赏人家户 外大门前的石狮子,那当然各自姿态不同!   无意中竟发现朱漆大门上,印着一朵花辨七分的黑花!   何沧澜知道那是采花贼通知同道的标记,说这家已有了主儿,后来者请高抬贵手, 免伤和气!   因为跟施寿约定在三更过后碰面,现在早得很,就来混一趟混水。   他不知太太、小姐的闺房在何处,是以窃听镖师们的谈话!   这两个趟子手越说越不像话,老钱埋怨那些少爷们有的是银子,妓院的妹儿和家中 的婢子还不够玩?何必冒这个险?   老吴嘲笑他没见识,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玩起来才够味,两人谈得眉飞色舞!   何沧澜仔细地审度这家宅院!   前面是平房大厦,闺阁自不会住那里,大花园中有一走廊,连接大厅和内院。   走廊共三曲三折,有花栏护住,像幢没有墙壁的曲房。   花园被走廊隔开,一侧是假山、大树、一侧是水池、曲径,鱼池南面有一精致的花 厅。   何沧澜潜来时,厅前一排花栏上,灯光闪烁,人影掩映,时时有觥筹交错的声音传 出,人在宴会,现在只剩一灯荧荧,静寂无声了!   他伏身的这排房子,是红瓦的阁楼,檐角突出,屋后是座小花园!   前后两排房子渐渐窗多灯少起来!   墙外有击掌为记号,老钱老吴也击掌呼应,有两个人影跃墙进来,身手不俗,四个 人唧唧咕咕谈了一会,四处散开,有一个像是也要上屋顶来。   何沧澜跳落到花园里去,想绕个大圈子,穿过假山、和大树,到屋后小花园去。   因为采花贼作案,不会没个打听,既然无视护院的存在,当非泛泛之辈!   那么就不会在大花园中捉迷藏,而会由后面翻墙进来,图个快来快去,以劫人为主, 得手就走,不像一般江湖采花贼,在当场“干”起来!   何沧澜蹑手蹑脚并没惊动镖头们,转到小花园中,忽然听到一声喝叫起自对面角落 处。   “鼠辈留步!”   果然,有黑影飘飞进墙,身法之佳,还在施寿之上。   何沧澜连忙现身冲出,墨剑在前,他原可等镖头们不行,再出面,但眼见贼人身手 高出镖师们多多,那样做未免大矫情,与他素常为人不合!   老吴躲在花石后,听得骆镖喝叫,窜了出来,看见前面黑影,出声叫道:“贼人在 这里!”   手执三折棍“呼”的招呼过去!   何沧澜边跑边叫:“贼人上楼了!”   但,天灵盖上隐隐有棍风压下,急驰之中,翻手朝后打出两成威力的“劈空掌”!   脚步并没有停下!   “江南武侯”的第三徒弟,“小神鞭”路大壮,拦住在前面惊叫一声:“是你!”   一语未毕,精铜连环锁子蛇骨啸风鞭扬手而出!   “胡说!”   何沧澜长剑使出“开门纳宾”,把来鞭撩开。   路大壮右臂一转,蛇骨鞭绕住长剑,要来一招“周仓拉马”,令敌人武器脱手!   何沧澜内劲一拥,抖手把蛇骨鞭黏在剑上,同时左手三成力打出“劈空掌”!   “小神鞭”的“周仓拉马”成了“马拉周仓”!   人向前扑,却吃何沧澜一掌击到,仰天倒下,低哼一声:“何沧澜!好贼子!”   显然是何沧澜拜会“江南武侯”时,他也在座!   老钱也过来了,看见同伴倒了两个,福至心灵打出一只镖,嘴中还叫:“贼喊捉贼!”   何沧澜墨剑一挥,蛇骨鞭朝老钱飞去,左手挑去灰尘般的把镖在空中拍下来!   他已怒气充膺,力贯斗牛,也来不及看这三个窝囊压伤势如何,九成的“劈空掌”, 向一株老树干拍出!   那飞贼正自二楼的楼窗飘出,想借树梢点脚,飘出墙外。   不料树干忽然住左倒下,忙不迭打千斤坠,落向小花园,在空中“满天飞雨”,撒 下一把金针。   他虽背着一个人,但脚只微沾地面后,使个“旱地拔葱”,身形弹射而起,刚过高 墙,却又笔直下降,贴在墙壁上,伸手镖袋,再掏出一把金针!   