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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春末的一天,心蕊阅了半卷诗集,觉得提不起什么劲儿来,看阳光照着绿油油的松林,到处现出一片生气。 她的心就再也沉不下去了。 峰后有一泉涧,水清澈底,内中游鱼无数,本来她常喜在岸边垂钓,可是她总是没有很大的耐性,钓不上几条鱼,她就兴趣索然了。 这时她忽然心血来潮,带了一支笛子,找出了渔具,一个人直向后涧行去。 自从她搬来这坪峰之后,七八月以来,她不曾发现过任何一个人,虽然那一次雪鸡事件,令她深为置疑,可是时间久了,她也就淡忘了,这整个的紫松坪,只有她孤单单的一个影子。 淙淙的泉水由百丈悬崖上直泻下来,冲击起两三丈的水花,其声如同万马奔腾,震耳欲聋。 心蕊转向峰后,意外地她发现一道清溪蔓延出百十丈以外,在一片嵯峨的危石之间,形成了一沼清泉,水清见底。 心蕊在池边钓了一会儿,不禁动了遐念,她收回了鱼竿,四下看了看,见池边四周,危石耸立,形成了屏障之势,此时此地,绝不愁有任何人来此,她就慢慢脱下了罗衫,先是在池边洗一洗足,后来干脆把全身都脱光了,纵身入水。 月亮慢慢出来了,如霜的月色,映衬得这一池清水愈发多情趣。 心蕊多少年从未这么开心过,她真想不到溪水竟是如此的清洌,洗在身上,真是说不出的爽快,她来回地在水中游着,就像一条美丽的大人鱼,一直到月上中天,她才恋恋不舍地上岸穿衣。 可是,她竟发现,原来藏放在大石之后的衣裙没有了,这一惊,不禁令她打了一个冷战,当时忙又回身纵落池中。 岸上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人影,只有远处的泉水和松涛之声,心蕊惊惶地四顾了一周,心情渐定,暗忖道:“别是我自己糊涂了,这地方哪会有什么人呢?” 想着又看了一会儿,仍不见什么人影,她就慢慢又走上岸边。 月光照射着她羊脂似的玉体,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劲儿,偏偏那衣服,竟是怎么也找不到。 赤着身子到处找了一周之后,心蕊一时急得真想哭,忽然她耳中传来了一阵娓娓动听的笛声,那声音异常细柔,乍听起来宛如九天抛竹也似! 心蕊吓得立刻蹲下了身,一时两腮如醉,芳心通通直跳不已。 这时间,她才忽然又忆起自己带来的那支笛子也丢了,连同那支鱼竿,也为人取去。 愈想愈急,自己一向守身如玉,想不到今夜竟为人饱窥裸体春色,也不知道这人是男是女,如是女人和自己开开玩笑,情尚可原,否则,我还有何脸面见人? 这么一想,不禁羞得双颊通红,暗自更把这人恨到了极点! 偏偏这时,那笛声更是不断地传过来,吹奏的竟是一曲汉曲,曲名“戏姑”,吹笛者似有极高造诣,把这古老的曲子,吹奏得宛转曲折,高低可人,丝丝入扣,心蕊几乎为这美妙的笛声听得呆了,可是为此,她更深恨此人的促狭。 一个人在石后咬了一阵子牙,无可奈何之下,她借着身侧的岩石,交换隐遮裸体,偷偷向松坪中移去,现在,她更可清楚地听见那笛声了。 她并且似乎更能断定出,那人所吹的笛子,正是自己所带之物,内心愤怒,更是可想而知。 她就这么慢慢地潜人松坪,循着笛声前行,待差不多接近时,笛声忽然中止。 心蕊不禁又忙蹲下了身子,她折下了一枝松枝,暂时遮着玉体,本想就此回去,待换了衣服再来,可是转念一想,因自己随身的宝剑,以及开门的石匙,全在衣内,如不取回,自己休想进门,还谈什么换衣服。 想到此,她禁不住淌下泪来,不得已又往前走了一段儿。 现在,她看见一切了。 就在松林一边,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她看见一人羽衣星冠,背部朝着自己。 这人是坐着的,在他身边,心蕊赫然地发现了她的衣服,还有那支钓竿,所缺德的是,这人竟用竿上的鱼线,把那些衣服紧紧地系着,而且把它吊在空中,他自己却前望云海,一笛在手,其乐融融。 心蕊不禁大怒,偏偏一时兵刃又不在手,连一件称心的暗器也没有。 她用手在地上,摸了几块石头,又小心地把身子向前掩进了四五尺。 自己看了看,离此人身后不远,当下运用内力,劲透双腕,突地娇叱了一声,一抖腕,把掌心石块突地打了出去。 心蕊自习“小天灯火”内功以来,内力又大非昔日可比,此刻又是在极为恼怒的头上,更是用了十成功力,这几粒石子一出手,挟着数股尖锐风声,上下一线,风驰电掣地直向这人背后袭去! 她吃亏的是,不敢露出身子,否则此刻待机抢衣是再恰当也不过了。 可是现在,她只能够断续地掩藏在松后。 石块出手之后,她迅速地又掩藏到另一个地方,她以为对方无备之下,是万万逃不开自己这种厉害的暗器的。 可是事实上,她预料错了。 就在暗器方一出手的时间,那穿着用漆亮羽毛所缀成披风的人,身形竟如同狂风似地疾飏而起,长笑声中,这人竟栖身于一尖峰之上。 心蕊所发出几粒石子,先后都击在了对崖的悬崖之上,火星四射,岩石纷飞。 跟着这个翩翩如鹰似的身子,又飘飘地落了下来。 月光之下,这人高颀的身材,生得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尤其他嘴边所挂着的那丝俊美的笑容,衬以鲜衣彩帽,确是俊美到了极点。 心蕊仔细朝这人注视了一下,不禁一时狂喜,她再也顾虑不到什么羞不羞了。 当时由松后一纵而出,娇声呼道:“斯同,是你啊……啊 她飞快地扑上去,猛然纵身入那人怀中,用一双玉臂紧紧地抱住了对方的臂。 这人像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可是他却并不诿推地回臂紧紧搂住了她,并且火热的唇,在心蕊身上恣意地轻薄着。 心蕊这时竟由不住哭了,她说:斯同,你可回来了。我等得你好苦啊!你真狠……” 说着她更抱紧了他,长久的期盼和寂寞,追得她不假思索地把身子贡献给这个她所深爱的人,这人发出了一声朗笑,轻薄地道:“宝贝,你不穿上你的衣服么?”