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以西百里外,五年前已被列为“天法国”禁地,任何人等若非天子伍穷
批准,谁也不能擅自进入。
这里是一片荒芜浪石滩,名称为“万丈墙”,一向是渔夫最怕到的地方,也不知已
令多少人葬身其中了!
汹涌狂潮无时无刻乘劲风而至,形成数十丈高的海浪高墙,排山倒海般涌至,煞是
可怖。
任何巨人战船也好,也绝不敢越过“万丈墙”,只要被巨浪击中,如何坚固、巨大
的战船,也必定立时毁散。
加上四周尽是暗礁石堆,战船搁浅机会极高,礁石会轻易把战船破毁,再来一阵强
风暴浪吹打,战船便定然崩溃散碎。
伍穷偏偏最爱在“万丈墙”流连,为的究竟是什么?芳心今天终于明白了,因为她
被大王伍穷召见于“万丈墙”。
伍穷站在石滩上最高处,遥望开去,在海中怖满的一堆又一堆礁石,不断被惊涛骇
浪吹打,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芳心站在伍穷身旁,一同仔细欣赏惊心动魄的情景。
十三、四岁的孩童们,被粗铁链死锁在礁石之前,身无寸缕,力敌狂风巨浪。
惊涛骇浪急劲吹打,孩童抵受不了,便要后退,但身后是岩壁,已退无可退。
就算是退后半步,石壁上满是凹凸不平的蚝壳、尖石,也必然把背项刺得伤痕累累,
苦不堪言。
但勉力挺挡迎向暴浪,冲击力太强,一个浪涌来击得那些孩童有的立时吐血,又有
风浪从侧边击来,把原来固定死锁在礁石上的双腿,猛地一推,足踝处立时脱散。
合共数十个孩童,都努力忍住痛楚,抵抗风浪。
伍穷冷冷道:“这是你第一次见识我的一群‘穷奴’,他们都是“天法国’最穷苦
的无依者,是我命人用最便宜的价钱买下来的,有些甚至一文不值,只用一两米便换
来。”
芳心笑道:“只有最穷的人,才能捱得住最痛的苦,就算是超越所能承受的,也绝
不气馁,咬紧牙关承受。”
伍穷笑道:“我以为芳心自小被教养为童养媳,高床暖枕,早已忘掉贫穷所承受的
苦头。”
芳心苦笑道:“我四岁才正式被收养,儿时在乡间的饿荒苦惨,天天不能饱
肚,是我努力挣扎的最大动力。我时常提醒自己,稍一不慎从高处跌下,便万劫不
复,比儿时可能更苦。”
又是一个百丈高巨浪咆哮涌来,两个小孩终于抵受不了,被巨浪扯拉铁链,竟硬生
生把手脚扯脱身体,当场分尸。
鲜血混在泛着白色泡沫的海水浪花中,又溅在其余各人身上,甚至还有一些骨屑、
内脏……恐怖异常。
没有“穷奴”敢退,也实在毫无退路,只能挺下去,跟风浪比拼,战胜大自然的神
威。
来吧,恶浪,我们才不怕你哩!
伍穷道:“这是锻炼内力修为的最直接方法,要是抵挡不住汹涌巨浪,他日敌人一
掌轰来,也自然抵挡不住。要是我爹当年用一样的方法来锻炼我,朕现在的内力一定比
小白更胜一筹。”
芳心道:“合共三十八个‘穷奴’,成绩倒也不俗。”
伍穷道:“原来有三百个,数年下来,能抵受艰苦而没死的,就只余下这三十八
个。”
芳心道:“他们就是伍穷大王的御用神兵,大王真正的入室徒儿,要更胜小白的
‘三将八神’。”
伍穷道:“三十八个‘穷奴’中,还要再淘汰二十八个,我要挑选的只十个便足
够。”
芳心道:“穷凶极恶十兄弟!”
伍穷道:“要统一天下,必须在每一方面都有出色安排,不能过于急进,但也要好
好作出完善准备。”
芳心道:“将来的“十穷奴’负责继承为‘天法国’闯将、战将、锋将,但今日要
攻‘皇国’,除却大王以外,能扬刀上阵的大将,明显‘天法国’极为欠缺。”
伍穷道:“你有好提议么?”
