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千羽《试剑江湖》卷三
第八章 有女初长成

  这是“青云纵”也!他的内功火候在受此重伤之下,还能具有这份潜力?   何沧澜扬缰离去,隐过那牌坊斜角,去了!他将她的心,勾起了浪涌般的回忆!唉!为 什么会造成这般的结局!像是有只手揪紧了她的心!   大小姐不理会众人的宣扬吹拍,微一顿脚,飞一般地回崇阁去了!老家人厚起脸皮在收 拾他自己的兵刃“啸风锁链枪”,自忖:“小家人之败,不是真败在大小姐手上,而自己的 失败,却是千真万确……”   何沧澜策马狂奔,离开“思齐庄”,只觉满天满地,万千张嘲笑的脸,一个紧接一个由 天边挪来,渐近渐大,一直碰到自己脸上来!而身后那“猴儿精”骑着匹魔马,像个妖女似 的尖叫。节节逼近,伸出玉手来划羞自己的脸,小时候!每当捉弄得自己激怒时,她便是那 副德性……   怒马每一步的颠濒,都使他嘴角涎出血丝来,冲入商邱时,行人纷纷惊避注视!这更令 何沧澜发狂,他们的眼睛里隐藏着一把把的刀,在切割着他的心!回到旅店,堂倌以为客人 郊游坠马,连忙前来扶持!   何沧澜身若纸糊,沉声道:“不要碰我!”   他宛如醉汉,脚步不稳,却声称不要人扶持,自行颠颠撞撞回客房去,不顾满身污泥血 债,一头滚到干净的被褥里去。   庞怀芝那一掌,不只击伤其胸,而且击碎其心!苦苦建立起来的自信,在那一掌中化为 乌有!   同时,这一掌强迫他面临魔镜自照,见证前生,无论他衣狐裘,腰缠万贯,身怀绝技, 别人以武林高手、南方之雄称许,自己亦以“沅陵”掌门人自居,却无改─个铁的事实!   在“抱松居士”一家面前──他始终只是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家人”!是因偷艺而被赶 出来的!   这段恨史,他平时尽量不去想起,但现在必须想了,在魔镜中,他赤裸裸地原形毕露, 自己原是自操贱役的下人!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何沧澜沉痛的想到这些往事,顿时迷失心志,双手疯狂抓住皮裘前襟,撕扯起来!   连那皮裘,也是像故意作对,变得分外坚韧,扯之再三才告碎裂!他意犹末尽,伸手乱 抓,弄翻了箔匣,翻出另一件狐裘,再行撕裂!   霎时间,满地满床尽是碎皮狐毛、羊毛,因风而起,在室中载浮载沉,如云如棉!   窗子本来洞开,和风入室,碎皮浮毛,轻轻掠动,宛如满山谷的白羊,万头钻动流畅! 令他更迷茫彷徨,不能自行拔出这陷落的心灵!   何沧澜胸口阵阵作痛,但因哀莫大于心死!却不愿治疗,只愿静静地慢馒死去!突然, 胸膛猛的抽搐,有如钝刀碎割,迫他双手急按胸口,却吓得他猛一顿挫!   全身肃冷,打一颤抖,神志全清,急忙低头看去,那枚定倩之物──伊人所赠的汉玉, 赫然不见了!这是从他胸中一掌时,项链也同时碎断,世上唯一令他留恋之命根子也因之遗 失!何沧澜顾不得身负重创,滚滚下床,打算骑马出去,沿途寻找!   衣裳尽在地下,化为碎屑,他颤巍巍向房门,这时清风入窃,碎毛轻飘中,那枚汉玉就 静静的躺在地砖上,发散出它的莹光采泽!   何沧澜一阵狂喜,如获至宝,跪地拾起,将那汉玉紧紧按在唇上吻,心中深深感激,无 限安慰,仿佛是吻着伊人的菱唇!   那断了的项链,从指缝间垂下,摇荡不已!这不是奇迹,只是因为何沧澜束有腰带,是 以汉玉断练后,还保留在衣服里,随他回客店,待到他乱扯乱撕,直掇随同皮裘─起破烂, 汉玉才坠落地上,那时他已迷失得无所警觉到这个了!   