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页 |
凌玉姬怔怔地瞧住他,修元道人道:“我的真面目等闲不让外人见到,目下既然给你看了,你自然也该揭开面上丝巾才公平!” 她颤声道:“请不要迫我……不要迫我……”声音异常哀婉动人。 那个较矮的黑衣人倏然大步上前,沉声道:“修元,你最好走开,不然的话,我一定禀告观主!” 修元道人冷笑一声,道:“修心你敢禀告观主的话,尽管请便,但现在走远些……” 修心道人举手把人皮面具抹下,露出真目,却是个鼻大唇厚样貌的人。年纪也在三四旬之间。只见他露出愤慨之容,沉志道:“好,我忍了多年,这一回一定要禀告观主……” 修元正想开口,突然室外有人叫了一声,修元转目一瞥,便匆匆出去。 室中只剩下修心道人和凌玉姬,加上一个不言不动宛如活死人的青衣道士。 修心道人忿然作色,道:“观主订的规矩太以令人费解,因此那修元虽是屡次违背观主之命,我都迫得忍在腹中,这一回已忍无可忍,非告发他不可!” 凌玉姬对这道人大有好感,道:“你怎生告发他呢?” 修心道人道:“观主曾命我们不得对姑娘无礼,我照直把事实说出就是了……” 凌玉姬讶道:“既是如此,难道还有什么妨碍不成?” 修心道人叹口气,道:“观主前此订下一条规则,说是如果发生这等情形,将由告发者与被告之人决斗,以一方倒地不起为止!” 凌玉姬惊异地哦一声,修心道人接着道:“我的武功一向比不上修元,所以忍气多时,不过最近自觉颇有进境,因此决意与他一拼!” “你可有把握么?” 修心道人沉重地摇摇头,没有做声。 凌玉姬想了一下,忽然道:“我虽然没有修练武功,可是却识得一些深奥武学,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就传你两招,或者会有点用处!” 修心道人大喜道:“姑娘如果有心指点,请趁这机会赶快传授……” 凌玉姬立刻指点他两种手法及脚下方位,虽然只有两式,可是修心道人却学了老半天才算学会,这两式原是十二散手中的招数,奇奥异常。但仅是十二散手其中两招内的一个变式而已。 修心道人比划了两次,正确无误,凌玉姬刚刚点点头赞许,修元道人就走了进来。 这时面壁而坐的青衣道士突然长长吐一口气,修元、修心两人顿时肃立一旁,声息毫无。 那青衣道士深深呼吸几下,突然开口道:“凌姑娘已经带来了么?”他身子仍然面壁僵坐,并不转过来。 修心道人恭身道:“启禀观主,凌姑娘业已在此室中!弟子等没有惊动楚南宫等人!” 那青衣道士缓缓道:“你们办得很好,可退出去!” 修心道人忽然道:“弟子尚有下情面禀观主!” 修元道人轻轻冷笑一声,凌玉姬转眼望去,只见这两人面色都变得甚是苍白,显然内心都甚是紧张激动。 青衣道士沉声道:“什么事,你即管说!” 修心道人道:“弟子等奉命不得对凌姑娘轻薄,但修元却违背观主命令,此事凌姑娘可以作证!” 青衣道士哦了一声,透出惊异的意思。接着便道:“本观主不须再询问凌姑娘,只问你可记得本观的规矩?” 修心道人应道:“弟子记得,但像修元这等三番四次违背观主之命令,弟子实在忍无可忍!” 青衣道士哼一声,不置可否,凌玉姬忍不住道:“观主这条规矩似乎不大合理!” 青衣道士接口道:“这是本观之事,凌姑娘不该干预……” 凌玉姬只好缄口不语,只听那青衣道士吩咐修元搬开静室中桌椅丹炉等物,然后道:“此室地方足够,你们可以在室内动手!” 修心道人激动地道:“弟子遵命!”修元道人只简短地应了一声,转身向着修心道人,冷冷一笑,道:“这番动手,只怕难以留情啦。”修心道人面罩寒霜,道:“哪个要你留情!” 他跨步迫近,举掌劈去。修元道人等他掌势使足之时,陡然出掌硬对。“噶”的一响,两掌相交,但见修心道人震得退了一步,显然内力比不上修元道人,凌玉姬顿时大感紧张,颇悔没有把修罗七诀中“借势”大诀传授与修心道人。 可怪的是那青衣道士直至现在,还不回转头看修元,修心二人搏斗。 凌玉姬紧张地瞧看着,只见那修元道人趁着一击之势,连环迫攻,一连四五招,把个修心道人迫得绕圈疾退,完全落在下风。 修元道人冷笑连声,双掌运足内力,直劈横扫,越打越见凌厉。 修心道人虽然屈居劣势,但面色甚是沉凝,显然他功力是比不过对方,可是这修心养性的镇定功夫,却十分够火候。 那修元道人又连环疾攻了七八招,修心道人倏地手脚一慢,被修元道人抓住机会,大喝一声,抢人去一拳当胸猛击。 修心道人在这形势危迫之际,一扭腰身,左边时掌先撞后劈出去。 这一招看似没有什么奇怪特别,但配合起他的脚法,却化腐朽为神奇。 只见修元道人首先那只拳头被修心道人一时撞开,他急急趁势旋开,哪知修心道人手掌已到,恰到好处地拍在他胁下要害。要是修元道人不是疾旋开去,这一掌绝对无法击中胁下要害。 修元道人惨哼一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立即栽跌地上,动也不动。 修心道人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招得自凌玉姬指点的手法这等狠毒,一击即毙对方于掌下,怔了一怔,面上涌起愁容。 那个青衣道士低低嘿了一声,道:“修心,你用什么手法把修元击毙?” 修心道人呐呐道:“启禀……观主……弟子自家……也不知道……” 青衣道士冷冷道:“这话可是当真?”他的话声蕴含着一种震慑人心的严酷。 修心道人不敢抵赖,道:“弟子蒙这位凌姑娘指点,学了两式,想不到一出手就把修元击毙!” 凌玉姬颇感不解,忍不住接口道:“观主的规矩既然是规定告发和被告双方动手搏斗,这位修元真人死得虽是悲惨,但是这位修心道长却不该有罪啊!” 青衣道士沉默片刻,才道:“修心以别派绝学杀死同门,自是大大不该。况且,姑娘可知修元是贫道的什么人?” 凌玉姬摇摇头,哪青衣道士生似已经瞧见她的动作,接着道:“修元就是贫道尚未出家时的独生爱子!” 