芳心道:“重用春冰薄!”
伍穷道:“原因?”
芳心道;“只有胆大妄为的少年人,才不惧冲锋陷阵,更重要的是他只是无名小卒,
死了也不会可惜。”
伍穷道:“他适合当大将么?”
芳心道:“只有在战场上应该死去,又偏偏死不掉的人才适合,春冰薄大概就是这
种人。”
伍穷道:“但他的武功太差劲。”
芳心想:“我的武功可能比他更差。”
两人相视一阵子,再一同失笑了起来。
伍穷笑道:“好,朕便派你带兵,由春冰薄当先锋大将,你要答应我把这胆大妄为
的小子带回来,我不要他受损伤。”
芳心道:“遵旨!”
芳心没有问伍穷为什么一定要保护春冰薄不死,一定要他安全回来,她很清础春冰
薄并没啥了不起。
对伍穷来讲春冰薄绝不是太重要的人,就算碎尸万段,对伍穷来说也不会有任何的
影响,并不值得维护。
但伍穷偏偏要保住他,芳心很明白,这只是伍穷对自己的一种考验,要增加她成功
的压力。
以安排联络好皇阴公,有内奸开启城门,一举便能攻入“皇京城”,杀皇玉郎一个
措手不及,如此简单之战,对芳心而言,简直易如反掌,太容易成功,故此伍穷才会加
一点点难度,为难一下她。
这就是伍穷对芳心的一种手段,今天卖命,别以为得过且过便可,芳心必须不断显
出过人的能耐,这才可满足伍穷大王的要求。
非但是她自己,还有神相风不惑,甚至是卑微的春冰薄,每一个人头上都有不同的
压力,教他们不敢怠懒。
芳心追随伍穷以后,愈觉这大王深不可测,他已非从前既冲动又粗鲁的匹夫,高高
在上的他,自小白退守“一万险”后,中土只余下七个大敌人,他刻易的强占“皇国”,
要火速扩张势力。
表面看来,他是因为十两的缘故才不惜一切进军,但芳心最明白,这只不过是骗人
的借口。
他要别人都对自己的出兵“无话可说”,以为他是草率鲁莽,伍穷利用了最应当把
握的时机,其它势力不会以为他有什么野心,只认定是报仇雪恨,两国相斗,伤了和气,
损兵折将,正好是两败俱伤。
表面是意气之争,实则伍穷等待此良机已久,只要乘机攻陷“皇京城”,夺取物资
来源,“天法国”贫困之苦便能迎刃而解,以后继续扩张,也就无往不利。
原来风和日丽的草原上,一骑正在急驰奔走,良驹步大力雄,鞍上负着一劲装打扮
的女子,再看女子怀里,竟是抱着一个未足岁婴孩,母子二人策马奔驰,甚是轻松愉快。
鞍上女子英姿飒飒,眉目清秀,虽已为人母,但却仍是灵气逼人,青春爽朗。
女子眉宇间的英气,尽是自信坚毅,武林中就只有她一人,在近年以英雄身分独领
风骚。
她,正是别过小丙,独个儿离开,抱着与小黑所生下的婴孩,回家乡去见爹、娘笑
三少及初一的笑天算。
她向小丙辞行,目的只有一个,要证明这个是否自己值得终生依靠、信赖的男人。
伤害一次便已足够,笑天算好怕再投情,像当初被小黑拋弃一样,再被小丙日后拋
弃。
她选择在小丙最风光时离去,心理上算是有了交代。小丙替她对付了小黑,自己也
为他打下五座城池,正是互不拖欠。
要是再背负小丙妻子这虚名下去,也许太沉重了,日子久了,她恐怕自己真的会爱
上小丙,便不能自拔。
小黑辜负了她,笑天算利用小丙,已证明小黑太愚笨,但这又如何,一个女人,在
乱世中就算能称霸天下,为世人夸耀也是徒然啊。从前笑天算用尽心机要证明自己精明
神勇,智谋过人,为的就是要吸引武林上最精彩的男人,如今情场饱受打击,对争名逐
利荣耀已无奢望。
心已死,只望尽快离开小丙。
要是他狠心对付自己,更证明小丙并不可依靠。
原来,太聪明的女人,并不一定是快乐的女人。
抱着还没取名的孩子,连日赶路回家乡去,笑天算心如止水,她内心庆幸小丙放她
一马,不再面对难以预料的困难。
人海茫茫,也许只有家乡的爹、娘会不咎既往,让自己好好的静思,以定前路。
毅然放弃一切,笑天算为的是她已有了孩子,不能再任性、太任意妄为,必须好好
的作出抉择,以免影响孩子的一生!