他手摸抚着汉玉,放在胸口轻揉,良久之后,才展开掌心!汉玉晶莹如苦,光洁照人校 光一闪一闪的,其上幻化出尹青青临别时的倩影,那是如进还怯,如语还休!但他虽无声己 聆听到她的叮咛,她的关怀,她的期待!期待他三年后的归去!而现在却像是尹青青已在他 耳边细语,柔声轻问:“你好吗?”   何沧澜怎够欺骗伊人,说他已自暴自弃,扪心自问:“不好!”   又为什么不为她振作起来:怎能令伊入尝到比他更无奈更失落的……他惶然而醒,失神 环顾,伊人已杏,他……自语追思着道:“我怎么了!”   煦阳明媚,窿如阳春,日间光透,室中原不阴暗,汉玉表面浮动的光晕,像伊人浅浅的 笑意,耳边似乎响起她的轻声搭汕,他记得那时在巢湖舟中:“今天天气很好,是不是?”   霎时,天地流转,大地春回。他们一起去踏青,何沧澜仿佛看到一株白杏,花繁似锦乃 手摘一朵,赠予佳人!尹青青挽首自簪,举首相见,笑靥如花,又像清明上河,款乃一声, 波光激滟!   河畔酒旗招展,士女如云,两人当窗对坐,相视而笑!   “是的,差不多是春天了!”何沧澜自言自语的珍惜自己起来:“可是我该运功自疗 了!”   他如醉如疑的走回床上,仰面倒卧!经过了一番默默的挣扎,自有一缕阳和之气,从他 丹田冉冉升起,透双关入脑户,然后真元下降,聚在中胸,宛如一丝缰绳,管络住那万马奔 腾,茫然不知所之的真气!   他一直鼻引清气,匀调呼吸。不久气达四稍“舌、齿、发、指”,无处不到,再归“六 合”心、手、眼、脚、精、神、处处舒泰,胸口剧痛,逐渐平息,不再抽搐!   次日,因为客人多而吵杂,他在附近找个农家,在那里静养自疗着……   且说,那天下午,庞怀芝姑娘独自坐在绣房里,临窗看书,书上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所想的只是那个小家人记得那时她的童年,那是多么孤独与寂寞!不知怎的多了个师兄,自 己也多了个师父!师父每隔些时候,帮她回家,于是大人玩大人的,孩子玩孩子的!   可是那个大哥哥!大师兄,身上像有一道无形的墙!永远是那么板静静的不起劲……过 些时日,家中突然多了个小家人!他们玩耍起来,令她真开心!小家人不会武功、处处都在 吃亏上当!她似乎是已欺负定了他,捉弄死了他……   每当师父说要回家,她便心自窃喜,挖空心事,想些点子好与小家人玩,离开时,心自 恋恋不舍,那年那日,她们又回家了,却失去了──小家人!   自那日起她又变得孤独了!大师兄像她的亲兄同胞,玩不开心!   这时想来,也许他真的便是亲兄同胞呢!他那名字──梅应龙!庞字下面不是个“龙” 字么!而老爹的名字,乃庞剑豪,在衡山时却变成,庞遗恨!遗恨谁呢?   “抱松居士”,所抱的是那棵松呢,师父的名字是康松筠!哼!当然是这棵“松”了!   而今可以安慰的是建这“思齐庄”了,那是因为母亲姓“齐”的关系吧!   而究竟母亲是真的早己过世了呢、或者是已忱离他去!这件根事已无从查究……往事如 烟如梦,在她思维中萦回盘旋,层层相因,却理下出个头绪来!   她这绣房,是标准的思齐庄房间,宽敞无比,足够十个练家子,捉对斯打,陈设也不是 女儿家闺阁!   正中摆张花柱大床,里面高底两层,像是阶梯,高者才是睡铺,叠着猩红金线蟒大条 褥,低者绣花白团铺面,大概是更衣之处。   外面还有檀木门,罗帐绫慢数层,像幢小房间,足够那打架的十人安眠!   闺房一角,立竖一个八脚大衣柜,由它的大小看来,猴儿精的衣衫,也够十人穿用!   距离这柜子不远,摆一张案桌,上面放着香盒、银唾盂、美人触等物,还有尊尺来高的 赤色核雕观音,当作古董,并非用来膜拜!   全室中唯一的大椅,上铺金心线绣闪缎菊心坐垫,就在案前,可惜不够十人落坐!   