凌玉姬娇躯一震,呐呐道:“对不起,我可想不到你们这间有这种关系!” 青衣道士沉声道:“贫道自修元年幼之际,即弃家学道,潜心武学,那知当了玉虚观观主之后,修元这孽子竟投到我观中出家。其后,此子武学精进,冠于同辈,他虽不知贫道就是他生身之父,但贫道却不免对他宠爱偏私,为了恐怕他做错事而为同门告发,以致我不得不按门规处置,因此,贫道不借破坏祖师家法,另立规矩,不准他们同门向贫道告发别人罪行,其实全观弟子哪一个做过什么错事,贫道心中仍然十分清楚……” 凌玉姬这才懂得那玉虚观观主定下这条奇怪的戒律,敢情是为了保护儿子。但由此也可知道他这儿子必定时时犯错,禀性顽劣无疑。 青衣道士又道:“修心的话,我只能相信一半。他说不晓得这一招的威力竟能出手毙敌,诚然可信。但说是由姑娘所传,却难以教贫道置信!” 凌玉姬连忙道:“他没有打慌,却实是我教的!” 青衣道士沉声道:“姑娘还要替他隐瞒么?我试问你,你懂多少招?” 凌玉姬道:“一共一十二招,每招变式多寡不同,称为十二散手!” 青衣道士急急接口道:“且说出这十二散手每一招的名称及口诀!” 凌玉姬为了证实此事,连忙背诵出招名及口诀,背了六招之后,才住口道:“观主可相信么?” 青衣道士默然不语,半晌之后,突然缓缓道:“你的武学竟然真是帝疆绝艺了?下面的六招呢?” 凌玉姬忽地恍然大悟,道:“原来观主也想学我的十二散手,所以利用刚才的情势,使我背诵出口诀!只不知那修元道长是否真的就是你的令郎?” 青衣道士道:“姑娘真是聪明不过,贫道出家己达四十余年之久,投身玄门之时,尚是童子,怎会生有儿子。只不知道这么一来以后,姑娘还肯不肯把十二散手口诀相告?” 凌玉姬听他这么一说,本来觉得不好意思拒绝。可是见他居然置那死去的门下弟子尸身不理,先急着要学武功,这种行为又使得她发生恶感,当下闭口不语。 那青衣道士直现在,仍然面壁而坐,不曾转过而来。他接着道:“那个死在你手下的浮尘子乃是玉虚观在武林中声名最盛的高手,名列爵榜之内。贫道为他报仇,取你性命,想来武林之人也没话好说!不过,这样做法,损人而不利己,凌姑娘如果答应把十二散手详详细细传与贫道,我们之间这段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姑娘意下如何?” 凌玉姬这时才晓得对方竟是开始就存心要从自己身上学艺,看来他对自己一切已调查得十分详细。这项半夜劫持,谅必早有安排,楚南宫他们万万难以寻找得到自己,本来他提出此法,可说甚是宽大。然而她总觉得这个青衣道士诡异可怕,自己的家传绝艺如果传了给他,不啻是助纣为暴。于是。她低头缄口,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青衣道士等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道:“修心,带她到隔壁石室之内,锁在刑架上!” 修心道人恭声应了,带着凌玉姬走出石室。 他们走人隔壁的石室之中,只见此室空元所有,当中竖着一具坚实粗大的十字形木架。 凌玉姬自动靠着那个十字形木架,伸展开双臂。 修心道人在她双手腕,玉颈,足踝等处扣上钢制的圆环,于是凌玉姬再也不能动弹。 这个道人一直垂低目光,不敢与凌玉姬眼睛相触。 凌玉姬也没有开口说话,他等扣好钢环之后,自己轻轻叹息一声。 那个修心道人怔了一下,低声道:“姑娘请勿见怪,贫道奉命而为,实是迫不得已……” 凌玉姬道:“我怎会怪你呢,你们的观主那么阴沉诡异,连我也甚是害怕,别说你们是玉虚观门下弟子,自然更加恐惧他了!” 修心道人低声道:“凌姑娘说得是,玉虚观中,上上下下百人之众,无不十贫敬畏观主!” 凌玉姬道:“你们这个玉虚观主在江湖上可有声名?” 修心道人颔首道:“当然有啦……”他接着道:“不过他自从在十多年前惨败在长胜将军手底之后,对外就佯称已经仙逝,由贫道的师父玄水真人出名接掌观主之位,此事极为秘密,至今尚未有人得知,所以现在提起他的名头,武林中人知者恐已无多!” 凌玉姬眼中露出惊慌之色,道:“你把这么秘密的事说给我听,如果让他晓得,一定处罚甚重,你最好不要说啦!” 她一片慈悲心肠,处处为人着想,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矫揉做作,完全出自真心,这种伟大的品格,实在令人深为感动。 修心道人怔了一怔,道:“啊,凌姑娘你真是我平生所见心肠最好的人!” 凌玉姬道:“我哪里称得上心肠最好的人?道长你大概一直在玄门中,与外界接触不久所以不晓得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比我还好得多的人……” 修心道人默然片刻,然后像是费了很大力量才说得出来似地道:“凌姑娘,你最好把那几手武功传给我们观主,免得受苦……” 凌玉姬定睛望着他,道:“如果你是真心要我传给他,为何好像艰于出口!” 修心道人呐呐道:“是……么?我……” 凌玉姬接着道:“是不是你晓得我把那几手传给观主之后,反而不妙?” 修心道人面色一变,迅快回顾,然后转回头低低道:“你一天不传,就一天不会有事……”他接着大声道:“不,凌姑娘猜错了,如果你把那几手秘艺传给观主,他一定十分感激,日后如果有事,玉虚观将会为姑娘效劳报答……” 凌玉姬也提高声音,道:“等我思量一下,再把答案告诉你……” 她接着低低道:“你替我报个讯行不行?那样你便不会搭上干系!” 修心道人吃惊地震动一下,面色大变,急急转身走开。 且说在那洛阳西城广福街的住宅中,大明之际,突然一阵大乱。 那厅子中聚集着好些人,除了楚南宫和华奎之外,尚有刚刚抵达的玻姑,鄂都秀士莫庸,灵隐山人,苦行禅师,铁胆赵七等五人。 他们一共七人无不面色凝重,沉声讨论凌玉姬失踪之事。 瑛姑道:“这事怪不得楚师父及华奎,从来人留下极少的痕迹看来,可知已有严密布署。我们这么多的人比她早人洛阳,居然还不察有人向她图谋劫走之举,说起来大家都有责任!” 