心蕊紧紧地搂在他怀内,闻言娇哼了一声,她羞涩地向他瞟着,她渴望着看一看久别的情人。 谁知,这一膘之下,使她全身像触了电似地颤抖了一下,她觉得一阵头昏目眩,几乎要昏了过去。 原来这人并不是万斯同,只是面目极相似罢了,他的眉毛比斯同要淡得多,而且眉目之间,似含有无限情意,这和斯同的端庄凝重,相去得太远了。 她发出了一声惊吓的呼声,拼命把这人一推,抢过了竿上的衣物,倏地回身疾奔,可是羞愤已令她乱了神智! 才跑了两步,她就跌倒在地,那种尴尬的场面,真令她无地自容! 她挣扎着站起来,急不择路地向前又疾奔了几步,身后那人忽然长笑道:“大姑娘,你不要怕,我又不会吃人!” 这人说着身形一晃,已飘落在心蕊身前,面上带出微微的笑容。 心蕊大声叫道:“你走,不要脸的东西!” 她猛然抖出右掌,以“贯穴手”,直向这人前心猛击过去,足下跄踉而进。 这人只一闪身,已巧妙地又躲开了心蕊一击,他并且发出了一声朗笑。 心蕊哪里还有心与他多事纠缠?她早已惊吓羞涩得哭了,此刻他闪身让开,就一径朝林中遁去。 这人后跟了几步,朗声道:“姑娘这还有你的笛子,请接着。” 他说着抖手把掌中翠笛抛出,直落于心蕊身前,可是心蕊也顾不得去拾它了。 她拚命地往前跑着,身后的美少年叹息着,笑道:“姑娘,请慢走,小心跌倒了!” 心蕊回身哭着啐了一口,美少年赶上一步,他摘下了那顶镶有亮闪金星的帽子,在空中挥了挥,放声道:“对不起大姑娘,一二日之内,我当上府赔罪。哈,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夜的。” 心蕊只管拚命地跑,闻言小声哭骂道:“不要脸!” 身后隐隐传来那少年爽朗的笑声,心蕊赤着身子,抱着衣服,一口气跑了七八里之后,她才敢稍停下身子,一时娇喘成了一片。 她的脸仿佛觉得一阵热一阵凉,全身只是发软,在得知身后确实没有那人追来之后,她禁不住倒了下来。 “怎么办?”她流着泪想,并且用手用力地打着石头。 一人女孩子,被人家窥浴已是很丢人了,却还赤身和人家拥抱…… 心蕊这么想着,真恨不能有个地洞让自己马上钻下去的好,愈想愈羞,愈羞愈伤心,一时不禁又嘤嘤咽咽地哭了。 她一个人趴在地上哭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止住了声音,只觉得身上透体生凉,用手一摸,全是露水,这才知道敢情天已经不早了。 月亮底下,自己那一身雪白的肌肤,真是“我见犹怜”,她长叹了一声,坐起来,一面慢慢把为水浸湿的头发挽好,找一件衣服,把身上擦干净,自己摸索着把衣服穿好。 她脑中这时仅有的一个念头,就是想死。 这是真的,想一想自己还有什么脸活着,虽然自己并未失身,可是已经尽情为人轻薄,万斯同不久回来,自己拿什么脸再见他? 想以此,她禁不住又想掉泪,一个人望着月亮,发了好半天的呆! 最后叹息了一声,一咬银牙,心想到母亲昔日的告诫,一个女人一旦为人骗失了贞操之后,只有死路一条可走,虽然自己并未失身,可是试想当时情形,真较失身并无差别。 她不禁又想到,我是一个姣姣女侠,怎能受此奇辱?再说也无颜对万斯同。 想到此,她往起一站,泪下如雨,下了个决心,“对,还是死了吧!” 想着猛然就去抽剑,这才发现宝剑不在身上,想了想才知道,敢情是那人并没有把宝剑还给自己,顿时她就又呆住了。 她这时候真是神智全都昏了,一脑子只是想着一个“死”,却未料到死得是否有价值,是否值得? 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候,心情真是复杂得很,她绝不会去仔细地分析一件事的。 想到了母亲,想到了曾有婚约的万斯同,想到了二十年守身如玉的身子。 她走了几步,就又伏在一棵树上哭了,她喃喃地说道:“斯同哥,你得原谅我,我可不能再等你回来了……我……我马上就要死了……啊……好哥哥……” 她一面哭,一面打着树,这才发现,手中尚拿着那支鱼竿,一时恨起,把鱼竿折成数截。 折断了鱼竿之后,她就决心去执行自己的“死”,她慢慢地走到了一块陡出的岩石之上,山风呼呼扑过来,吹得她全身发颤。 就这么,她一咬牙,一闭眼,带起一声长啸,直向悬崖之下投去。 昏睡了一日夜之后的花心蕊,终于醒过来了。 她发现自己,睡在一张舒适的软榻上,从枕边可以穿窗斜视那醉人的晚霞,聒耳的鸟鸣声,使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竟是又回到了“冷碧轩”中。 她翻了一下身子,觉得百骸尽酸,想坐起来,也是有些力不从心! 室内各物,仍然是昔日一般的摆设,只是所不同的,是在几上的那两个古石瓶内,却为人插上了鲜艳的两捧山茶花,嫣红如同少女的芳唇,长案上的书,也似为人重新整理过了,摆置得井井有条。 两面翠帘,为小银钩轻轻挽着,这一切,是那么幽雅、宁静和安详。 对于花心蕊来说,这真像是在梦中一般! 她重新忆起,方才自己投崖的一幕,只是却又怎会来到了这里?这真叫人难以置信! 她用双肘轻轻地按着床,想坐起来,想了解一切,就在这时,她耳中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琴瑟之声。 有人在弄着那具七弦古琴,那是一具深陷在青石地上的石琴。 自从她搬入这冷碧轩之后,她就发现了那具古石琴,只是弦音古瑟,自己试弹多次,从来没能弹出一曲满意的韵律来。 可是这阵弦音,竟是那么的美,一挑一勾一擘一拨,无不弦指合一,得其幽韵,可谓丝丝入扣,如非耳闻,心蕊真不敢相信那具古琴,竟能发出如此醉人的音韵来。 她本嗜琴如命,这阵琴声,真足以把她听得如痴如醉,渐渐入其韵中,竟连发话也忘了。 这玩琴人,想是有意卖弄不凡身手,这一曲“雁唳长天”,真是弹得得心应手,高山流水,幽咽流泉,套用白香山的绝句,可真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正当心蕊听得入迷的当儿,室门开处,一身披绿色羽毛披风的美少年,迎面而立。 