此外,就是一个“思齐庄”中每房每堂皆有的大鼎,蹲在壁角暗处,中空处足够藏一个 人,卷卧其中!室中颇为阴暗,因为那大窗上的狸红垂地软廉,只撩起其中之一!   庞怀芝姑娘就坐在那里的一张小凳子上沉思……楼下是个小花园、总算有了围墙,她的 两个使女在园里洗马!   那马乃是庞大小姐的三宝之─,神骏异常,浑身雪白、鬃毛黑漆,乌油油的泛着光采, 是他老爹以重金,辗转由西番绝域购来的,并不输给汗血马!   四、五年前,那时“思齐庄”连个影儿也没有,这条小马被送到中土衡山!小猴儿精看 到,鼓掌兴奋的叫道:“多么好看的一条驴儿!”   结果被老爹,师兄耻笑一顿,小姑娘嘴硬,硬是指马为驴,因此,这马长大了,便叫做 “万里追风驴”。   庞怀芝爱极这匹马,若非她老爹反对,真会养在楼上闺房里,她又别出心裁,想教这万 里追风驴轻功,别人说办不通,她偏不信!从她老爹书架上,搜出一本记载识马,养马的古 书,下苦功夫研读,要研究马的脉理,她现在看的也正是这本书!   平时,猴儿精有事没事,看看“驴儿”,就眉开眼笑,但今天不成,心里像是很生气, 却又像不是,大概是有点难过,却找不出难过的原因!更糟的是,书上白纸黑字,一句也看 不进去!   “天书”!   庞怀芝高叫一声,把书一摔,跳了起来,心想不如练飞剑去,把身体弄累了也许就不会 这样烦恼!   姑娘向来想到作到,当下五步当三步,冲到“抱松居士”书斋,这书斋乃在崇阁下面一 层,就在“中州─鼎”居室隔壁,终年不关门!因为她老爹以为,若大门紧闭,他这宝贝女 儿,狂奔之际,会一把将门撞坏的!   书房里,有片磨光大石壁,上面一格一格的,或贮书,或置砚,或放贴,或藏古玩!   庞怀芝扶住石壁,用力一推,整片大石旁移三尺,露出通往地窖的楼梯!   她一闪就到壁后,再把石臂请回原位,外观上天衣无缝,谁也看不出这书架,原来座石 门!   地窖仍极宽敞,三分之二处,有两根大柱,用以承受祟阁的重压,柱旁有两根铁管连同 四角风洞,构成地窖中的通风设备!室高两丈,极为明亮,不要画光!   何沧澜从前见识过的明夜牌,就移在这里派用场,强光之下,可以看清东面石壁,略有 异状,似又是另一道门。   西边则堆着十来块大小齐一的正方岩石,这些石块、很整齐的分成三堆!上面密密麻 麻,如害天花,正是“回魂功”的试金石。   中间一堆是庞剑豪自己用的,细孔洞穿,证明他已练成此功,登堂入室!   左右两堆,各属于梅应龙与庞怀芝,两小才初窥堂奥,吐气还不能穿石归真!   两柱之间有个大钢钩,铁绳排一块上扁下方的铁板,铁板之下,两柱之后五尺、是一与 人般大小的铜人,上面满是刀痕!   庞怀芝走到东西石壁前,用力一推,石壁无声滑动。   露出三扇木门,她打开左边那扇,原来是座石橱,三为三层,放满瓷瓶玉盒,似是贮藏 药物,她的“飞剑”也放在那里!   飞剑宽五分,长五寸,一式十二把,乃是“抱松居士”以钢母仿照乃女宝剑形状,亲自 铸造的有个好名称,跟猴儿精的宝剑同名,叫“帝子剑”。   这帝子剑原是云南六诏传国之宝,长二尺七寸,锋利异常,截金斩玉!   庞仔芝的生母姓齐名玉芝,原是南沼白苗,“帝子剑”就是齐家嫁女的嫁妆,成了猴儿 精的三宝之一。   只见她跌坐地上,调呼吸,运百穴,舒筋络,一盏光景,霍地站起,取两枚“帝子 剑”,插在腰带上,跃至石窟一角,双手叉腰,距离石柱三丈许!   她凝望铁板上的铁绳好一会,突然轻“咳”一声,清朗嘹亮,柳腰一摆腾空跃起,在空 中打个旋转,猛然拔起一枚“帝子剑”,背面飞打!   “帝子剑”疾若闪电,“雪”地一声,切过铁绳!   