这一干高手们个个默然不语,等如都承认了她的指责。瑛姑接着又道:“诸位应凌姑娘之邀,帮忙她相机夺取那千里眼,你们既已应承下来,目下她虽已失踪,但诸位却不能半途放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齐声表示决不中途放手,瑛姑微微一笑,道:“那么我就宣告一事,便是那宗物件已经有若干可靠线索,证明极可能落在龙泉路银鱼精舍内。目下要请诸位先决定的,就是我们应该先行集中力量办哪一宗?先营救玉姬小姐?抑是赶紧夺取千里眼,以防被颜家取回?” 众人沉默片刻,鄂都秀士莫庸首先道:“我认为须先行夺宝,若是被颜家取回,那就没有法子啦!” 灵隐山人轻抚手中金铛,应声道:“此话虽然近似不情,但确是实情。凌姑娘相貌极有福泽,一生有惊无险,诸位也不须过虑!” 楚南宫朗声道:“不行,如果不先营救凌姑娘的话,万一出了差错,千里眼纵然夺到手中,却有何用?灵隐山人虽是谋略出众之士,但适才看相算命之言,到底不可当真……” 众人开始热烈辩论,然而这番连苦行禅师,铁胆赵七也不附和楚南宫,最大的理由是假使那千里眼回到颜家,便永无再得的希望。 瑛姑微微一笑,接着道:“以银鱼精舍罗门居士的声威,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想单独行动,只怕不易得手。但如果集体前往,以多为胜,虽然有点用处,却不免闹得天下皆知……” 灵隐山人道:“瑛姑且慢研讨对策,请先把你所得的线索公开,惮可收集思广义之效!” 瑛姑道:“这线索先是我抵此间后打听出大家都认为盗宝嫌疑最大的双钩尹南的尸体,乃是从银鱼精舍中运了出来。这一消息,业已得到直隶颜家方面证实并无虚假……” 铁胆赵七插口道:“此一消息虽然算得上有根有据,但那双钧尹南也不过是嫌疑很大而已,目前尚无法证实他就是盗走颜家之物的人!” 苦行禅师道:“赵兄说得不错,这一点最是重要,如果能够证明颜家之物确是被双钩尹南所盗,我们才可以全力进行!” 瑛姑微晒道:“那双钩尹南业已身死,目下谁能使他吐露真情?” 楚南宫宏声道:“既是如此,我们不如先用全力营救玉姬姑娘为是!” 他此刻的意见,博得苦行禅师,铁胆赵七的同意,都附和此议。 瑛姑道:“我虽然无法证明那双钩尹南是否曾经盗宝,但还查出一件事,说出来之后,诸位也许会重新考虑!” 灵隐山人道:“我料姑娘必定另外有所发现,现在就请玻姑快说出来!” 瑛姑道:“据我布于银鱼精舍的内线报告,那天晚上,双钩尹南伤重而死之际,曾勉力画了一幅地图,并且对罗门居士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那双钩尹南死后,罗门居士就偕同他一个朋友出走,翌日始归,手中多了一个小箱子,这个线人说,他虽未见到箱中之物,但看那罗门居士神情凝重,显然这只箱子之内,藏的物件异常宝贵。” 他转眼扫视一众高手,接着道:“诸位试想,以罗门居士这等身份之人,还有何物能令他这么重视?推了颜家之物以外,只怕再无别的解释了……” 众人都默然寻思,过了一会儿,灵隐山人首先道:“既是如此,我们怎生下手?” 鄂都秀士莫庸,铁胆赵七:苦行禅师都相继表示相信那罗门居士已得到颜家失物。 楚南宫虽然不赞成他们先下手夺宝的意思,却也认为颜家之物无疑是落在银鱼精舍。 瑛姑道:“除了以多为胜,迫得罗门居士把颜家失物献出之外,诸位有何良策?” 鄂都秀士莫庸接着道:“我想最秘密的法子,莫如毁尸灭迹,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苦行禅师诵声佛号,道:“莫兄之意,可是说把罗门居士杀死,同时消灭一切痕迹?” 鄂都秀士莫庸颔首道:“禅师一猜就中,使人甚感佩服!” 他的话半真半假,教人测不透当真佩服苦行禅师?抑是讽刺对方身为出家人,却熟诸这种毒辣残酷的计谋心思,显然不是出家人应有的智慧。 苦行禅师眼中闪过怒光,却不发作,只冷笑一声。 瑛姑接声道:“莫老师此计果是最有效的法子之一,若然大家能够同心合力,以诸位的身手,定可在极短时间之内杀死那罗门居士,接着毁尸焚屋,消灭一切线索,教外人无从猜测得出他的死因!” 铁胆赵七摇头道:“只怕未必,试想当世之间,谁能杀死罗门居士?而且非杀他不可?据我看来,越是布置严密,毫无痕迹的话,越是容易被人猜出是我们联手所为……” 楚南宫道:“赵兄之言有理,凡是有人被谋害身死,必有动机可寻。在目前情形之下,除了我们这一批,别无必须用这等手段的人,再说也只有我们这一批才有这种力量!” 灵隐山人冷冷笑道:“楚兄的话表面卜听来有理,其实最是不通!” 楚南宫含怒起身,凝望着灵隐山人,洪声道:“你若是说不出道理,别怪楚某人不客气……” 灵隐山人毫不慌忙,反而流露出得意的笑容,转眸四瞥一眼,缓缓道:“楚兄这等态度,就是山人最好的答复啦!” 一众高手都暗暗怔住,一时之间想不出个中道理,楚南宫沉声道:“灵隐山人你再敢戏弄楚某的话,别怪我鲁莽得罪……” 说话时已运气聚力,准备出手。灵隐山人深知他的连环铁拳威猛无情。连忙暗加戒备。 瑛姑接口道:“楚师父不要动手,灵隐山人既然这样说话,必有道理!” 灵隐山人这时有了台阶,便趁机说出自己的看法,他郑重地道:“诸位试想,我们这几个人事实上都怀有心病,按理说很难弄在一块儿而不彼此闹翻,何况要同心协力做一件秘密大事,外人看起来必定感到没有可能……” 瑛姑连连点头,道:“灵隐山人果然大有见地,外间之人,必因这个理由而放弃对我们的怀疑!” 众人觉得灵隐山人之言有理,故此这时连楚南宫也没有哼气。 他本想宣布退出,自个儿或是带了华奎,先去查探凌玉姬的下落。 然而他是个湖了,情知目下大家既然定下这等毒计,如果宣布退出的话,定然有人趁机扇动,以不能泄秘为藉口,群起来攻,首先把自己杀死!像这种不明不白的死法,实在不划算。 