这少年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长眉人鬓,目如朗星,加以眉梢含笑,真是说不尽的风流调傥,春意盎然,他深深一揖道:“姑娘玉体安适否?” 心蕊这时突地认出来人,当下“呀”地娇呼了一声,猛地一阵颤抖,即又昏了过去。 羽衣少年,剑眉微蹙,浅浅一笑道:“我真是大大罪过了,何至如此呢?” 他说着遂行至床前,将心蕊轻轻抱在膝上,望着心蕊那张吹弹可破的玉脸,他耐不住地低下头,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遂恣意运用双手,在她周身捏拿一番,最后伏下俊脸,在她身边轻轻唤了声:“姑娘醒来。” 幽幽中醒转的花心蕊,只觉得全身为人轻轻地托着,耳边听的是温存的软语。 可怜她日夜来心力憔悴,玉体如绵,此刻杏目含泪地慢慢睁开来了。 她所看见的是一张俊秀绝伦的脸,对方那风流多情的目光,真令她不敢逼视,她再次发现到,这人竟和心上人万斯同长得太相似了。 她由不住全身再次地颤抖起来,并且用力地挣扎着,她大声道:“放下我……放下我。” “姑娘,你身体有伤,千万不要乱动,我放下你就是。” 这人说着把她轻轻地又放回到床上,花心蕊猛地睁开双眼,她鼓足了内力,飞掌直向这人面上打去。 羽衣少年突然一笑,轻舒单手,已托住了对方的玉手,并且把它合于握中。 心蕊急喘着把手抽了回来,她只觉得这少年有一股无法抗拒的诱惑力,深深地引诱着她,顿时她只觉脸上发热、发烧。 她把身子转到一边,嗔怒道:“你是谁?你的胆子太大了。” 少年嘻嘻笑了笑,心蕊觉到,他似乎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直觉得全身血管都要破裂了,她想大声地喝叱,可是现在她是提不出这份勇气了。 不可否认的,这美少年的翩翩风度,早已吸引了她,她无力地闭上眸子,眼泪不觉由一双眼角流了出来。 “姑娘你哭了。”这人一面俯下身子关心地问,一面用白绸滚蓝色细边的手绢,为她小心地揩着泪,他的脸垂得几乎都要挨着她的脸。 心蕊用力地把他的手一推,又翻过了一个身子,显然的,她的勇气,只允许做些类似如此的反抗。 少年一只手搭在了她臂上,心蕊摇了一下没摇掉,她也就不再摇了。 于是,这羽衣少年,轻轻弯下了身子.在她火热的脸上吻了一下。 花心蕊脸是那么的红,她忽然捂着脸哭了。 “你是谁?问你怎么不说呢?”她睨了他一眼,却又闭上了眸子,双腿连续地踢着。 少年狂笑了一声,把心蕊吓了一跳,她只是觉得羞,无比的羞! 这少年用力地把心蕊捂在脸上的双手拉开,凑近道:“妹妹,你不要怕,我名葛金郎,乃天台山鬼面神君葛鹰长子!” 心蕊不由一惊,因为这“鬼面神君”四字,似乎听母亲说过,她沉着脸挣了一下双手道:“你放开我。” 葛金郎露出玉齿一笑,说:“小东西,你不要慌,等我说完了你就知道了。” 心蕊这时近着这美少年,愈觉英俊潇洒,他虽然没有万斯同那样英雄气质,可是万斯同却远不及他风流俊俏。 她娇喘道:“你快出去,不要在这里,快走呀,我求求你。” 葛金郎又朗笑了一声,说:“你为我身受重伤,我虽不义,亦不能弃你,你还是小心养伤吧!” 他说着道站起身来,在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面目若春地望着花心蕊。 心蕊这时鼓足了勇气,她用仅有的一点良知,央求他道;“葛金郎,我求你,你还是走吧,我的伤不要紧……” 望着对方那俊美的笑容,她的话再也接不下去了,可怜她在饱尝寂寞空虚之后,正渴望着有所放纵的时候,而这命中的魔星,竟会突然地闯进她的心灵,偏偏这葛金郎,又是如此英俊潇洒,和万斯同又如此相似,试问她有什么力量去拒绝他,何况对方又是如此友善,虽然他举止轻浮,可是试想自己已经裸体地和人家拥抱过了,这些小动作又算什么呢? 她这一刹那,内心真可谓千头万绪,索性很大方地睁开了眸子。 她长叹了一声,冷笑道:“葛金郎,你不要以为姑娘是喜欢你的,我起初只是认错了人,我以为你是万……” 葛金郎并不怪罪,他扬了一下长眉,点了点头笑道:“这我知道。” 心蕊白着他道:“那你何故还在此缠着不走呢?你莫非不怕他回来,取你性命么?” 葛金郎哈哈一笑,目光如炬,他扬了一下双手,说道:“我葛金郎生平不惧任何人。” 说着又看了心蕊一眼接道:“你说那人,不回来还则罢了,否则,你看我是怕他不怕?” 他说话时那种豪迈的神态,加以他瞳子内散放出的光芒,心蕊倒真有些信他的话了。 她望了他一会儿,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味儿,瞳子里含着泪,良久,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葛金郎忽然扑向床边,紧紧地握住了她一只手,并用嘴去亲。 他疾喘着说道:“我……我喜欢你,我……” 心蕊夺回了手道:“你坐好。” 葛金郎仍然不听话,他更大胆地拥抱她,就像发了疯似地在她脸上、身上狂吻着,心蕊费尽了力气才把他推开。 她娇喘吁吁地道:“你……你坐好,听我说……听我说嘛!” 葛金郎意似未尽,他用力地在捏着自己的双手,痴痴地望着心蕊。在他左右手中指上,各戴着一枚血红色的珊瑚戒指,闪闪发光,甚是好看。 心蕊喘成了一片道:“你如真的爱我,怎能如此对我?再说我……我怕!” 葛金郎剑眉一挑道:“怕什么?我敢作敢当,你丈夫回来一切有我就是,我在此不走。” 心蕊见他如此,心中反倒是有些安慰,因为一个女孩子怕一个不负责的男人,是远过于怕一个所谓的坏人,到此她那满腔的忠贞意思,以及一力寻死的心,早已飘然无影,她痴痴地看着他。 过后她就冷然道:“其实他并不是我丈夫,我们没有结婚。” 葛金郎大声笑道:“那么怕他何来?哈!” 他作势又要上前,心蕊秀眉微颦道:“你怎这么如此激动呢?” 葛金郎微微笑道:“好,好,我就坐在一边,只是我看着你,心里才舒服!” 心蕊有意无意地又对他瞟了一眼,似怨似嗔地叹道:“你住在天台山,却又如何来到雁荡?这其间相隔很远呢!” 