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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鸟带着他,只兜了一个圈子,即平开二翼,像纸鸢似地飘了下来。 落足之处是一片杂乱的石头,水声潺潺,眼前不远,像似有一座石屏,月光之下,也看不甚清那大鸟把他载来何地,复见它张开二翅腾空而去。 万斯同追了一步,高声唤道:“喂!鸟兄弟,喂……” 可是那头大鸟却头也不回地飞远了。 他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想了想方才的一些遭遇,就如同是梦幻一般。 眼前被它带来此地,不可否认,那藏书之处定在眼前,还是好好在这附近搜一搜才是。 想着他就向前一步步走去,见眼前果然有一座大石耸立着,石上书着“两仪”两个大字,月光之下,这两个字甚是苍劲有力。 石后是一条宽约三尺左右的石道,弯弯曲曲地展延出去,想是因为年久无人清理,这石道上已为乱草遮满了,微风吹来,他鼻中嗅着阵阵的花香。 万斯同就顺着这条羊肠细路,一直地行了下去。 这条窄道曲曲折折,直通向一座巨石洞门,月光之下,似觉得那洞门颜色深黑,高有数丈,很像是一座无人的野洞。 他加紧了步子,往前行去,当他走到洞门旁边,忽然惊愕住了。 原来竟有一丝灯光,由里面照出来,他心中暗暗想道,这就奇怪了,此时此刻莫非竟会有人在此? 想着他就大胆地迈进了石门,却有一种阴森森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凭这种感觉,他猜想这里决不会有人居住。 那一丝灯光,是由左前方散出来,这石室内,别无长物,只有一张长有数丈的长方形的石案,左右两侧俱有通廊斜伸外出。 万斯同由左边弯进去,果见灯光较先前为亮,那灯光是由一门敞室内传出,室门前是一扇落地屏风,此刻并有低微的谈话之声自内传出。 万斯同心中一动,暗想如此深夜,竟还有人在此谈话,可谓之怪事了。 想着他就转入屏内,他本以为还有石门,谁知身才转进去,那谈话之声忽然止住。 同时眼前灯光大亮,室内正有二人在隔案谈话,一人是一年已古稀的老人,另一人不看尚可,这一看足令他怒火中烧。 原来那另一人,竟是中途由自己身上盗得桑皮纸图的骑驴少女,她此刻仍是黑衣黑帽,手中尚还拿着一条黑绿色的小马鞭,正在和对面老人说话。 万斯同这一进来,二人都不禁大吃了一惊,相继立起身来,尤其是那黑衣人,脸色更形惊慌。 万斯同望着她冷冷一笑道:“朋友,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地又见面了。” 那黑衣人脸色一阵通红,却又勉强带出一个微笑,道:“朋友,你也来了。” 那古稀老人面色微怒地看着黑衣人道:“小老弟,这位又是何人?” 那黑衣少女嘻嘻一笑,说道:“和你我是一条道上的,哈!现在我们是三个人了。” 老人面色十分难看地望着万斯同道:“朋友你贵姓,来此何为?” 万斯同本有一腔怒火,可是眼前也不是打架的时候,再者这黑衣人的功夫,他也是目睹过的,此刻她对自己微笑,不禁一时发作不得,而这个老人又正向自己问话。 他只得忍着怒,打量着眼前老人道:“我姓万,你贵姓?我来此做甚,你管得着吗?” 老人一怔,一双绿豆眼精光四射,遂又嘿嘿一笑道:“你问我姓什么,这位小朋友可以告诉你。我乃是好心地问问你,你却如此对我……” 才说到此,那黑衣人哂然一笑,玉手一分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 她明眸向万斯同这边瞟了一眼,又对老人一笑道:“你也太没有容人之量了,那部书既为古人所留,言明有缘得之,多他一人又有何妨?” 老人冷笑一声道:“你的度量倒是不小,哼!依老夫看来,此人定是与你一路,你还想瞒我么?” 黑衣人不由明眸一翻,薄怒道:“你这人怎么如此多心?你莫非没有看见这小子一进门,还对我瞪眼么,却又怎会是我一路来的?” 她边说着,边把小马鞭,重重地往石上一抽,冷笑道:“既然你如此多疑,我们还是各人办各人的就是了,我就不信我不如你。” 那老人脸色铁青着,挥着掌,道:“且慢。” 遂又回视万斯同道:“这么看来,你也定是为了那部《合沙奇书》而来了?” 万斯同冷然道:“已知何故多问。” 老人瘦削的面上,带出了一个阴沉的冷笑,勉强忍下了这口气,冷冷地道:“你们年轻人,脾气都大暴躁了,遇事沉着,才是处世之道。” 他说着苦笑了一下,叹道:“既如此,你也坐下,我们来好好商量一下。” 老人说着遂又落座,万斯同这时才注意到老人背后,有一连五只青色的竹筒,斜背在背后,开口处都有特制的铁皮盖子封着,一时也猜不透是何物件,见他身着一色的黄茧布肥衣,脚下缠有青布的绑腿,一双鹿皮快靴,打扮得有点不伦不类。 万斯同心中怀疑地忍气坐了下来,却见那黑衣人一直用眸子在看着自己。 万斯同因早已怀疑她是女着男装,所以倒不好细细地打量她了,心中只是奇怪,因为自己始终像是在哪里见过她,这个念头只好暂压心中,留待以后再观察了。 黑衣人见他落座之后,才用手一指那老人道:“此老乃是来自贵州的蛇老尉迟八太爷,想你有过耳闻吧?” 万斯同心中不由暗吃了一惊,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枯瘦的干老头子,竟是在武林中有蛇神之称的尉迟丹,人称八太爷的怪杰。 他当时抱了一下拳,道:“久仰,久仰!” 黑衣人后又指着万斯同道:“此人姓万,名字我也不清楚,也是个大有来历之人。” 说着笑着看着万斯同,又道:“人家身上可有削金断玉的宝剑,要斩你那些蛇头。” 万斯同不禁俊脸一红,那尉迟丹,闻言却好好地打量了他几眼,点了点头,面现冷笑不语。 在那黑衣人略为把万斯同向蛇老尉迟丹介绍之后,这位一向出没于苗荒的武林怪杰,嘴角轻轻带起了一个冷笑,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上下地打量了万斯同几眼,就又把头转过去了。 