故此他想了又想,终于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商议了一阵,决定目下先分散出走访查,待晚上戌时回来聚齐碰头,再作最后决定。 大家决定之后,楚南宫正要离开,忽然听灵隐山人叫道:“楚兄,且慢走!” 楚南宫停步回顾,冷冷道:“灵隐山人有何见教?” 灵隐山人道:“楚兄不能单独行动,必须与我们这于人其中之一结伴同行!” 楚南宫怒哼一声,倏然翻身连踏数步,劈面一拳击去,接着左拳迅发,右拳缩回,又极快地击了出去。他出拳之际,口中大喝一声“山人小心”:算是动手之前的警告。 他一连三四拳连环击出,每拳发出的力道汇合成一股凶猛绝伦的拳力,轰轰有声地向灵隐山人冲击而去,这连环铁拳乃是当今武林中一·宗绝技,施展出来有如千军万马一齐冲杀,其势勇不可当。 灵隐山人连连闪退,饶他身形迅急,身子也被对方拳力洪流带了一下,带得他身形直晃。 楚南宫占了上风,哪肯轻易成过对方,步踏连环,迅疾冲上,正要发拳,忽觉侧身风声飒然拂到,同时听到鄂都秀士莫庸的口音响起来,道:“楚南宫你敢是心怀鬼胎,所以如此暴躁……” 话声中那鄂都秀士莫庸的掌势已经劈到,楚南宫势一转,疾击出去。 他这一拳恰好和鄂都秀士莫庸的掌力碰上,“膨”的一响,鄂都秀士莫庸飘飘飞退七八尺之远,稳稳落在地上。 众人都看出这鄂都秀士莫庸乃是故意引开楚南宫拳力,并非有意与他硬拼,是以借着拳力飘开老远,并非落败。 那边厢灵隐山人手中那金挡快逾闪电般向楚南宫头顶砸下。 楚南宫虎躯陡地半旋,一击从怀中击出去,拳力如山,拳在那面金销之上,发出震耳的“当”的一声。 灵隐山人那面金裆展开奇诡迅快的招数,但见金光旋舞,罩住楚南宫密袭迅击。 楚南宫使出铁拳绝学,一对拳头激起满厅激烈风声。 这两人以快制快,一转眼间已攻拆了十余招之多。接着就响起一片震耳的“当当”之声,敢情楚南宫仗着一对铁拳坚硬元匹,硬碰疾打,几乎每拳都击在那面金裆之上。 瑛姑瞧了一阵,倏然跃上去,打袖中掣出一柄长仅一尺的短剑,剑身闪出一汛蓝晶晶的光华,一望而知此剑不但锋快异常,同时也淬有奇毒。 她一扑人圈中,短剑疾挥,划出一道长长的蓝虹,光华强而不烈。 她使出这一招,一众高手都叫不出什么名堂,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可是圈中激斗的两人却倏然分开,各自纵退数步。 瑛姑冷冷一笑,道:“以我看来,两位未免过于心急,若然要动手的话,何不约定时间,等大事办好之后,才决一死战,那时没有有人会出手阻挠,岂不痛快么?” 她话声一顿,望了两人一眼,接着道:“不过这是两位私事,我决不愿多口,现在却要请间灵隐山人,适才为何指责楚师父心怀鬼胎?” 灵隐山人沉声道:“在下以为楚兄不该单独行动,只因他已存有不愿先行夺宝之心,这次各自分散,楚兄三思之下,无疑会私下独力查探玉姬姑娘下落,但这等情形尚不足虑……” 他沉吟一下,忽然停口不说。 瑛姑接着道:“灵隐山人何故吞吞吐吐?” 灵隐山人道:“下面的话一说出来,楚兄又要找我拼命啦!” 瑛姑向众人招招手,当下鄂都秀士莫庸、苦行禅师,铁胆赵七等三人都走上来。 瑛姑道:“灵隐山人但说元妨,目下我们有四个人拦在当中,料想楚师父决不愿意得罪这么多人!” 楚南宫沉声一哼,一面蓄势运力,一面道:“这也说不定,要看他说些什么才能决定!” 灵隐山人提高声音道:“山人怕只怕楚兄为了迫使我们立即合力营救玉姬姑娘起见,可能一出去就向直隶颜家通风报讯!甚且通知罗门居士,早作准备……” 这话一出,楚南宫反而仰天大笑,道:“灵隐山人你居然说得出这等话,适足以显示出你自家轻诺寡信,满肚坏水……” 鄂都秀士莫庸接口道:“我却认为灵隐山人的话很有道理,诸位必须设法防止此事发生!” 楚南宫骂道:“你和他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鄂都秀士莫庸阴险地轻晒道:“楚兄千万别忘了这儿的人身份都差不多,可没有哪一个是省油灯……” 瑛姑朗声道:“诸位目下不要斗气了,等日后见到罗门居士时,是英雄或者是狗熊,就可立见分晓。” 她停口向众人瞧来瞧去,然后又道:“我看目下还是由莫老师陪着楚师傅,彼此寸步不离,如此大家就用不着心怀鬼胎。万一那银鱼精舍的罗门居士有什么举动,谁也不能疑惑到楚师父头上。” 楚南宫面上露出激愤之容,众人见了以为他就要发作,哪知他只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鄂都秀士莫庸大声道:“玻姑要莫某担起这个任务,可曾设想到楚兄也许因心中愤怒难平,到了外面就向我暗算?” 楚南宫没有做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瑛姑道:“我知道楚师父绝非使用暗算手段之人,莫老师大可放心!” 鄂都秀士莫庸接声道:“其实莫某也不在乎,只不过向大家提一句而已……” 当下众人纷纷移动脚步,走出厅外。玻姑高声唤叫华奎,却找不到他的踪影,当下连忙又把众人找回来,道:“华奎不知去向啦!” 苦行禅师诵声佛号,道:“此人忠心耿耿,跟随着玉姬姑娘,此刻既然失踪,无疑是外出打听她的下落!” 那鄂都秀士莫庸和楚南官是一路,并肩走到街上,那鄂都秀士莫庸极为小心地戒备着,以免被楚南宫含恨淬然施以暗算。 楚南宫面上一直浮现着阴沉的神情,并且不跟莫庸说话。 两人在走到城中繁盛热闹之处,这时因为街上人群挤迫,所以他们二人行走之时不得不靠近,彼此肩肿相触。 忽然有个人擦过楚南宫身侧,楚南宫似是被那人撞得身形一歪,贴向莫庸。 莫庸处处提防,楚南宫身形方自一歪,他已打横冲开两三步。 在他侧边本有行人,这刻被莫庸身躯一碰,却踉跄撞开,顿时有两三个人大声叫骂起来。 楚南宫倏然伸手拦住莫庸道:“莫兄如果出手的话,马上就传遍全城啦!” 鄂都秀士莫庸本想出手收拾那两三个骂他的行人,闻言顿时打消此念。 