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千羽《试剑江湖》卷三
第十章 古刹搏活尸

  庞怀芝忧心忡忡、皆因这“醉韦陀”陈朝,凶名甚著,乃河南黑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她父亲原待开庄之后,出面将他除去!   一个人的脑袋搬家,要劳动“中州一鼎”的大驾,也真可自慰了!这陈朝如此凶狠,尚 且为人跑腿,可知那位正主儿更是辣手,说不定是──   她机伶伶打个冷颤,但,事已如此,悔之不能,芳心一转,打起个如意算盘来,她胜了 何沧澜,何沧澜挫败叶时兴,而“雪山派”乃方今武林第一大派。   庞怀芝想到这里,什么也不愁了!   乱石岗上,怪石嶙峋,笔立如林,蹲卧似兽,正是处凶名在世的“鬼石堆”!   众人在山路上七转八弯,奔驶了数里,来至一处地面!   陈朝猛打一声“呼哨”,呼哨声中,一座古刹已经在望,门前停着,四、五匹健骑,自 在拂尾抛蹄!   古刹萧寺围墙斑剥泥来尽落,东塌西倒正中两扇大门,油漆剥脱,这时门里也传出一声 长啸,接着四五个脸带煞气的中年大汉,从门里出来,一见庞怀芝,均面呈喜色,淫心炽炽 似的!   何沧澜、庞怀芝随众落马,带夹着进入寺中,心下胡疑满腹!   只见门里是个大院落铺石残缺破碎,有些地方干脆只剩泥地!左侧有一钟鼓楼,破败不 堪!   院落正中,乃是“大雄宝殿”,佛象金粉剥残片片,露出泥胎,身上遍插各色暗器,不 用说是被这批豪客用来当靶子了!   众壮汉远远围住两人,似有所待,何沧澜实不知他们这批杂碎的来历,遂悄声问庞怀芝 道:“这些人是……”   庞怀芝身段修长,站在其侧,已不低于他去,闻言凑到他耳朵上,檀口未开,香风袭 鼻,何沧澜不觉侧头,引起周围江湖客们一阵哄笑!何沧澜左右顾盼,目如利剪,要剪断他 们恶意的笑声!那知宛如火上加油,情形更糟!   庞怀芝两朵降云生颊,泛上梨祸,低声说:“不理他们!”   何沧澜看了,心中有点抱歉,道:“我──”   这时,打一进庙门就不见踪影的陈朗,从后进匆匆走出朗声道:“绑票绑到女庄主身 上,似亦太过,无奈你老子太不上路,将来贵庄开庄后,江湖朋友那还有口闲饭吃,所以只 好委曲你!”   庞怀芝一听,自己竟已被人绑票,岂非荒唐,不屑地哼道:“绑票,你还不配,划下道 儿来,姑娘无不奉陪!”   又是一场哄笑,有人吃吃调侃道:“嘿!女庄主大方,摆好架式奉陪咱们啦!上呀!”   何沧澜心中忿然,十个大汉对付一个女人,已是可恶,口舌上还不干净,更是其罪当 诛!小猴儿精能有多大,还是小孩子呢,有些事她并不了解,因道:“朋友们,你等若不尊 重自己,便有你们哭爹号娘的时候!”   群众愕然,嗤之以鼻,陈朝喝道:“这是河南绿林的公愤,阁下是何方高人,恕兄弟眼 生,想架梁吗?”   他在路上见这无名小子,犯了江湖大忌,无端不请自来,本已愤极,但仍忍住,打算等 大事办了再顺便料理了他!这些行囊马匹。尚值几两银子呢!   这时因鱼已入网、不必再吞声忍气,是以绝不容他狂言撒野了!   何沧澜剑眉一展,道:“思齐山庄跟众位英雄好汉们的瓜葛,谁是谁非,本座乃局外 人,不得而知,只要本座不在现场,由你们斗去,但在本座面前,可不容你等放肆!”   这话的口气比天大,岂是这批江湖巨枭所能入耳?顿时群情汹汹,甚是激动!   “咱们没有过节,你小子凭什么硬要架梁,你是个什么东西,不把河南道上的好汉爷看 在眼里?”   “谁跟我在─起,便在我保护之下!”何沧澜声明道。   庞怀芝见他为自已挺身而出,豪情干云,芳心大慰,不管他身子如何?总是高兴,大是 情深意重!   她是最喜欢何沧润那种语气的说话,这时双手插天乱摇着,嘴里嚷叫道:“比斗!比 斗!”   所谓“比斗”乃是两个地位平等的人或宗派,将曲直诉之武力的比试,要知武林中极重 尊卑名位,这跟身份相等的两人交手,在细节上颇有差别!庞怀芝出外,一行一动均代表 “思齐庄”,在形势上,她不能以后辈之礼跟人上场子!   黑道枭雄陈朝阴恻恻的瞄她一眼道:“你老子配,可是你不配!”   他的身份、年龄、经历,自封甚高,大可以不给与她平等地位!至于何沧澜嘛……   何沧澜口角露出一丝笑意,笑得非常可恶的道:“掌门人配不配?”   庞怀芝听他自露身份,笑厣如花,人比鲜花娇,更是开心之极了!   众好汉一齐惊愕,付道:他是个……   二煞卫松嘿嘿冷笑问道:“朋友,你算那一门子掌门?”   小猴儿精得意极了。她吊上的男朋友乃掌门人了,不是她家里的“小家人”娇声代答: “沅陵派!你们听清楚了么?”   又惹来一场哄堂大笑,几个守在寺门的,互拍肩膀,一个人道:“咱们围住了一个掌门 人,可惜是什么沅陵派的掌门人?”   旁边一个打个边鼓幸幸然的道:“恕兄弟耳生,什么是沅陵派?”   先前那人拍手再道:“哎!那只有他自己知道,关起门来,作皇帝也成呀?”   他们一拉一唱,穷演双簧对口,把庞怀芝气得直跺脚!   这是说人家没人承认他这个掌门人?笑声未歇,钟鼓楼之门,“呀!”地打开了!赫然 出现了个高大的“僵尸鬼”?   这僵尸两眼火红,脸上长满了绿毛,宛如青苔,奇瘦见骨真是比骷髅多一张皮!比面具 多一双眼,灰色长衣上,湿痕一圈一圈,似为尸水所沾,长袖伸出长臂,状如鸟爪,上面亦 遍生绿毛,浑身发散出一股尸臭,中人如呕,煞是吓人……   庞怀芝一见,花容失色,樱口又圆又尖,差点失声惊叫!   那靠近钟鼓楼几个豪客,亦因尸臭扑鼻,向两侧闪避。   何沧澜颜色不稍改,安慰小猴儿精道:“这副形状,若是深夜,遇之荒山古刹,说不定 会胆裂魂飞……”说到这里,仰首看天,再道:“但现在是青天白日呀、如果我是他,我会 夜晚才出来!准能令人不战而溃!”   庞怀芝身子颤抖对他道:“他是活尸──冯伦!”   活尸向何沧澜“湫湫”怪叫,令人勉强可以听清楚说:“你身份配,身手不配?”   这话是承认了江湖上确有“沅江派”的存在,而何沧澜亦是此派的掌门人!   何沧澜气定神闲,爽朗一笑道:“凭身份安排比斗,身手嘛,在搏斗之后再详定吧!”   说罢,墨剑往背后一摆一摆的,像赶鸭子,把身后几个好汉赶向钟鼓楼那边去领受尸臭 滋味!   如此一来,双方阵势分明,两边隔着院落中的─条直道,作───楚河汉界!壁垒分 明,这些是比斗之先的细节之一!   虽然,平等地位争到了,庞怀芝仍忧形于色的关怀他道:“他是活尸呀?”   何沧澜拉着她的袖角,往后退下三步,道:“我知道!你说过一次了,现在把他的来龙 去脉说说吧!”   这就是名门子弟跟何沧澜这种修野狐禅之间的差别,名门之徒,师尊除传授功艺之外, 还会把各派武功特征,武林高手形状,一一描述,以免子弟出道后吃亏!   何沧澜尽管江湖经能够倒背如流,把鸡毛蒜皮之事搞清清楚楚,但对大魔头、大宗师则 全不知晓,因这些门槛,并非泛泛之辈所能通晓的!   陈朝大踏步走到院中央叫阵,两把千斤槌合碰一响,“锵”然一声,震耳欲聋道:“商 量好了没有?”   