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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百灵大法师不但巫术通神,可以飞腾变化。
  而且有深厚的武功相辅,不施展神通也可以飞檐走壁,所以在阴阳使者的十大弟子中,算是杰出的一个。
  十大弟子有成就有人没有几个,目下仍在人间作恶的不到一半,仍留在阴阳使者身边的只有三个人。
  九幽恶客主持冀南别庄,百灵大法师管理各处秘窟。
  还有一个是女巫,见过她公然露面的爪牙没有几个。
  老妖巫自己收了十位门人,每位门人也收了十位弟子。
  目下已传四代,到底有多少徒子徒孙,恐怕连宗师阴阳使者也不知其详。
  也可能有些人收了二三十名门徒.再加几个寄名弟子,天知道四代门人中,到底有多少弟子?
  已自立门户的弟子又有多少?
  把这些有形与无形的力量加起来,而且能把人集中在一起,久而久之,肯定会成为一个谁都不敢忽视的罪恶集团,至少也是暴力的组合。
  彭刚则四个人胆大包天,一举直攻要害,惨烈的火攻毁灭中枢冀南别庄,把那些门人弟子与网罗的爪牙,杀得七零八落,一个个胆裂魂飞,斗志全消只知逃命。
  任何人出面,出收拾不了这已涣散的残局。
  人手无法及时集中,以至秘窟一一被挑,完全陷入被打的困境,不得不由首脑人物出面,夜间出动作最后的争挣扎。
  百灵大法师是首脑之一,师兄九幽恶客丢下他溜了,不境落在彭刚手中,知道大事休矣!
  不知昏迷了多久,终于被冻醒神智一清。
  眼前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身在何处,可听到一阵阵风涛声,附近却没有风,寒气袭人而已。
  凭经验,便知身在室内。
  想爬起却力不从心,原来双手被反绑,双脚也被捆住双胫。
  好在是分开捆绑的,稍一调整姿势便可坐起来,留心所处的环境。
  好冷,手脚快要冻僵了。
  “天杀的狗东西!他们要冻死我。”
  他喃喃自语:“我被他们打昏了,把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哼!居然想冻死我,少做春秋大梦。”
  手脚一阵收缩蠕动,束缚尽解。
  即使不施展巫术,这种绳索与这种捆人技术,也奈何不了他。
  耳门被踢处仍有昏眩感,肿痛仍在,因此也就忽略了身上其他的小征候,只是被踢得仍有不适而已。
  他开始摸索,发现这里是一间客店的堆放杂物的小房,门由外加扣,一拉便扣断门开。
  罡风迎面刮到,他打一冷颤,清醒了些,留心察看外面的动静。
  不错,是客栈后面的房舍,通常是仆役住宿的地方,外面不像房中那么黑暗,看得一清二楚。
  他是夜间活动的族类,装神弄鬼深入豪门大宅不会迷失,知道该往何处进出。
  摸出走廊、悄然跃登瓦面,略一分辨方向,向东越屋而走。
  凭经验,他知道已是五更初正之间了。
  到了绕向城东的小径,城中谯楼传来了隐隐的五更三点更鼓声。
  他心中大急,拔腿飞奔。
  已无暇多想,心中焦急思路不够清明,正所谓急必坏事,失去冷静。
  他却没想想,对方已经知道他会变幻化形,那些普通的绳索,以及分捆手脚的捆绑术,能奈何得了他?
  如果想冻死他,为何不将他的衣裤剥掉?
  再给他一脚,踢死他岂不省事?