庞怀芝待听到铁绳切断,才霍地再拔起另一枚帝子剑,挥手打出!因为铁板下方铺有一 处盈尺深的细沙坑,铁板落下“刷”的一声,声浪不大!   庞怀芝跑过去拣起地上一枚帝子剑,而另一枚在铁板落地前,已飞过两柱之间,插入铜 入胸前!这一手绝技,专靠劲头,讲究一个“速”字,务必使飞剑,几乎不花时间在铁板落 下之前,命中铜人的某处穴道!换言之,使敌人来不及辨知风声,闭躲封架之前。应声倒 地,练到顶峰,可穿过敌人兵刃的光幕,端的利害异常。   那“帝子剑”又极锋利,可破绝世高手的护身气功!“抱松居士”要他女儿练这招,不 为成名,只求救命,生死关头,出手暗算,任敌人身手再高,也得冤魂悠悠,遥赴枉死城!   庞怀芝走到铜入胸前,拔起“帝子剑”,将它们收归原处,不愿再练了,因为忽然没有 好兴致再结上铁绳,把铁板挂上!她关好了门,正要拖回石壁,脸上忽然露出恶作剧的花 朵,倏的打开中闻那扇门!   门里并分居,金光阅烁,耀眼乱目,叠着数十块金砖,金砖之上,拳头大小一袋一袋尽 是珠宝!   庞怀芝提两只袋子,停了下掷回一只去,关上木门,拉回石壁!   回到闺房,婢女小翠,小碧已洗完“万里追风驴”,在房里休息,八扇垂地软廉也金拉 开了。   庞大小姐偷了老爹的珠宝,还不怕人家知道,高叫道:“你们快,快替我收拾衣衫行 囊!”   “小组要出门!”小笨笑着问。   “我要出门?喔,我不要出门!”   “不出门,干嘛收拾行李?”小碧也道。   “你们不干就不干,何必多问?”猴儿精无端娇横起来!气冲冲的再道:“我要睡觉 去,你们早上无端把我吵醒,害我一天不得安宁!”   她今早睡到太阳晒屁股,还不肯醒来,是使女把她摇醒,请她去看管家伯伯与人打架比 武,是以那么迟才出面!   使女帮她打开花柱大床的门,猴儿精却摇摇头,毫无睡意,随手拿过先前那本书,有一 行没一行地看着!   心中希望老爹,快快回来,她觉得从来没有比现在,这样更需要她老爹!简直是六神无 主,坐立不安!却又不知是为了何事!   心已似悬空高昂着飞扬!再飞扬……   夜幕低垂,使女燃上巨烛,庞怀芝整个下午,坐在斜对着牌坊的窗口,动也不动的看 书,直至庄口亮起十来把明晃晃的火把,照见两骑飞驰闪过牌坊进来!   “爹爹!”   庞怀芝远远地娇呼,一跃而起,慌慌张张从大衣橱里,拿件皮袍穿上,因为他老爹多 嘴,管她衣衫穿得太单薄!   那小袋珠宝还在案桌上,她随手抓起迟疑了一下,终于把它掷到床上,一闪出房!   小客厅中红烛高照,炉鼎送香,空无一人,庞怀芝皱皱眉头,自在椅上坐下!   厅门开处,走进一个剑眉入髻,目若朗星,神采飞扬、身穿儒装的美少年。   正是梅应龙,他笑着看看庞怀芝身上的皮袍,道:“师妹!”下面的话便吞下去了!他 是知道小猴儿精穿皮袍的秘密的──那是刚刚才穿上!   猴儿精跳了起来,亲热的叫道:“师兄,你出去那么久,带回什么给我!”   梅应龙正要回答,庞剑豪已经更换好燕居的衣服,走了出来!   他真如永保华发不添,仍是七年前,或者,十五年前的模样,只是三绍乌油油的长须, 更长了些是!   梅应龙垂手问道:“黄伯伯的伤势无碍,马上就要过来!”   庞剑豪“呢”了声,怜惜地看着他宝贝女儿,故意寒脸道:“芝儿,你这皮袍是我回来 后才加上的!就是不听大人的话!”   庞怀芝撒娇着带些蛮横的口气,道:“爹知道,为什么要问呢?”   “思齐庄主”无可奈何地坐下,他一生就是拿两个女人没办法,一个就是这宝贝女儿, 另一个是女儿的师父,至于他妻子,他是太有办法了!   老家人健步如飞地进来,神色之间已了无病状,三人都起座相迎,可见这管家,十分风 光,休面十足!   