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页 |
金阳大厅中,一再拖延的武会终于开始…… 与会计有:胭脂魔花云秋,鬼爪抓魂丑义鸣,潇湘三奇:酒痴罗海、宝痴商帛、文痴余敖,辛立,夏红云,上官兰,文束玉,以及主人金阳堡主狄建义。 四名年轻人之中,快刀辛立代表血屠夫,五月花代表芙蓉仙子,素衣仙女上官兰代表飞花掌,文柬王似乎也代表着某一个,与会者全都有着一份默认,只有文束玉自己不知道他到底在代表着谁。 五行十三奇没有到场的则有天机道长、七巧仙姑、九疑一绝和流星拳等数人。 会场上,连主人金阳堡主在内,合计是十人。 这时,九名受邀者成半圆形坐着,彼此之间的座位距离都很远,主人金阳堡主则站在对面木台上。 金阳堡主翻云龙秋建义是个身材中等的中年人,四十出头一点,长方脸,鹰钩鼻,脸色发黄,似乎刚刚生过一场大病似的。 会议开始了,厅中一片死寂,金阳堡主目光四下一扫,清清喉咙,缓缓道:“狄某人首先交代:因戒于云鹤在主胡大海前车之鉴,这一次,狄某人将另外那片竹简收藏得相当严密,狄某人纵然在会议进行期中遭遇不测,相信那片竹简也不会落在任何人之手…,, 好精明,好老练!就凭这短短几句话,便可看出这位金阳堡主在武林中虽无惊人的地位和名气,却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好缠的人物。这时,金阳堡主几句话一出口,胭脂魔王第一个微微颔首,意颇嘉许。 文束玉不住暗暗诧异,他心想:金谷克图另外一角怎会落人这位金阳堡主手中的呢? 金阳堡主顿了顿,从容接下去道:“底下,秋某人想说明的,便是这片竹简落入秋某人手中之来龙去脉,以及秋某人今天为什么要将它公诸列位之前的原因。” 金阳堡主此言一出,大厅中更静了! 翻云龙秋建义接着说:“远在十数年前云鹤庄主胡大海和狄某人本属结盟兄弟,而这幅金谷宝藏,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它就是我们在结盟间以非常手段所取得的。之后秋某人因细故不为同道上几个朋友谅解,狄某人为息事宁人计,曾跑去关外避了一段时期的风头,没想到,在秋某人再度追回中原时,财迷心窍的胡大海竟不念八拜之义,而向秋某人声称宝图业已遗失,狄某人虽然心有所疑,但基于没有凭据,也就只好姑妄信之。这样,一直到去年春间,江湖上忽又传出金谷宝图的消息,秋某人先还以为宝图持有人可能就是那位盗窃者,讵知,一经打听之下,宝图原来仍在胡大海手里!” 厅中有人发出一声“他妈的”,显然是在不满云鹤庄主胡大海之为人。 翻云龙狄建义顿了一下,接下去道:“诸位想想看,在这种情形之下,狄某人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于是,年前当诸位聚会云鹤庆之际,狄某人亦于当时易装潜赴该庄附近,仗着对该庄地形较一般人熟悉,终于在公布最后一角宝图的前夕,狄某人窥隙混人庄内……” 底下,翻云龙就是不说,与会诸人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翻云龙继续说道:“是的,杀死胡大海,夺走最后一角宝图,就是狄某人!今天,秋某人在述完这一段之后,愿意就此先向潇湘商老前辈表示万分歉意,因为听说事后很多人都误会是商老前辈所为。” 宝痴商帛谈谈接口道:“只要得到实惠,误会不误会,小老儿倒是不怎么在乎。” 众人哈哈大笑。出言吐语,处处不脱财迷本色,可说正是这位宝痴的可爱处。 文束玉心想:是的,这是获得最后一角宝图的经过。可是,这位翻云龙又为什么一定要将它拿出来公开呢? 翻云龙待众人笑定,脸色一整,正客接下去道:“这次,秋某人声明要将最后一角宝图公诸列位之前,诸位口虽不言,相信诸位心中定有人要生怀疑:这种别人求之不得的至宝,人人都恨不能到手,怎么翻云龙这家伙反而要将它交出来呢?” 翻云龙此刻说的,正是文束玉心中所想的,文束玉暗忖道:“是啊,现在倒着你如何解释。” 翻云龙脸色又是一整,沉声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云鹤庄主胡大海之死,便是一个最好的明证。这次,秋某人自胡大海手中夺来这角宝图,原属一时意气之争,但事后细细想来,不禁深悔孟浪。不是么?要是江湖上知道宝图最后一角已落入我秋某人手中,我狄某人岂非连棺板也钉不及?所以,狄某人思之再思,在毁之可惜、持之可惧的矛盾中总算想出一个两全之策。什么两全之策呢?便是邀请诸位来此,共同处理,而狄某人对交出这角宝图,仅有一个要求。” 翻云龙说至此处,稍稍停顿了一下,才一字字接下去说道:“诸位均属当今武林中之泰斗人物,诸位一句话,当不下季子之诺,只要诸位点一点头,秋某人马上便将宝图献出!” 胞胎魔王花云秋注目问道:“狄堡主要求何事?” 翻云龙凄然一笑道:“不瞒花前辈说,秋某人今天之所以隐来这座桐柏山中,便是因为狄某人此身已如未僵之尸,仅比死人多着一口气而已。那是……唉……不说也罢……既蒙花老前辈动问,狄某人只好实说了,狄某人的要求是:“将来诸位进入金谷,狄某人什么都不要,只想分润一颗大还丹!” 胭脂魔王讶然道:“这种要求一点也不过份,狄堡主怎不早说?” 正如胭脂魔王所说,金阳堡主此一要求的确是一点也不过份,众人听了,无不讶然,似乎都与胭脂魔王有着同感。 翻云龙枯黄的面孔上立时现出一片欣悦之色,忙道:“那么,花老前辈是第一个答应了?” 