  赶快向主子传警,十万火急。
         ※        ※         ※
  老妖巫阴阳使者受伤不轻,彭刚在他身上留下了五六处刀伤,最重的一刀在左肩后侧,虽然伤肉而没伤到筋骨。
  但左臂已无法用劲活动,不能再亲自出动找彭刚报复,巫术失效,撼动不了彭刚的元神定力。
  彭刚用神意就破解了他的出神入术。
  拼武功,那就差得太远了。
  他唯一可恃的是人多,但真能和彭刚周旋的人寥寥无几。
  他必须争取时间,把能用的人赶快召来。
  彭刚几个人没时间,不可能在此地久留,所以就必须争取时间速战速决,这点对他有利。
  争取时间躲避对方的紧迫追蹑,人采用了引诱对方逐窟袭击的妙计,引对方疲于奔命,最后再将对方引至布妥的死亡陷阱一网打尽。
  每一个能用的人都得用上,在顺德百里内的爪牙和朋友正陆续赶来。
  城内城郊,共设置了八处秘窟,派有精明的人负责引诱。
  一天引一两处秘窟,可以争取到四五天的时间,有充裕的时间加强死亡陷阱的强度。
  程家大宅名符其实大得有气派,大院一进连一进。
  大院子里有小院子,不论大院小院,都是四合的建筑,大概可以住得下二十房子孙,三五百老少住进去,仍然显得冷冷清清。
  程家的子侄并不多,长工佃户也在内居住,充其量也不过一两百男女、因此在府城人士的心目中,一致的看法是大而无当。
  京师各府州的民间信仰,与南方人一样迷信。
  信神、信佛、信巫、信木石妖蛊……妖魔鬼怪决对不比南方少。
  信狐仙的特别旺盛,从城市至僻乡,几乎十之七八信狐,必乎每一家屋内的偏僻角落,建了一处供狐他的小小简陋小舍,左邻右舍心照不宣,通常不提那座小舍的用途,心里有数,嘴里不说。
  南方人前往作客,很可能认为是犬舍呢!
  大宅小宅内闹狐,风怪不怪。
  宁可得罪神佛,决不可得罪狐仙。
  神佛庙大寺大,管的是大事,小罪小恶,哪用得着大神佛管?
  狐仙却是占在内宅的妖邪,得罪了它保证全宅不得安宁。
  程家大宅闹狐,是众所周知的事,而且不是一位狐仙,而是一家狐仙,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小狐尤其捣蛋,飞砖掷瓦闹翻天,大白天也幻形捣蛋。
  因此府城人土,提起程家大宅的狐仙,莫不人人心惊,相戒不要前往作客,而且敬鬼神而远之。千万别让那一家狐仙闹分家,分迁到其他的宅院、可就灾情惨重。
  因此,程家大宅没有人敢一探究竟,达到保持机密的目的,外人守全不知道程宅动静,更不知道程家的人,背地里干些什么勾当。
  一二十年来,府城的人从来就没想到,进一步了解程家的底细。
  反正程家的主人是东乡的地主,田地并不多,如此而已,并不是真正有身分的人,不是府城的知名人物。
  尽量不引人注意,程家做得非常成功。
  封山的冀南别庄,却有意引人注意。
  把别庄附近划为禁区,摆出豪强面孔,也肯有豪霸的实力。真正的作用,在于掩护程家大宅,一明一暗,暗的绝对安全。
  两者相距四十余里,一在城东郊,一在城西山麓,任何人也不会想到,两者之间有何关连。
  老妖巫把注意力全放在彭刚四人身上,也就忽略了第三方面的人。
  顺德是北天君的地盘,坐镇的旋风虎精明干练,与冀南别庄通声气,不可能有人帮助彭刚而不被发觉。
  这也就是老妖巫忽略了第三方的原因所在,别庄的眼线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向他们袭击。
  顺德是商旅往来大埠,想把每一位南来北住的旅客底细摸清,不啻痴人说梦,事实上不可能。能发现一些有声望的高手名宿过往,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敢于掩护策应彭刚的人,该是高手名宿。
  但这期间、眼线们没发现任何一位高手名宿在府城停留。
  树大招风,高手名宿不适宜担任掩护策应。
  偏偏一些以为精明的眼线,只知道留意高手名宿的动静。忽略了那些默默无闻的人,默默无闻的人不值得留意。
  这期间,就有一群默默无闻的人在府城活动。
  城内城外虚虚实实的秘窟,刚建立就被人发现了。
  程家大宅也不例外,虽则进出的人,都是在夜间往来,妖巫进出的活动瞒不了有心人。
  向程家大宅飞奔的百灵大法师,在接近高庄桥时,脚下已有点不便了,太冷天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哪有闲工夫留意桥旁有人监视?
  狂奔过桥,脚下踉跄折入至程家大宅的小径。
  桥旁的矮凋林中,共有三个人潜伏。
  当他们发现彭刚四人经过之后,立即向东面的田野撤走。程家大宅距高庄桥仅里余,传出隐隐的警声。
  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如果程家大宅有这种怪钟传出,那就表示程家的狐仙对人不满,正在大发脾气飞砖掷瓦了,最好别管,那是程家的事。
  程家的门神、灶君、祖宗都不敢插手干预劝解,外谁敢自找麻烦?