这种傲态看在万斯同眼中,自然心中大是不乐,可是也无可奈何。 他耐着性子坐了下来,蛇老尉迟丹眯着细小的眸子,又扫向他,徐徐地道:“老弟台,你来此是为了那部《合沙奇书》自不待言,只是你可知那书的藏处么?” 万斯同心中一怔,但他却不愿输口,冷笑了一声道:“既来到此,还愁找不到那书藏处么?” 尉迟丹白眉一耸,遂又嘿嘿笑道:“小兄弟,你们做事是有勇无谋,凡事不是这么容易的。” 他说着看了那黑衣人一眼,又笑了笑道:“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位朋友。” 他用手指了一下,万斯同愤然道:“我本来无意与你二人合力,是你们要拖我来的。” 蛇老伸手皱眉道:“别吵,别吵!办法是有的,只是不知你乐不乐意,再者你身上这身功夫……” 他目光又开始在万斯同身上打量着,冷冷一笑道:“我可是并不清楚,是不是能应付得下来,很是问题。” 万斯同也被他说得不大得劲,偷偷看了那黑衣人一眼,却见她正凝视着自己微笑,万斯同的脸就禁不住红了。 那蛇老遂又舒眉道:“不过也说不上了,反正这种事是各人凭自己的造化。” 这时那黑衣人,笑吟吟地对万斯同道:“万兄,这里的情形,你可能还不大了解,我与八太爷已经详细地找寻过了,藏书之处也有了眉目……” 说到此,目光一凝,一双细眉毛,微微皱着。 她说:“据我二人的观察,要想从容把藏书得到手中,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要通过一条极险的通道,这过道之中,可能有厉害的埋伏。” 蛇老扬了一下瘦掌,冷笑道:“老夫自信尚能通过,这位哥儿……” 他用手指了黑衣人一下,接道:“他的武功也不差,足可应付,只是你……” 万斯同冷然道:“你不必顾虑我,我应付不了,只怨我自己学艺不精。” 尉迟丹怔了一下,遂笑道:“这样很好。” 他说着自袖内抽出一张牛皮纸,是一个纸卷儿,然后他摊开在桌子上,上面是用炭笔画的各种图样,圈点线条不一。 黑衣人嘻笑道:“你的运气不错,我与八太爷穷了半日之工,打探得来的情形,你却不费吹灰之力,一目了然,想来未免太不公平了。” 万斯同目视着她,见她每说话时,总似下巴往下缩着,声调很低,极像有意改腔换调,一时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男是女。 此刻听她这么说,不禁记起前恨,哼了一声道:“你还认为不公平?我那张地图若是中途不为人窃去,此刻怕早已到了。” 黑衣人不禁面色一红,她唇角那一枚黑痣,衬上那张乖巧的小嘴,看来确是很俏,当她发现万斯同目光紧盯着她时,她的眸子就很不自然地瞟向一边去了。 万斯同见她不说话,心知她定是内愧不已,也不好再进一步挖苦她。 一旁的蛇老尉迟丹,由二人对话里,自然也听不懂是什么含义。 他显得很不耐烦地道:“我们不能再耽误了,依照在大木上人的告示,如果今夜天亮以前,我们不能通过那间客室,必须要等到三天之后才能再试一次了。” 万斯同不解道:“我还不大懂你的意思。” 尉迟丹冷笑道:“到时你就明白了。” 他站起了身子,很慎重地道:“为了减少我们不必要的自相残杀,所以和这位小友才有这么一个君子协定,那就是我们共同合力,突破藏书通道,至于书归谁所有,那只有凭各人的造化和手段了,没有得到的人,不可节外生枝,更不可暗箭伤人。” 万斯同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很公平。” 蛇老冷笑道:“自然是公平了。” 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小朋友,你那口斩金截铁的宝剑呢?” 万斯同拍了一下腰畔,道:“现在身边。” 蛇老点了点头道:“你要随时备用,很好,这东西我们可能用得着。” 黑衣人这时趋上前道:“在进入藏书之处一路上,我们三人必须要互相援助,同舟共济。” 万斯同秉性忠厚,对于这些条件,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点了点头,慨然道:“当然。” 蛇老尉迟丹这时把他的裤脚更扎紧了些,腰带又系了系,向万斯同道:“你已准备好了暗器没有?” 万斯同方探手去摸,尉迟丹已递给他一个蛇皮袋子,他说:“拿着用。” 万斯同接了过来,尉迟丹又给了那黑衣人同样一袋,黑衣人笑了笑,道:“老头,你把这种东西也带出来了,只怕用不着吧?” 蛇老冷笑道:“用不着最好,总比没有好。” 万斯同好奇地解开袋口向内中一看,却发现是用宣纸包好的一枚枚圆形弹子。 同时他鼻中已嗅到了一股强烈的硫磺味道,他忽然知道了,这些弹子,竟是武林中一种独门特制的暗器,名唤烈火丸,出手即燃,威力无匹。 他虽一向不喜用这些毒恶的暗器,可是也不妨备而不用,到时再看情形而定。 蛇老尉迟丹把烈火丸分与二人后,他沉声道:“我们可以走了。” 黑衣人眨目道:“你说那大木上人在谷中么?” 尉迟丹摇了摇头,道:“此老即使尚在人世,只怕年岁过高,不会再管这些闲事了。” 他说着又冷冷一笑道:“不过,我们的目的是硬闯硬拿,他既有每年一开的诺言,怎能怪我们上门求书?” 黑衣人皱了一下眉说:“如果此老也在,问题很麻烦,而且听说尚有一只怪鸟……” 万斯同不禁心中怦然一动,暗中想道:“莫非这所谓的大木上人,就是赠我东西的那个神秘老人么?” 他心中这么想着,不觉感到异常兴奋,方才那一番惧怕之心,不禁去了许多。 蛇老尉迟丹冷冷一笑说:“怎么老弟,你胆虚了么?” 黑衣人嘻嘻一笑道:“什么话?我们走吧!” 说着她率先出室,蛇老居中,万斯同最后,三人一并出了这间石室。 只见黑衣人带路,直向走廊外行去,这时天色很暗,虽有月光,看来也是阴暗得很。 这附近环境是那么的静,四处荒石乱草之间,磷火点点,此即一般人所谓的“鬼火”。因其明灭不定,颜色青绿,故一般人皆称之为鬼火。 三人无话匆匆向前行着,因前二人脚步极快,万斯同自然不能落下,所以紧紧跟着他们。 