胭脂魔王点头道:“是的,花某人是答应了!’” 胭脂魔王说着,又环扫着其他诸人道:“诸位之中,还有谁有意见没有?” 众人摇头,表示没有意见,翻云龙大喜过望,高高一抱拳道:“谢谢诸位重诺,狄某人这就去拿那片竹简来!” 翻云龙说完话,身子一转,便自便门中向厅后走去。这边厅中,坐在鬼爪抓魂邻右的文束玉这时掉过脸来向鬼爪抓魂轻声打趣道:“你看人家襟怀多宽阔,真为阁下感到惭愧!” 鬼爪抓魂嘻嘻一笑道:“真的吗?嘻嘻,如问我老人家的看法,我老人家敢说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文束玉一楞,接着有气道:“你怎可这样信口黑白,说话一点责任都不负?请问,你是根据那点证明人家不是好东西?” 鬼爪抓魂又是嘻嘻一笑道:“什么也不根据,言甘必诈呀!” 文束玉气得说不出话来,正想再说什么时,鬼爪抓魂忽然摇摇头,脖子一伸,低声笑道:“这些都是题外文章,我们大可不必为此斗气,倒是你小子别忘记了正经事要紧,喽,那小子就坐在你隔壁,趁此机会,你小子可以发动攻势了!” 文束玉头一摆,来个相应不理。 不一会,那位金阳堡主入而复出,手中捧着两只锦盒,身后跟着两名堡丁。他先自上面锦盒中取出一片竹简高高挂在厅壁上,然后再自下面锦盒中取出一卷白纸片,吩咐那两名堡了逐一分给每人一份。 分发完毕,金阳堡主指着壁上那片竹简说道:“这片竹简便是原图最后一角,已由秋某人模绘下十三份副本,现在副本已经分发诸位,就请诸位开始核对原副件有无批误,以及这片竹简的真伪!” 悬挂竹简之处距众人虽有二三丈之遥,但现下厅中请人均具超人目力,举目所及,纤毫无遗,加以诸人中十之七八都已见过宝图原件,是真是伪,人人不难一望可知,所以,众人仅将副件拿在手中抬头与壁上原简稍稍对照了一下,接着便分别将纸图折起收入怀中。 金阳堡主等众人收好纸图,双拳一抱道:“后厅已备下水酒数席,酒谈肴薄,不成意思,尚望诸位赏光!” 众人自然不会扰他这一顿,酒痴晁海第一个站起来道:“谢谢堡主了,我酒鬼跟丐帮赵老儿还有一个约会,准备先行告退,失仪之处,尚清海涵。” 其余诸人也跟着纷纷起立,金阳堡主似知挽留不住,除了表示遗憾,也未再予坚持。 酒痴刚刚走至大厅门口,胭脂魔忽然从身后含笑喊道:“晁老大留步!” 酒痴转过身来道:“花兄有何见教?” 胭脂魔王缓步踱了过来道:“金谷藏宝有限,今天得到原图的计有九人之众,在晁老大看来,是否会觉得参加的人数稍微多了一点?” 酒痴脸色一变道:“是的,人数的确多了点,花兄准备怎么样?” 胭脂魔王微微一笑道:“不才颇有退出之意。” 酒痴听了,不禁一呆,这真是天大的新闻,胭脂魔王居然对金谷藏宝无动于衷?太不可思议了! 酒痴霎了霎眼皮道:“花兄……这意思……是否对这角宝图之可靠性发生疑问?” 胭脂魔王含笑摇头道:“非也。” 酒痴迷惑地道:“那么……花兄打算……如何个退出法?” 胭脂魔王沉吟了一下抬头道:“这样好不好,假如花某人就此不声不响的退出,外界定会滋生误会以为花某人也许受了什么压力,一旦传开,可能不怎么好听。所以花某人思之再三,觉得最好的方式莫如由晁老大率同商、余两位老弟台与花某举行一场友谊性质的印证,就以花某人之进退为彩注,花某人稳输不赢,盖可预见,这样,花茶人纵然退出,颜面也就十足了,因为花茶人输在潇湘三奇手中,并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晁老大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文束玉和夏红云的预测果然变成事实,胭脂魔王与文痴之间并未因宝图之出现而将以往之一笔旧嫌就此将就过去。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大家都弄不懂胭脂魔王为何要以这等方式挑战? 文痴余敖在功力方面虽然要比胭脂魔王稍逊半筹,但彼此均为五行十三奇中列名人物,论身份和地位,并无高下之分,假如胭脂魔王此刻来个开门见山,向文痴直接指名挑战,以及文痴之一身傲骨,纵然明知不敌,也势必只有硬顶硬抗一途,而现在胭脂魔王竟然主动要求以一对三,岂非怪事? 胭脂魔王此言一出,连酒痴晁海都觉得大感意外,闪霎着一双醉迷眼,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口好。 站在一旁的宝痴商帛这时谈谈代答道:“这头生意还接得,有道是恭敬不如从命,小老儿作主答应下来也就是了!” 怒容满脸之文痴本想发作,现见宝痴话已出口,酒痴亦无其他表示,只好强忍着。 胭脂魔王笑吟吟地道:“外边宽敞些,到外面广场上去如何?” 宝痴点点头笑道:“既然是‘点菜吃饭’,我们自然只好客随主便,一切都听花当家的安排了!” 于是,宝痴走在最前面,接着是胭脂魔王、酒痴晁海、文痴余敖、快刀辛立、素衣仙女上官兰、五月花夏红云、金阳堡主翻云龙秋建义,文束玉和鬼爪抓魂手丑义鸣则远掉在最后面。 按照原有的出厅顺序,文束玉本来走在夏红云后面,鬼爪抓魂手在文束玉后面,主人金阳堡主则走在最后面。但是,当文束玉刚刚踏出大厅时,鬼爪抓魂手忽然在他身后轻轻拉了一把,于是,文束玉身子一侧,让主人金阳堡主走过去,而跟鬼爪抓魂同时在大厅门口停留下来。 文束玉眨着眼皮道:“什么事?” 鬼爪抓魂手阴阳眉一耸,轻声怪笑道:“急什么?这场热闹既非三招两式便可了结,同时双方在动手之先势必还要来段裹脚布式的开场白,就是再迟一点出去,不也照样可以赶得上?” 