  村落镇集如果发生灾难,比方说:火灾、闹强盗,通通鸣锣告警,不会敲钟向邻村求援。
  寺庙经常鸣钟击鼓,俗称暮鼓晨钟,钟和鼓都不是告警的器具。
  信息传到了,程家大宅进入最高警戒。
         ※        ※         ※
  主人慌了手脚,死亡陷阱还没有着手加强布置呢!程宅中原有的机关大阵,哪挡得住火攻?
  这是一座堂奥深处的厅堂,门窄窗小,白天即使点了灯火仍然显得暗阴森。
  息了灯,大太阳当顶,里面也对面难辨对方的面貌。
  盛夏季节外面炎热如焚,里面依然有寒气弥漫。
  灯光明亮:堂上排列着八名穿了黑袍的男女,腰间有剑,手中有旗、幡、符……稀奇古怪的法器。
  高坐堂上人,是气色甚差的阴阳使者程非。
  两侧的厢门,陆续出来了不少人。
  其中最抡眼的人,是一代女强人周云凤。
  天没亮被人紧急叫起床集合,她依然穿得整齐体面,比起其他衣衫整的同伴、她的确在人中最为出色。
  人分三方站立,壁垒分明。
  堂下东首,是所谓自己人。
  以九幽恶客为首。
  阴阳双怪也赫然在列,表示他俩确是与阴阳使者沾亲带故,至少也大有渊源、甚至可能已正式投效成为爪牙。
  西首,是十余名面无表情的男女.显得突出的是窈窕淑女和飞狐,穿了黑袄黑棉裤,脸色苍白,像两个凄美的女鬼。
  下首,是十四个人,以周云凤为首,其他都是她带来的得力臂膀。
  十四个男女,一个个怒形于色,身上没携有兵刃,连百宝囊也不在身上。
  周云凤像快要爆发野性的母老虎,但强抑怒火的神情显而易见。
  “周姑娘,情势不由人。”阴阳使者怪眼中,仍有慑人的光芒闪烁,向眉梢眼角流露煞气的周云凤说:“目下人手不足,生死关头又迫于眉睫,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得完全投入渡此难关。你们,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我明白。”
  周云凤强抑怒火,说话的口气仍然强硬:“我不但明白我的处境,也很明白你的用意。老实说;自从你禁止我、限制我的活动范围,变相禁锢在贵宾院,我就已明白你的用意了。”
  “情势演变得出乎意外,你能怪我吗?”
  “你在食物中下毒,让我们手脚发软,不得不认栽任你摆布,能不怪你吗?你在已知不保的恶劣情势下,禁锢我以便留一条后路,必要时将我作为交换条件,与彭小狗交易,违反江湖道义,也不能怪你?”
  周云凤火爆地大声指斥:“你怎么能混到一代神巫的地位的?我实在是感到相当怀疑。”
  “小女人,你不必讽刺老夫。”
  阴阳使者冷冷地说,居然不曾冒火:“人人有一套成名技巧,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你带来的灾祸,你必须也尽一分力。我目下人手不足,准备不充分,就连太阴别富修炼根基未筑的人,也用上了,仍嫌不足。你们有十四个人,可以弥补五行炼魂阵的缺憾。”
  “岂有此理!”
  周云凤大叫:
  “我们已用不上内力,你要我们送死?”
  “当然会给你们解药。”
  阴阳使者冷笑:
  “同仇敌忾,我希望你们十四个人,心甘情愿和彭小狗全力一搏。如果你们心中不愿,届时一哄而散,岂不同归于尽?所以我一定要知道,你是不是心甘情愿,投入这场生死存亡修烈搏斗的。”
  “我有选择吗?”
  “没有。”
  “如果我不表示情愿。”
  “你们就待在客院吧!老夫不管你们的死活了。”
  “天杀的!如果起火,我们岂不是连逃生的能力都没有了?”周云凤跳脚大骂。
  “大概是的。”
  阴阳使者仍不生气,语气更冷森:
  “彭小狗是你的死仇大敌,千里追杀你们,你们却无力反抗坐以待毙,确也是可悲的事。”
  “如果,我心甘情愿,就驱使我做前锋?”