众人坐定,下人献上香茗,“抱松居士”开口问道:“今天的事,我一入庄,庞勇就说 了,可是语焉不详,究竟是谁来过!”   “小家人!”   梅应龙吃了一惊,目瞪口呆,心里五味翻腾着,急问道:“小家人?小家人没拿走药 单,不是,应该已经……”   “小家人!任……任……”   小家人的名字,年代太久了,这是芝麻大的小事,“抱松居士”已淡忘,说不上来了!   “任进!”   他的乖女儿轻捷地替乃父补上!   “任进!任进!”庞剑豪连念两次,眼里凶光四射,问道:“他来寻仇,那个高人救了 他?”   “他自称非为己事,乃是代化纯和尚寻仇,属下本来猜测他乃化纯同门的师兄弟,但他 坚称,化纯死在他手下。”   化纯和尚,独上衡山无理取闹的事,庞剑豪倒还记得,因为那时他亲自下场,教训了他 一次!因问:“两人功夫一样不一样?”   “难说,化纯所学很杂,这小子也杂,但杂得不一样,任进用锏,使‘八卦刀’法,锏 中藏剑,剑路是‘乙字剑’,掌力,掌力雄浑……”   管家话没说完,梅应龙也知道下面那句是什么,自低头寻思,“八卦刀”本来易学难 精,天下用得好的,真没几个,因道:“卢一贯门下,怎么会叶玄机的‘乙字剑’?”   “不是卢老头的!”老家人肯定的道。   庞剑豪回头看他女儿,因为怕臊了老家人,不好当面赞她、只问:“你用哪一招赢了 他?”   庞怀芝微笑不答,她师兄不肯饶她,笑着挖苦道:“师父!瞧这样子,准是那招‘弥勒 笑天’!”   “胡说,我把样子变了!”庞怀芝红红脸不依的辩道。   掷剑出拳那招,本来是由两手高举顶天使出,这是猴儿精幼时的习惯,一高兴无论走路 说话总是这姿势,很像弥勒佛仰天大笑!最为家中老少所嘲笑!“弥勒笑天”的名字,就是 这样被套上的!   其实,这是遗传行为,南疆苗女们多半是以顶负物,两手上举扶住一个竹箩,来往行动 自如!姻娜多姿,非背非担!   此招并非乃父所传,而是她自创的,便是有母系遗传而来,当然她一生也不用以头顶东 西,将这习惯用之于武功,也能顺理成章,自树一帜!   “抱松居士”以为不佳,门户大开,根本不成招式,她却敝帚自珍,为了怕被讥笑,还 把姿势稍加变动!大体上还是那怪样子,令人莫名其妙!   “不好!不好!”   庞剑豪直摇头解释道:“太险!若对方功力高过你很多,你凭空失剑,自陷危局!”   “但,我今天就这样了!”   庞杯芝最不愿人家对自创的绝招怀疑不尊重!在老家人面前,“抱松居士”不愿再提起 今日胜负,而庞怀芝说完,似也很后悔,她也不愿再讨论这问题,却不是为了老家人的面 子,而是别有原因!   老家人干“咳”一声,转变话头问道:“庞兄,外出七天,必有所闻,说出来听听!”   近来他们宾主之间,已改为兄弟称呼。   庞剑豪忽然想起一事,一正神色,向梅应龙说教道:“龙儿,你‘回魂功’要加点劲练 习,不要师父不及人,徒儿也不争气,前几天我们遇到的那个‘泰山派’的门人──楚不邪 就很不错!”   梅应龙敬诺受教!猴儿精却不服气,扭动纤腰道:“百霞真人的徒孙有什么了不起?”   “芝儿。你这就不对了,整天关起门来,不知天外有天?”   “抱松居士”扳着面孔,久久之后再道:“如今江湖上新人辈出,艺业都很可观,前几 天我刚听说‘雪山派’掌门人叶时兴在南京,也栽在一个青年后生手下,被迫回山去了!”   “就输给那姓楚的?”老家人很感兴趣的问道。   “抱松居士”拂须摇头,缓缓道:“输给一个也是来自湘西的新手,这人尚击伤了章老 头的爱孙!怕是很难善了呢!据说他自称是什么‘沅陵派’的掌门人,叫何沧澜!”   老家入霍的弹下椅子叫了起采,吼道:“什么?何沧澜!”   “抱松居士”师、徒、女三人吓了一跳,老家人便像是被毒蛇咬到了似的!   