葛金郎这时把他那一领绿羽披风脱了下来,现出猿臂蜂腰的身材,他望着心蕊笑道:“每年春季,我都要来此山一趟,只是不一定是来这一峰,想不到这一次凑巧会遇见了你!” 他接下去道:“我来此山,是采一种药,想不到姑娘竟隐居于此,这也是姻缘天定了!” 心蕊不禁粉面通红,瞟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子说话也太放肆了,比起万斯同的儒雅端庄,确是不及,只是她此刻已坠入情孽之中,想从容抽身,真是谈何容易! 想着内心不无戚戚之感,同时一腔诉不出的怨恨,却种在了万斯同的身上,当下咬了咬牙,愤愤忖道:“万斯同,这都怪你弃我,才会有今日下场,你既然这么狠心令我空守寂寞,我也就说不得另谋他就了。” 她内心存下了这念头,羞辱之心即去,一切也就顺理成章,豁然而通了。 就在这冷碧轩中,葛金郎小心体贴地服侍了她整整二十多天。 这期间,花心蕊享受到以前不曾梦想到过的爱情和温馨,葛金郎服侍她可谓无微不至,每日床前调笑,弹琴吹笛,极尽风流之能事。 这不得不佩服葛金郎的手段高明,当他认明了花心蕊绝非一般普通寻常女子,他对她显然改变了战略,他放长线,要钓大鱼! 二十天,他只是以至情去打动她,绝不作出轻浮的举动,如此那原本并不坚固的围墙,在心蕊的内心,算是完全崩溃和撤除了。 就在伤愈的第三天,心蕊献出了她宝贵的贞操,从此纵欲放荡,夜夜春宵! 她并不伤心,也不后悔,她眼前实在迷恋着这甜蜜的爱情,能够守着葛金郎这位风流如意郎君,她真是什么也不想了。 真的,如果现在有人在她眼前提到了万斯同,她绝不会再动一些心,甚至于她还会绝情地骂上一句:“我恨他!” 葛金郎在月终的时候,说服了心蕊,才允许他回天台山一次,可是不到半个月,他真地守时又回来了。 从此,他们就落居在雁荡山,他们甚至并不迁移,仍然还住在冷碧轩之中。 对于葛金郎,心蕊是一个谜,可是她只要爱情,并不需更去进一步了解谁! 由于爱情,在个性上,她不知不觉地常常迁就葛金郎,虽然一度她曾认为那是残酷的! 譬如说,现在她也常常能用暗器射杀成百的雪鸡,或是像葛金郎一样活活地把它们吊死,而目的只是为了取下它们尾部的两根长羽毛。 葛金郎是爱护她无微不至的,他为她作了数领披风,就像自己一样的,那是用各种不同的彩色羽毛所缀成的,衬以心蕊的花容月貌,那真就像云霓仙子一样的美艳绝伦! 心蕊本想离开这个地方,易地而居,可是自傲的葛金郎却坚决不肯,他并且说明了,他要见识一下万斯同,非要见他一面不可。 他二人所习武功俱是诡异离奇的一类,江湖上极为鲜见,因此二人联手,就很快研讨出一些令人难敌的功夫,日日浸淫,由是武功大进。 葛金郎结交过很多朋友,时常也会来此走走,甚至盘恒不去,这些人,多半是些不太正经的,举止轻浮,行为下流,可是金郎却对他们十分投机,不时勉强着心蕊和他们同乐共处。 本来心蕊对他们十分厌恶,可是久之,也就一切显得很自然了。 现在她能够和这些人在一块打情骂俏,大声喧哗,甚至于乐此不倦,她实在和以前判若二人。 春天过去了,当炎热的夏季来临时,也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 紫松坪内杂花丛生,群营乱飞,本来这附近是没种多少花的,可是葛金郎为讨心蕊欢心,是故自天台携来大批花籽,遍种林内。 因此,这个时候,它们都已经开得十分灿烂了。 因为心蕊喜水,他们引用山泉,就在这坪上,人工凿了一个大池,内中满储清泉,心蕊早晚都喜在其中戏玩一番。 这一日,心蕊戏水方毕,披了一件素绸披风,当小风微微吹过来时,可看清她白嫩的一双玉腿,她看来似乎比昔日更丰满了。 她弯下身子在另一个浅水的荷花池内,摘下了一朵荷花,在鼻端闻了闻,随手抛向一边,抬头看了看西天即将下坠的太阳,秀眉微颦地叹息了一声,心忖道:“这个人又回天台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剩下我一个人,真是,早知我就跟他一块儿回去了。” 她又娇声唤道:“小蓝,你在哪儿呀,还不把我的软鞋给拿过来!” 前院传来小蓝的声音道:“来啦!来啦。” 接着就见一个一身绿衣的小丫头由院子内跑出来,她手中拿着一双配有白色羽毛的软拖鞋。 原来这冷碧轩,早已大非昔日模样了,经葛金郎自天台带来大批匠人,整建扩大一新,并划里许范围,方圆砌以石墙,看来端的是俨若深宫巨院,好不威风。 葛金郎爱妻心切,不忍她亲自操劳,另由其父“上九天宫”中,拨来一双婢女,一名小蓝,一名小碧,均擅技击,专为侍奉心蕊,另有厨役多人,供为外差,是轻易不许进入冷碧轩一步的。 如今,你只要一踏人这紫松坪,老远你就看见这高大白花岗石围墙,你耳中能听到清悦的流泉声,你鼻中能闻到各种不同的花香。 花心蕊踏上了软鞋,嗔怪道:“你上哪儿去了?怎么叫都听不见呢?” 小蓝脸色一红,指了一下前院,窘笑道:“小碧叫奴婢帮她打樱桃,所以少奶奶叫没有听见。” 心蕊扬了一下秀眉,冷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不许叫我少奶奶,你怎么不长记性呢?你不知道,我讨厌这个称呼吗?” 小蓝吐了一下舌头,一面低下头说:“是,花姨!” 心蕊冷笑了一声,遂自前行。 她方前走了一步,却见另一丫头小碧,正由细草坪上跑过来,一面高声嚷道:“禀少奶奶……” 才说到此,见小蓝朝着这边直摇手,又见心蕊脸色不悦,这丫环倒机灵,马上改中道:“禀花姨,前院来人说,有位相公来访。” 心蕊本不在意,闻言不禁怔了一下,她站住脚问:“是找谁的?他姓什么?” 小碧红着脸扭了一下衣角,心蕊挥了一下手道:“快问详细了再来说。” 小碧应了一声,转头就跑,心蕊脸色微红地看了一边的小蓝一眼,问道:“爷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小蓝摇了摇头,心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慢吞吞地道:“走,我们进房再说。” 