前行了里许,皆是荒芜树林,这条小路曲曲折折下行甚远,那蛇老尉迟丹,在前面一言不发,他步行极快,像是对这一带情形了如指掌。 万斯同跟着他二人,心中不禁有些怀疑,不知二人要把自己带到一个什么地方去。 正思念间,见二人已停住了脚步,眼前是一方高有三丈的大石碑,因为天黑,那碑上写些什么,万斯同却是看不清楚。 三人立定脚步之后,黑衣人就回过头来,用手指着左边的一条过道说:“我们三人,必须要从这一条窄道中通过去。” 万斯同打量着那条窄路,心中暗暗吃惊,见这所谓的窄路,竟是介于两座巨岩之间的一条小夹缝而已,夹缝之内风声飕飕,那穿弄而来的风,扑在三人身上,真有些阴森的感觉。 万斯同注意着那两座岩峰,高可参天,午夜中打量起来,真有些狮虎难以攀登的感觉。 蛇老尉迟丹驻足冷冷地道:“果然这窄道的大石门开了,我们千万不要错过这机会。” 他说着首先腾起了身子,直向那双峰之间的夹道前落去,黑衣人蜂腰轻轻下折,也如同箭一般地扑了过去,万斯同见二人如此慌张急驰,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心知他们都存心想第一个通过窄道,好先抢到那《合沙奇书》。 按理来说,他又何尝不急,只是眼前二人之武功,都远在自己之上,自己刻下又唯二人马首是瞻,这书能落在自己手上的机会,实在是太小了。 他对自己,实在没有多大信心,只不过能同他二人一并入内,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所以他既存有这种心,反倒不急了,当他身子随着二人纵到了石峰之前,才看清了,那夹缝入口处,有一方高有十丈许的巨岩错开了。 据蛇老说,这块十数万斤的大石,昨夜尚紧紧地封在夹道之口,今夜却无声无息地为人错开,大石门上生满乱藤草,当它关上的时候,任何人也判断不出来它是一扇门,设计之巧,宛如天生,真可谓“鬼斧神工”。 万斯同细细打量着这巨大宛如岩峰的大石门时,蛇老和那个黑衣少年,在夹道口已显出极为不耐之色。 尉迟丹不悦地道:“小兄弟,你倒是下来呀?唉,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们反倒把它当成不关痛痒的事情来处置。” 他气得脸色苍白地望着那黑衣人又道:“走!我们先进去。” 黑衣人哂道:“他已经来了,我们三人联合,总比一个人一意孤行的好,何况他手上还有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呢。” 尉迟丹听到后来,倒是不动了,只是用锐利的目光去看着万斯同。 万斯同匆匆走到道口,尉迟丹冷笑道:“兄弟,你不要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这弄道之中,隐藏着大木上人精心装置的十八具木人,和九十九支顽石丧门钉,另有飞枝吊人绳七十二处,百年以来,多少英雄豪杰,丧身受创其内……” 他说到此,显然也有些心虚了,抖颤颤地道:“你们年纪轻轻,哪知道其中厉害,万一要是中途受害,老夫也是救不了你。” 万斯同冷笑道:“果然如此,我只怨自己的命,怎能怨你,你老人家还是多多留意自己的好。” 尉迟丹气得一连冷哼了两声,冷笑道:“你不要为老夫担心,反正谁的武功好不好,进去就知道了。” 他说着身形向下一矮,双掌前后交错着,用“龙行乙式穿身掌”的身法,陡地腾了起来,往下一落,已隐入夹道之中。 黑衣人望着万斯同笑了笑道:“万兄,依我劝告,你还是不必入内的好。” 她苦笑了一下,显得又很是真情地道:“我说的是真话,因为你的功夫还差一点。” 万斯同不禁俊脸一红,心中大怒,正想反唇相讥,忽然看见对方那种表情,他的心中不禁动了一下,同时这两句话,对方说出来时,竟是柔若女子,一改她方才的有意压低声调。 这证实了她果然是一个女子,万斯同不禁呆住了,他想要仔细地观察她一下,看看她到底是谁乔装的? 可是这黑衣少年竟笑了笑,突地纵身向窄道之中扑去。 万斯同冷冷一笑,道:“谢谢你的好意。” 因为对方虽然是一番好意,可是当面这么说,也是近于侮辱,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为一女孩子轻视? 想到此,他就再也不犹豫地向着那双峰之间的夹道纵了进去,身方扑入,只觉阴风透体生寒,窄道两侧,是高可参天的古松树,看过去,就像是站着两行巨人一般。 那蛇老尉迟丹和黑衣人,俱都早已无踪,万斯同心中更是紧张,一时足下加劲,施展出了轻功绝技,猛然向前面追去。 夹道虽是够窄的了,可是仍能容数人并排行走,他心中不禁暗气二人,只顾一意孤行,竟不依约互相照应。可是,因此却也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和麻烦,因为事实上他对蛇老印象并不好,对那女扮男装的人,也只是好奇,说不上有什么好感。 想念之中,他已飞扑出数丈以外,心中正在奇怪,因为据蛇老所说,这其中有极厉害的埋伏,可是这时却是一样都未见,这不是很奇怪么? 他心中正在狐疑莫释的当儿,忽然觉得足下踏着了一截枯枝,倏地向下一软。 万斯同心中一惊,蓦地腾身而起,他只当是踏上了一个陷阱。 谁知身子方往一边飘下,蓦然间就在一棵大松树之后,电也似地闪出了一个长人。 天黑看不大清楚,只觉这人身材极为高瘦,头顶戴着一顶大斗笠。 这人身形闪出之后,却直直地朝着万斯同身上撞来,万斯同惊叱一声,道:“是谁?” 因那人来势太凶猛,万斯同深恐为他撞上,当下一掌击出,直向这人前胸击去。 只听见“砰”地一声打个正着,瘦人身形被打得向后一拱。 但是,万斯同的感觉里,这一掌虽是打上了,却好像击在一面牛皮战鼓上一样,同时之间,他也看清了敌人的那副尊容。 只见对方墨首平面,阔肩长臂,竟是一具巨大的木人。 只是这本人的前胸后背,却是牛皮紧紧缠成的,掌击上去,犹如擂鼓一般。 那木人本不知发招过式,显然的,他必须要等着敌人的接触,才能触动机钮,抽招换式。 