文束玉皱眉道:“赶得上,赶不上,是另外一回事,我是问你有什么话要谈,你阁下总不能说留我下来是为了陪你散步消遣吧?” 鬼爪抓魂手引颈悄声道:“我们之间的约定怎么样了?先前有机会你不理,等会儿人跑掉,是算你输,还是算我输?” 文束玉不禁恼火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正经事要商量,原来是老套,我只跟你打赌夏红云生气不生气的问题,谁跟你立约保证这场东道必须完成来着?” 鬼爪抓魂因对这场东道有着必胜把握,深恐文束玉藉故打消,当下连忙赔笑道:“是,是——” 文束玉恨声道:“花魔独力斗三奇,可说是武林中千古难逢的一场盛会,假如被你耽误了,不叫人恨你一辈子才怪!” 鬼爪抓魂嗤之以鼻道:“算了,算了,老弟,别再加以夸张渲染了,你再替这几个家伙捧场,我老人家说不定连昨天吃的东西都要还席啦!” 文束玉反唇相讥道:“你也是十三奇中的‘一爪’,看的多,懂的多,自然要将这种场面看得一文不值了!” 鬼爪抓魂仰脸道:“可以这么说!这就当说书一样,能够预知其结局或演变过程的故事本人一向不感兴趣!” 文束玉道:“虽然胜负已在意料之中,但又何碍进行之精彩?同时,这也是花魔自讨苦吃,俗语说得好,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在这儿说气话又有什么用?听你阁下这派口气,就好像花魔吃亏,你阁下还很难过似的,请问你阁下跟花魔的情感是打哪方面建立起来的?” 鬼爪抓魂微微一呆道:“你说什么?” 文束玉也是一呆道:“什么‘你说什么’?” 鬼爪抓魂乌豆眼一睁道:“你说‘花魔自讨苦吃’?你,连你,这位断肠萧后人,居然也不知道胭脂魔王的厉害,而以为老色魔非三奇之敌?” 文束玉脑中一嗡,这一下是真的听呆了! 胭脂魔王竟有力降三奇之能,固然是闻所未闻。另外,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父亲原来就是“芙蓉仙子断肠箫”中的“断肠箫”! 好了,现在他终于在无意中对自己身世获得一点端倪了! 文束玉呆了片刻,不禁喃喃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鬼爪抓魂忙说道:“要不要再赌一下?” 文束玉茫然道:“再赌什么?” 鬼爪抓魂诧异道:“你不是不相信三奇会输给花魔吗?我赌花魔一定赢!” 文束玉想了想,毅然挺胸道:“好,赌就赌吧广 鬼爪抓魂大喜道:“赌注怎么下?” 文束玉又想了一下道:“照前往加一倍如何?原来是赌输方为赢方服役一年,现在再多贿一年怎么样?” 鬼爪抓魂道:“那就是说,如果谁轮对方两场,便为对方服役两年罗 文束玉点头道:“是的,如果一胜一负便算冲消。” 文束玉既不及鬼爪抓魂对花魔和三奇了解深刻,他为什么敢于接受这一场赌赛的呢? 原来文束玉另有他的一番估算! 第一,他和鬼爪抓魂抱有同样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赢第一场。这样,就算第二场输了,他也不损失什么。 第二,他根本不以为潇湘三奇以三对一的优势还会输给胭脂魔!是的,他相信鬼爪抓魂的判断当非全无根据,不过他有他的看法。那天,在新蔡留香院楼上,花魔本已吃定文痴,结果,酒宝二痴赶到,花魔立即见风转舵,这是什么缘故呢?如果花魔有力敌三奇之能,那时的花魔为什么要打退堂鼓?花魔的能耐难道是最近两天刚刚熔炼出来的不成? 武功非吹气球可比,他不相信神话! 同时,事后文痴不也这样说过么?“你们来的恰是时候,不然——”这说明文痴确也自承一对一实非花魔之敌,但是,文痴的语气很明显:如易以三对一,不敌的就不是三奇之一方了! 鬼爪抓魂的看法令人不敢不信,不过是因为他是十三奇中人物,同样的,潇湘三奇又何尝不是三奇中人物?鬼爪抓魂的看法都可以相信,潇湘三奇的看法为什么不能相信? 文束玉和鬼爪抓魂赌约既成,便相偕往堡外走来。 走在而道上,鬼爪抓魂又道:“老弟,人无情不立,咱们二次赌约都没有见证人,到时候谁要是输了,可不许赖账噢——” 文束玉轻轻一哼,未予置理。 这时,堡外广场上,情形果如鬼爪抓魂手所料,潇湘三奇与胭脂魔王正为印证之方式争持不下。 深湘三奇碍于身份,希望一个一个来,轮流向花度“请教”。花魔则坚持他们三兄弟一齐上,因为他已有言在先。 广场上数百名不得其门而人的武林人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宝会虽然无缘参与,结果却能目睹这么一场名人之战,也总算不虚此行了。因此,众人在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之后,立将花魔与三奇四下里层层围定。 鬼爪抓魂手要文束玉走出堡门时,广场上仅有三个人远离人阵,没有参加这场热闹。 三人是快刀辛立、五月花夏红云、素衣仙女上官兰等三个。 素衣仙女和五月花两女不知在谈些什么,有说有笑,状至愉悦,快刀辛立则站在离二女三四丈处,表面上似在眼望远山景色,但一双滑溜溜的眼却不时在二女身上打转,大有馋诞暗滴之意。 鬼爪抓魂乌豆眼一滚,追上一步于文束玉耳边低声道:“上呵,小子这是个好机会——” 文束玉点点头,果然举步向两女存身之处走去,鬼爪抓魂手一双阴阳眉上下飞跳,兴奋得搔耳摸腮手足没个安放处。 