空气中全是千斤槌震荡之声,历久不绝,何沧澜听得不很分明,直到陈朝第二次喊阵才 答道:“还早呢?”说着,向庞怀芝附耳过去!   小猴子自然把秀脸凑上,忽然一缩,何沧澜怔住了,想起方才自己侧脸的事,那方唇已 碰到她的腮上!心中别有一番甜滋味!   庞怀芝垂下眼皮,道:“活尸──冯伦,世居哀牢山中‘尸林岭’,师徒单传,不收二 徒,称霸一方,很少涉足中土,二十多年前,他师父冯伦──”   何沧澜打断她的话头望着前面的这具僵尸,问道:“他不就是冯伦么?”   “他们师徒形状相同,名字也只有一个,从前有过一次有四个冯伦同时出现呢?”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小的,那个是老的?”   小猴儿精急得直跺脚道:“我猜的呀!”纤纤亲手颤抖地指指钟鼓楼,“说不定老的 在,在那里面呢!”   这时,陈朝猛碰千斤槌,悠扬之声宛如敲钟,一边喝道:“你们小两口,就是死别,话 也说够了!”   何沧澜愤然踏步而出,将掌力聚到九成,朗声道:“阁下言语刻薄,身份不配不堪与在 下过手,让开去!”   他话说得极绝,毫不给人留半点余地是有原因的,他重创未痊愈,气脉不长,活尸在此 必与他力拼,怎可浪费精力。所以希望能免过这一关!   陈朝自出道以来,败阵有过,但吃人如此奚落,可还是第一道,当下脸急成猪肝似的 红,也又破口开骂了,千斤槌使得呼呼风刮,风劲绝伦,直砸过来!   何沧澜不闪不避,凝神出掌,连劈三次,“劈空掌”力,如三道劲风奔雷而出,只见那 钟鼓楼宛如地震大劫,七晃八摇!   楼前站立那批好汉,被掌风一扫,身形晃动站不住脚,这份劲道就不用提了,弄得他们 人人色变!   那首当其冲的陈朝,自然不敢樱其锋芒,停着待死,速闪带躲,三掌过后,也逼得他退 到钟楼前!   “你阁下连一掌也接不住,不用再上来了!”   何沧澜说毕,回头就走!至此众人才觉得他这掌门人的身份,有份道理在!   陈朝尚未输招,心虽凛然,脸皮总要,厉喝一声,抡起千斤槌,便待追上拼命!却觉一 阵腥臭扑鼻,活尸已挡在他身前,阴惨惨怪叫道:“这人包在老夫身上!”   陈朝满肚子火气,不能发泄,只好留着烧红脸上的横肉。   何沧澜暗自轻嘘一口气,真要打起来,只要陈朝不逞强硬来,尽用小巧工夫周旋,他自 己还不一定能稳操胜券呢?   庞怀芝上前迎接何沧澜回来,见他三掌击出后,眉心见汗,秀脸一摆,看着活尸已上 场,柔声道:“我!我上去!”声音中豪不掩饰心中怯意!   “还是我上,你上场万一不敌,我救不了你!”   “咱们齐上,打不过就跑,他年纪大得很,咱们不算丢脸!”   “没有这种话!”   何沧澜以袖拭额,步下场子,庞怀芝柳腰一闪,烟一般追上来,却迟迟不敢启齿!   何沧澜不解地望着她,庞怀芝素手一指自己心窝,怯怯的问道:“你!你身子可大好 了……”   “差不多”,何沧澜木然点头,掉头不顾而去,无暇注意到她在一瞬间流露出的温情, 女性的心声!   小猴儿精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恻然走回,手里扣着一枚小型“帝子剑”,这时她身上只 带了一把,是在任何情形下救人都来得及的!   活尸瞪着火眼,注视着猎物何沧澜,逐步走近,得意的笑了,他没有脸肌,只有脸皮一 张一弛,别人怎认得那就是笑容呢?   