那行人见他们是一个虎头燕颔的彪形大汉,一个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都觉得惹不起,只好各自走开。 鄂都秀士莫庸转头望看来路,冷冷道:“刚才那厮居然碰得楚兄脚下游移,想来定是武林中不可多见的高手啦!” 楚南宫冷冷道:“你何不追上去瞧瞧……” 鄂都秀士莫庸道:“那也用不着,如果那厮当真是盖世高手,兄弟上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如果那厮不懂武功,却又于楚兄面上太不好看……” 楚南宫虎目一睁,迅即又变为冷冷一笑,大踏步向前面走去。 他们到了几处地方,巧妙地刺探一些事情。但是毫无所获。 这时已届中午时分,两人步人一间饭馆,用毕午饭之后。楚南官忽然从囊中取出一个绝团,打开阅看。 鄂都秀莫庸不晓得楚南宫在看什么,眉头直皱。如果对方乃是武功比自己低弱之辈,这刻他非伸手夺取过来阅看不可。 楚南宫好整以暇地阅看完那枚纸团上写的字迹之后,若有所思地沉吟一下,然后道:“兄弟要出城一趟,相信此行必有不少收获……” 莫庸道:“楚兄言下之意,可是想单独前往?” 楚南宫冷笑道:“兄弟如果坚持要单独前往的话,不知莫兄如何区处?” 鄂都秀士莫庸道:“假使楚兄一定要违背众人公意,不惜自惹嫌疑,兄弟自然不能勉强!” 楚南宫起身结帐,不理莫庸,逞自大踏步走出街上。 鄂都秀士莫庸在后面跟着,也不叫喊他,这两人一先一后走出西城之外,生像是互不相识之人。 走了一程,他们已处身在荒野之中。 片刻之后,他们走人一条狭长的石峡之内,此峡两边尽是陡峭石壁。寸草不生,地上一路皆可见到大如磨盆的石头。 楚南宫走得不快,不时向左右瞧看,似是要查视什么东西。 鄂都秀士莫庸突然赶上楚南宫,道:“兄弟看此谷形势,无疑就是以凶险著称的烦恼峡了,楚兄以前可曾来过?” 楚南宫冷冷道:“没有,你如果害怕自寻烦恼的话,我劝你趁早退出峡外!” 鄂都秀士莫庸打个哈哈,道:“想我莫庸此生中历经了多少次大风大浪,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没有不敢闯的。此峡虽然名著武林,却仍然远比不上天下三大绝险之地……” 楚南宫淡淡道:“听莫兄的口气,生像是存心要闯一闯这烦恼峡了?” 莫庸摇头道:“楚兄却想错了,兄弟偏偏要退出此去,在外面恭候楚兄功成身退!” 楚南宫为之一怔,道:“哦,你不进去?” “不错,兄弟性情与常人不同,楚兄故意用言词相激,兄弟偏生要退出去!” 楚南宫仰天朗声大笑,声音甚是雄壮咦亮,倒不知他这一点意思何在。 莫庸不禁迟疑一下,接着向来路放步疾奔。 突然间一阵隆隆的震耳雷声,响彻全谷。 莫庸刚刚奔了两步,只见两边峭壁之上,无数石头滚堕下来。 这些石头块块都有石磨般大小,体积浑圆,是以滚动之际,极是快速。 他目光到处,头上已有七八块圆石挟着风雷之声砸到。同时在他前方路上,也有圆石飞坠下来,不过前面那些石头时间上迟了一点。因此如果莫庸向前跃去,那就恰好纵人那一阵圆石下砸所笼罩的范围之内。 若是换了别人,此时定然向后面跃退,避过当头这一阵石雷。同时也就可以免得跃到前面时被前面的那阵石雷砸中。 但鄂都秀士莫庸性情的确与众人不同,偏偏不肯停步,仍然向前奔去。 那七八块圆石一下子都砸到地面,莫庸虽然奔行迅速,仍然被最外面的一块圆石砸到头顶。只见他铁掌一挥,发出一股掌力,向头顶的石头劈去。接着伏身前蹿,这一来虽然劈开那块圆石,可是他却又置身在另一阵迅急凌厉的石雷之下。 只见他施展全身功夫,身形忽左忽右,双掌连接向空中劈击。 那阵石雷在十余丈高之处滚坠下来,力量凶猛。莫庸武功虽强,但一连劈开四五块之后,已经感到双臂微麻。 那几块吃他劈震开去的石块与旁边砸下的圆石一撞,发出震耳的响声,同时也折转方向,斜飞横撞。 那峡底石路只见有寻丈之宽,几乎可说是无法纵身闪避。 鄂都秀士莫庸这刻才晓是这阵石雷的威力,敢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但这时已不能退却,咬牙运集全身功力,继续向石峡人口奔去。一面劈击闪避那些宛如雷霆似的圆石。 尚幸那一阵石雷先后只落下这么十几二十块,鄂都秀士莫庸强冲过之后,一路奔出峡口,都平静无事。 楚南宫看鄂都秀士莫庸已去,便转身继续向峡内前奔。走了三四丈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异声,转头一瞥,但见一道人影风驰电掣般驰到。 他不禁讶然道:“莫兄不是说在外面等候的么?” 来人正是鄂都秀士莫庸,他阴阴一笑,道:“楚兄难道忘了兄弟所说的话,兄弟出去之后,偏偏又要再度进来,瞧一瞧究竟还有什么烦恼?” 楚南宫道:“原来你与烦恼峡缠夹先生曹廷斗上啦!我一向虽不曾把他放在心上,但看了他方才那一阵石雷,才知道这厮真有两手!” 鄂都秀士莫庸冷冷道:“哼,哼,除非他像乌龟般缩起来,找他不到。不然的话,今日定然教他到阴间地府去跟鬼卒缠夹……” 两人并肩走了一程,那道石峡弯弯曲曲,目力无法及远,因此无法看得出这条石峡到底还有多长。 他们都渐感不耐,脚下加快,哪知转一个弯,陡然见到前面波光荡漾,水声淙淙。原来前面的一截两旁虽然仍是峭壁插天,但地上却尽皆是水。 楚南宫停步皱眉道:“此地大概低陷,所以能够灌满泉水。这两边石壁不但比我们经过的都要光滑,而且微微内陷,确实无法附壁前进!” 鄂都秀士莫庸哼了一声,道:“我们难道不能涉水前进?这厮要是落在我手中,非取他性命不可!” 楚南宫突然放声大笑,鄂都秀士莫庸不知他笑什么,只好在一边于瞪眼。 楚南宫笑了一阵,道:“莫兄且勿烦恼,此峡既然如此取名,定然不易通过,我们刚才都甚是烦恼气忿,正好中了人家道几……” 鄂都秀士莫庸道:“话虽如此,但到底令人恼恨难消。