走了几步,她又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小蓝摸了一下嘴,翻着眼道:“大概是六月十八了吧?”她见心蕊不说话,遂问:“怎么了?” 心蕊这时脸色很白,她摇了摇头,心里却暗暗吃惊,心说那万斯同走了敢情快一年了,今天别是他找我来了吧! 想着不由秀眉一挑,暗恨道:“姓万的,我要是你,还不一走了之,还敢找上门来,自取其辱,哼,我心蕊可没有昔日那么好说话了!” 挑了一下眉角,又想:“我才不怕你呢!” 想念之中,二人已进入轩中,她冷冷地对小蓝道:“你去把我的剑给拿来,还有我的……” 说着她不奈地又道:“唉,还是我自己去吧!” 小蓝一旁暗自奇怪,心说少奶奶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可是她也不敢问,就见心蕊款摆着腰进去了,须臾而出,却换了一身鲜艳衣服,奇怪的是,并没有带什么宝剑。 她对着小蓝挥了一下手说:“你出去,不叫你别进来,知道吗?” 小蓝可不敢惹这位新少奶奶,当时尽管心里起疑,也不敢多问。口中道了声:“是……”就转身走了。 她走之后,心蕊可沉不住气了,她来回地在这间大厅中走着,小手绢轻轻扇个不已。 “万斯同……我求求你,你别来……别来,我错了,我错了……可是……”她咬了一下牙道,“是你逼我的,你要是来,大家都不好!” 一面走,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最后她突然把持不住,就倒在了椅子上。 她用手摸着前额喃喃道:“噢……我这是怎么了?我怕他做什么?” 她直起腰,紧紧地咬着牙,又想道:“有葛金郎,我还在乎他什么?就叫他来吧……” 想着就端坐了身子,捏在掌心的小手绢,都被汗湿透了,她擦了一下双颊沁出的汗珠。 这时小碧已跑进了大厅,对心蕊请安,道:“禀花姨,那位相公是指名要见花姨本人,而且说,希望只见你一个人。” 心蕊不禁双瞳一睁,一时脸都青了。 她冷冷地笑了笑,问:“他姓什么?什么样?” 小碧说:“他只说什么葛呀万的,而且说花姨知道……” “哦……”心蕊几乎颤抖了,她咬了一下牙,小碧又接道:“高高的个子,年纪倒不大。” 心蕊长吸了一口气,她站起来,扇了一下手绢,冷冷地说:“你去叫他进来好了。” 小碧说了声是,正要回身,心蕊又嘱咐道:“记住,你把他带到我书房,我在书房等他。” 小碧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心蕊上前紧紧抓住她手腕,小声道:“不要给人看见。” 小碧脸一红,羞涩地又点了点头,就走了。 花心蕊由身上拿出一面小铜镜,对镜照了照,玉指掠了一下头发,遂自收起,一径向书房行去。 在书房,她倒上了一杯上好的香茗,望着窗,用力地眨了一下眸子,心中急道:“不知眼圈红不红!唉,真想哭……” 小碧的声音在轻轻对着门说话:“花姨,这位相公我给带来啦……” 心蕊噙着泪,哑着声说道:“好吧,你下去。” 她说着自己拉开了门,顿时她就怔住了。 门前站立着一白衣少年,肤色微黑,目光如炬,背后斜背着一似铲状,闪闪发光的兵刃,满面风尘之色,只是他不是万斯同,甚至于花蕊可以断定,生平绝未见过此人一面,这是第一次。 她那一颗紧悬的心,顿时就松下了。 这人初见心蕊,似颇惊对方貌姿,微微惊怔了一下,遂又恢复原态。 他双手抱拳,弯身道:“在下郭潜,花小姐你好!” 心蕊目光一扫他身后的小碧,小丫环立刻迅速退下,然后她才含笑道:“郭相公请进。” 郭潜一双大眼,骨碌碌在心蕊身上转了一周,心忖:我万大哥,果然好眼光,似此佳人,真乃我生平仅见。 想着连道打扰,遂落座。 心蕊怀着一腔蹊跷,客套道:“郭相公用茶!” 郭潜一笑,朗声道:“我是直性人,不擅拐弯,花小姐与我尚系初见,这么吧,我就自我介绍一番吧。” 心蕊浅笑不语,郭潜遂说道:“万斯同是我结义兄弟,情同骨肉,小弟今日来访,系受他所托,来看看花小姐,并代他问安……” 心蕊脸色一红,遂淡淡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更不是外人了!” 郭潜喝了一口茶,笑道:“好茶!”又道:“好说!” 心蕊这时甚为狐疑,当下慢吞吞问:“斯同何时可来呢?” 郭潜忽然张大了嘴,半天才长叹了一声,他一面低下头来。虎目中竟流下了两行泪来。 心蕊心中一动,忙问道:“郭相公有何伤心事?这是为何?莫非……” 郭潜以掌把泪痕擦干,遂苦笑道:“我那万大哥,只怕今生再也不会来见花小姐了……” 心蕊不禁心中一松,似喜又忧,她颤声问道:“这是为了什么呢?他……” 郭潜遂探手人怀,摸出一函双手送上,心蕊匆匆接过,又看了郭潜一眼,却见他这时竟把身子转过一边,心中不禁动了一动,遂把信拆开。 却见是一封短函,其上写道: “心蕊吾妹:兄因自惭形秽,前与妹婚约之说,愧不能实现,吾妹关爱之情,今生怕无以报之矣! 今行将远去,天各一方,后会无期,感妹思忖,又空山独守,长日聊赖,特托郭潜前往探望,潜弟秉性耿忠,技击精湛,妹可厚待之,并望深交,如有任何差遣,潜弟当不至见却也! 临书倥偬,涕泪交流,念昔日之情,妹当不至见罪吧?尚乞万勿伤心,随时自重! 此颂 清吉 兄斯同顿首” 花心蕊看完了这封信,一时真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感,由信中看来,斯同似有难言之隐,并自解婚约,这倒是出乎心蕊意料。 望着这封信,她微微发起愣来,按说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她们女孩子家,怪也就怪在这里,宁可她丢掉你,却不愿你丢弃她。 这封信带给了她无比的愤怒,可是她并不十分现在脸上,只是冷冷地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其实这也没有什么。” 