果然,那木人随后拱之势,身子霍地向下一蹲,万斯同隐闻得它腹中有钢条“咚”地一声,忽见那木人右腿倏地举起,紧紧贴着地面,“唰”地一腿扫来,这一招在招术上是“铁牛耕地”,只是一般人的脚,是如何也不能踢得这般快法。 那疾劲的风,挟着木人的一条木腿,只是一闪,已到了万斯同腿旁。 万斯同这才知道厉害,他慌不迭把身子猛地拔起,那木人的脚,擦衣而过,直把万斯同吓出了一身冷汗,暗忖这一下要是让它扫上了,自己这条腿就别打算想要了。 那木人一招不中,随着身形疾速地转了一周,接着又通心一掌,只是部位多少有了些偏差,因为木人到底是木人。 万斯同有防备,这一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它打上,他身形疾转,出左手一荡这本人膀子,觉得极为吃力,可是他右手却不闲着,以“小天星”掌力,霍地向外一击。 只听得“叭”的一声,实实地击中了这木人的前胸,顿时间,听得“喀嚓!喀嚓!”一连串的发条声音,那木人,就如同来时一般地,疾速地向后退去。 万斯同有了这一次的教训,顿时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他谨慎地疾步继续往前驰去。 两旁那些高大的松树影子,看起来都像是隐藏着的木人,真有点风声鹤唳的感觉。 不想他才行了几步,突闻得左侧树梢上有弓弦“咚”的一响。 万斯同不及回头就本能地向前一个猛扑,可是却觉得头顶上,并无丝毫动静。 他心中奇怪道:“怪事!莫非我听错了!” 想着就由地上又爬了起来,谁知身方直起,却觉得右侧方,“哧”的一股尖风袭到。 万斯同再怎么也没想到,这暗器,竟会由相反的方向发出来,而且没在一点声音。 待他发觉时,那暗器已距离他右面胸肋不及三寸,那是如何也躲不过了。 万斯同吓得“哦”了一声,就在这一刹那间,忽听得前方一声清叱。 万斯同尚不及看出来人是谁,只听得身侧“叮”一声,现出了一点火星,那暗袭自己的一枚长形钉状暗器,竟为另一枚银色暗器击落。 随着眼前人影一晃,现出了那黑衣人亭亭玉立的身材。 万斯同不禁面色甚窘地点头道:“谢谢你了。” 黑衣人嫣然一笑道:“走吧,为了不放心你,我耽误了不少时间,快走!” 说着她就拉了一下万斯同的袖子,率先前进,万斯同既知她是女子乔装,形迹上更不敢与她显得亲近,此时见她竟用手拉自己,吓得忙挣了开来。 这美少女后退了一步,嘴唇微启,想是要说什么,却又临时忍住了。 她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你呀!” 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住口不说了,万斯同这时看她,愈觉得唇齿之间,仿佛像谁似的,就问:“你到底是谁?如何化装成一个男的?” 这句话,令她秀眉一挑,也似微微有些吃惊,她摇了摇头道:“别瞎疑心,我不认识你。” 说着就跺了一下脚,又道:“我得快走了!” 就在她身子方自腾起的时候,他们都显然听得前路蛇老尉迟丹大笑的声音。 这声音不禁吸引得二人加速奔上,却见数丈以外,窄道内,对立着三个人影。 蛇老尉迟丹面向着这边,另有二人,却是背朝这边,这时就听得尉迟丹冷冷笑道:“朋友,不是尉迟丹太自私,今日却是不能让你们过去。” 黑衣少年与万斯同,这时已相继赶到,尉迟丹呵呵一笑道:“你们二人来得正好,这里有两位朋友,大家认识认识!” 万斯同远看背向自己的二人,已有些眼熟。此时见他二人一回头,万斯同才看清了,果然是一字剑商和夫妇。 只见二人面色似极为气愤的模样,当他们发现身后的黑衣人及万斯同时,更带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 商和对万斯同抱了一下拳,强笑道:“原来万朋友也是道中人。” 他目光又转向一边的黑衣人,冷冷地道:“《合沙奇书》有缘者得之,你们何故不许外人插足?未免欺人太甚。” 蛇老尉迟丹冷冷一笑道:“商老二,老夫久仰你在秦岭一带有些声望,早想会你一面,今天倒是巧得很,老夫就在这窄谷之中见识见识你的一字剑法!” 这老儿口中说着,身形倏地拔起,身形往下一欺,双腕同时荡起,直向商和两肩上按去。 看起来并不出奇,可是这却是蛇老仗以成名的“五行鹤爪”之一,名唤“飞绸捞鱼”。 一字剑商和耳中久仰过这个怪老头的名宇,可是,却不知道这老儿,竟是如此不讲武林道义,说打就打,一见面就下毒手。 商和自感忍无可忍,当下冷叱了一声“好!” 他身子猛地向下一蹲,右手“天命一掌”,霍地向上一推,发力八成,直向蛇老小腹上打去。 这种打法果然高明,尉迟丹狞笑了一声,就空一滚,避过了商和这致命一击。 商和忽然向一边的妻子燕翅镖段英叫道:“你还不快走!此地有我来对付他们。” 段英闻言身方纵起,不想足方站起,忽觉头上疾风已先她掠过。 不容她看清来人是谁,只觉得一股罡风迎面而来,燕翅嫖段英足下“倒踩莲枝步”,倏地向后猛退,却忍不住被这人凌厉的掌风,逼向身形跄了一下,惊慌之下,才见迎面而立之人,竟是今晨掌伤自己的那个黑衣人。 段英由不住心中大怒,她右臂向外一翻,只听见“呛”的一声,一口雪白的三尖两刀奇形兵刃,已经抽了出来。 燕翅嫖段英兵刃在手,精神大振,娇叱了声:“小辈,你未兔欺人太甚,莫非我夫妇当真还怕了你们不成?” 她口中这么说着,手中三尖两刃刀向上一举,倏地一杀腰,掌中刀“铁锁横舟”向外一挥,刀上泛出了一片雪光,向这黑衣人拦腰斩去。 可是这黑衣人确实有惊人的功力,容得对方刀刃已临到了眼前,还不见她有任何动静。 燕翅镇段英心正奇怪,俗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尤其是像她这种名家动手,根本无需招式打出,就知对方是否能够化解。 以燕翅源段英精湛的造诣,自是不待细说,这口刀方一递出,她已知道自己上了对方“以身喂招”的大当了,不禁大吃了一惊。 当下一声惊叱,身形是“老子坐洞”式,霍地向后一坐,掌中刀用全力向后一抽。 