  周云凤不得不压抑冲动,心中思量对策。
  她并非不想和彭刚决战,而是不敢和彭刚生死一搏。
  经过多次接触,她心中雪亮,真要呈勇生死一决,她的胜算不会超过两成。
  以两成的机会一搏,未免不把自己当人看啦!
  她有把握和九幽恶客周旋,九幽恶客的法术还奈何不了她。
  但与老妖阴阳使者相较,她就差相当远了。
  而老妖巫带了人去找彭刚报焚庄之仇,结果她虽然无法知悉,但看了老妖巫的狼狈相,不用猜也知道结果如何了。
  目下彭刚又循线找来,这家大宅比冀南别庄,防卫力绝对没有十之一二,早已注定了毁灭的厄运。
  把他们十四个人作为前驱,一上去就可能死掉一大半。
  “不需要你这种功臻化境的人打前锋,我这里不需要个人的一勇之夫。我要你们替我守阵,发挥整体的力量。你这种已修至以神御功,以意克敌于十丈内的高手.正好替我主阵,比我的得力门人更具威力。”
  “我对你们的妖阵毫无所悉……”
  “我会派人引领你。五行炼魂阵丸各种法器泄放各种毒物。我给你每人三颗辟毒丹,每天服一颗。三天,彭小狗一定会闯阵送死的。”
  她想起窈窕淑女的话,想韦老妖巫改变性情的药,想起淑女与飞狐,被送至太阴别宫修炼。
  淑女与飞狐正站在西首那些黑衣裙女人中,神色漠然,性情可能已有所改变了。
  她能信任老妖巫的辟毒丹?
  会有些什么后果?
  与九幽恶客见面时,九幽恶客就曾经露骨表示过。如果她不是贵宾,便会将她送入太阴别宫,和淑女在一起修炼.那就成为冀南别庄的人了,她服了变性药之后,南天君的处境如何?
  “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不想上第二次。”
  她表示不信任的态度:“彭小狗追逐我而来,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说过,同仇敌忾;所以,我是诚心参与的。这样好了我愿意做前锋,守阵我一窍不通,会误了你的事,如何分派迎敌,我厅你的。”
  “也好。”
  阴阳使者阴阴一笑:“天一亮,彭小狗将可赶到。早膳的食物中,有解控制气机散气丹的解药。赶快回客院进食,有半个时辰可以准备,你们去吧!届时我再决定如何分配人手。”
  “告退。”她不便再追问,也知道追问不会有结果,立即告退,带了自己的人急急返回客院。
  只要气机恢复,再临机应变。
  但她忧心忡忡,一切受人摆布,的确令她难以忍受。
  解药是什么?
  她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尽管她在百毒天尊处,多少了解一些毒物的常识,但距真正了解的境界、还是遥之又遥。
  毒物有千百种,生理与心理的伤害程度各有不同,性质各异,想摸清谈何容易?
  有些毒物是没有解药的,会造成永久的伤害。
  有些剧毒入中封喉,根本就不可能有解药。
  她只有将生命作一次豪赌,赌老妖真需要她共渡难关。
  而且,她必须作最坏的打算。
         ※        ※         ※
  天快亮了,天候更为恶劣,彻骨的罡风一阵紧似一阵,天宇中彤云飞驰,不可能有阳光。
  担任防守的人双目难睁,穿得太多,手脚也不灵活,耳目的感觉迟钝,与可怕的高手生死相拼,胜算能有多少?
  难怪十个蛰伏在妖阵内的人中,有九个不住发抖。
  风沙漫天中,小径终于出现四个人影。
  彭刚领先开道,后面是两位姑娘,江湖秀士断后,每人相距十步左右鱼贯急进。
  他们仍是那身紧装束,浑身都是杀人家伙。
  但这次不用健马装备,每人仅携带了一匣改造的旗花,一匣针筒,一袋箭,一把强弓。
  彭刚走在前面,他推动着一株带枝的两丈长,小碗粗的小树,像一支巨大的扫帚,沿小径向前推。
  如果有伏弩或陷坑,小树便成了最好的探测用具。
  距程家大宅还有半里地,前面枯草坪升起一个黑色的人影,堵在路中挥手示意,表示请不要再进。
  “我来毙了他。”
  云裳仙子取箭搭上弓弦。
  “在下迎客。”
  那人高叫:“请彭老兄赐教,冲江湖道义,在下有权要求先礼后兵。”
  “好,先礼后兵。”
  彭刚不敢大意,独自推着小树向前接近:“他娘的!在下毁了你们的冀南别庄、宰了你们不少人,彼此已势同水火,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实在想不起,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那人再次挥手,陆续站起三个人。
  九幽恶客是最后现身的人,取代了那人的位置。
  “阁下,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
  九幽恶客不再以强者的面目打交道,明显的采取低姿势:“江湖兴衰是常事,兴盛时一条龙,衰败了一条虫,死伤是家常便饭,不需怨天尤人。就算是死仇大敌,也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凡事皆可以洽商解决之道,是吗?”