这一截积水砂峡不知有多长,待兄弟涉水走到那边转弯处瞧瞧……” 楚南宫凝目寻思,没有回答。 莫庸迅速将身上要紧之物用油布包好,放在革囊之内,也不脱鞋袜,就走人水中。 初时只有两尺左右深的水,鄂都秀士莫庸笔直前走,大约走了七八步远,已到了转弯之处,却见他陡然间身形向前一栽,全身浸人水中。 楚南宫倏地纵去,水声响处,人已落在早先莫庸身形尚未栽跌之处。 那里的水只有两尺深,楚南宫用左脚向前一深,半尺以外的地势陡然凹陷,怪不得鄂都秀士莫庸会栽倒沉下。 莫庸浮了起来,两臂拨动,继续向前面游去。他的姿势甚是拙劣,一望而知绝非身怀水上功夫之人。 他游了数尺,已瞧见弯角那一边的情形。接着便转身泅回来。 楚南宫眉头一皱,道:“那边还有多长的水路?” 莫庸似是因泅游吃力,没有回答,一味双臂弯拨,急急向他立足之处泅来。 楚南宫提起拳头,蓄势欲发。鄂都秀士莫庸一只脚已碰到地上,尚未踏实,一见楚南宫拳势将发,迅即运力到脚尖上,用力一点,身形顿时冲退数尺。 楚南宫厉声道:“我问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鄂都秀士莫庸因退势甚猛,身躯下沉。楚南宫的话刚刚说,他己连买沉没在水面之下。 却见他一下子又浮起来,双臂拨划,向右边石壁游去,泅到石壁之下,伸手向壁上抓去。 楚南宫运功蓄势,准备等那莫庸抓住石壁,停住身形之际,凌空扑击。虽然自己不免跌人水中,但对方因在水中无法施展武功对抗这一击,多少总要负伤吃亏。 他算盘打好,却见鄂都秀士莫庸右手抓到石壁上时,竟无法扣人石内,这一来身躯摹又下沉,贴着石壁滑人水面之下。 楚南宫朗笑一声,但见鄂都秀士莫庸又冒出头颅,双臂用力拨滑,以免身体下沉。 原来莫庸刚才运起指力,向石壁上抓去时,因双脚不是踏在实地,只能用出五六成功力。谁知那石壁不但滑溜之极,不易着力,同时石质特坚,是以五指一触,扣抓不入石中,顿时沉落水面之下。 目下他再度浮起,形势已十分危险,除了向转角那边游去,来路这一面因有楚南宫守住,万万冲不上石岩。 楚南宫眸中射出光芒,洪声喝道:“那一边到底是何情景?” 鄂都秀士莫庸嘴巴一张,却因浮得不高,泉水灌人,以致没有法子回答。 楚南宫目光转动,倏然一拳向石壁遥遥击去,他这一拳功力十足,但听拳风震耳呼啸,一股凌厉力道直向石壁上撞击。 他拳头所击之处,乃是莫庸早先右手扣抓之处,原来楚南宫深悉这鄂都秀士莫庸为人阴险多诈,莫看他此刻在水中动作拙劣,又表现得四面楚歌之状,处境似是十分危殆。其实也许他是故意假装,即使是真的不懂水中功夫,但转角那边也许已经是堪以站立行走的浅水之地。纵然转角那边当真仍然水势甚深,并且另有弯角,瞧不出这一段水路还有多长,以致他不敢向前继续泅去,可是刚才他向石壁抓那么一下,表面上没有抓得住,其实那石壁却没有那么坚硬。凡此种种,都有可能发生,只因莫庸为人狡诈多计,极可能装出身陷危殆之中,测看楚南宫怎生对付他? 再想深一层,这莫庸更可能想诱他落水之后,才显出真正的水底功夫,反过来向他暗算加害。 因此楚南宫首先发拳试一试那石壁是否坚硬到莫庸也抓不进去的程度。 他的劈空拳力非同小可,此刻相隔虽有六七尺之处,但拳力到处,仍然发出震耳的“轰”的一声。 只见那光滑内陷的石壁竟然纹风不动,由此可知石质确实坚实异常。 楚南宫放目一瞥,只见莫庸忽浮忽沉,似乎己支持不住,快要溺毙。 他转念一想,双足踏在深浅交界的最边缘处,力聚双足之下,身形猛向前面倾去。 这一手等如在陆地上的铁板桥功夫,只不过改后仰为前倾。 他的身材本就高大,向前倾去已有四五尺远,加上右手伸出的两尺,可就离那鄂都秀士莫庸的头颅只差那么半尺。 莫庸乍又浮起,左手疾出,已抓住楚南宫伸到面前的右手。 楚南宫头脸完全浸在水面上,这时一感到对方的手业已人握,连忙运劲后拉。 他这种功夫全仗一点巧劲,要不然一个人怎可能用两只脚板吸住地面。 莫庸倏地发出一声冷笑,五指这上力量蓦地增强许多倍,抵消了楚南宫握他之力。 楚南宫顿时感到不妙,双足一蹬,身形冲人水中,右手仍然紧紧抓住对方手掌。 这一来两人全身都浸在水面之下,只露出头颅在水上,彼此相隔恰是两条手臂伸直那么远。 莫庸这一会儿不但轻易地浮在水而之上,而且下半身暗暗向前飘起,双脚拳曲,倏然向楚南宫胸胁端去。 在水底交手,除了锋利的短刀短剑之外,若论徒手相搏,最厉害就是双足,以他们这等内家高手,蹬中一下,就算是铜皮铁骨的人,也非死不可。 楚南宫大喝一声,右手一沉,使得对方身形疾地沉坠。 那鄂都秀士莫庸因上半身往水底沉没,脚上端出的力量便自行消卸。 楚南宫趁势振臂拍水,哗啦啦一声响处,整个人跃出水面,但他的右手仍与对方左掌紧紧握住,因此虽是跃离水面,其实却是头下脚上,整个人宛如倒挂在水面之上。 他这一跃并非无缘无故地闹着玩,只见他腰上一使劲,双腿拳曲起来,恰似一只煮热了的大虾。 接着双脚打胸前疾端出来,直直喘踏水中的鄂都秀士莫庸。 浪花四溅中,忽见莫庸借对方右手上提之势,身形倏地向横荡开,带起大片水花,宛如似巨鱼在海中踊跃,快捷美妙,楚南宫整个人像飘他似的向水底迅疾沉坠。 他不但身体雄伟,臂腕之力也极为强猛,下沉时也把莫庸一齐拖落水底。 这两人都是一时高手,应变迅快,经验丰富。刚才这几下当真是凶险绝 目下两人一齐沉人水中,因均是内家高手,俱能闭住呼吸,一时三刻决不至于淹死,所以大家都不作淹死对方的打算。 转瞬工夫,两颗人头一齐浮出水面,彼此相距仍是两臂之遥,原来他们沉落水底之际,都急急运力手上,互相推拒,所以马上就恢复了直立水中的形势,同时两只手臂挺直,免得碰在一起时,纵然能够击毙对方,自家也不免受伤。 他们各以一手双脚,在水中轻轻划拨,就足可使头部浮出水面之上。 楚南宫怒道:“你这厮心肠太坏啦,我好心出手援救,却反而被你拉落水中……” 鄂都秀士莫庸冷笑道:“算了,你忘记我起初游回去时,你握拳运力,准备出手之事么?哼,哼,若不是我还有点头脑,也把你弄落水中,今日只怕非眼睁睁落在那缠夹先生曹延的罗网中不可!” 