可是仍然显得太慢了,对方黑衣人本是名噪两江,闻名丧胆的人物,只是暂时乔装,使人认不出罢了,她那厉害的手段,自不会因为乔装而有所逊色。 就在燕翅镖段英发现自己身手慢了一步,而上了大当的时候,她果然是上了大当了。 黑衣人哂然一笑,左手“迷掌”向外一伸,五指张开晃了一晃,右手却“噗”地一把,叼在了段英手腕于上,口中叱了声:“放手”! 只听得“当啷”一声,三尖两刃刀已飞出数丈以外,刀口正砍在青石之上,划起了一片火光。 就在同时间,这美少女用“十字摆莲”的手法,交叉着向外一兜。 那段英一声惨叫,身形踉跄退出了七八尺,“扑通”一声坐于就地。 由于天色甚暗,看不清她睑色如何,只见她身子微微地在抖动,可是她并没有出声。 这是段英第二次落败于对方黑衣人之手,可是这一次的伤,却远较上一次重得多了,以至于她再也没有能力把身子站起来。 那正在和蛇老尉迟丹大打出手的一字剑商和,眼见爱妻一照面就吃了对方大亏,禁不住心如刀割。 他口中厉叱了声:“小贼,你纳命来!” 他这么叱着,身子纵跃而起,可是身方扑起,却迎上了蛇老尉迟丹的“迎风贯穴手”。 这一掌是由后自前,斜着兜出去,一字剑商和一心只想扑上前手刃那黑衣人,为爱妻报仇,却忽视了对手也是强大的敌人。 这一掌,击在了他左肋,把他打出有三丈以外,后又随势降落了下来。 一字剑商和在和蛇老尉迟丹一动手的起初,已用了十成功力,倍加谨慎,却想不到末了仍是伤在了尉迟丹的手中,可见动手过招,一时也疏忽不得。 商和落地之后,喷出了一口鲜血,伏地喘息不已,蛇老尉迟丹望着他冷冷一笑道:“姓商的,我们并无深仇大怨,只怪你夫妇太不识相,你们还是稍事调息之后,快快出去吧!” 商和猛地翻身而起,忽见一边那个未曾动手的万斯同朝自己摆了摆手,满面同情地说道:“商先生,你老中了内伤,还是不要多说吧!小不忍则乱大谋。” 商和望了他一眼,遂长叹了一声,闭目不语,万斯同然后望着一边冷笑的蛇老尉迟丹,愤声道:“八爷,你下手太重了。” 尉迟丹冷哼了一声道:“这是他自找的,怪得谁来?” “可是他们与我们有什么仇?”万斯同不解地问,他同时也愤恨那黑衣人的手狠心辣。 尉迟丹不禁大怒,正要发作,一边的黑衣人已含笑过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了?我们快走吧!” 万斯同自然也不愿意惹起冲突,当时率先而行,这里尉迟丹冷冷地对黑衣人道:“这小辈和我们一路只是惹厌,不如除了他好。” 黑衣人一向手狠口辣,但闻言后,却冷笑了一声道:“不行!你若有此心意,就连我一齐除去吧!” 然后她耸了一下肩膀,微笑又道:“只要你自信有此能力。” 蛇老尉迟丹呆了一呆,他面色十分苍白,对于这个黑衣人,他始终盘算不出,是一个什么来路的人物。 可是对方那种身手,也确实令他内心折服,他虽是老一辈的武林高手,可是对于这个黑衣人,深深存下了戒心,虽早有除她之心,可是这种意思却只敢深深埋在内心,唯恐不成反害自己。 这时闻言,他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是不会伤害他的,我们走吧!” 黑衣人玲挑剔透的目光,早已把这个狡猾老人的内心看了个清楚,她就更加了几分戒心,自己虽不怕他,可是万斯同却说不定要受他伤害。 万斯同内心对这一老一少,老实说,内心都十分鄙夷。 因为他们这么伤了商和夫妇,实在是不太光明,他真不愿和他二人同道而行。 因此他足下加几分功力,直向前路猛扑而去,谁知方行不远,忽闻得身后蛇老喝叱之声,万斯同忙回头观看。 只见那尉迟丹身侧,竟环侍着三具木人,正自打得难解难分,万斯同大惊,正要回身相救,忽见那女扮男装的黑衣人,自空而降。 她猛然一拉万斯同道:“我们走,别管他!” 万斯同忽然挥开了她的手,猛然向后扑去,他虽是心愤老人之为人,但是三人既相互有口头之约,怎能见危不救? 蛇老因一时大意,误踏中了一套极为厉害的木人装置机关,这是大木上人苦费心机所装置的连环制敌法,暗设绝技一十八招,有极大的攻击威力。 尉迟丹虽是技高胆大,可是面对着这三具木人连攻的厉害招式,也不禁有些手忙脚乱。 万斯同方一扑到,这老人已大声叫道:“老弟快来!” 万斯同口中答应了声:“不要慌!” 他忽然身体向前一纵,右手发了七成功夫,一掌劈出,直向着第一具木人后心击去。 可是那木人竟像是有知觉一般,万斯同一掌方到,它霍地双掌向后一扬,双掌左右向后合拍而来。 万斯同大吃一惊,倏地向后一仰,“叭”一声,那木人合掌之声,有如击石一般,若为它这一掌拍上,至少也得口吐鲜血。 万斯同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本以为这几具木人,和先前所见,不会有多大差别,谁知全然不是。 原来这三具木人足下有无数绳索,相互牵连,只动其一,即可牵连其它,因范围散布很广,又是黑夜里,如想避其纠缠,实在是不可能。 万斯同和那乔装的黑衣人,本来都极侥幸地避开了,此刻万斯同再次返回,无异自投罗网。 他身子方自后退,忽见那木人“唰”地俯下了身子,万斯同尚不及抽身,那木人已旋风似地舞了起来,右掌蝶翼似地展开,快如电闪一般直向万斯同臂上削来。 万斯同口中“啊”了一声,猛分右臂向外一搪,不由得自骨中泛出一阵奇痛,这只手差一点连举都举不起来了。 这刹那间忽听当空一声叱道:“速退!” 倏地落下那乔装的少年,这少年果然功力非凡,只见她双手突出,已合叼在那木人长臂之上,用力向外一送,那木人立刻发出一片喀嚓之声,被送得后退了数尺以外,可是如此一来,这种连锁攻击阵法也因而发动了。 三具木人虽是手笨脚迟,可是却有一件长处,那即是你永远打不伤它们。 大木上人那厉害的十八式联合攻式,此刻一经发动,只见三具木人忽上忽下,犹如飞索吊人似地,倏起倏落,对敌之法,看来是沉实油滑至极。 这种局面,由蛇老一人对敌的开始,转变成了三人混乱的局面,虽是人多手众,可是看来,他三人竟未占得丝毫上风。 厉害可怕的是,这三具木人绳绳相牵,招式诡奇不一,虽然说是那十八招中之一,可是秩序却并不连贯,往往第一具木人施的是第八招,第二具木人却是第一招,如此凌乱十分。 