何沧澜名头虽不算响,但活尸再履中土,志在“紫府秘笈”,因之,对各方豪杰极为注 意,消息甚灵。   对钟山剑会叶时兴的胜负,也没漏过活尸耳目,是以方才何沧澜自承“沅江派”掌门, 立刻冲出钟鼓楼!   因为何沧澜乃是热门人物,是他传出“紫府秘笈”的旧主是谁呀?   何沧澜面对话尸站定,忽然说道:“你不用兵刃?”   活尸冯伦仰天嗽啸,长臂高举,袖口徐落,露出绿毛遍体瘦骨嶙嶙的乌爪!得意之极, 目空一切的喝道:“老夫三十年来就用这个,三十年来从未败过阵!”   何沧澜浓眉纠结,叱之以鼻的奚落着道:“这话也许我可以相信,否则,活尸早成了具 死尸了!”   冯伦张牙露齿,两只大门牙露出,舞动着一只怪爪锐声叫道:“三十年来没人对老夫这 样讲话,小子,你死定了!”   “三十年来,人人怕你,这话也许不假!”何沧澜毫不在乎的道:“但是,现在那三十 年已过去了!”   活尸勃然大怒,浑身震动,宛加风前竹楼,“格格”发响,骨骨相错,已舒筋脉,气冲 斗牛的骂道:“小子,三招快拿走!”   他要让他三招,让招显然是并非平辈比斗,他将何沧澜看低了一辈。   伺沧澜一想,知道问题出在敌方徒手,自己拿剑上面,当下健腕一扬,墨剑嘶风,射回 庞怀芝!他身已离剑,绝技无从施展,无异自陷死地,可是为了身份名誉,─切都豁出去 了!英雄气概,乃世不一见也!   庞怀芝伸手接过剑,很是担心,低头细思老爹关于冯伦曾说过什么?   众黑道豪客见何沧澜气度宏伟,一半惊心,─半心折,突然听得庞怀芝尖声叫着道: “要屏着气息呀!”只觉入影一晃,场中已多了一人,站在何沧澜身侧!   活尸惨恻恻嗽嗽乱叫,得意非凡,鸟爪挥处,尸臭加浓,尖叫:“全上更好,免得你们 祖师爷爷费两道手脚!”   何沧澜伸臂指着场外一众牛鬼邪神,对她道:“回去。那批家伙留给你,这死尸我要独 干!”   这叫做一入江湖,身不由自主,“沅陵派”本来子虚乌有,但,他那自封为掌门,时日 一久,对“沅陵”两字自生情感,认为它已属于自己,它的名誉,值得自己拼命!现在是他 进入中原后,打着“沅江派”旗号的第一战,他那肯不惜羽毛,与人联手上场!   小猴儿精急得要哭似的,顿足叫道:“他会腐尸功呀!”   但经不起何沧澜再三历声喝斥她退下,只得委委屈屈的黯然退出中庭!   她是深知这活尸的利害,便是她老爹出手,也不能轻松的将他摆平,而他……   陈朝、大煞等一群江湖巨枭们,本来交情不深、同在河南地面上走动,有时为了钱帛, 还不免斗些意气!   最近因为“思齐庄”将要开庄,“中州一鼎”可能不容他们胡作乱为,才互通声气,找 了冯伦作为靠山,找“思齐庄”晦气与他摊牌一次!他们从未见过活尸功,这事关系前途深 远,故都目不转睛注视场中,无暇在出语轻薄了,找庞怀芝姑娘逗乐子!   冯伦伸臂如枪,喝声:“抓”字,直捣中宫!其疾如电闪,志在必得!劲力雄厚!   何沧澜左掌护胸,掌心一吐,欲拒还迎,让敌欺近,右掌猛然开弓,打敌左肩!   别看活尸尸骨僵硬,但变招灵活,身形如风,早已移宫换拉!   何沧澜双臂一绞,掌力全收,两人虚虚实实、过了第─招。   活尸见对方年纪如此轻,居然真气制驭如意,掌力吐吞不得,微感意外之极,当下一展 身形,施出“腐尸功”,尸臭之气!越来越浓!   何沧澜登时宛如处身于尸陀林中,只觉鬼影幢幢,其数何止三个五个,在周围飘然乱 舞,遂以静制动,把“排山掌”威力尽行发挥,一时掌声“隆隆”锐不可挡!   何沧澜自从打青山公处学会了“排山掌”,迄今从未用过!一试之下,果然非同凡响!   