庞剑豪紧盯着他,怎的都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沉不住气,道:“咦!黄兄认得此人?”   “岂只认得,他今天还来过,就是那个小家人,任进!”   老家人顿脚苦着脸说出!这次轮到小猴儿精,双手过顶捂着秀发,尖叫道:“我不信! 我不信……”   老家人又从衣袋里掏出所收到拜门贴,众人─看,下款不是何沧澜是谁呢?   梅应龙也有了不服气的神态。眉目间透着英气,说道:“我要会会他!”   “抱松居士”则拈须不语,心里弄不明白,如此英才,打自己手中溜走了,这人……赢 的了章太孙还有话说,若赢了已近五十大关的“天南一剑”,却输在自己女儿手下这话怎的 讲得通呢!   “爹,你赢得了叶时兴?”   庞剑豪长髯一翘,剑眉一皱道:“三百招内没有把握,但还不能走过五百招去!”   “那么我们天下第一!”   小猴儿精心头大乐,手舞足蹈起来,在她看来,江湖号称第一大派,也不过尔尔,他老 爹则不这样想,代点警告意味的喝叱道:“你知道什么,叶时兴并非‘雪山派’武功第一 人,只在四五名之间呢?”   庞怀芝那管他排名第几,自我陶醉着再问道:“爹!你跟嵩山开封那章老头呢?”   武夫子声名在庞家并不威风,天子的封号是不被承认的!   “可以一拼!”   “抱松居士”沉吟多时才回答女儿!   小猴儿精知道老爹是没甚赢的把握,鼻头一皱,扮个鬼面,不再说话了!   老家人见她那神情娇态,“呵呵”大笑着道:“毕竟英雄出少年,庞兄说如今新人辈 出,不要忘了我们家里也有两个!”   庞剑豪展眉微笑,摇摇头:“不要纵容坏了她们!”   言下之意,倒不否认两小亦是英雄少年,可以一争长短!老家人忽然感慨起来,道: “我年老力衰,不中用了,不如庞兄儿女都已长成,威风不减少年!”   室中气氛转为轻松,这马屁是拍在时候上,“抱松居士”看了掌上明珠一眼,故意呕 她:“女儿大了有什么用,翅膀硬发就不听话,只是赔钱货!”   “庞兄赶快开张清单,我好预备嫁妆!”   梅应龙也趁机调侃师妹,落井下石,笑道:“嫁妆还没备好,拖嫁妆的倒是现成,就是 那‘追风驴’!”   小猴精急了,粉脸升红,柳眉倒竖,口不择言:“我才不用驴儿拖车!”   乃父拊掌大笑,附合她的意思,道:“对!对!那么咱们特地造轮八辕大车装那驴儿, 让大大露脸,顺便教人家看看庞家美娇娘的威风气派!”   庞怀芝更急了,伸腿看看脚尖,遗憾似的道:“我不美,太瘦,脚又太长!”   她父亲笑得前仰后翻,戟指她笑道:“真是不打自招,你整天就是担心这个?”   小猴儿精闭目张臂,握紧粉拳,两脚在地上打鼓,屁股柳腰在椅上猛翅,有些难为情的 撒娇作态,正是一言中的,说中她的心思,嘴里不依着,也无言可辩!   “哈──”举座开心的大笑,只是笑她娇嗔相间的俏模样!   半晌,“抱松居士”勉强忍住笑,正容道:“你们听着,那个敢说我女儿太瘦!腿太 长,我就打断谁的狗腿!”   烛影摇红,座上人影─晃,庞怀芝宛如鱼跃龙门,从椅上弹起,一闪即不见踪迹。   众人更是故意拼命大笑!女儿再大方谈到她的终身大事也坐不住了!   笑声中,庞剑豪看了门一眼,压低声音,对两人道:“我看她实在太瘦,腿也未免太长 了点!”   “再过几年,还会变!这个庞兄不必耽心!”   老家人替他评说安慰着,女人胖了自然不显得瘦,结了婚自然会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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