如此一来,它们的招式,看来永远是变幻无穷,绝不一致,因此才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三人动手,反不如一人利落,往往一人有抽空逃脱的机会,而另二人却抽不开身,只得继续留下厮打拼命,时间一长,大家都觉得这种打法的可怕了。 因为,最后木人是不会疲倦的,疲倦的是人,以血肉之躯,是永远也拼不过它们的。 蛇老尉迟丹忽然厉吼一声,此老显然是已大大地感到不耐了。 只听见“碰”的一声剧响,他的双推手,以沉重的掌力击在了一具木人的前胸,把那木人打得身形平倒了下去。 而尉迟丹本人,竟在这时前胸微俯,竟以“旱地拔葱”的腾身之势,霍地拔了起来。 这老儿竟想独自抽身而退,可是大木上人早已在这方圆之地,布下了令人想象不到的埋伏,如不身试,很难测出。 蛇老尉迟丹身形倏地纵起,他却是忘记头顶的松树枝叶,就在那浓密的枝叶之中,隐藏有神奇的吊人飞索。 突然之间“哧”一声,由那树叶丛里,黑乎乎地,蹿出了数条怪蛇似的东西。 尉迟丹惊吓之中,只当是飞蛇暗袭,不禁胆气大壮,因为这老儿自幼弄蛇,至今已有数十年经验,无论什么毒蛇大蟒,在他手中,真是一筹也施展不开,所以才博得这么一个“蛇老”的外号。 此刻见状,突分右手,直奔向面前的那条怪蛇的七寸上快速捏去。 这一下倒是为他捏了一个正着,只是他猜错了,那却不是什么蛇,竟是一条柔软无比的长索。 尉迟丹再想抖手已自不及,只觉得腕上一紧,整个人就像一枚弹子似地,霍地弹了出去。 惊魂之下,那另一条直奔顶上而来的绳圈也套了个正着。 刹那间,这老儿就像是一个高空飞人似地给吊了起来,离着地面,少说也有八九丈高下。 尉迟丹虽有一身奇功,却也禁不住这种猛力缠头,只咳了一声,顿时就憋过了气去。 他那瘦长的身子,在松树的尖上,上下不停地抖动着,却是愈挣愈紧,看来生命只是片刻之间的事。 万斯同见状不禁大吃了一惊,到了此时,他也顾不了许多了,正逢上一木人用“童子参佛”的招式,合掌向他的头上劈来。 木人的双掌上挟着凌厉的劲风,万斯同大吼了一声,身形霍地向下一弯,右手向外一分,寒光闪处,只听见“嚓”的一声,再看那木人竟只剩下两截秃臂,犹自晃动不已。 万斯同剑削木人双臂之后,身形绝不少停,倏地拔空而起,那黑衣人却也跟踪而起,她口中唤道:“万兄小心!” 果然在她此话方出口的当儿,万斯同就见身侧两条飞索箭也似地朝自己射来。 情急之下,为万斯同剑光一绕,白光一扫,那两条飞索已斩了下来,他就借势于一截树枝上,用力一蹿,身子已再次腾了起来。 这一次腾身的高度,已超过了尉迟丹悬身的地方,他口中叱了一声,掌中剑蓦地向前一挥。 寒光如虹,只一闪,尉迟丹已自树梢上直坠了下来,“扑通”一声,顿时给摔得昏死了过去。 万斯同急忙腾身下落,把那摔昏了的尉迟丹,给扶了起来,只见他早已不省人事。 他被吓得忙回头叫道:“喂!可不好了!” 黑衣少年只一闪已来至他身前,她弯下了身子,冷然道:“这老鬼太自私了,何必救他,你起来。” 万斯同见尉迟丹颈上,尚还紧紧系着半截长索,摸在手中非皮非麻,只是任你有多大的力,却也是解它不开,拉又拉不断,惹得他火起,用剑尖轻轻一挑,那索头遂迎刃而开。 至此,那蛇老尉迟丹,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万斯同忙自怀中掏出了千里火,迎风一晃,立刻亮起了尺许方圆的一团光华。 只见尉迟丹双目紧紧闭着,牙关紧紧地咬着,万斯同一望即知,他不过是一时岔过了气。 当时正要给他推按,却见那黑衣人蹲下身来道:“让我来!” 万斯同忙让开一边,却见那美少女玉手倏地往下戳,正中蛇老“丹田穴”上,万斯同见状,大吃一惊,他想伸手加以阻止,已自无及。 只听见那尉迟丹口中“吭”了一声,双目突开,可是全身抖颤得更厉害了。 他显然是已经醒转了过来,断断续续地道:“你……小辈……” 黑衣人嘻嘻一笑道:“老鬼,这是你自作自受,可怨不得我手狠心辣,我今点你丹田一穴,以你功力,不过一个时辰即可血脉畅行,于你生命,却是万无妨碍,你大可放心……” 说着站起身来,含笑对万斯同道:“我们走吧!” 万斯同见状,真是大吃了一惊,他真没想到,她会这么狠心,一时禁不住怔住了。 此刻间言,不由望着她道:“他不会死么?” 美少女冷笑了一声,说道:“死不了!” 遂又向地上的蛇老一笑道:“尉迟丹,你以后如不服气,可径来杭州找我就是了。” 她说完,身形倏地纵了出去,万斯同听了她这句话,心中突然一动,他忽然悟出了来人是谁,当下赶上了一步,大叫道:“前面是龙姑娘么?” 那少女回头冷然道:“你管不着!” 万斯同不禁一呆,他这才知道,来人是睡莲龙十姑,只是她又为何乔装成一个男人呢?瞎婆婆不是一再嘱咐,不许她来么?想不到她竟是如此倔强。 最可恨她竟是沿途一直跟随自己,还把瞎婆婆赠送自己的秘图偷了去,一路欺瞒着自己,此女可真是一个神秘得很的人物。 他忽然想到了瞎婆婆关照自己的话,生怕她前路有了意外,哪里还再敢在此发愣。 当下大声叫道:“姑娘,你回来,我有话告诉你!” 说着往前便追,不意之间,脚下正踏在了一截软枝之上,只听“哧”一声,一物正中腿肚。 万斯同口中“啊”了一声,向前一个踉跄,他反手用力地把腿上那东西拔了下来,只觉得顺着脚往外淌血,再看手中之物,竟是一枚长有八寸长的小箭,只是箭身是圆的,木杆银头,看来极为锐利。 他这才想到蛇老所说的顽石丧门钉,自己一时大意,不想竟负此伤。 只痛得他几乎掉下泪来,当下忍着奇痛,找出了刀伤药,把衣服撕下了一片,紧紧地包扎住,他因深恐这附近还有埋伏,哪里还敢在此多所停留! 心里面更惦记着前路的龙十姑,惟恐她应上了瞎婆婆的话,有什么三长两短。 当下口中又喊了两声:“龙姑娘!龙姑娘!” 口中喊着,足下是一跛一跛地直追了下去,忽见眼前地势大展,并不再是那阴阴的窄道了。 他这才知道,原来已出了窄道,眼前就该是《合沙奇书》的藏书处了。 可是这时他对于那得书的兴趣,反倒不甚浓了,一心只是记挂着龙十姑,因为她如为此受害,自己岂不是有愧于心,更对不起瞎婆婆的一片嘱咐了。 