要知“排山掌”粗中有细,刚中带柔,专讲究“敌未动,己先动,敌不动,己不动”等 十二字真诀,饶他活尸数十年修为,对此也得忌惮三分!   然而冯伦盛名之下,果无虚士,两只长臂,何异兵刃,招沉式猛,每一出手尽是攻敌之 要害,又有尸臭相辅,十五招过后,尽占优势!   何沧澜水底功夫不弱,屏息本甚当行,但屏息之际,运气未免不匀,功力便打了折扣, 手法渐告疏缓,还得偷偷换气,而尸臭趁虚而入,叫人欲吐!   活尸越打越见精神,突然一招“下走黄泉”,乌爪一推一削把个鬼头凑近过来,“扑” 地一声喷出一团淡白色的烟雾,吹向何沧澜面门。   这正是“腐尸功”的精华所在,“吹气灭烛”!原来这腐尸功练时极为不易,方法更是 骇人听闻,先拣一凶皮阴寒之地,日与尸体共卧不食不动,夜则回魂醒来,对月吐纳,吸取 精华,如是者七七四十九天。   这四十九天中,因为此功暗含太阴盈亏之理,不可一日天雨无月,否则全功尽弃,必需 从头开始!   过了这四十九天之后,只算基础,就土葬三月,在这其间,活尸宛如死尸,肉腐化水生 虫蛆,渐成尸形,三月之后,大功告成,又一个活尸冯伦诞生!   但这“新生”的活尸,功力尚浅,只够吓人,不足克敌,另要经过九次以上的功夫,方 能散发尸臭,口吐白烟!当然,年龄加长,其功夫越深厚!   何沧澜正当偷偷换气之际,突然烟气扑脸,只觉鼻窍一开,脑中昏昏然!   有幸他临阵经验渐丰,临危不乱,身形疾转,撞肘开掌──这招乃排山掌中绝招“拨云 见日”,自救之外兼以攻敌,甚是厉害杀着!   “碰”地一声,活尸冯伦胸中一掌!   何沧澜借劲后跃,定神一看,凛骇万分,这斯硬挨一掌,居然不哼不倒!   要知这“排空掌”虽说只运足八成功力,亦是碎石裂木,打不中不用提,一旦打中的 话,总不至如泥牛入海了无消息!   这腐尸功居然有钢筋铁骨之能,怎教他不害怕生怯!   活尸冯伦胸头微觉麻痛,哦哦怪叫道:“你是星宿派?”   语意凄厉之极,他话出有因,要知那团白雾,乃腐尸功精华所在,正如他的“内丹”一 般,入鼻血凝气塞,足置敌人死地!岂是脑中昏昏然就能了事?   当今之世,惟有西方“星宿派”,北方“朔方派”,气候严寒之地的功夫才能不惧他的 腐尸功,此外,除非练成了护体气功,或及时以至大至刚之罡气将腐尸的烟雾击散,这“尸 毒内丹”,可说所向披糜,当者必死!   “差到那里去了!”   何沧澜闻言,精神为之一振,他虽不知那团白雾可致人死地,但知敌人口出此言,必是 绝招失灵无疑,当下长啸一声,喝道:“看掌!”   一记九成力“劈空掌”随声而出,“劈空掌”乃是他的看家本领,他要察明是否当真奈 何人家不得?   冯伦鸟爪一伸,一股阴柔掌力徐徐推出,有意要硬接来掌!   “砰……”地一声,两人身形惧是一晃,随后各自纵出,再次腾飞互搏!   庞怀芝始终凝神戒备,这时喜形于色,心忖:“原来他身手这样好,那次是故意输给我 的,让我喜欢!”   场中两人,越打越激烈,如此的是一场生死之斗!   冯伦起先只想抓何沧澜以便逼问“紫府秘笈”等相关的问题!这时已存杀人之心,不惧 本门魔功之徒,焉可让他长留人世?   如是白雾团团,一股股喷吐如云,罩向何沧澜!   但他居然不惧这“尸毒”,把活尸气得目眶欲裂,只得一收雾气,连换三种招式,俱是 见所未见的险秘之式!   “暗怀鬼胎”“阴魂不散”,想以功力招式取胜!   百招过后,何沧澜因为劈空掌每记俱得运足九成功力,周身疲倦欲死,而精神却万分亢 奋,打得越久,他越高兴!   