他在肚里快活地喊着:“哈哈,小子,这下你可上当啦,还有你这个可恶的云丫头,口舌刻薄,目无尊长,不让你们这些小辈——” 鬼爪抓魂正在暗暗得意之际,目光所及,忽然傻住了! 文束五走过去,但见夏红云分别指着二人不知说了什么话,似乎在为二人介绍相识,接着,文束玉向素衣仙女微微一躬身,素衣仙女也还了一个浅浅的万福,三人便聚在一起交谈起来。 鬼爪抓魂手大为诧异,他满以为夏红云那丫头如果见到文束玉跟素衣仙女接近,百分之百准会吃醋捻酸,没有想到,到头来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位武林怪杰又哪里知道,文束玉事实上早与夏红云在打赌之后,开会之前,暗中取得联络,先前夏红云和素衣仙女两个在低声说笑,便是由前者在后者说明文束玉和鬼爪抓魂打赌的经过,夏红云希望素衣仙女合作,好让文束玉赢取这场东道。所谓终日打雁,结果却给雁啄了眼,便是这情形,鬼爪抓魂自以为老谋深算,想整两个后辈,最后呢?阴沟翻船! 鬼爪抓魂着了两个后辈的道儿,全无所知,这时,文束玉和素衣仙女愈谈愈亲密,五月花夏红云却向鬼爪抓魂这边走了过来。 五月花走近之后,含笑招呼道:“丑叔叔,您看三奇他们……” 鬼爪抓魂这时哪还有心肠去理这个碴儿,当下乌豆眼一阵滚动,迎上去低声说道:“云丫头,你怎么这样糊涂,姓文的这小子跟他老子一样,面软心慈,十足的一个多情种子,你丫头如听任他和兰丫头缠在一起,岂非自寻烦恼?” 夏红云淡淡地摇头道:“丑叔叔有所不知,侄女儿已向家师许愿,这辈子绝不嫁人,而兰姊与他,恰好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撮合之唯恐不及,又何来烦恼可言?依侄女之意丑叔叔大可做现成媒人,万一成功,将来的美酒佳肴可说吃喝不完。他们双方的背景,丑叔叔不是不知道,您说是吗?丑叔叔!” 鬼爪抓魂为之啼笑皆非,僵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措答才好。 就在这时候,文束玉和素衣仙女似因夏红云之转移也跟着向这边走过来,文束玉走近之后,朝鬼爪抓魂眼色一飞,含蓄地道:“如何?咳,我们不过去看看吗!” 鬼爪抓魂无可奈何,只好答以双关语道:“是的,我们也应该赶过去看看。咳,老实说,他们这一场拼斗,在我丑某人,已经是愈来愈重要了。” 鬼爪抓魂自以为这种双关语只有文束玉一个人懂,其实,上官兰和夏红云听了,没有一个不在心底好笑,都在暗喊:“鬼爪,你阁下现在可说立于不胜之地。第二场赢了,扯平!万一花魔失手,再输一场,那二年的奴仆生涯也够你这位鬼爪抓魂凄惨的了!” 鬼爪抓魂口中说着,第一个迫不及待的拉起文束玉向人丛中挤进去,文束玉轻声笑道:“第二场输赢尚未一定,咱们不要讲讲条件?” 鬼爪抓魂嘿了一声道:“笑话!” 很明显的,鬼爪抓魂对花魔之能力克三奇,似乎充满信心。 在文束玉情形恰恰相反。第一场,他有夏红云可资串通,赢来轻松之至。但是,现在的第二场就不同了,他仅能就情理判断三奇不应该以三对一之优势仍会输给胭脂魔王。 所以,文束无这时乃予巧妙地试探道:“唷唷,你阁下似乎比花魔本人还有自信嘛!阁下要知道,世上事,有的相当难说,万一,咳,请阁下考虑,我说的虽然是万一,但并非全无可能,——万一胭脂魔王失手怎么办?” 鬼爪抓魂起火道:“你小子少噜嗦了,胭脂魔王输,便是我丑鬼输,不论输在何种情形之下——小子你还有什么说的没有?” 文束玉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耸耸肩肿道:“只要你输得口服心服,我当然无话可说。” 鬼爪抓魂和文束玉二人挤去前面时,场子上胭脂魔与潇湘三奇业已两阵对上,三奇因胭脂魔之一再坚持,均已大动肝火,最后,酒痴晁海朝宝、文两痴恨很一摆头道:“‘要脸’与‘要命’两者不可兼得,咱们兄弟舍‘脸’而要‘命’就是了!” 于是,酒痴居中,宝痴在左,文痴在右,三痴成敛翼包抄之势,分别凝神运气,缓缓向胭脂魔注目欺逼而上,一刹那间,满场寂然,胭脂魔也似乎深感三奇联手之压力非同小可,面容一整,微微后退,双目中异光闪动,仿佛在察看三奇之虚实动静,以便采取化解之道。 说时迟,那时快,三奇在将胭脂魔逼退四五步之后,突然齐齐大喝一声,六掌同发,三股掌风有如平地卷起之三股狂膨,分流合注,长河倒泻般汹汹然淹向胭脂魔,全场千百武林人物情不自禁地爆出一片喝彩! 文束玉看了,大感快慰,他心想:“胭脂魔功力再高,毕竟是血肉之躯,如能以血肉之躯挡得住这等力足排山倒海之攻击,那就真的是神话了!” 不意胭脂魔先前尚有几分戒惧之意,现见三奇招式发出,却反而如获大赦般哈哈大笑道:“今日一会,方知潇湘三友果然名不虚传……” 笑声中,双臂一摊,全身后仰,一条身躯籍三奇推来之掌风平地倒翻而起,人于半空中一个回折,口发龙吟清啸,突如掠空饿鹰般疾扑文痴余敖当头,其势如矢,令人目眩。 文束玉先听胭脂魔口气,已然暗感不妙,嗣见他藉力腾身,空中转折之灵巧自然,不由得骇呼脱口道:“文痴休矣——” 近知一语未毕,意外突然发生。 就在胭脂魔双掌业已临文痴当项的这一刹那,西北人丛中,陡然飞起一道蓝虹,胭脂魔一声痛呼,真气消散,当空摔落。 这时,文痴余敖如欲收拾胭脂度一条性命,可说易如反掌,但是,文痴余敖不但未向胭脂魔下手,这时反而大喝一声,疾如流星般纵身向西北人丛中扑将过去。 就在文痴余敖一条身形于骇呼奔溃的人群中行将扑落之际,第二件意外再发生。 闲人四散趋避,行刺者屹立当地。