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瞳是我

    每个人的一生之中,都有或多或少的转折点。
    每一个人的下一步,都可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转折点。
    因为下一步将会遇上什么,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可能都足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正如极有可能并非名为剑舞的剑舞,她绝不应为收伏聂风,而踏上假装成为聂风侍
婢的第一步,就因为这一步……
    终于撤底改变了她的一生!
    “风少爷一一一”剑舞终于回到风阁,慌忙一把推开风阁的门.此刻风阁内的情景,
却教她呆住了。
    没料到,聂风早已把遍地的碗碎捡起,只是那曾是他一心一意所弄的汤水,仍是
“绝望”地“尸横遍地”,“返魂乏术”。
    而最出乎剑舞意料的是,聂风正端起她那碗连她自己也不想喝的汤,细意地喝着。
    乍见剑舞折返,聂风似乎愕了一愕,不过他还是展颜一笑,不知是强颜欢笑,抑是
真心笑出来的,他悠悠的道:
    “剑舞,你回来了?我正在喝你所弄的汤,你今次看来进步不少……”
    好一个聂风!居然仍能如此沉着气,还在喝她的汤呢!剑舞多么希望,他会勃然大
怒,向她说尽污言秽语,这样她可能会好过一点。但,他没有!
    “他原来是一个不说污言秽语的男人!他对她愈好,她愈感到自己不是人,自惭形
秽,非常难受,她忍不住低下头道歉,她不介意向自己的对手道歉,如果她认为自己真
是错了的话。
    “风……少爷,对不……起……”
    很难想像,当初冷艳绝伦、甚至以剑与聂风论武的剑舞,也有如斯低首的时候,聂
风只感到奇怪,问:
    剑舞,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剑舞的惭愧之色更深,答:
    “风少爷,我……已知道那碗汤是……你为我而做的,可是,我……却碰跌了……
它……”
    聂风一愣,方才明白过来,叹道: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唉,孔慈……真是……”
    他一面叹,仍是继续把剑舞所弄的那碗汤一饮而尽,涓滴不留。
    剑舞道:
    “风少爷,不要再……喝了,我弄的汤这样……难喝……”
    聂风斜目一瞥剑舞,问:
    “是吗,我不认为它难喝。”
    剑舞一怔,也定定的瞧着聂风,聂风解释:
    “其实,自我出娘胎以来,若论味道,我从来也没喝过任何一种我最满意的汤,只
是……”
    “我喝汤很少喝它的味道,而是喝它当中所包含的——-人味……”
    “所以直至目前为止,我其实也喝了不少真真正正的好汤,例如我娘亲弄的汤,我
爹弄的、孔慈弄的、断浪弄的,如今……”他说到这里碎然一顿,凝目看着剑舞,语重
深长的说下去:
    “还有你弄的汤!”
    居然如此把汤分类?剑舞心想,聂风,你若不是一个情痴,便是一个傻子!然而她
虽是如此的想,听见聂风说她弄的汤也是好汤,芳心也不由怦然一动,私下更是惭愧,
只因为,也为他所弄的汤,当初只为降低他的警觉性而已,并非出于真心。
    如今聂风总算被她感动,她的谎言总算成功,证明她是一个擅于说谎的女人,惟是,
她为何却快快不乐?
    在这一刻,她有一股想把一切真相告诉他的冲动,她低下头,支吾:
    “风……少……爷……”
    然而聂风却打断她的话,道:
    “剑舞,别要再说了,你的意思,我很明白,我只是感到有点倦……”
    是吗?她的意思,他真的明白?不!他不明白!他不明白整个事情之后,藏着一颗
高度危险的祸心!
    “……”剑舞还是想再说一些什么,可是,聂风看来真是很倦,她惟有道:
    “很……好。风少爷,既然你……感到倦,剑舞也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歇息吧!”
    说罢便徐徐步出风阁,还为聂风掩上门。
    只是,尽管聂风并没有怪责她,她始终感到满不是味儿,心头有一股很不舒服的感
觉,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知道,她一定要克服这种感觉,才能真的
狠下心肠,收伏聂风!