因为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身手已挤入高手之林,他虽曾以三招挫败叶时兴成名,但,那纯 是使奸弄巧,不是真功夫,自己想来甚不光彩!   陈朝、大煞等人,见活尸在百招之内,居然无法取胜,心中渐生寒心!这注“宝”可能 押错了,以后的麻烦怕不小!   庞怀芝刚逐渐眉笑眼开,凝霜欺雪的玉手,叉在腰畔,得意之情,形诸眉目间!   场中劲风呼啸,锐比剑流,功夫一长,两人衣衫为风所刮,渐渐褴褛!   活尸冯伦鬼号咕哦,暴跳如雷,把心一横,拼着受点硬伤,打算一掌换一掌!   一念及此,疾如闪电,踏入洪门,施出“鬼手十八抓”中的“寒爪钩魂”,魔掌一化为 三分取敌人肩、喉、腹三处,何处防守不及,就抓实何处!   何沧澜楼膝拗步,疾忙斜封,中路面积收缩,一招败中取胜的“香火吐蕊”,夹着九成 力的“劈空掌”力,奔雷掣电般的击出!   庞怀芝眼睛一花,只听“砰”地一声!   活尸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事,痛得“呱!呱!”鬼号,向后退了三大步,却不倒如故!   而何沧澜嘴角一掀,白齿一现,眉头苦皱,却未出声,左臂衫袖被鬼抓撕下,猿臂之 上,留下了三道黑痕,其色如墨,污血涔涔流泄不止!   两人犀牛照角,动也不动,这乃是生死一拼以前奏,下一瞬间就分生死,判存亡!   小猴儿精表情也严肃了,心中忐忑不安,放下墨剑插地,倒握帝子剑剑锋,只要何沧澜 遇险,就要施展绝艺!取敌狗命!   她这时不能下场帮忙,因为何沧澜一分心神,无异给敌人进袭之机,同时也无异促其速 亡!   活尸淡淡喷出一口白雾,这已经不足以用来伤敌,只是增加一点威势!   何沧澜俊目如炬,瞬也不瞬来捕捉良机,右臂麻木不能动弹,左臂聚凝真气但因皮破血 流气泄,看来掌力只够八九,绝不能功聚十成,这只够打痛活尸而已!已不足以致其死命!   只可叹也!   静寂!鸦雀无声,众人屏息!   何沧澜乍见活尸胸前衣袖破处,金光一闪一闪,悬着一声金牌顿时灵机一动!   突然宛如鬼火一闪,冯伦两手箕张如爪,闪身摇动着前扑!   何沧澜卧身伏地,打个滚,同时扬手吐掌,劲风雷鸣!   又是“砰”地一声,冯伦口中惨号声中,再中一掌,全身佝偻如只虾壳,胸前金牌碎 裂,落地有声!   活尸这次现象迥异,问题就出在那金牌上面!要知任何魔功,很难练成十全十美,总留 下一处要紧所在,是为“罩门”!   冯伦的“罩门”乃在“期门穴”,是以特地用铜铸成金牌,护住死穴!   那知这无异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写照,反而招来苦头!   冯伦被打得宛如石人木偶,停在院中,一动未动!他在缓过那口气──   突然,凄号一声,身形宛如疾鸟,冲向钟鼓楼,鸟爪连扫,扫倒挡在门口的一个倒霉鬼 冲入门里!   庞怀芝柳腰一扭,飘向何沧澜身侧,却不看他,忧形于色的注视那颓楼!   何沧澜还坐在地上,心情一松,再也不必来个“懒驴打滚”的臭招了,伸手推了玉腿一 把。   “拿我的剑来!”   庞怀芝似水中游鱼,腰肢一摆,去了又来,手中已多了墨剑!   树倒猴孙散,陈朝踏前一步道:“朋友好身手,咱们算开了眼界,现在你身上不便,在 下也不用多说,好在以后总有见面处!”   话中硬中见软,台阶找得漂亮已极,错非数十年的老江湖焉能有此谈吐!