可是,说也奇怪,文痴余敖在看清行刺者面目之后,一声惊噫,竟然无法下手,身形藉虚空一按之力,硬生生飘落一旁,口中同时讶然发问道:“是……是你?” 这位行刺者你道是谁?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她竟是新蔡留香院那位红得发紫的西施姑娘! 这时的西施姑娘虽然是一身文生装束,但整个面目仍然保持着庐山本色,当下只见她朝余敖淡淡一笑道:“很意外是不是?” 文痴愣了愣又道:“你行刺既已得手,怎么还待在这里不走?” 西施侧脸反问道:“走到哪儿去?” 文痴诧异道:“你若是胭脂魔之敌,当不致暗施冷袭,否则,你等在这儿岂非自寻死路?” 西施凄然一笑道:“奴身本来就没有打算活着离开,何惧之有?” 文痴完全迷糊了喃喃道:“真不懂你这是在——” 西施夷然接口道:“这也没有什么难懂的,只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纵然想走也是徒劳,反不若等在这里显得大方些。” 文痴更加不懂了,眨眼道:“暗器一出手,掉头就跑,在混乱之中,谁能拦得住你?” 西施苦笑道:“文大侠还以为奴家真有一身武功是不是?老实说了罢,奴家练是练过几天,不过,所有的成就都已经在刚才表现出来了,谈跑,恐怕……说句不好听的话,恐怕死得也许更快些!” 文痴大奇道:“练武功那有单练暗器一项的道理?” 西施微笑道:“为什么不可以?假如你目的只在对付某一个人,而别的武功就是练上一辈子也许仍旧不是对方的敌手,试问,多练又有何用?” 文痴期期地道:“你……你这么一点年纪,跟……跟花云秋能有什么恩怨?何况依原先又非武林中人!” 西施冷冷一摆手道:“你问问老贼自己吧!” 文痴突然转过头去道:“花云秋,你……你听到没有?” 西施刚才发出的,显非等闲之暗器,这时的胭脂魔虽已自地上爬起,但行动上却似乎仍有不便,他在文痴招呼之先,就已向文痴与西施位立之处一蹶一蹶的咬牙走过来,当下听到文痴的问话,不禁止步抬头,目注西施恨很叱问道:“你贱人倒说说看,花某人与钱人究有何仇?” 西施玉容一寒,沉声道:“姓花的,还记得十三年前你在冀北沈家在做的好事吗?” 花魔脸色一变,失声道:“什么?原来你丫头就是沈寡妇的——”花魔说至此处,似乎自觉失言,尾音一顿,倏而住口。 芳容铁青的西施被花魔一言勾起辱母之恨,这时贝齿紧咬,玉掌猛扬,竟又迎面朝花魔打出一支淬毒银梭。 花魔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这位桥弱的刺客手中竟然还有一支毒银梭,一时托大,闪避无从,虽然让开五官部位,但左肩却给擦破大片皮肉。这种淬毒银梭若是打在普通人身上,如不及时敷服解药,纵然能进一死,也必难免局部残废之厄。可是,花魔中梭之后,仅仅上身一歪,微微皱了一下肩头,就像普通人在无意中挨了颗石子一样。 西施毒梭出手,两条青色身形同时扑至。 抢身扑出者不是别人,正是五月花夏红云和素衣仙女上官兰!两女扑出之用意至为明显,她们怕花魔老羞成怒要向西施下毒手。 两女落地,双双挡在西施身前,神情均极紧张,胭脂魔抬头朝两女勉强笑了笑道:“你们两个丫头慌张什么!以愚伯今天在武林中之身份,难道还真的会跟她一般见识吗?快点将她带走吧,如果她继续待在这儿,一味的不知进退,那就难说了!” 夏红云和上官兰听得花魔如此说,忙不迭转身将西施往一旁拉去道:“沈姑娘,我们走吧!” 西施在两女挟护之下,依然挣扎着扭头向花魔大骂道:“你这老贼少耍假仁假义,我沈碧贞一天不死,迟早总会找你老贼算账,你老贼等着瞧好了!” 花魔装作没有听到,转身向文痴扬脸道:“怎么样?文兄,给这丫头一打搅,情调全被破坏了是不是?假如文兄不反对,咱们改日重新再来如何?” 文痴冷冷答道:“悉听尊便!” 花魔抱拳一拱道:“适才承蒙仗义出手,花某人仅此致谢!” 说毕,从容转身出谷而去,一场石破天惊之会,没有想到结果竟收拾得如此突然而简单。 鬼爪抓魂瞪起一双眼道:“你小子以为老色鬼真的这样好讲话?哼,全是空头人情,他根本就拿沈碧贞那妮子无可奈何!” 文束玉又是一呆道:“怎么呢?” 鬼爪抓魂哼了一声道:“沈碧贞这小妮子在银梭上所淬之毒显为四川唐家的‘化魂汁’,这种化魂汁一旦进入人体之内,表面虽无化脓或溃烂之象,但毒性却比任何毒药都强,只要毒汁行遍人体全身三十六处大穴,任你是金刚再世,罗汉转胎,也将回天乏术,老色鬼满口说得好听,其实他已是泥菩萨过江一一你小子不瞧他走得那么匆促么?” 文束玉大感意外,怔了怔又道:“文痴余前辈看出这一点没有?” 鬼爪抓魂道:“余敖博览群书,尤精医道,连唐家职掌焙炼部门的唐老,七年前,都曾为了一帖古方上一味药材的用量问题,亲自由川入湘登门求教,他会不会看出来,你去想想吧!” 文束玉止不住诧异道:“那么——”文束玉只说出两个字便没有说下去。刚才,胭脂魔第一个下煞手的对象的文痴,但在他遭受暗算之后,文痴却第一个为他奋身截捕凶手。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文束玉心想:“胭脂魔与三奇之间的这段恩怨,在当初,固然是文痴不好,不过,胭脂魔应该了解三奇之为人,尤其是文痴余敖,这种人常将生死置之度外,争的是一个面子,像文痴先前这种为义忘私的感人表现,便可说是个最好的例证,胭脂魔将来如果仍然不能忘去他与三奇之间的这一段,那么,花云秋这个人就一点也不足为奇了。” 广场上人已散去大半,鬼爪抓魂回头瞥及文束玉沉吟不语,不禁问道:“小子,你在想些什么?” 