忽然远处沙尘滚滚,恍似云雾腾空而起,怎么会突然刮起大风沙来,啊,非也,那
不是盖天乌云,是地上扬起的沙尘啊!
笑天算纵马疾驰,再向前跑了一大段路,迎面而来的沙麈翻飞急扬,更渐渐有金鼓
之声传来。
蓦地号角声大怍,战鼓雷鸣,前面大地尽头,一彪军马近千人,随着铁甲铿锵,竟
直冲而来。
定晴看个清楚,来的不就是“皇国”“皇卫军”?
突然尘雾中一面大旗迎风飘扬,斗大的一个“福”字绣在旗上,笑天算对武林各方
猛将了如指掌,当下便知,一众兵马军服整齐,铁甲坚厚,神兵锐利的铁骑,便是“皇
国”七皇爷中,剩下来未死的四位皇爷其中之皇万福所率领。
坐骑神速如电,显然胯下都是最出名的“皇马”,一千铁骑之后,原来还有九排步
兵,又是一千人一排,合共便是一万精兵。
号角齐鸣,杀将过来。
笑天算先前因为迷入回忆思绪中,一直没有注视匹周,竟然不自觉地闯进了战场中,
迎面便是“皇卫军”。
省觉后正欲勒马侧走,忽然又听得左右两侧战鼓急擂,大地好似不停摇动,两旁分
别有数千铁蹄踏地奔驰而来。
霎时,漫山遍野,前面左右三方,都有杀气腾腾的战兵涌了过来,双方都咬牙切齿,
誓死一拼。
笑天算恰巧就在战阵中央,抱着婴儿暗暗心惊,立即纵马向后驰去,尽速离开险地。
不远处正有个小山坡,笑天算再也来不及思考,便跃马扬鞭先行纵上山坡,再急奔
至顶以避雨军。
才刚站定脚步,从山坡向下看清战场形势,两军突然在相距一百尺内停步,互相对
峙。
军服十分整洁、军容严谨的“皇卫军”,与对峙的另一方相比,更凸显出对方的军
纪不整、杂乱无章。
敌对方的旗上绣了一个人大的“春”字,显然是由伍穷新纳的大胆妄为徒儿春冰薄
率领。
一众骑兵有些连马鞍都没分配到,手上的大刀、矛枪又长短不一,盾牌都凹凹凸凸,
好象已饱受风霜。
“天法国”的战兵军服也都是破破烂烂,没有几个身上会有完整的甲胄护体,相形
之下简直是无比寒酸。
两军对阵,正好把双方的外表都尖锐地表露了出来,“天法国”国库贫乏,原来都
靠人牛苦力劳动,与及在外地工作的国民收入支持国力,自伍穷当上帝君后,寄身于外
地的男女都回国奋斗,放弃一切,七年多以来算是国力日强,但始终离富强尚远。
“天法国”的资源始终太缺乏,难以起飞。
反观“皇国”,七年来备受攻击,但恃着三十座城池安于全国各地,资源极豊,不
停的以商贸形式令国库丰足,年年有充足银两用于军事装备,故军队铁甲惶然,不同凡
响。
长枪如林,弯刀似草,“皇卫军”声势比“天法国”战兵声势浩大得多。双方站定
阵脚,转眼便要交锋。
笑天算看看怀中未足岁的孩子,他竟然自动的抬起头来,也定睛住山坡战场望去。
非但没有被摇旗吶喊之声吓怕,而且小脸儿露出痛快表情,异常兴奋、雀跃。
朝阳初升,白云飘飞,两军二万兵马剑拔弩张,血战一触即发。突然双方号角吹起,
杀啊!