郭潜微微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道:“大哥所患之疾,恕我不便相告,他记念姑娘恩情,却未曾一日离口……” 说着又长叹了一声道:“只叹造化弄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花小姐,你还是要想开些才是!” 心蕊方自冷笑一声,却把到口的话忍住了,心说:如今难得他自动如此,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她想着有意做出一副戚哀之态,慢慢低下头,内心却正有说不出的喜悦。 她本以为今后无面目再见斯同,却想不到对方竟是自解婚约,虽说心中有些被辱的感觉,但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禁暗暗庆幸不已。 郭潜生性耿直,还真以为对方是伤感此情,不禁长叹了一声道:“姑娘不要伤心,这也是想不到的事……在下来此不便多打扰,这就告辞了。” 在人家伤心的时候,最好的劝慰方法是避开,郭潜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时请辞,心蕊默默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她不敢说话,因为她外表的悲哀和内在的欣悦,实在是一个极强烈的对比,她只要一开口,就难免会露出马脚。 受友人之托,一力照顾心蕊的郭潜,他实在想多安慰她几句,便道:“如有何事请尽管吩咐,我定尽力效劳,以谢知己所托!” 心蕊忙摇手道:“没有,没有。” 郭潜微微笑了笑,点头道:“我受斯同兄所托,今后当时常不离姑娘左右,以尽保护之责!” 说着已步出院中,心蕊闻言不由吓得顿时站住了,郭潜并没看见她这种神态。 他只是左右地在院中瞧着,面上略带出些倾慕之色,又回头对心蕊道:“我那大哥,只是说此处风景不恶,却想不到有如此绝世庭园,姑娘身成于此,真好比处身月殿,莫怪不思人间烟火了!” 花心蕊此时心里,哪会有心听他说这些,她只是发愁今后郭潜要常来的问题。 她对郭潜道:“小妹闲居无事,不敢劳动郭兄,郭兄如别处有事,还请自便的好……” 郭潜大笑道:“你这么一说,就显得太见外了,我和万大哥乃生死之交,慢说受其一再相托,即使和姑娘萍水相逢,也理应对姑娘尽些义务。” 说着步出草坪,又回头道:“我刻下居此不远,日后当再来拜访,和姑娘作一深谈,”笑笑又道:“总之,我郭潜是一直爽之人,我最恨虚伪、花言巧语的人……久后姑娘自会了解!” 心蕊这时已几乎送他到了门口,闻言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有望着他的份儿。 郭潜抱了抱拳,又道:“姑娘不用送!”就顺着这条小石路一直走了下去。 这时小碧却由一边跑着跟了上去,这小丫鬟是善解主人意思的,她一直把郭潜送出了大门,还在门口看着他骑上了马,这才回身进门。 在客厅里,心蕊问小碧道:“他走了?” 小碧点点头说:“我看着他走的,骑着一匹大花马。” 心蕊还想问什么,却又停住了口,挥了挥手说:“你去吧。” 小碧刚走了几步,心蕊又说道:“回来!” 她咬了一下唇,说道:“我要你去小心地跟踪他,你要注意他住在什么地方,几个人,是不是有谁跟他住在一起,快去吧!” 小碧点了点头说:“好好……” 说着就一溜烟似地跑了,她走之后,心蕊冷冷一笑,口中喃喃自语地道:“姓郭的,我看你是来得去不得了,如非我还担心着,万斯同也来了,今日岂能任你而去?” 在她的眼里,现在杀几个无辜的人,是算不得什么的,想着她又把万斯同来信拆开看了一遍,秀目微微颦着,心说:“看来这万斯同倒似有心,把这郭潜和自己促成……” 由是又想到了斯同的浓眉大眼,豪迈个性,伟岸的身材,黝黑的皮肤…… 这一切,都是在眼前的葛金郎身上所寻不到的,她的心由是大大地震动了一下,那原本似花的两腮,更不禁涂上深深的红色! 她懒洋洋地倒在了椅子上,心中想:“我只要善于驾御,也未尝不能……”。 这时候的花心蕊,真的是变了,这个念头就像一股电流似地刺激了她,她是不甘寂寞的! 她用嘴紧紧地咬着手绢,内里却是春心荡漾之极,她什么都不恨,什么也不在乎! 小碧归来说,那个姓郭的就住在山脚下的一家庙寺里,她打听的结果,仅有他一人。 心蕊宽心大放,现在她相信万斯同确实是如他信上所说,远在天涯海角,不会再来这里了。 在花心蕊的书房里,耿直的郭潜,干下了最后的一杯酒,望着嫣然笑姿的花心蕊说:“姑……姑娘,我实在是有些醉了,我不行了!” 美丽的花心蕊,她那美艳的脸,就像是一片飘浮的五彩云,又像是月下微微晃动的一朵花,她深深地打动了这个莽汉的心 你看她,翠袖轻摆,玉臂如雪,那么单手持壶,巧笑倩兮,任何人也会望之心动。 她想把这个看来直爽的汉子灌醉之后,就可随心所欲了,于是,她又再次为他斟上了一杯。 郭潜推杯而起,他摇了摇头说:“不行了,不行了!谢谢你为我接风,但是我必须要回去……要回去了……” 说着身子一歪,踢倒了一张椅子,她忙弯下身去扶,可是人也倒坐了下来。 这时候,花心蕊就像蝴蝶似地扑到了他身上,她紧紧地把他抱着,扶他站起来,杏目中流露出无比情焰,她娇声道:“抱住我,抱住我!” 郭潜忽然一惊,酒也醒了一半,他用力地把她推开,可是心蕊这时就像一团火,她紧紧地搂住他,并且用嘴去吻他。 郭潜双目赤红,他喘息之声极大,连声道:“不可以,不可以……姑娘我……我……” 心蕊喃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 她并且更热情地缠住了他,说:“万斯同不是叫你来找我的么……我寂寞,我嫁给你吧!” 郭潜涨红了脸,显然他有些心动了,心蕊又说:“这里没有人……” 她说着伸手去拉他的袖子,郭潜怔怔地后退着,他说:“我们以后再说,现在不行。” 心蕊问:“为什么?” 郭潜讷讷说不出话来,正在这时,院中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们在哪一间房里?” 