文束玉缓缓抬起头来道:“我是在想……这两年时间,我应该如何利用才不会浪费。” 鬼爪抓魂听得跳起来道:“两年?” 文束玉慢条斯理地注目道:“你说呢?” 鬼爪抓魂急得什么似的,嚷道:“第一场,我承认……算我倒霉……至于第二场,双方尚未分出胜负,你小子凭什么算成我输?” 文束玉反问道:“胭脂魔的衣服怎么破了?身上血是哪儿来的?他是今天的挑战者,假如他还有作战力量,他又为什么委曲求全?” 鬼爪抓魂忙道:“我当初是说——” 文束玉一字字接下去道:“你是说:‘小子少哈苏了,胭脂魔输,便算我丑鬼输,不论输在何种情形之下——’不、论、输。在、何、种、情、形、之、下,老前辈,是不是这样的?我小子有没有记错呢?” 鬼爪抓魂虽明知对方是在断章取义,强词夺理,但是,他在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出更有力的解释来为自己辩护。 文束玉悠悠接着道:“其实,这一场不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老前辈前此说得好,我们之间连个见证人都没有,别说第二场不算,就是老前辈连第一场也不认账,……咳,咳,前辈您说是吗?” 鬼爪抓魂给激得哇哇怪叫道:“好,好,两年就两年,有什么吩咐,你小子快说吧!” 文束玉微微一笑道:“谈‘吩咐’,可不敢当,只不过有件小事想麻烦一下,就是家父因晚辈不听话,已有半年之久未与晚辈联络,现在想借重前辈之力量代为打听家父下落,打听出来之后,以不惊动家父为原则——” 鬼爪抓魂瞪眼道:“到时候你小子又去哪儿找?” 文束玉想了一下道:“端阳节在长安居易楼咱们第一次见面的老地方碰头如何?” 鬼爪抓魂脸孔一板道:“以午时为准,过时不候!” 望着鬼爪抓魂手忿然远去的背影,文束玉深深嘘出一口大气,鬼爪抓魂此去,虽不一定能将父亲找着,但总比他自己到处瞎碰瞎撞的机会多得多,父子如能再度相逢,为尽人子之道,他愿放弃一切…… 文束玉正出神间,耳边忽然有人轻笑道:“眼看伊人远去,心中很不好受,是吗?” 文束玉漫不经意地点点头,同时说了一句:“是的,人与人之间一旦——”文束玉抬起头来,这才发觉说话者原来是夏红五。 夏红云发话时的笑意尚未完全敛去,可是,不知是何缘故,当文束玉的面孔抬正之后,夏红云的脸色竟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文束玉不禁咦了一声道:“怎么啦?” 夏红云没有理他,轻轻一哼,悻悻然转过身子,文束玉茫然四顾,目光所及,猛然省悟过来,原来又是一场误会! 远处,素农仙女上官兰正挽着沈碧贞直向谷外走去,文束玉因为心神不属,适才并未留意到两女跟在鬼爪抓魂身后,夏红云调侃他,系是针对上官兰和沈碧贞而发,而文束玉却以为对方口中之“伊人”是指鬼爪抓魂。文束玉一声“是的——”,在夏红云听来,自然不是滋味。 文束玉弄清原委之后,不由得好气又好笑,星眸一转,忽然低呼道:“啊!好大一只老鼠!” 夏红云给吓得一跳老高,尖叫道:“在哪里,快踩死它!” 文束玉扑嗤一声笑道:“心不在焉,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圣贤如是,大小姐亦如是,何独厚责于小生哉!” 复红云受诳后本待发作,闻言会意,不禁转为嫣然一笑,红着脸孔掩口笑道:“还好是这种天气,否则那股酸气不熏死人才怪!” 文、夏二人走出山区时,天已渐黑,文束玉见夏红云一直向前走,仿佛胸有成竹似的,忍不住赶上一步问道:“现在要去哪里?” 夏红云回头笑道:“去一个大家都想去的地方,我只说这么多,底下由你猜,猜出来算依聪明!” 文束玉脱口道:“藏宝之谷?” 夏红云晒道:“藏宝之谷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说话也不先经过大脑一下。” 文束玉赧然一笑道:“不然……” 夏红云慎道:“告诉了你,还要你猜什么?” 文束玉心生一计,故意想了想,然后猛一击额道:“对,对,我知道!” 夏红云果然上当,她以为文束玉真的猜到了,当下不假思索地接口道:“真笨,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连猜两次才能猜得着,想想看,大家得到的只是一幅山峰形势图,天下山岳这么多,除了去向‘鬼谷子’请教,谁能知道这幅草图代表的是天下那座山峰?” 文束玉真想问一句:“谁是鬼谷子?” 文束玉想着,一面含混地道:“是的,这方面除了一个鬼谷子,咳,可说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对这种仙符一样的草图……” 夏红云深深一叹道:“这位与世无争的好好先生看情形恐怕要他一阵麻烦的了!” 文束玉本想从对方口中查出鬼谷子之来历,不意夏红云以为他对鬼谷子知道得和自己一样多,因而在一声慨叹之后,即未再说下去。文束玉虽然着急,但一时转圜不来,只好暂时闷在心里。 晚上,二人在离山区不远的一个小集上歇下。 饭后无事,文束玉说出鬼爪抓魂在赌输之后的种种反应,夏红云听得笑不可仰,接着,夏红云也将素衣仙女上官兰将沈碧贞带去的地方说了出来。 原来沈碧贞进入新蔡那间留香院并没有多久,她是去年年底风闻桐柏金阳堡将有一场武林盛会,方才忍辱混去那种地方,在她估计,她认为毁却母亲一生名节的胭脂魔也会来桐柏参加,结果,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在文束玉口中弄清那位花公子正是辱亲仇人胭脂魔王花云秋,只是老淫魔功太高,两支阵毒银梭并未取得淫魔性命。 