人在墙这边,那会料到这采花贼会来这一手,何沧澜手慌脚乱,拳剑并用总算把多 如牛毛的一片金针打发掉,看见飞贼已经越墙而去!   忙纵身一跳,紧跟追去,在空中四下观望,却不见人影!   他刚在离墙不满五尺处落地,闻得侧背处有飞针破空之声,忙不迭又滚身在地,又 是一阵忙乱,才算料理清楚金针!   这时十丈之外传来飞贼的笑声:“师娘教的三招两式,也来现世亮相!”   何沧澜知道要糟,但也急急施展经功,追赶过去!   院内,大树“哗啦啦”倒下,把主人一家全都惊醒,霎时,各窗都有灯光,却还不 知小姐已失踪了!   老钱被树梢打得满脸流血,痛得叫爹叫娘,左肩被蛇骨鞭扫到,肉碎骨折!   老吴吃不起一记两成力的“劈空掌”满眼金星,胸前湿沥沥,还不知自己吐的血。   “小神鞭”路大壮,左肩中掌,半身麻木,不停地有气无力的哼道:“何沧澜!好 贼子……”   他们三人都没看到黑影,只见到何沧澜!   唯一看到的,第一个叫出“鼠辈留步”的镖师骆从兆,躲不过“挥不断,理还乱” 的那一把“满天飞雨”的金针,早已冰冷地躺在花园的一角——死了。   何沧澜在静静的夜街上急追,跟飞贼的距离越拉越远,转过一个街角时,正是一在 街之头,一在街之尾,追到第二个街角,那里还有贼人踪迹?   他已激起满腔怒火,这在他的本性上是少有的。刚才误吃镖头们一轮急攻,方教贼 人得手而去!   否则,只要问清府中闺房何在,他可冲入,好歹总能把那少女、少妇截留下来。   他恨不得把全城所有的屋顶全部掀开,看贼人在何处作践那无辜的绵羊,恨不得把 贼人一剑授首,不惜用上非是仇人决不使出的绝技……   夜风吹袭着,令他渐渐冷静下来:“也是没有用的,若是问了小姐、太太的闺房绣 阁,就算他们知道,倘若这家老爷有五位姨太太、七位少奶奶,十位大小姐,我冲入那 间好!是我轻功太稀松,才把人追丢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在我手中失败的!”   何沧澜还只二十岁,虽则从小颠沛流离,但青年人的斗志并没有被磨老碰圆!他仰 天长叹:“天呀!沅陵何沧澜,叶时兴在三招之内都得撤手弃剑,宫中十二姝的盗宝者, 有心要管件闲事,结果如斯!”   忽然,脑门一闪!   “问范有容去,采花贼身手虽高出八雄多多,但京师卧虎藏龙,肉食者中未必就无 虎犬同处,昨夜在‘陵燕阁’中,他们不是曾穷嚷嚷采花的门槛吗!”   他翻墙还没进窗,只见范有容的卧室中灯火通明,还传出阵阵的呻吟声来!   室内睡榻,纱帐卷起,榻旁桌上有一对红烛,几上有一盆碳火。   榻中锦褥上躺着一名细皮白肉的年轻女子!范有容正得其所哉,在干那风流勾当!   何沧澜不加思索打开窗子便跃了进去,两眼中比炭火更红……   范有容正是欲仙欲死,已到了忘我的境界,忽觉“碰”的一声,烛影摇风,寒气袭 身,抬头一看,却是何沧澜?   “你来干什么?”   声音中好生气,仍未停手,干得更紧呢!   那姑娘见了有生人撞入,大是羞怯,忙把范有容推开,侧身转向榻内,心慌意乱中 连绫被都来不及盖上,侧背看来像是只大白羊。   何沧澜一怔神厉声喝道:“你今夜出去了没有?”   范有容虽然不在乎这个那个,但今夜却是好不容易才把老娘贴身丫头春兰勾搭上手, 正挑灯夜战,血染海棠红!   现经何沧澜无端冲坏了事,还来那副凶相,狗拿耗子,越想越气,遂就赤身裸体下 榻走近!   “何沧澜,龟儿子,我姓范的从没亏待过你,你凶个什么劲?”   