    她不能不收伏聂风!一来是因她曾夸下海口,纵使聂风对她怎样好,她自知自己是
一个坏女人,她不能因他而失去威风!二来,是因她曾作出承诺,,若她不能收伏聂风,
她便要回去那个她极不愿意回到的地狱!
    再者,剑舞在心里不舒服之余,还发觉一件事情;适才的聂风,神情似乎有点怪怪
的,他纵然口里说倦,但神情看来又不太倦……
    难道,他也有什么事想隐瞒?
    剑舞想到这里,好奇心登时战胜了她的内咎,她遂匿身于风阁外的一个小树林中,
伺伏着,她想看看聂风是否真的会去休息。
    是否真的倦了?
    果然!不出剑舞所料,聂风的倦,并没维持一柱香的时间,他已推门步出风阁了。
    他已熬了一夜,应该已倦得死去活来,他还要去哪?
    剑舞不期然倍为奇怪,于是便紧随聂风身后,跟踪而去。
    由于聂风是著名的轻功高手,且听觉奇敏,剑舞亦不敢与他过于接近,惟恐被他发
现,她只是一直与他保持着一段足有百多丈之遥的距离。
    然而这段距离,一定会因以后将要发生的事而被拉近的。
    一定。
    看风所去的地方,真的大大出乎剑舞意料之内。
    他的目的地,赫然是天下会下的——
    天荫城!
    聂风要下天荫城,守着天下第一关的那群门下,固然无胆过问,惟是,身为侍婢的
剑舞,若要尾随聂风,便得接受守卫查问。
    幸而她不啻是一个擅于说谎的女子,她信口开河,便说聂风忘了携带一些东西,她
要追上去把东西交给他,众守卫亦感并无不妥,信以为真,便由她步出天下第一关。
    然而直抵天荫城的时候,剑舞便认为,她今回是来错了,因为她将毫无收获而回。
    聂风似乎并没有干什么特别事情,他仅是徐徐步至天荫城郊——
    一座人迹罕至的城隍庙。
    纵然未是深秋,纵然仍是清天白日,这座城隍庙却显得格外荒凉,恍如一个垂暮的
老妇,在昏黯的黄昏之下,无奈又无助地等待着她人生的最后一夜降临。
    剑舞纵认为自己今回尾随聂风,极可能是来错了;惟是,她又很好奇,究竟以聂风
身为雄霸第三人室弟子的尊贵身份,他前来这座铪凉的城隍庙,到底所为何事?
    她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但听聂风在城隍庙的门外轻拍数声,城隍庙的门迅即开了;内里还走出一个看来已
经七十有多、模样颇为慈祥的老妇,似是庙祝;她乍见聂风,老得槽懂的双目登时像是
发光一般,喜出望外的道:
    “啊!是……你?……”
    “小马,你又来看你的亲人了?”
    小马?亲人?
    剑舞就在距聂风百丈之外的一个树叶之内,听见这句说话,面色当场一变。
    小马?想不到这老妇会把聂风叫作小马,那即是说,聂风已不止一次前来这座城隍
庙?而且还以小马这个化名?他为何要用化名,是否因为,他不想这个老妇知道他有一
个尊贵的身份——雄霸第三弟子聂风,他想以一个平凡的身份与人交往?
    再者,那老妇还问他是否想见他的亲人,剑舞异常狐疑;在她决定收服聂风之前,
她已撤底调查他的身世,掌握了不少关于他的人和事;她清楚知道,聂风之父聂人王,
在许多年前于凌云窟失踪,相信早已死了,而她的娘颜盈亦不知所踪;他在天下会除了
有断浪这个难兄难弟的朋友外,已经再无亲人,如今,他为何还有亲人?
    谁是他的亲人?
    剑舞不虞今次会大有收获,此时聂风已随那老妇进屋,剑舞不由分说,展身一纵,
便跃上城隍庙的屋詹上,远远窥视庙内的聂风及那名老妇。
    这座城隍庙,也和大部份的庙宇一样,不分昼夜的烟香弥漫。
    只有一个不同之处,便是庙内除了神盒上的神像之外,神像两旁,还列满了一排排
的木牌;剑舞一看便知那是甚么,那是孝子贤孙们,供奉在庙宇内的先人灵位。
    她皱眉,难道聂风的亲人,身在……这座破旧不堪的古庙内?