素衣仙女上官兰在知悉这位孝女身心仍属清白无瑕之后,同情心大起,自告奋勇要带沈碧贞去见她师父飞花掌,以便在武功方面继续深造,不论将来有无报仇希望,但最少可藉飞花掌这块金字招牌取得今后之安全当无问题。 二人一直谈到深夜分手入房,文束玉始终得不着机会套问有关鬼谷子其人之生平种种。 第二天,文、夏二人继续上路,至罗阜搭船南下,拟奔云梦方面。文束玉因为怕漏了底,上船之后反而连问都不敢问一声。四天之后,船至安陆,夏红云提议改走旱路,文束玉自然不表反对。 登岸之后,文束玉信口问道:“既然水路顺船,可以直抵云梦或洞庭,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改走旱路呢?” 夏红云眼色一使,悄声道:“为了方便人家……” 文束玉留心察看,身后不远处果然跟着上来两名同船“客人”,那一名瘦弱的老者和一名外貌极其拙朴的中年人,设非夏红云加以提示,文束玉说什么也不会疑及像这样的两个人物也会有其不妥之处。 文束玉经过一阵细心观察,结果发现身后两个家伙的确有点不对劲,不禁低声称赞道:“真佩服你的眼力!” 夏红云听得颇为舒服,傲然一笑道:“谁像你这种虎父犬子……”似乎觉得语气太重,话说一半,随即缩住。文束玉因对方语出无心,也未在意。就在这时候,二人因为说话分神,等二人再度回头,两名跟踪者竟已消失得不知去向。 夏红云脸色微变道:“这两个家伙身手之高,实在出人意料之外,看样子我们都得小心一点才好,若将他们当做普通江湖人物就要吃亏了。” 文束玉悄声道:“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需要改头换面一番?” 夏红云嗤之以鼻道:“又说呆话了,我们这样,岂不是正好告诉人家我们已经警觉到他们的存在?要知道,我们现在是以身作饵,最重要的便是装成懵然无知,诱使对方入伏,如此方能弄清两个家伙的来路,以及这次跟踪我们的目的何在,我刚才也不过是说这两个家伙似乎不可轻视,难道以我们芙蓉之徒以及断肠箫哲嗣的身份,还真的怕了这么两个毛匪不成?” 文束玉见她语气说得如此豪壮,也就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进入安陆,游目所及,发觉城中气氛似乎有点异样,闲人散集街头,三三两两窃窃聚语,好似城中这两天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文束玉想凑上去打听,夏红云一把拉住,低声道:“迟早总会知道,急什么!” 二人信步走进西街一家升发客栈,刚刚跨进栈门,立有一名栈伙过来向二人躬腰递上两幅白细布。 文束玉顺手接着,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栈伙不安地搓搓手道:“今天是本城胡老善人五七忌期,两位相公外路来也许不知道,我们这位胡老善人在世时,修桥补路,无善不与,终其一生,活人无数,方圆百里之内,人人尊为万家生怫,这是本城缙绅的一项公议,决定凡是在七七忌中经过本城的旅商客贾,一律奉孝布一幅,以举善行,以彰善德……” 文、夏二人轻轻一哦,分别将那幅白布缠上臂弯,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今天,居然有栈伙口供的这等善人出现,自然应该受到尊敬。 天黑以后,店伙过来请文、夏二人去前厅用餐,一面赔笑向二人问道:“两位相公明天是不是一早就要赶路?” 夏红云感觉对方这句话问得很突兀,抢着说:“不一定,老乡有什么事?” 店伙赔笑道:“没有什么,小的是说,胡府今晚有场盛祭,与祭者均为本县名流,假如相公不急着赶路,错过了实在可惜。” 爱红云大感兴趣,忙问道:“胡宅坐落何处?” 店伙用手一指道:“这儿出门向南走,到新街口向东拐弯,下去约劳百来步,门口搭有素棚的那座宅第便是。” 夏红云拱手道:“知道了,谢谢。” 店伙退去后,文束玉轻笑道:“你兴致怎么这样好?” 夏红云微微摇头道:“你不知道……” 文束玉惑然问道:“什么我不知道?” 夏红云若有所思地道:“我总觉得……” 文束玉吃惊道:“觉得怎样?” 夏红云似乎突然警觉过来,忙以他语道:“不怎么样,咳,走,我们吃饭去,祭为古礼中之大典,平常很难看得到,伙计说得不错,错过了的确可惜……” 文束玉对别人不愿说的事,一向不加追问,这时虽然感到纳罕,却未再有表示。 用过晚饭,二人依店伙之指示,出栈向东街胡宅走来。到达胡宅,果如店伙所言,门前搭着一座高大的素棚,棚中素斋刚散,一些打杂的正在收拾碗盏,抹拭桌椅。迎面一张桌供着一幅巨大的遗像,像上是一名面容慈蔼的老人。夏红云仁足朝遗像凝注了片刻,方才点点头继续向棚后走去。 绕过素棚,又是一派不同的气象。 由大门向里,直通第三进,所有门户完全打开,宽厅广院,檀香氛氛,气氛极为肃穆庄严。 第二进中门之后是祭坛所在,这时,祭坛两侧正散布着数十名白袍祭士,每名祭士,都斜佩着一幅素经,绶上分明各人于祭典中所担任之职司。 按“祭”乃“礼”、“乐”合行之典。这项大典中除设“主祭”、“亚献”、“三献”各一人外,礼部计分:“大赞”、“司引”。“司祝”、“司尊”、“司玉”、“司帛、“司稷”、“司麾”、“司馔”等九班,合“主祭”、“亚献”、“三献”为十二部门。 