  “喝!你是主人呢!抑或是说客?”
  彭刚放下小树,语含嘲弄:“目的没达成,你是不会死心放弃玩弄队谋诡计的。好、你的目的达成了,我愿意听你意见.愿听你的所谓解决之道,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我冀南别庄与你无冤无仇。”
  “混蛋!你怎么说这种话?”
  彭刚大骂。
  “咦!你……”
  “你包庇我追捕的凶犯,我投贴先提警告,与仇冤扯不上半点边。你做你愿做的勾当,我做我该做的事,各尽所能,如此而已。天下各地牛鬼蛇神甚多,有能力有胆量包庇的人,不只你一个九幽恶客,也不只一座冀南别庄包庇罪犯。
  你敢包庇,就必须有胆担当挑冤担债,就必须面对包庇的后果,这是江湖道义,这道义不是我订的,任何一位江湖朋友都会认为我的理由正当,你少给我另订规矩,你还不配订江湖规矩。”
  “我九幽恶客不是没有担当的人。”
  “表现给我看。”
  “你是胜家。”
  “毁了你这程家大宅才算数,现在自认为胜家那是吹牛。”
  “我把周云凤交给你。”九幽恶客脸都不红,真像个有担当的人,挑得起放得下,江湖道义不值半文钱。
  “他娘的!你真有担当。”
  彭刚怒火上冲:“你们还没输光,实力仍在,输了几注,就把受包庇的人交出,你真丢尽了江湖朋友的脸。”
  “住口!”
  九幽恶客羞怒地沉喝。
  “你又怎么啦?”
  “我们还没决定是否要包庇那女人呢!而且根本还没谈妥包庇的价码。”
  “真的?”
  “绝无虚假。”
  九幽恶客硬着头皮说谎,当然不会承认与周云凤谈条件的事。
  就算彭刚已经知道内情,他也可以强辩,所收的四包重礼只是见面礼,五万两常例钱并没预付订金,包庇的合约也并没正式订定,一切都可推得一干二净。
  “好,姑且相信你的话。”
  彭刚悄悄伸手,向后面不远戒备的三同伴打手式。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怎么说?”九幽恶客喜形于色,出来拦路的目的总算真的达成了。
  “你们包庇阴阳双怪与窈窕淑女,应该早就谈妥条件了。”彭刚另起话题。
  “这个……”
  九幽恶客并没感到意外。
  “他们在贵庄住了两个多月,不要说你们还没决定是否包庇他们。”
  “包庇他们并没有任何条件……”
  “我要他们。”
  彭刚施另压力。
  “阁下,不要太贪心。”
  “你不愿意?”
  “奸。你可以带走他们。”
  “还有一个飞狐,飞狐余潇潇。”
  彭刚再加压力。
  “什么?关飞狐什么事?”
  九幽恶客一楞。
  “你们神巫门下,所包庇、劫持、诱骗、协迫的人,不论男女,都与我有关,与天道循环有关,因为我是活报应,鬼神冥冥,都得管。”
  彭刚摆出霸道嘴脸,给对方沉重一击:“现在我要讨取已知道名姓的人。下一步.我要逐一查问你们的人,看哪些人是被包庇、劫持、诱骗、以及被协近而来的人,清查你们对他们迫害的罪行,替他们作主,追究其中有否牵涉到伤天害理的罪状。”
  “可恶!你……”
  九幽恶客骇然震惊:“太过份了。”
  这是什么?无条件投降?
  “现在,你可以回报老妖巫阴阳使者了。”
  彭刚挥手赶人:“我给你片刻工夫,把那些人交出来。如果没有动静,当攻击发起时,除了你死我活之外,我不会再理会你们的拖延诡计,你走!”
  “阁下,你……你这是……”
  “你不走是不是?”