何沧澜知道那姑娘不是掳来的,这是“通奸”,各自愿意,否则的话,应该哭闹, 若是被施了迷药,也应昏迷不醒!   他深知今夜要范有容做事,非得用强不可,于是挥动墨剑,声音又冷酷又威厉: “穿上衣服,带上家伙,我在墙外巷子里等你!”   不久——   范有容也翻墙出来,居然费神穿上夜行衣,甫一落地,满面凶相地道:“何沧澜, 你别以为长得模样儿俊,我范大爷三番两次好意拉拢你,就抖了起来,我要教训教训你, 怎的不识好歹?”   何沧澜根本不理他,自对着月光看着手中的墨剑!   范有容也瞟了那墨剑一眼,厉声喝道:“好小子,咱们剑上比个高下,别忘了‘六 合剑’还是我教你上路的!”   何沧澜速地放下剑来,面对范有容微微一笑:“好句剑上比个高下,这比你废话半 天强多了,不错,‘六合剑’是你教的,只是你并不知这剑法的好处!”   范有容气得脸作血红色,“刷”“刷”……使出“六合剑”的绝招,“秦时明月”、 “西风残照”,声势不凡!   何沧澜嘴角微露笑意,“维摩步法”忽左忽右,转折如意,手中果然也用“六合剑” 化解!   范有容奋剑追击,使出“霸桥伤别”,欺身近来,两剑响起,了亮的金铁交鸣错剑 声!   何沧澜收剑移宫,点首笑着道:“还有呢?”   心中算准下一招定是“无限江山”,早拟气于掌在等着!   范有容气冲牛斗,如马嘶牛叫般的:“范大爷把你这犯上不孝的兔崽给宰了!”   果然,使出“无限江山”,一排剑影,似大扇分张,扇骨排比,笼罩下来!   何沧澜对“六合剑”路知得一清二楚,“无限江山”,何处由虚转实,看得真切, 朝剑击出八成力的“劈空掌”。   范有容惨叫一声,满脸针刺,还道遭了暗算,长剑被震得飞出手中,四五丈后,有 金器落地声!   附近屋内有灯火亮红,有人厉声叫骂:“什么人,更宿半夜的在鬼打架!”   范有容摸摸脸,满手尽是铁屑,何来铁屑?   何沧澜示意他去将剑捡回来,道:“脸上不会有伤痕的,找郭朔松的老爹就行了!”   那老爹当然是个朗中了!   范有容初时什么也没看到,失魂落魄的立着,直至一阵寒风吹过,那墙上石粉飞散, 露出手掌大小的窟窿!   窟窿中空,范有容能看见他家的内院!   何沧澜冷哼一声道:“我要你马上找那伙人去,看谁今夜出去作案,若是掳到什么 姑娘,就……”   他想到现在命令不准碰她,已太迟了!可能早已落花片片……救人已不及,杀贼则 刚好,于是脸带杀气,改口道:“就通知我,朋友怪罪,只冲着何沧澜便了,办完之后, 在这巷里等我,漏了一个,或者天明前没办好,我——诛你全家!”   ※※※   何沧澜在夜静的街头,蹒蹒独行,长剑抱在身后,忘了身在何处,茫然不知所之, 有一种疲乏的感觉,涌上心头,像刚才打过一场死亡的决斗!   他刚才像狂风一阵,扫过半过南京城,希望能与贼人碰个正着,但连个鬼影子也没 遇到。何沧澜叹了口气:“吹网一池春水,与任志欣底事?”   但心头那股怒火仍自不能平息!   起初,他以为不过是因为这件事管不成,丢人献丑的缘故!   但,这意念并非如此,一千倍耻辱的事,他也遭遇过了,“抱松居士”家中,叶玄 机家中,为奴为仆,忍辱偷艺,何沧澜全熬过了……   似乎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理由,觉得自己与那府第息息相关……   虽则事实上,根本素昧平生,不知他们是老几呢!   似乎冥冥中有一种神秘难测的呼声,叫着他的名字,令他不能自己,非追究下去不 可,其中必有某种宿命的关连在牵连着他!   他无法参透,只是直觉地感到,这是一件他毕生必需执行的使命!   