二万战兵立时冲锋陷阵,杀声震天,货真价实的刀来枪往,肉搏血战,完全陷于生
死忘我中。
且看“皇卫军”人人手持巨盾、刀枪出击,但却只是固守阵地,不停的抵御敌军猛
扑。
反观“天法国”战兵便凶猛得多,有的作滚地斩脚,有的踩在队友肩上,飞扑杀前。
只要是有方法能杀伤敌人,“天法国”战兵便无孔不入。一下子变成一攻一守,愈
攻愈强,愈守愈危。
“皇卫军”持着盾牌巨厚,尽力抵住冲击,推是敌方先是人冲,后又以铁骑飞扑,
不消一时三刻,已冲破结成的守阵。
原来兵甲雄纠纠的“皇卫军”,都无拼死之心,大战展开,便被疯狂的“天法国”
战兵吞噬。
人马再也抵挡不了,作战不到一个时辰,“皇卫军”便鸣金收兵,抢先退去,争相
逃命。
一万疯狂战兵一直追杀,雨箭一排又一排从后追射,一时间“皇卫军”落荒而逃,
都成了惊弓之鸟。
人马、刀枪、铁甲,满地都是,四野充满凄厉的呼喊,刀光枪影中“皇卫军”
愈战愈少,已死了一大半。
怀中婴孩瞧得十分陶醉,竟然笑了起来。
傻孩子,你懂什么啊,对敌交战你应该害怕喊叫才是啊,竟反过来对着战场笑,是
笑“皇卫军”太不知所为,是少爷兵团,不堪一击,还是因为观赏了一场大厮杀儿开心
笑啊!
“看来,孩子并不是天真无邪!”笑天算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沙
哑粗糙,毫不温柔。
乍望见他已衰老的脸容,更觉毫无柔情而言,但没有柔情,却有蜜意,因为他原来
竟然一直暗暗的在保护自己两母子。
他,竟然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孤身犯险。
他,竟不顾一切而来。
他,才刚刚建立好阵地,五座城池还要他当首领啊!
他,怎可能突然放弃一切,随自己身后而来。
他,是小丙!
笑天算没有说什么,她只等着小丙的“解释”。
小丙把婴孩一把抱入怀里,傻傻的笑道:“我好想念你俩,便忍不住拋下一切追来,
追了三天三夜,才追到哩!”
笑天算心里好甜,淡淡道:“你一直躲在老远之后?”
小丙点了点头,笑道:“原来离远欣赏你的英姿,真是异常潇洒,十足英雄汉般神
威勇猛哩!”
笑天算道:“你的阵脚还没稳妥,要是有什么势力乘机突袭,五位城主不一定都能
应付裕如。”
小丙点头认同,但却笑道:“要是真有此不幸,看来敌人必然有备而战,当中应有
二、三座城会失陷,五城一同失去,也不是没可能,你的猜测有一定理由。”
笑天算道:“因此,你绝对不可能离开,在最初一年内,必须紧守五城,不能稍有
错失,否则便前功尽废!”
小丙笑道:“但……天算,我虽在乎五座城池,但却更在乎你,还有你的孩子啊!”
好简单的一句更在乎你,笑天算还有啥话可说,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跟着
第二滴、第三滴也随之掉下。
小丙拥着笑天算与婴孩,三人紧紧的抱在一起,把温暖、爱都一同分享,且看连婴
孩也笑了起来,且笑得好甜。
婴孩好象对小丙十二分钟爱、接受,甚至是笑天算抱他,也不比小丙抱更受他欢迎。
笑天算看得出,样貌已是花甲之年的小丙,这份爱绝非装扮出来,他真的好愿意为
爱付出,真的好爱笑天算,好想得到她。
小丙道:“我来并不是只送你俩一程,是要与你一同回乡,向你爹娘提亲迎娶你
啊!”
笑天算愣住了,自她离乡别井,从未有人向她说过什么提亲,就算是小黑,二人也
只是走在一起便算。
小丙笑道:“我要用大红花轿来接你过门,正正式式的交拜天地,永结同心,天算,
嫁给我吧!”
原来只是一场交易,交易之先,而且是卑鄙的,但原来小丙一直深爱着梦中人
笑天算,貌美如花的姑娘愿意下嫁衰弱老翁外貌的小丙,这段情来得竟然十分自然。
爱,滋长了,也就再也抵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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