楚南宫洪声道:“笑话,我那时可有出手么?难道说我一握拳就是要对你加害不成?” 莫庸冷冷道:“总而言之,兄弟拉你下水之举,乃是为势所迫,你不高兴我也得这样做!” 两人在水面上对峙了一会儿,可是双方都找不出对手有破绽可以施予攻击。 过了一阵,莫庸首先开口道:“楚兄可是想在这水中一直泡下去?” 楚南宫道:“如果莫兄有意这么办,兄弟自当奉陪到底!” 莫庸道:“我敢是发疯啦,在这儿泡下去,岂是光荣之事?” 楚南宫道:“然则莫兄意下如何?” 鄂都秀士莫庸道:“兄弟仍然打算闯入去,好好教训那老家伙一遭!” 楚南宫豪气地长笑一声,道:“自然是要闯到底,不然的话,岂不教这烦恼峡中之人耻笑!” 当下两人一齐拨水向前游去,但右一只手仍然紧紧抓住,不肯放松。 莫庸眨眨眼睛,道:“目下正是同舟共济之时,我们只好互相信任才行” 楚南宫沉吟一下,道:“好吧,我先告诉你此行目的,那就是我早先接到消息,得知华奎失陷在这烦恼峡中……” 莫庸讶然地哦一声,速速眨眼,然后道:“我和你一直寸步不离,你几时接到消息的?” 楚南宫晒道:“莫兄何须在此事上花脑筋?” 莫庸突然放声一笑,道:“我知道了,早先在街上便曾经被人碰得脚下移动,敢情那厮就是你的线人!怪不得居然有人能碰得你脚步浮移而你却若无其事广他歇了一下,接着道:“且说华奎这件事,他就算落在此地,也不关重要,何须急急找他?” 楚南宫道:“莫兄心切夺实之事,却没有想到华奎既然失陷在此地,可能那玉姬姑娘也被困于此。目下莫兄尽管请便,兄弟独力前闯就是!” 莫庸沉吟一会儿,道:“不错,我没有想到玉姬姑娘也可能失陷在此。楚兄既是决定前闯,那就不必管我前进或者后退,你自可即管行动,就当如没有兄弟一同来便是了!” 楚南宫想想也对,便甩开相牵住的手,径自向前而游去。 鄂都秀士莫庸面上泛起好险的笑容,静静注视楚南宫此去有何事故发生? 楚南宫泅过转角,游出五六尺远,身形已完全被头上自网笼罩之下。 直到这时,那面白色的网才籁地一响,从空中掉下来,极是迅急。 楚南宫双臂疾拨猛划,刹时已冲出数尺。但仍然吃那面白网罩住,顿时沉落水中。 鄂都秀士莫庸冷笑一声,迅速游过去。恰好楚南宫又浮了起来,莫庸右掌运力,猛可劈去。 楚南宫咬牙哼了一声,在网中急发一拳。那面白网虽然罩住他全身,无法甩脱,但此刻尚未缠得很紧,是以他发拳之际,仍能伸缩自如。 这一拳的拳力透网而出,固是贴着水面,是以拳网带起一股水花,激射莫庸面门。 莫庸掌势疾变,改直劈为横扫,掌力恰好撞上对方拳风。发出“膨”的一声,两人都各各震退下沉。 莫庸趁势潜下数尺,打算在水底向楚南宫施以暗算。 他刚刚潜泅了数尺,陡数一股强以功绝伦的水流猛撞上身。 莫庸眉头一皱,在水中急急翻滚,一面发掌推出一股水流,抵御对方的力道。· 双方力量一触,各各猛退数尺。莫庸浮起水面一看,楚南宫仍然没有浮起。心念一转缓缓沉下五尺之深,然后慢慢向前泅去。 他推测那楚南宫如果能从那面白网之中脱身,定然浮上水面泅游。如果挣脱不开,自己只要摸到切近,他四肢不能灵活转动,绝对无法应付近身肉搏的打法,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但却不可让对方警觉,否则他预先发出拳力,利用水流使双方分开,就不易下手。故此他缓慢小心地向前潜泅。 谁知泅了七八尺远,仍然找不到楚南宫,这鄂都秀士莫庸只练过几日水底功夫,普普通通的场面可以勉强应忖,但碰上水上功夫高强之士,可就差得太远。 因此他忽然警觉不可在这一股水中耽留过久,免得吃这烦恼峡派出水中功夫了得的人前来,把自己生擒活捉了去,那真是贻羞天下。 此念一生,登时斜斜冲上水面,转目四看,那楚南宫仍然没有浮起来。 当下他双臂迅划,迅速向前游去。 转过前面的急弯,只见过去尚有两丈许就没有水。再往前去就是先前一样的石路,两侧仍是陡削峭壁,难以攀登。 但那石路只有两丈左右,便被麻麻密密的竹树阻塞住通路。这些竹树株株均有碗口粗,长得极密,看来除非手中有斩金削玉的神兵宝刃之外,决难凭籍内力或寻常兵器铲除这片竹林。 莫庸并不把那片竹林放在心上,只是忖度这一段两丈余长的水路,内中不知还有什么古怪? 他放慢慢速度,向前泅去,以免游得太快时,水花激扬以致瞧不见水中有没有埋伏。 大约游了数尺,忽然发觉水底有面巨网,此刻正缓缓向上升起。 莫庸见识过刚才那面白网的厉害,心想这回绝对不可被这面巨网困住。心中迅速盘算应付之法,但到底元计可施,只好尽快泅到峭壁旁边,贴住石壁继续向前拨去。 底下那面巨网升起的速度不快,莫庸陡然发觉有机可乘,疾忙双臂运力,加快拔划。 转眼之间已冲到离石路只有四五尺远,他也不知那面巨网到底升起来了没有,奋起全身之力,四肢一振,“哗啦啦”一响,宛如巨鱼般飞离水面,带起一片水花,向石路上飞落。 他脚踏实地之外,不觉大大松口气,回头一望,只见那一片水面依然如故,等了一阵,巨网仍然没有升上水面。 莫庸哑然失笑,忖道:“刚才见到的巨网或者是骇骇人的玩意儿,要不然上升速度这么慢,连我这等仅通水性的人也来得及逃走,可就别想困得住水中功夫高明之士啦……” 这时他也不晓得楚南宫到底怎样,当下大声叫道:“楚兄……楚兄……” 转角那边毫无声息,不知那楚南宫乃是永沉水底?抑是不愿作答? 他耸耸肩,向那片竹林走去。走到切近,先伸手摸一摸竹树树身,发觉极是坚硬,不易折断。 当下退了几步,双臂一振,身形腾空飞起两丈,轻飘飘落在竹林末梢之上。 他的轻功自然不比凡俗,脚下只须微微借力,便踏着枝叶向前疾驰。 这片竹林大概有六七丈长,尽头处隐隐见到峡口豁然开朗,可知这片竹已是这座烦恼峡的最后关头。 他可不敢大意,两个起落,己到达竹林中心。忽然“轰”的一声,前后右左齐齐升起一层黄雾。 这一层黄雾敢情是数以万计的黄蜂,那一片振翅之声,尖锐震耳,令人惊心动魄。 鄂都秀士莫庸急忙舞袖挥掌,发出内家劲力,交织于全身上下左右,不让黄蜂侵到身上。 