另有一个像小碧的声音,支吾着说:“不……不知道……少爷!” 心蕊大吃了一惊,她猛地纵身一边,由桌上把宝剑抽了出来,对着郭潜大声叱道:“好呀,姓郭的,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看错人了!” 郭潜不由愣住了,他喃喃道:“你说什么?” 心蕊这时叫得更大声了,并且作势扑上去,一面尖声道:“姓郭的,你想调戏我,你瞎了眼了!” 说着举剑直朝郭潜头上劈去,郭潜这时酒早就醒了,他倏地一闪身子,躲过了心蕊直劈而下的剑,并且吃惊地道:“你醉了?你……” 正在此时,书房的门,猛然被人推开了,闪进一个羽衣星冠的少年。 他倏地怔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郭潜忽然发现这个人进来,更是不明究竟,只管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这人正是葛金郎,他怒目视向心蕊道:“这是谁,什么事?” 心蕊忽地把剑往地上一掷,一面扑到了他的身上,抽泣哭道:“你不在家,这个人他……他欺侮我……我只当他是个正人君子,以礼款待他,谁知他……” 说着用泪眼瞟了一边的郭潜一眼,又断断续续地道:“他竟敢调戏我……啊!金郎,你闪开,让我杀了他吧!” 郭潜这时才恍然大悟,他脸色一阵苍白,后退了几步,大声道:“花心蕊!你胡说!” 可是葛金郎见爱妻哭成这样,再加以他眼见心蕊持剑扑杀的事实,不由他不相信。 他阴阴地冷笑了一声,一面拍着心蕊道:“你不要哭,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跑出去?” 说着他厉声问郭潜道:“你叫什么名字?来此作甚?” 郭潜这时才突然明白,原来这人竟是心蕊的丈夫,她原来早已与人家结婚了。 顿时,他就呆住了,他气得全身发抖,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葛金郎朗声笑一笑,咬牙怒声道:“很好,你居然敢出来占便宜,不给你些厉害,谅你也不知道我天台山九烈门下的厉害!” 他用脚把门“砰”一声踢开,大声道:“小子,出来送死!” 郭潜这时稍稍镇定下来,他一抱拳道:“老兄,你完全误会了,你不可误信人言。” 说着他冷笑着望着心蕊道:“姑娘,真想不到你竟会是这种人,我万大哥真是有眼无珠,我上了你的当了!” 心蕊啐道:“姓郭的,你……不是好人!” 一边的葛金郎更怒声道:“原来你是姓万的朋友,那真是好极了,来,我们外头说话。” 他说着身形微转,已飘落大院中,郭潜恨声说道:“好,你们当我真怕了你们不成?” 说着,他也纵身而出,心蕊自地上抬起了剑,也赶了出去。 院子里,葛金郎掣着一双金环,郭潜也把背后那似铲状的兵刃抽了出来。 他这兵刃通体紫红,光华闪闪,长有三尺许,前面是月牙形的刀子,略呈菱形,望来是极锋利的,葛金郎一望已认出,这是武林中一种畸形兵刃,名唤“凤翅镋”,是一件厉害的东西。 葛金郎朗声笑道:“姓郭的,你只管把这风翅镋上功夫尽量展出,看看能奈我何?” 郭潜镋交左手,宏声道:“我郭潜乃是一条铁打的汉子,不想今日误中贱人阴谋!” 才说到此,忽地一股冷风自侧面袭来,郭潜一拧腰,凤翅镋就势往下一挥,“呛”一声,火星四射,却是花心蕊自一边持剑袭来。 郭潜冷笑了一声,遂不再多说,凤翅镋一领,“金风送爽”,直向心蕊胸肋间横扫过去。 这时葛金郎也大吼了一声,忽见他一抖掌中金环,发出了“哗啦啦”的一阵声音,身形已倏地蹿起,往下一落,掌中环是连环而出,一前一后,用“推”式,直向郭潜前胸击去。 郭潜早已认出对方手中这环子,名“离魂子母圈”,为鬼面神君葛鹰独家所擅,七七四十九手巧打神拿,至今江湖鲜有对手。 他本来心中还有些怀疑认错了,只是自对方说出来自天台,更由环上耳圈所发怪声上听来,已证明果然所料非虚,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这时葛金郎离魂子母圈挟着两股劲风,一闪已至,郭潜惊心之下,用“白鹤单展翅”的手法,一挥凤翅镋,直向葛金郎双腕斩去。 这来自天台的少君,蒙鬼面神君葛鹰苦心造就出一身惊人武功,甫出天台,所向无敌,已养成他目空一切的雄心。 他决心在这双离魂子母圈下,叫对方血溅当场,所以一出手,就是极为厉害的狠毒招式。 这时,他冷笑着对心蕊道:“你先下去。” 心蕊闪身而出,这时离魂子母圈已和凤翅镋击在了一块,发出了震耳的一鸣。 一击之后,他二人的身形可就立刻变化。 郭潜是一迈右腿,凤翅镋由头上向后递出,用“雁点秋容”的绝招,直取葛金郎咽喉,可是葛金郎岂是弱者? 葛金郎却是用“大扒虎”的险招猛扑地面,可是当他双膝方一粘地的刹那,他的离魂子母圈,却以“韦陀捧杵”的夺命招式,双打而出。 郭潜不禁吃了一惊,凤翅镋本是锁对方咽喉,奈何葛金郎上身后弯,仅双手平推而去,他的凤翅镋可是走了空招了。 高手对敌之时,走了空招,也就等于输了一招,因为对手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郭潜很明白这个道理,他一招递空,顿时知道不妙,也顾不得再施别招了。 他猛力地向前一纵,足尖用力一点地面,身形如箭而出,可是饶你再快,葛金郎离魂子母圈已经够上了尺寸,他是逃不脱的。 随着葛金郎的一声低叱:“去!” 郭潜身子,就像球似地被抛了起来,他身子向下一落,一路跄了出去。 他身子伸缩间,已飞快地追在了郭潜后背,离魂子母圈再次举起,搂头打下。 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当空一声清叱:“住手!” 这人娇躯一落,已顺手带住了郭潜腰带,使他身子没因伤倒下去。 来人是一个长身玉立,头系青绢的少女,由她外貌上看来,竟是和心蕊生得一模一样! 葛金郎不禁蓦地一惊,他忙回头看了心蕊一眼,发现她仍立身后,这才知并非一人。 来人单手抓着郭潜腰带,这时的郭潜早已昏昏欲倒,并且口吐鲜血,凤翅镋也撒出了手。 