  一声长啸,彭刚拔刀冲进,虎目中神光炯炯,刀光指向九幽恶客,作势进射出致命的雷电。
  森森刀气比狂刮的罡风更凌厉,九幽恶客四个人骇然惊走。
  有些人的煞气,真有让对方失魂的威力。
  才幽恶客看到他那古怪的狰狞形象,以及杀气腾腾的惊人气势,吓得心胆俱寒,偕三同伴扭头撒腿狂奔,完全失去面对的勇气。
  “我等你片刻,记住了。”
  彭刚在后面大叫。
  继续推进,直逼至宅外的广场,面对着两边山墙远伸的大院门楼,开始迅速架起旗花匣。
  片刻,到底片刻是多久?
  在某一种心情环境里,每个人的认定都不一样,缓急决定于当时的心情。
  在程家大宅的人来说。这片刻一定是短暂的。
  缓兵计失效,强敌已到了大门外。
         ※        ※         ※
  “你猜。他们还全玩弄什么诡计?”江湖秀士点燃了大香:“宅内毫无动静。会不会从地道又逃掉了?”这附近不可能挖地道,府境泉水处处涌流,连有地窟的人家也十分罕见,他们无处可躲。
  彭刚比手划脚:“除非备有潜水遁走的器具,从小河溜之大吉。一边是小河一边是田野。院门楼固然可以及早发现入侵的人,但也失去有退路,老妖巫以为这是绝对秘密万无一失,并没未雨绸缪作好退路。今天,一定要埋葬了他们。”
  “假使他答应你的条件……”
  “不可能的。杨兄。他这座大宅秘密被揭开,以后闻风来找他报复的人。将络绎于途,能保得住吗?反正毁定了。他会作玉石俱焚的打算。这是凶残豪霸的作风,宁可玉碎不要瓦全。”
  “那就发动攻击吧I”
  江湖秀士跃然欲动:
  “所有的旗花能把全宅轰平。”
  “别胡搞。”
  彭刚笑骂:“你这家伙对杀人放火、还真有几分偏好。这里距府城仅五六里,附近村落必定会鸣锣告警,说不定把我发成攻城掠地的太行强盗呢!这些火器是吓他们的,你以为这里是冀南别庄吗?”
  府城附近用火攻。的确会引起天大的麻烦。
  程宅距城其实没有五六里,算路程也不过四里地。
  直距离更短些,站在宅前的广场,抬头就可以看到城东北角,伸向天空的开元寺圆照塔的塔顶。
  “逼他屈服的机会并不大,重要的首脑宁可和你……”
  “我就是要逼他们和我拼死活。”
  彭刚咬牙说。
  “如果他屈服……”
  “没有如果、非斩革除根不可。”
  彭刚虎目怒睁、杀气直透华盖:
  “这些巫门妖孽,白昼出入禁地来去中。夜间更是来无影去无踪,以老妖巫的道行估计,他的精气神可在十里内遣鬼物杀人。李知县刚毅正直,也许一般的鬼物接近不了,但如果老妖巫亲自出动,后果不问可知。
  只有千日做贼,哪能千日防贼?没有人能长期旦夕提防,任何人也无法提供不分昼夜的长期保护。我决不允许这种情势发生,唯一避免发生的上策是铲除祸根患苗。时辰快到了,准备斩草除根。”
  院门拉开,奔出一个黑衣人。
  “在下奉命回话。”
  这人张开双手、表示没携有兵刃法器。
  “说!时辰到了。”
  彭刚声如乍雷。
  “你们所要的人,安顿在客院。”
  这人还能沉着地回答:“他们毕竟是敞宅的宾客、敞主人无法强制他们把他们交出,他们也不愿意,已经占据了客院反抗。阁下不要强人所难,事实上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们。要人,你们到客院找他们,敝宅的人回避,决不阻挠。如果阁下不肯,那就拼个大家同归于尽。”
  不等彭刚答复,这人飞快地退入院门,院门大开,任凭闯入。
  彭刚一楞,这老妖巫比周云凤更难缠。
  所说的话合情合理,讲理的人不得不承认所求确有点强人所难。
  周云凤这群凶手,武功非常了得,而且是宾客,主人哪能轻易地把他们制伏将人交出来?
  如果里面没有飞狐在内,他也许会一怒之下,把这座大宅夷平,让凶手们与老妖巫同归于尽。
  他一咬牙,放下弓箭整装。
  “大哥,你干什么?”