于是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勉强地忍住了腿上的痛,一溜跛跌地往前跑着。 他口中又道:“姑娘,你出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如何?你不要去,那书我得到了,情愿奉送如何?” 方自这么唤着,却耳听得不远处“唏哩”一声高鸣。 这种声音是十分熟悉的,立刻听出了,是那大鸟所发出的声音,由此推想,前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下奋力地向前跑去,这一接近,才又听到,果然于鸟鸣之中,更夹有龙姑娘娇叱之声。 万斯同大吃了一惊,他因为知道那只大鸟的厉害,生怕十姑受伤。 他口中大声叫道:“姑娘,不要惊吓,我来了。” 说着连跑带跳地向着鸟鸣之处奔去,这时他眼中却看到了大片火光,那大鸟鸣叫的声音,更凄厉了。 同时他鼻中闻到了浓厚的一股硫磺气味,这才想起了是一件什么事情。 当时大吃一惊,大声叫道:“姑娘,不能伤它!” 说着已冲了出去,果见不远前的一人一鸟,正打得不可开交。 那乔装的美少女,虽是功力无匹,可是要她来对付这只百龄巨鸟,她显然是太吃力了。 万斯同来时,只见她不时地躲闪着,身上已有多处为大鸟抓伤,喘成了一片,那只巨鸟厉鸣之声,再加上呼呼的大翅风声,看来真是令人惊心动魄。 黑衣少女手上还运行着一口剑,剑气如芒,左舞右盖,可是仍然无法阻止住大鸟的威势,她不得已,竟把得自蛇老的烈火丸连续地抛了出去,这附近已有几棵枯树为火燃着了。 万斯同见状,心内大惊,因为这大鸟,乃大木上人座下爱禽,龙十姑竟敢这么伤了它,大木上人岂肯善罢甘休?再者龙十姑所发的烈火丸,已将使此地,造成无比的浩劫,这事情可真是非同小可。 他当时再也忍不住,奋身扑进了场中,用力地把十姑推开大声喝道:“姑娘你想死么?” 同时他拼命地摇着手,向空大叫道:“她是我的朋友,请你原谅,你走吧!” 那只大鸟腹羽被烧,火光闪闪,它口中发出极为尖锐的鸣声,竟忍着奇痛,向下俯冲着,双爪如同钢钩。 正当它凌空下袭的当儿,忽然为万斯同的叫声所惊动,只见它蓦然腾起了身子,它口中仍然发着凄厉的鸣声,在空中又盘了几圈,万斯同频频地向它挥手跳跃,好让它看清自己。 大鸟因为受伤太重,急需求助医治,又见万斯同出面说情,它自随上人以来,已深解人性,尤其恩怨分明,见状心内虽然极不甘心,但因万斯同曾是它救命恩人,却只得含恨长鸣了一声,径向西边展翅而去。 万斯同这才松了一大口气,那乔装为男的十姑,此刻坐倚在一棵树根上,尚在频频喘息不已。 大火已蔓延了三四棵树,她像没事人一样的,也不去扑灭,只是呆呆地喘息着。 万斯同见状十分愤怒,冷笑道:“你惹了大祸,莫非就不管了么?” 他说着就奋力地拔起了一棵小树,猛扑到了火场,用手中树梢,用力地拍打着那几棵燃着了的树身。 不要看这是一件容易的事,做起来实在是不简单,那熊熊火光,打灭了经风一吹,又复重燃。 万斯同整个的长裤,都为溅起的火星儿烧坏了,烧成了千疮百孔,那束得整齐的发束,也全都散开了,长发披在肩膊之上,尤其是火烘得头脑发昏,浓烟熏得他直流眼泪。 可是他还需要拼命地去救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假,看风助长的火势,就像卷起来的一条席子,劈劈啪啪之声,更是密如贯珠。 所幸的是万斯同那么奋力,不顾生命地扑救着,终为他把那足以燎原的火势给压了下去。 万斯同已经累得连腰也直不起来了,可是他仍然不得不奋起余力,扑过去践踏着,用手上只剩下枯杆儿的树枝去拍打着。 这场大火,终于熄灭了。 万斯同也倒下去了,望着这一片地方,足有十丈方圆变成了焦土,树都成了一个光杆儿,十分难看。 万斯同靠着一块大石块,喘息了一刻,心中愈想愈气,就想回过头来,问问十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胡来,并且见火不救? 可是当他回过头来,却发现原来倚在那棵大树根上的十姑,竟然不见了。 他心中一动,忙站了起来,大声唤道:“十姑!十姑!在在哪里?” 可是那姑娘并没有回答他,她竟悄悄地溜走了。 万斯同怔了一会儿,就想到了,她必定是趁自己救火的当儿,独自去偷取那部藏书去了,这个女孩子,贪心实在太重了。 想着不禁暗笑了笑,心忖道:“你又何须如此,其实这部书就是我得了,送你也没有什么。” 他又想到了,方才十姑和那头巨鸟拼命的样子,看她情形,也许身上已多处负伤。这个女孩子也够可怜了,她太倔强,倔强得令人可恨。 万斯同这么想着,越觉得她独自前去,前路可危,如果再遇见了那头大鸟,她必定是活不成了。 如此一想,他就连自己身上的疲倦也顾不得了,只把一身破衣服整了一下,就继续往下行去。 眼前这个地方,他因仓促行来,救人救火,忙了一通,根本就没有看清是个什么样子。 此时他心情略定,才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见是一片生满了花树的山谷,道路的尽头,是一个死谷。 正前方是高拔挺峻的千仞悬峰,排云而立,并无山道可行,左右亦在群山怀中,看来这是一个死谷。 谷的景致十分幽雅,如果白天看起来一定很好看,因为前行不远,似有一道瀑布,练挂似地垂伸了下来,积了一池清水。 池水边种着无数横柳,时已暮春,那被风扬起来的柳丝细枝,望起来更有无限诗意。 万斯同跛着脚走过去,他相信自己的样子,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试着用手一摸,头上脸上全是黑黝黝的炭灰,那样子就像是才从煤堆里钻出来一样。 正好这里有水,不妨过去洗它一洗。 当他走过了水边,却意外地发现柳树边,坐着一个人,万斯同一眼已看出了那是龙十姑。 果然不错,这姑娘现在用不着化妆了,因为大鸟早已把她用来乔装男人的那帽子给抓掉了。 