花心蕊这时也惊奇地赶了上来,她还未说话,这少女已泪流满面道:“想不到你堕落到如此地步,我看你还有何面目再见母亲?” 心蕊冷笑道:“我与你们早已恩断情绝,你还来此作甚?” 心怡冷漠地瞟了一边的葛金郎一眼,蛾眉倒竖,叱道:“我还以为你是和万斯同在一起,是以百般为母亲解说,谁知道你竟……” 心蕊脸色一红,她上前道:“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我愿跟谁就跟谁。” 心怡冷冷一笑道:“我自是管不了你,只是你可知母亲令我找你回去么?” 心蕊哼了一声道:“我不是早说过,她已经不是我的母亲了么?” 花心怡这时慢慢把郭潜放在地上,又由身上取一粒丹药,放在了他口中,才慢慢回过身来,她脸色十分苍白,而且很是生气地说:“现在你没什么好说的,跟我回去。” 心蕊格格一笑,甩了一下头说:“你说得好简单,跟你回去。” 她说罢面色一冷,大声叱道:“花心怡,看在昔日我们还有些情谊的份上,我们不难为你,你少罗嗦,快走,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说着,她目光看了一边的葛金郎一眼,葛金郎本是满面怒容地看着对方,此时由二女对话上听来,已知所来少女,竟是心蕊孪生姐妹,再细看一看心怡,竟似较心蕊更为脱尘秀美,他内心不禁为之动容,一腔怒意已扫了个干净。 这时嘻嘻一笑,离魂子母圈已收人囊中,一面看着心怡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怡妹。哈,这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哎呀呀,真是冒失,来,来,来,到屋里去谈。” 说着又笑了一声,心怡蛾眉一挑,冷声叱道:“谁是你的怡妹,你不要信口雌黄!” 葛金郎一怔,退了一步,皱了皱眉,心蕊拉了他一下,说道:“金郎,你不要理她!” 说着她叹了一声,对心怡苦笑道:“你不要再逼我了,那个家我是再也不回去了,再说,我自嫁给金郎后,我们十分恩爱,他父亲就是天台山的鬼面神君葛老前辈,你回去转告母亲一声,如果她认为她本事大,就请她直接去天台找葛老前辈比比去,看看人家怕不怕她!” 说完向金郎身边偎了过去。 花心怡脸都气青了,想不到她今日竟会变得如此,居然连生身母亲、同胞姐妹都不认了,知她中毒已深,不可理喻。 当下好不伤心,闻言后,不知不觉竟淌下泪来。 葛金郎一笑,插口道:“你这是何苦?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呀!” 心怡冰冷地看了看他,由他外貌上,不禁想到了万斯同,只是万斯同是铁铮铮一条汉子,是光明磊落的一侠士,而眼前之人,却是魔道的一位邪士,自非可相提并论,真想不到妹妺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会作如此愚昧选择,如今兀自执迷不悟,今后自无好下场。 想到姐妹共处二十年感情,不禁愈发悲从中来,由悲而起,恨不能扑上前去,狠狠地打她一顿才能消气。 可是她当然不会那么做的,葛金郎见她只管目视着心蕊发呆,还只当她回心转意了,不由抱拳笑道:“怡妹,你实在误会我……” 才说到此,忽见心怡极为厉害的目光向自己一扫,方觉不善。 他并没有想到,对方因爱妹心切,恨自己早已入骨,见状心虽知不妙,可是作梦也没想到,她竟会把授命不得妄施的“逼魂指”施了出来。 这也怪当初心蕊私心过重,二人虽一块练武功,她并没有把母亲所授的“逼魂指”暗传花粉的秘功告诉过葛金郎。 所以葛金郎对这种功夫,陌生得很,当下想躲闪已自无及,顿时觉得面上一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花心蕊也是一时大意,也未料到姐姐有此一着,当时不由尖叫了一声,举剑扑了上来。 她咬牙恨声道:“好,你敢对他下毒手,我也要你的命,你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她说着举剑直朝心怡脸上砍去,却为心怡分剑挡开,她往一边转着身子。 花心蕊二次扑上,掌中剑“白蛇吐信”照着心怡后心直刺过去,却为心怡又躲开了。 她第三次还要扑上来,心怡却娇嗔道:“你疯了么?我可不跟你打!” 说着蛮腰微拧,已纵身到了郭潜身旁,伸手把他提了起来。 花心蕊忽然扑上,宝剑抡起直向着郭潜身上劈去,心情大惊,用力把她的剑推开,并且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心蕊一连攻了数招,没有伤着心怡,她的心不禁有些软了,这时闻言冷笑道:“他是万斯同的朋友,我恨万斯同!你敢拦我?” 说着举剑又向郭潜身上撩去,心怡闻言心中一动,她就势又去磕心蕊的剑! 花心蕊抽剑挑眉道:“你真的要跟我打?” 心怡看着妹妹忽然动容地唤道:“小蕊……” 她就要扑上去抱她,可是心蕊脸色苍白地后退着,她手中的剑左右地挥动着,阻止着心怡近前,她并且咬牙恨声道:“你走,你快走,我恨你,恨你!” 心怡流泪道:“小蕊,你真忘了我们是同胞姐妹了?小蕊,你跟我回家吧!” 心蕊的剑依然左右挥动,她的声音叫得更大了:“你滚开,滚开,一辈子都不要来,再来我就杀你!” 心怡痴痴地点了点头:“好!”她说:“想不到你会如此绝情!我走了!” 他提着郭潜纵出丈许以外,心蕊还在娇声哭叫道:“快滚,快滚,永远不要见你!” 心怡回过头冷笑道:“我走了,可是以后我还要来,你可以杀我!” 说着她就提携着郭潜,一路纵跃如飞而去。 心蕊等她走了,兀自悲痛不已,哭了一会儿,她才想到,抱着葛金郎入内而去。 好在她姐妹对于这种功夫都熟悉用法和解法,所以葛金郎很快地就被救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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