而他失败了,在一件极重要极其决定性的赌赛中,没容他有一试身手的时机中失败 了,为了这点,他颓然欲倒!   何沧澜拖着满心的疲惫,沉重的脚步,倚在范有容家的门墙上,像等待命运的判决, 失神的望着月光下自己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范有客远远的战战兢兢的跑回来,何沧澜茫然的望着地!   范有容已面红口喘,看到何沧澜那冰冷冷的神色,绝非先前狂热的神情,以为他动 了杀机,所谓“冷面杀手”,人如草木,忙道:“没有,谁也没出去,郭朔松被他嫂嫂 压在身底下,常银波和郝白头……”   何沧澜摇头地再重覆一遍:“没有?”   其声音中脸色含着的决绝意味,像是从极北吹来……   范有容的心也跟着那声音,直向下沉,误会他的意思是说:“你说谎,现在改口还 来得及,但就快要来不及了……”   吓得他猛打一个寒噤忙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人向后退了三步,求生之念,油然而生,直担心那剑会突然刺来,他是没这能力抗 拒!   何沧澜落寞地站直身体,呼出口特长的长气,这股气息似乎能远去三丈五丈,也不 见消散……最后平静说道:“今夜小弟一时清急,对范大哥多有得罪冒犯。情非得已, 还望海涵,他日必有一报!”   说罢,便自拖着那高壮的身影走了!   范有容宁肯今夜碰到了鬼,而也不愿是碰到了他!   他那裤裆中早已湿湿的臊臊的,也凉凉的,甚不自在……   何沧澜漫无目的,在更深的街河中流荡,似孤魂,如幽灵!   他不能罪及无辜,拿范有容出气,虽然他并不是个好东西!   后来,终于想起他并非无家可归,还有“天安”客店可以回去!   “我并非多管闲事,而是这事注定归我管的,我并非阴差阳错才到那里的,冥冥之 中,我是受命而去,今夜我先是出来步月——咦!步月怎会带剑!啊,糟!”   他顿时像是衣服着火,火烧屁股,急向水处奔去!   那虚脱了的气息,失去了精力,海潮似的汹涌向他的躯体,方才焦急攻心,竟把那 武当门人施寿的约会忘了!   时间已过二更,约会地点寂寞地站着几颗树,那有人影!   不用问,那自负的武当门人,独自入官去了!   “刚好,去收尸!”   何沧澜心中忐忑不安,对“一峰两山”这三个大高手,若对了面,实无把握,能摆 平下来……万不得已时,只好施展报仇绝技!   何沧澜今夜带剑,而不带剑鞘,原有一番深意,但是否能旗开得胜,也在未知之数, 但无论如何,正像施寿所说的,就是刀山剑海,他何沧澜也闯定了!   “他岂能为人谋而不忠乎!”   他边跑边自嘲的道:“我不是今早要出金陵城吗,若成行这时候该到镇江了,却揽 来了两件事!唉!一件已使我失魂落魄!另一件,也许令我身首异处呢!”   离宫墙还有不算远的距离时,何沧澜看见有个夜游神路过,他也学乖了,忙向树后 闪去,来个守株待兔!   待那人影来至切近,探头一看,马上低叫了一声:“施寿!”   急行奔出,施寿脚步踉跄,已非早上的轻捷,哼声:“是你!”   人就仆倒下去,胸前湿透了一大片。   那是“血”!“情血”,为救情人,而流的情血,虽杀身而不悔,虽流血而不怨!   虽非浩气,却属至清,令何沧澜心潮波动不已!   他怎能丢得开呢?便是下落十八层地狱,他也应替他做些他能做到的!   ※※※   施寿涂上了“桃花止血散”,并服下几口不知名目的药水,神志稍清,低声对坐在 床头服侍他的何沧澜道:“何兄,我们差点不能见面!”   何沧澜不说:“我早想到了!”只问:“碰到什么人?”   这话还是问的惨酷,但,他需要些可靠的情报!   “三四个人联手攻我,我左肩中了一刀……是师伯救我的,他先隐身引开两人,再 现身……唉!”   何沧澜听了,施寿虽语焉不详,但情形大概如此:王金山由施寿的剑法中,认出是 武当门下,故先装作敌踪,引走两个人,再出面明捉暗放了施寿!   另外的一峰、一山,和其他侍卫可能没值班,并非每夜也全体出勤,有个轮值才是, 因为若是在别区巡查,该会闻声快速赶到才是。   何沧澜忽然问道:“你伤大好后,还去吗?”   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施寿的表情,半响,他肯定的点头,又道:“只是太对不起 师伯!”声音甚低!   何沧澜也点头,这样才值得替他跑一趟。因道:“听着,我不知贵师伯如何圆谎, 若弄得好,自然不会搜城,查御犯,但也不可无备。你目前不好移动,也没处移动,明 天把人捎信给‘天安’客店的‘话不多’。叫他一闻搜城的风声,马上请‘江南武侯’ 出面,无论如何也要看我何沧澜的薄面,把事担待下来!”   他实无把握“江南武侯”是否肯干,但大致是会的。   他“沅陵掌门”的江湖地位,已高过“雪山派”的掌门叶时兴。   “江南武侯”若是个人物,将来,他何沧澜是会以千万倍的能力来还报与他的,替 他摆平任何事故,危机!   施寿听得已声音颤抖着道:“你真的要入宫,今夜……”   他看到何沧澜果然没失约,就不怪他不守时,但现在时间已迟,而且……   何沧澜懒得慷慨激昂发表赴义声明,只道:“我天明若没回来,你就照话办,切勿 轻举妄动,好歹等我一两天!”   他决定今夜就跑一趟,因为迟早要干的事,不如现在就干,而且今夜就发动,甚合 “攻其不备”的道理。   “这是我自己的事,兄台不必冒险……”   施寿听何沧澜交代得那么清楚,再加本来对这“沅陵”派的身手就不敢相信,会比 自己强,如是就往歪处想去!   何沧澜笑了,知道施寿误会自己肯为他而死,摇手道:“我自信不会出事,只是怕 事情辣手,有些耽搁!”   “我只要知道她住在什么‘宫’就够了,请不要替我救出她,我绝对不要你救出她!”   何沧澜原也不想越俎代庖,因为那是施寿自己的事!   帮忙没那种帮法,遂点头算是答应,其实赞美施寿是个男子汉。   ※※※   九月十八日那天夜里,金陵一夕之间连发生九件采花案!   失事的九家,全是显宦贵戚,豪富首户们。   其中有刑部尚书的次熄,首都有名的美媛——张俏燕,兵部侍郎的爱女,右都御史 的二千金,名医大国手的闺阁等等……   这九家有七家是请“京都镖局”做护院的。   九月十九上午,“京都镖局”内外乱哄哄的,官府、苦主差点把门户踏穿,镖伙死 伤遗眷又哭又闹,一片凄惨景象,这时才渐渐平息下去。   “江南武侯”目瞪口呆,痴了一样的瘫软在他的“虎轩”中,远远听到“智多星” 在大厅中发号施令,有上百的镖头,趟子手黑厌厌的四五百人挤在天井大厅中,听命待 发!   “江南武侯”目瞪口呆由他的首徒“奔雷鞭”从元起陪着,照顾侍候他老,这陡来 的打击,任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了!   “起儿,你告诉副总镖头,向官府疏通。绝对不要他们出面搜城,这是咱们镖局里 的事!”   “是,本来这些官儿老爷只会作威作福惊动百姓,连个屁也搜不出来!”   从元起当然知道乃师是怕江湖人笑话,大名顶顶的“江南武侯”出了仳漏,竟要依 赖官势,这名头便不值得令人尊敬了!   “还有,抚恤金发放了没有?”   “发了,镖头死的一千两,重伤的五百,伙友死的五百两,重伤的两百,共是一万 五千两!”   “江南武侯”有气无力地叹口气,昨夜共计死伤了九个镖头,二十四个趟子手。   几个有头有脸的大镖头们陆续进来,他们都是去向苦主们拍胸膛保证,必能破案将 人追回,保不误事——大家都不拘谨,随便往太师椅子上坐下!   大镖头匡堂祖,刚才给苦主打了顿官腔,牢骚多了:“妈的,那个何华陀要咱们向 官府具书结,保证半月内还他的女儿,不然就得坐牢封产,一个千金闺阁,真不能赔一 千两银子就了事的!”   “那滕三赐侍郎更可恶,他那爱妾是新近从苏州量珠买回来的,还未受用几天呢, 半个卵也没生下,这回要传宗接代,才理直气壮的买回来,太座却嫌这小妾太风骚,单 薄像,屁股不够大,吵了一场,还没正式圆房!罢才穷吼了一阵,倒像是咱们把他的儿 子给耽搁了似的!”   “智多星”和叶仁杰走进来!   “江南武侯”问他把事情料理得怎样了?   “小弟打发大伙出去,一半人在城里明踩,一半人出城暗探,务必把何沧澜找到, 只留十几个人在外面应变!”   “江南武侯”摇头“哼”了声:“你真以为是他干的?”   众镖头惊奇地看着“江南武侯”,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何沧澜在右都御史家后花 园露了脸,被他打死的镖头骆从兆抚恤金刚发下,打伤的路大壮、老吴、老钱还躺在后 院呢!   “智多星”慢慢点头,极具权威性:“极有可能是他,这回不是京中那几个不学好 的少爷干的,他们只会捡软的吃,采个小家碧玉玩玩,采了花儿,丢下银子,或者掳走 了人,玩腻了后再放走。但绝不敢向请了护院的官眷大户下手,他们知道太岁头上动了 土,大家脸皮抓破以后就没得乐子玩了!”   “再说京中的花花大岁,那个有那等身手,咱们的人,没几个照面,全被放倒,连 贼人门路都未摸清。到天明,局里才知道消息,并且那批公子哥儿虽有同好,总不会巧 到同时在一夜出手,九处作案,这手笔惊世骇俗,他们尚没有这大的贼胆!”   “江南武侯”先点头称是,他原也不信是京中恶少们干的,但思付后道:“那么是 他干的,但他也不能分身九处呀?这怎么可能呢?”   “智多星”略微兴奋,加强语气,声言提高了些:“问题就在这里,我第一眼见到 何沧澜,就感到从此江湖将要多事!沅陵派沉寂百年,目前大概已经死灰复燃,要不, 从那里钻出这个青年好手来,我想他未必真是掌门人,只是一个重要角色,带了党羽, 来中原生事,沅陵派对中原最感兴趣,从两百年前就是这样了!”   “这回目的大概就是‘紫府秘笈’,依我看来,恐怕其中还牵涉一个很大的阴谋, 找‘天南一剑’的晦气,怕只是一个开始,劫美闹事是他第二步计划?”   计文魁的分析有对也有错地发了半天议论,众人听了,大都相信!   尤其是叶仁杰,将此话跟何沧澜“闭门十年”的话头一印证,更相信沅陵派是为了 逐鹿中原,才先出手赶走他“雪山派”,一举两得呢!   那点到为止的话头,自然是因为目前羽翅未丰,惹不起“雪山派”!   因之,他暗暗决定,必需火速通知本派,加强戒备,防患未然。   “奔雷鞭”还有一点不明白:“咱们不要‘紫府秘笈’,他怎的也找咱们的晦气?”   “智多星”白他一眼,那意思是“你真笨!”,一字一字的解释道:“给自己及属 下们找乐子,也是一举两得之计!”   ---------------------------   由Shean提供图档,卧虎居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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