  叶如霜惊问。
  “我进去。”
  他简要地说:
  “到客院看看。”
  “要进去一起进去。”
  江湖秀士大声抗议:
  “小子,独木不成林。”
  “不,我一个人方便些。你们堵住三方,不许有人脱逃。记住,远攻为上策。”
  “大哥……”
  他一跃二四丈,飞越门侧的高大院墙一闪不见。
  “这冒失鬼可恶!”云裳仙子拉住了要跟进的如霜姑娘:“你不能妄动,多一个人他照顾不来。”
  “叶姑娘,这是实情。”
  江湖秀十也加以劝阻:“这小子白昼也可以幻形。没有人能跟得上他,如果他需要分心照顾你,他就不能飞腾变化了。放心啦!咱们唯一可做的事,是听他的吩咐,把妖巫们堵死,不让他们脱逃。”
  “除了几个可以变化的主脑,没有人能脱逃。”叶如霜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配合不上他,只是……”
  “放心不下,是吗?”
  云裳仙子也叹了一口气,瞥了正在备弓的江湖秀士一眼:“那些热衷于英雄事业的男人们,是不会介意别人肠挂肚的。叶姐我们只能向上苍替他们祷告,也为我们自己祷告了。”
         ※        ※         ※
  程家大宅的客院并不起眼,平时本来就没有多少宾客往来。
  这是有名的狐宅,来客也极少在此地过夜。免惹麻烦,万一有—位狐子狐孙,跟着客人回家捣蛋,那就灾情惨重。
  其实,程家并不希望真有宾客住宿,并无设置良好客院,让束客宾至如归的打算,客院只是聊备一格充数而已,并无实用价值。
  即使客院简陋,也颇具规模,配合主宅的格局,厅堂内室一应俱全。
  彭刚是很小心的,并没长驱直入,由屋上接近,一面寻找客院,一面打量所经处下面的景况。
  屋外的阵势设置瞒不过他,利用地势,少不了设下九宫五行一类普通阵势,奇正相生乱人耳目。
  真正致命的设置,是在屋内巧妙地勾魂摄魄,不闯进去,一切神奇阵势也就无用武地。
  跳落相当广阔的客院大院子,他本能地将宝刀挪至趁手处,先相度各处形势。再大踏步登阶上廊。
  厅门紧闭,门廊的两根掘柱后,隐隐可以看出各有一个人躲在柱后,一阵罡风掠过,躲藏的人不由自主动了一下,便被他发现了。
  他大踏上登上门廊,昂然直趋厅门。
  蓦地身后剑气压体,人随罡风压到。
  一声冷叱,他的身形晃动了两次,双手分张,然后收势仍向厅闯,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剑气人影只是幻象而已。
  两个黑衣人分向两侧飞抛,隆然大震声中,掼在廊壁上反弹倒地,剑也跌至阶下其声铿锵。
  一声大震,他踹开了沉重的厅门。
  厅内空冥无人,鬼影俱无。
  踏入两步、三步,目光扫过每—角落。
  突然感到一阵寒流通过全身,毛发森立,有一种神奥的力场震撼着他,压力来自在四面八方,看不见摸不着,但感觉得出。
  九幽恶客自己不出面,仅派一个不知是何人物的人回话,声称宾客安顿在客院,这些宾客数量有多少?
  程家的人不阻挠,谁知道阻挠的人是不是程家的爪牙?
  刚才门外的两位仁兄猝起袭击,他能证明是程家的爪牙吗?
  这座大厅有不少摆设,光度并不明亮,每一角落可能有人隐藏,突然发难一闪即至,攻击必定十分猛烈,用暗器偷袭更为容易。
  冷哼一声,宝刀出鞘。
  鼻中嗅入淡淡的异味,气机一涌,随即慢慢复原。
         ※        ※         ※
  厅中至少也有三种可怕的有毒气体流动,分别是影响气血运行,以及生理机能僵化,和精神产生错觉的毒物。
  好在厅门已被他踹破了,罡风刮入,有毒的气流被吹散向后流逝,已发生不了作用。
  又踏进三步、五步……
  头上的承尘是活动的,身后顶门上空,有两块承尘板悄然移开,寒星白天而降有如暴雨。
  接着两个人影飘降。两支剑直指他的后心。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不进反退,而且斜扭转,六枚自天而降的暗器落空。
  刀光连闪,刀气锐啸。
  他重新出现在原地,横刀屹立,炯炯明目注视着后堂口,并没扭头回顾。
  身后丈余,两个画了鬼脸的黑衣人,螳缩在地挣扎,手中仍死抓住剑。
  一个咽喉被割断,一个小腹被剖开,就算能及时抢救,也无法回天。
  一步、两步,他向后堂走去。
  堂口的帘子被风刮得不住掀起,似乎有人在帘后隐藏。
  “杀无赦。”
  他声震全厅,气势凌厉:
  “跟我回清河,接受国法制裁。”
  他说的是废话,行刺朝廷命官是唯一结果是死刑,哪会有人跟他回清河送死?