论身手,陈朝 自命高强,并不把庞怀芝看在眼里。眼前何沧澜又负创,正是大好时机,将他们一总劫下!   但靠山一走,打了少的,老的出来,后果堪虑!“中州一鼎”是万万惹不起的!权衡得 失,在不丢脸的情形下,自以为息事为上策!   何沧澜双手撑地,站直身来说道:“你要走就走,何某不留难,若是不服,也可以明 说,再战一场的势力还勉强可行!”   这话不算刺耳,陈朝下台阶石算是有了,道:“一言为定,山不转路转!后再相见!” 说罢,不顾他人,提起千斤槌就走!   其他诸人,也均看风转帆,各自交待几句场面话,步出寺门!要知道在江湖中混饭吃, 有条铁的定律,“欺软怕硬”,能吃就吃,吃不起就开溜,所谓“七分工夫,三分眼色”者 是!   他们要没这种本领,脑袋早搬家十次八次了,那能活到四十出头?   河南黑道临时大同盟,就这样,宣告冰消瓦解,各奔前程去了!   总算庞姑娘明白事理,没有阻拦他们!   不久,马蹄声“嗒嗒”相继逐渐远去,何沧澜忽然想起贼掌说不定会顺手牵羊,急道: “我的箱匣,快!”   庞怀芝也尖叫一声,怎么竟忘了拿药,一溜烟闪出寺门!还好!她们的三匹健骑仍在, 没被人牵走……   她急忙走过去,一把抓起箱匣和自己的衣包,回来时,何沧澜右臂血淋淋的,墨剑上沾 满了鲜血,搁在膝上,他已经自行放血泄毒了……   小猴儿精在箱匣中伸手乱翻,除了银两、衣衫、书册之外,那里有药品?   她只得解开自己的包袱,取出一个天青色的玉瓶,拿出一红一白两粒“天犀丹”,伏近 他道:“白丹你先骨服,把红丹揉碎我去找些水来,涂上就会生肌活血!”   何沧澜正嘟着嘴往伤口吹气,闻言如避蛇蝎,略见粗暴的道:“药拿开,我不要!”   庞怀芝一怔,半晌,低垂臻首,居然有楚楚可怜之态,问道:“你是从不用药,或者不 用我家的药?”   “我没用过!”   她一想,这可能是真的,如果真个需要,在江湖中走动,谁都有旦夕祸福,怎会不带在 身边,因道:“我替你包扎好吗?”   说着,取出一件崭新的绮罗衣裳,撕成长条!   何沧澜见状,不好明拒,只得由她,小猴儿精仔细轻巧的绕臂缠布一面赞叹道:“真奇 怪,人人都怕尸毒,怎么你不怕?”   “中山野人可能是星宿派的人!”何沧澜心想,眼睛往鼓楼倒塌处望去道:“这冯伦是 老的,还是小的?”   “小的!”庞怀芝包扎完毕,打个花结,再道:“老的出来,一定不单独走!”   何沧澜略感遗憾,要是老魔败在自己手下多好!回头看见,这猴儿精将她的包袱塞到自 己的箱里,急的伸手阻挡,道:“你!”   庞怀芝把粉颈一歪,玉脸满是困惑之状!他一想,还是到大路再说吧!   两人出得寺门,庞怀芝一扬丝缰,驴儿撒开四蹄,山路虽是崎呕湿滑,仍然疾飞如电, 看来这白驹真会一点轻功!   何沧澜远远被抛在后面,一边下山,一边构思大作“驱姝文”,古时韩愈,曾写过一篇 驱鳄文,名传千古,他也要逐走这朵丽姝!   岩石林立,地势起伏,何沧澜来到高处,迢迢见到大路上,那匹白驹上没有人影!   庞怀芝伏在路侧,似在玩雪,心甚不解!不久,地势陡降,土岗遮目,遂不去理会!   待到再次看见时,庞怀芝已经好端端骑上白驹在路口徘徊!   -----------   卧虎居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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