这一群黄蜂似乎与普通的野蜂毫无区别,弥漫环绕住莫庸身形,迅即被莫庸发出的强劲绝伦的内家真力迫开一个空隙。 如在平地,莫庸定然不把这一群黄蜂放在心上,但此刻身处竹林顶端,全仗提气轻身,借那竹未枝叶一点点力量,停住身形,目下这一施展手脚,便无法在上面再行停留。 然而如果掉落在茂密的竹林之内,那就等如掉在罗网之内,任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因无法出手而被蜂群侵袭。 是以莫庸奋力向前面击出一掌,脚尖点处,人随掌去,硬向那团黄云似的蜂群扑去。 掌力到处,挤塞空中的蜂群立刻破开一个空隙。莫庸冲人空隙之内,一面连挥铁掌,毫不停滞地向前冲去。 他的武功虽是高妙绝俗,但那蜂群盈千盈万,就像潮水一般,此时他的前面固然吃他掌力开出一条路,可是身后己被许多黄蜂袭到身上。 莫庸急急运气护住后背,继续向前跃去,转瞬间已冲出六丈之远,脚下这片密密的竹林只有大半丈之远就没有了。他只须跃落平地,便算是闯出这黄云也似的蜂阵。 在他身后丈许高的石壁上突然传的“锌锌”两声,竟是弹簧响声。接着金光闪动,两丝极细的金光从两边石壁上交叉向他双肩交叉射到。 这两丝金光快逾闪电,莫庸因耳目被蜂群所扰,同时后背也抓附了不少黄蜂,使他训练有素的灵敏感觉大受影响。 那两丝金光一下子都钉在他左右双肩之上,鄂都秀士莫庸但感全身突然瘫软,整个人自竹林掉下去。脚下麻密的枝叶反而替他拂擦掉附在他身上的黄蜂。 他只掉下六七尺,就被强韧的竹枝夹住,停滞在上面。 片刻之后,竹林上空的蜂群渐渐都落在中心处几个巨大的蜂巢内。 两边峭壁上都有人影出现,同时垂下几条长长的绳索。 一个全身黑衣裹住的人迅速缘索滑落,坠在莫庸那儿,用另一条绳索穿过莫庸双胁,打个结,接着迅即缘绳攀上峭壁。另外那条绳索也向上收缩,把莫庸吊起,向峭壁上升。 那边另外有一个汉子迅速地滑下水中,用另外一条绳索在水底缚住什么,然后径自缘绳上升,在他身侧的长索也同时向上收去,转瞬之间水花四溅,竟从水底吊起一团巨网,网中有个人正是楚南宫,他身上那层巨网不但未弄脱,外面还多了一张黑色巨网,把他们包得像个棕子一般,无法动弹。 楚南宫虽是被两面网困住,一身功夫无从发挥,但他在水中一直闭住气,是以仍是好好的人。他瞧见不远处的莫庸正与他一同向峭壁顶端上升,忍不住宏声大笑道:“莫庸,目下情景正是陷蚌相争,渔人得利八个字。” 莫庸身受金针之制,软瘫尤力,但仍能开口说话。当下冷笑一声,道:“我只要不死的话,誓必扫平此地!” 这时那两个汉子已经先行上去,相距甚远。莫庸停了一下,又道:“你猜那老家伙怎生对付我们?” 楚南宫没好气地道:“我怎会晓得?适才若然不是你乘危暗算,我就不须设法沉到水底,缓缓向前步行,以致走人另外这面巨网之下…… 莫庸哦了一声,这才明白早先自己见到那面巨网缓缓上升之故,敢情是因楚南宫在水底触动机关,而那张巨网乃是用以对付意图在水底潜过之人,并非要对付他,故此他才来得及逃出那段水路、 楚南宫心中犹有余恨,接着又道:“我倒希望那老家伙有胆量把我们一齐杀死!” 莫庸哼了一声,道:“楚兄的豪名虽是武林皆知,但死在此地,却不见得光荣!” 楚南宫放声大笑,道:“我们都被害的话,最少武林之中可以少去一个阴险无耻如你之辈,是以楚某不辞一死,倒不是光荣不光荣的问题。” 莫庸接口道:“楚兄对兄弟含恨已深,故此有此一说,我倒不觉得奇怪。但若是等会有机可乘,而又必须彼此合作的话,我猜楚兄仍然会和兄弟联成一气?” 楚南宫气恼地低骂一声,不再理睬他。 不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升到峭壁之上,四名大汉把他搬到平地。 这峭壁上面空出一块七八丈方圆的平地,靠左边尚有一座石崖,高约三丈,底下却凹陷进去,有座石屋就连在石崖内陷之处。 这座名为烦恼峡的两边峭壁乃是从一座高山中伸延出来,宛如两条腿平伸,对面的峭壁与那座高山相接,这边的峭壁两头都中断,另一面也峭直光滑,无法登越。在这片峭壁顶端建屋而居,当真是天险难越,万分安全。 在峭壁边缘架设了许多坚固的轭转架,一望而知此地的人全仗辗转绳索上落。 那上名大汉都蒙住面孔,仅仅露出一对眼睛。 莫庸卧在地上,突然放声笑道:“楚兄你想我们一齐被杀的心愿落空啦!” 楚南宫左右四顾,并元发现,心中甚觉不解,道:“何以见得呢?” 鄂都秀士莫庸道:“楚兄请看,这几个家伙可以是缠夹先生曹廷的手下,也可能是曹廷的朋友,若然那缠夹先生曹廷有意杀死我们,则这四人何须蒙住面孔?难道他们怕我等在阴曹中指证他们曾经做帮凶杀死我们么?可见得我们今日不至于一齐被害!” 楚南宫听到他这一番推论,颇为佩服。 那四名大汉没有一个出声,却分为两组,每组二人,把楚南宫,莫庸两人抬起来,向峭壁的边缘走去。 这一面的峭壁也十分光滑峭直,高逾十丈,底下地面上尽是些巨石,若然掉了下来,纵然是一个铜皮铁骨的武林高手,也难逃粉身碎骨之灾。” 走近了边缘处,才见到有枝竹竿伸出峰外,竹竿的一端插在峭壁边缘处一个洞中,那洞口比竹竿大不了多少,所以竹竿斜向下垂。 在外面一丈远的竹竿未端,有条细细的绳子,细绳竟吊住一个人,压得那枝竹竿弯曲下去,宛如钓到一条大鱼时,那支钓竿下弯的形状。 那个被吊在竹竿未端的人,瞪大双眼,那条细绳穿过他双臂,在胸前打结。 他双手紧紧抓柱那条细绳,努力保持稳定。可是身在半空之中,被劲厉山风吹得一直打转。 楚南宫哼了一声,道:“华奎,我看你双手功夫尚在,为何不设法上来?” 那个被吊在峭壁之外,险状百出的人,敢情正是他们寻找的华奎。 华奎道:“楚爷有所不知,只因小的双腿被他们用金针钉住穴道,已经毫无感觉,是以未敢造次冒险弹上峭壁……” 莫庸接口道:“不错,如果华奎冒险行动,却反而跌落峭壁之下,那时纵是粉身碎骨,也怨怪不得曹廷老儿……” |
上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