  蓦地狂风大作,似乎房合摇摇,左方有狰拧人鬼物升起,右方有怪影飘浮。
  一声霹雳,上面水火齐降,灰雾涌腾,奇异的暗弛色火焰,像流星雨般下坠。
  刀光乍敛,人影倏没。
  从承尘降下的火水,着地四面迸散,奇臭的气味四溢,火星跳动良久才自行熄灭。
  气、粉、烟、雾使用的限制甚多,在空旷处或有风有雨的地方,即使有能力大量使用,功效也大打折扣。
  彭刚踹毁厅门,不但光亮剧增,而且增展空间,也引风沙开设通道,罡风一吹,灰雾水火倏忽而散。
  十余个鬼物怪影失去目标,发疯似的乱窜。
  长啸震天,屋舍摇摇。
  他出现在厅口,狂野的挥刀闯入,刀光狂涨,全厅像在满天雷电中撼动,传出几声可怖的嘶喊,断于残破在血雨中抛掷。
  几声惨叫,那位扮成牛头的人,被斩断右腿,摔倒在地仍然全力针托天叉摔出,年不但没击中彭刚,反而把一个扮成青狮的人击倒了。
  满厅风雷,一切在混沌中烟消火灭。
  断了右腿的牛头鬼爬出厅口,终于越过尺余高的尽限,跌出厅外爬不动了,哀叫一声救我,便向下一仆失去觉。
  是九幽恶客,冀南别庄的名义上庄主。
  厅中尸体零落,血腥刺鼻。
  彭刚屹立在狂风沙中,宝刀发出眩日的红芒。
  “我等你。”
  他沉雷似的嗓音震耳欲聋。
  对面有两个鬼怪般的人,衣袍凌落像个厉鬼。
  划了黑白大花脸的人是老妖巫阴阳使者,手中的七星剑仅剩下一段五寸长剑身,法袋掉在壁角,想抬起必须移位,移位便将引发彭刚的雷霆攻击。
  另一个人扮成黑无常,双手似乎已举不起沉重的哭丧棒,是魔手无常凌厉,右膀袄裂血涌,右上臂挨了一刀,伤及臂骨,难怪举不起哭丧棒。
  “你……你是六……六阳真人的门……门人……”阴阳使者气喘如牛,说话口中漏风。
  “家父是真人唯一的弟子。”
  彭刚大声答。
  “五十年……前,六阳真人追逐我三……三千里,也……也物奈我何,你……你竟然……”
  “江山代有人才出,青出于蓝古有明训。我即使不用元神抵御你的巫术,你也不是我的敌手。你真元已毁,我放你一马,滚!不然,我给你一刀送你下阴司。”
  阴阳使者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站稳了。
  “我……我与你誓……誓不两立……”
  老妖巫厉叫。
  “我与你恨重如……山。”
  “你是至死不悟……”
  轰然一声大震,火光耀目,烈焰飞腾,老妖巫化为一个火人,猛扑而上。
  彭刚在烈火及体时蓦尔幻化,刀光斜掠化虹逸出两丈外,人影重现,烈火突然熄灭了。
  一道流光快速地逸出厅外,一闪即没。
  地面,留下—串直达厅外的血珠,每一滴皆其大如钱,可知逸走的老妖巫受伤不轻。
  同一瞬间,魔手无常向后堂飞窜。
  重现形象的彭刚马步还没稳下,扭身脱手飞刀。
  魔手无常正要冲入门帘,背部暴露在对方眼下,宝刀幻化为直旋的光轮,恰好刀身转正,刀锋无情地旋落,劈落了头颅,尸体一冲,门帘也断落盖住了尸体。
  彭刚跟上,拾回刀向后堂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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