乐部亦分十二组:“司球”、“司琴”、“司瑟”、“司管”、“司鼓”、“司祝、“司启”、“司笙”、“司镛”、“司箫”、“司钟”、“司磬”。 文束玉和夏红云二人到达时,祭典恰好刚刚开始。 只见祭坛左侧那名正赞礼生洪声喊道:“大祭开始,执事者,各司其事——” 赞礼生一声喊出,司乐部门之十二名祭士立将诸般乐器取在手中,接着,司麾将诸条士分别—一引导就位。 众祭士按序分两班站定后,司赞者又喊道:“奏乐!” 于是,钟鼓齐呜,笙箫并奏。 再接着,盥洗,迎神,上香,主祭者行初献礼,司赞者于细乐声中拖长声音有节奏地喊着:“拈香奠地,跪……拜……兴……拜……兴……拜……兴……拜……兴……主祭者礼成复位!” 初献之后是献樽、献馔、献玉、献帛……读祝文……司乐祭士奏至德之章,众祭土合舞至德之容。 第一遍仪式过去,又是亚献、三献。 祭礼进行中,数十名祭士在赞礼生的哈喝,和司麾、司引的领导下,进进退退,左环右绕,往复来回,步履整齐,服装划一,乍看去有如一群穿花素蝶,煞是美妙壮观。 文束玉只顾看得出神,回头忽然不见了夏红云,不禁暗吃一惊,他路起足尖,四下搜视,满院都搜遍了,依然未见夏红云踪影。 文束玉甚是好奇怪,心想:“这妮子是去了里面,还是走去外面了呢?有事离开,招呼也该打上一个才对呀!” 文束玉想着,脚下不知不觉的向厅后移去,厅后是灵柩所在,这时正隐隐传出一片哭泣声。 文束玉刚刚走到那幅素幔前面,忽听赞礼生大声喊道:“孝子孝孙答谢主祭者——” 喊过过后,挤在灵堂外边的观礼者纷纷后退,司麾和司引两名祭士双双并肩向后面灵堂中走来。 就在这一刹那,文束玉忽然发现一件惊人的秘密。 文束五冷眼留意之下,觉得进来准备将孝子孝孙额去前厅答谢主祭人的这两位司麾和司引,不但步法矫健,有逾常人,就是两人那两双眼神,也绝非普通人所应有,二人并步前行,眼皮微垂,大有眼观鼻,鼻现心,目不斜视之概,但是,文束玉却不难看出二人藏在眼睑下的那双精眸,始终在溜个不停,眸珠滚动间,异光闪闪,有如电芒。 文束玉心知有异,当下唯恐被二人发觉到自己的存在,脸孔一偏,迅速退去一边。 他等二人自身边走过,立即悄然跟去二人身后。二人进入灵堂,那名司麾上前,向跪着的两名年轻男子一比手势,两名身着丧服的青年男子,马上站起来排去那名司引后面。 司麾和司引分别领着一名孝子,面对墨漆巨柩止步拈香,然后合掌躬身行谒灵礼。 当两名祭士双掌合起,身躯向前俯出的这一瞬间,文束玉暗道一声不妙,情不自禁便待向前扑去。 原来他见两名祭士表面上似在面对灵枪行礼,实则双掌暗合内家真力,使的乃是少林达摩三绝招中一式“我佛如来”,这一式我佛如来如果十足发出,其结果将是棺木无损,尸骨碎散! 文束玉觉得,不论这位胡善人生前跟这两名祭士有过多大仇恨,所谓“一死百了”既然人已死去,所有仇恨便该一笔勾销,如连死人尸首都不肯放过,也就未免太过分了。 可是,文束玉身形方动,一股无形劲气突然贴罩后心,耳中同时传入个冰冷的声音道:“安静点,朋友。” 文束玉心头一凛,废然煞住去势。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之下,除了屈服之外,别无他途可循。他如用强,不但挽救不了别人碎尸之厄,自己首先就得横尸当场。 经过这么一岔,那两名祭士之两股掌力业已安然发出,只听植中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两名祭士同时轻声一咳,以咳声掩去那阵震动声响,然后,两名祭士于唇角泛起一抹得意的诡笑,转身将两名孝子引向前厅。二人发掌收掌,迅速而自然,除了一个文束玉,似乎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发现。 两名祭土已经远去,但文束玉后心之压力仍未随之解除。 文束玉微微扭头道:“如今业已事过境迁,朋友还待怎样?看朋友这份身手,在武林中当非无名之辈,似这等背后暗算于人,朋友是秦也不羞!” 身后冷冷一笑道:“老子本想放手,但经你小子这么一说,老子可得重新考虑了,小子,你们本是两个人,还有另外那个……” 来人的身后,这时有人阴阴接口道:“在这里!” 接着,但听原先那名暗袭者一声轻哎,文束玉后心压力立即消失。 文束玉转过身去,迎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日间两名跟踪者之一的那个青年汉子,这时,在青年汉子身后赫然站着面带冷笑的夏红云。因为一群闲人都已挤去前厅,刻下灵堂这边显得格外冷清,夏红云以一掌照在那汉子腰胁之间,汉子脸色发青,冷汗涔涔,似乎甚为痛苦。 夏红云在接触到文束玉目光之后,嗤鼻道:“要不是我来的是时候,哼!” 文束玉左右望了一眼,皱眉道:“这厮现在如何打发?” 夏红云嘿嘿一笑道:“这个还不简单——” 口中说着,掌心向外一登,那名青年汉子口目微张,上身颠得一额,顿时撒手了账。 文束玉骇然脱口道:“你!” 夏红云以脚尖一拨,将尸身踢去阴暗的室角,然后抬起头来冷笑道:“我怎么样?假如我不来,他还不是这样对付你!外面人这么多,除此而外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经此一来,文束玉对外厅之祭典已然全无胃口,于是,二人闪身穿入里院,然后由后院翻出庄外。 |
上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