现在又经过她用清水洗净了脸,洗去了一些油彩,和伪装在唇角的一粒黑痣,看来她的原形就一切毕露了。 万斯同轻轻走在了她的身后,叫了声:“龙十姑!” 十姑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别过去了,她像是有沉重的心思,同时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万斯同叹息了一声,就走过来,也坐了下来。 他一面洗手,一面说:“我真没想到你也来。” “怎么?我不能来么?”龙十姑翻着眼睛望着他说,有些生气的样子。 万斯同怔了一下,说:“你外婆不是说……” 龙十姑一摆手,嗔道:“不要提她,谁相信她那一篇鬼话!” 她望着万斯同冷笑了一声又道:“她说我没有缘分得到这部书,现在我就偏要得到给她看!” 她站起来动了一下说:“我并没有受什么伤,你的腿上还中了一箭,我什么都没有。” 万斯同笑了笑道:“我的功夫自然不如你,只是你也太……好强了。” 他本来想说太“贪心”了,不知怎么,却改成了“好强”二字。 十姑听他这么说,脸上的怒气就消了许多,有了些笑意地道:“谁叫你自己来受罪呢!你早就该回去了。” 万斯同没有说话,心中却不禁有些不服,心说如果不是我救你,你此时早已死在巨鸟的爪下,现在却又来说什么风凉话。 十姑见他沉默不语,就把一双透澈的大眼睛,注视着他,半天才道:“原来这头大鸟你认识,和你是朋友,怎么以前你没有说过呢?” 万斯同摇了摇头道:“也不过是上午才认识。” 十姑两弯蛾眉,却向两边一分,冷笑道:“如果不是你来了,它必定会被我烧死。” 万斯同见她倔强至此,不禁为之叹息,就道:“那头大鸟是大木上人座下爱禽,你这么对它,上人会不高兴的。” 十姑不由掀了一下嘴道:“他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为什么要它来伤人?” 万斯同听她这么说,不由心内一惊,他深怕那大木上人就在一边,这些话要为他听见了,定会不高兴的。 想着正要说话,忽见龙十姑昂然站了起来,她对万斯同道:“你可曾知道,那书就藏在这池中么?” 万斯同怔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十姑用手指了一下那瀑布的地方说:“就在那里,有个暗门,现在我已看出来了。” 万斯同顺其手指处,只是见到白花花的流水,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由道:“在哪里?怎么我看不见?” 十姑不回他话,就由囊中,取出了一块油绸水布,她一面把秀发密密地扎住,一面说:“现在我去看看。” 说着就见她慢慢把身子浸到水中,水深到她胸部,她就这么涉着水,直向瀑布处行去。 万斯同本想下水,可是忽然他想到,自己如果也下去,这姑娘定会以为,自己是去与她抢夺那书,不如干脆在此守候。 如果那部书真要为她得去,也只能怪自己缘分不够,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想着就仍然坐下来不动,只见龙十姑这么涉着水,慢慢走到瀑布面前,水花溅到她的头上,她也不管,只是注视着那瀑布的深处。 万斯同心中正自奇怪,暗忖这姑娘莫非是疯了不成,尽看那瀑布作甚? 想念之中,忽见十姑身子向下一蹲,倏地蹿过了瀑布就不见了。 万斯同不由吃了一惊,这才知她并非瞎胡乱闯,原来果然是有所发现。 同时他也觉得很惭愧,怎么自己就看不出来,而十姑却看出来了,如此看来自己来此,算是白来一趟。想到失望处,真想回头离开算了。 可是他心中多少也存下好奇的想法,想要看个究竟,要看看十姑到底得到了什么。 有了这种念头,他就耐心在池边等着,过了很久的时间,就听得水花复响,瀑布里又露出了龙十姑的身子来。 她慢慢地涉水又走了过来,拔波而起,万斯同见她全身上下,为水浸得湿淋淋,黑光闪闪,忍不住说道:“姑娘,你不冷么?” 十姑摇了摇头,万斯同才注意到,她板着一张清水脸,可是一点笑容也没有,不禁有些奇怪地道:“得到了什么?” 龙十姑把头上的油布解下来,先抖了抖面上的水,望着万斯同苦笑了笑道:“你可以帮我一下么?” 万斯同点了点头道:“可以”!可是他立刻就后悔了,因为自己并不知道是帮些什么。 十姑见他慨然答允,不由面现喜色,笑了笑说:“你真好。” 遂又道:“如果你能帮我把那部书找到,我真不知该如何来感激你!” 万斯同这才知道所谓的帮忙,竟是帮这个忙,不由心中大是后悔,同时也不禁有些轻视十姑的为人。 因为自己费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来此无非是取得这部藏书,想不到这姑娘私心如此之重,竟有脸说出要自己帮她取得,双手奉上。 说到底算是一件什么事呢?想起来实在觉得好笑,当下忍不住冷冷一笑。 十姑见状冷冷问道:“你不愿意?” 万斯同停了一下,才苦笑了笑,说:“好吧,你只要说出如何帮法,这一定效劳。” 这两句话,他说得内心非常气愤,可是他倒是诚心诚意地说了出去。 十姑浅浅笑了笑,翻了一下眸子,说道:“这也并不十分委屈你,因为如不是我看出这书的藏处,你也是不能发现的;不过……” 她望着万斯同羞涩地一笑又道:“当然,我还是很感激你的。” 万斯同的内心不禁更为愤怒,只是他并不发泄出来,他干笑了笑道:“那么,你告诉我,怎么帮你的忙?” 十姑脸色甚窘地道:“这条瀑布之后,有一暗门,那部《合沙奇书》即藏在里面,所以,你只要能把那暗门打开,书就可以到手。” 万斯同笑了笑道:“你为什么自己不打开呢?” 十姑脸一红道:“我……我就是开不开,所以才找你嘛!” “好吧!”万斯同说着,就把下半身浸入水内。 十姑立刻也跳了下来,她说:“我陪你一块儿去。” 万斯同道:“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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