    但听那个老妇祥和的道:
    “小马,怎么今回你这样久才来?从前你每隔数天便来一次,今回我却等了一个月,
你的亲人也等了一个月哪!”
    聂风答:
    “蓉婆,前阵子我有要事往天荫城外远行,累你久等了,是了!
    上次给你的银两还够用吧?”
    远行?剑舞听罢心想,他是远赴无双,为雄霸执行任务才是真!
    那个叫“蓉婆”的老妇道:
    “够了够了!小马,蓉婆知道你心肠好,还记得当初你第一次遇见我时,我的子女
已弃下我远走高飞,只留下我这个老女人在此破旧的城隍庙,晚景无依,你却不但给我
银两,还每隔数天来探视我,我……蓉婆……在晚年能够……认识你这个……好心肠的……
年轻人,已是很满……足……了……”
    老人家永远都是如此,每说到情长时,总是忍不住鼻子一酸,老泪纵横,蓉婆也是
如此,聂风惟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膊,安慰道:
    “蓉婆,别太伤心,我相信你的子女总有一日会回来你身边的,毕竟,无论他们如
何遗弃你,也许……他们仍会想起你……”
    “会……吗?”蓉婆拭着眼泪问。
    聂风茫然的看着神盒上的一列灵位,怅然的答:
    “子欲养而……亲不在,我相信……你的子女总有一天会觉悟,就像我,小时候我
也曾时常不解地问,为甚么……娘亲会抛下··我和爹?我亦有点恨……我的爹,只办
他太……凶残暴戾,可是如今……”
    说到这里,聂风不由上前轻轻抚着神盒上其中两块灵位,黯然的说下去:
    “可是如今我多么的……想念他俩,无论……他俩以前……曾干过……
    什么,我也……再不在乎,我只求……再次看见爹和娘亲……两个老人家,只希望……
他俩能……平平安安……”
    这下子倒是聂风忍不住在感怀身世了,暗中窥视的剑舞对他事了如指掌,当然明白
他为何伤感,她信眼朝聂风所抚的两块灵位一看,果然!那两块灵位之上,贴着一张红
纸,上书聂人王,,与颜盈的名字。
    依剑舞所知,聂人王与颜盈依旧生死未卜,聂风怎会为二人立了灵位?但剑舞随即
记起,在民间有一些习俗,人们认为着若为仍然在生的人立一个灵位,只要在灵位之上
贴上一张写着生人名字的红纸,便能祈保那个生人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福寿延年,
这种贴上红纸的灵位,俗称“长生位”,意指析保长生之意。
    长生位仅是寻常人家对亲人的心愿,虽然寻常,但简明温馨,想不到身负不寻常身
份的聂风,亦有其寻常之心——孝心。
    只是,发现了聂风的孝心,这还不算是剑舞此行的最大收获,当她的目光随着聂人
王与颜盈的灵位向后流转,她突然有一些更惊人的发现!
    赫见聂人王与颜盈灵位之衅,也竖立着一列长生位,竟有七个之多,而这列长生位
与聂风父母放在一道,想必也是聂风安放的,他,除了聂人王与颜盈之外,还有甚么亲
人?
    剑舞的掌心在淌着汗,准备一块块的看下去,她感到有一种终于寻获至宝的感觉;
能够明白聂风的心,对她来说,真的如同寻获至宝?难道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
    一看之下,剑舞更是呼吸急促起来,只因那七个长生位的红纸之上,所祈保平安的
七个名字,赫然是一一霸、霜、云、浪、慈、雪缘、神母!
    霸、霜;云、浪、慈?这五个名字尽管仅是单字,惟剑舞一看之下便已完全明白,
这五个名字一定是——雄霸!秦霜!步惊云!
    断浪!孔慈!
    聂风为他的两位师兄,与及断浪、孔慈立长生位祈保平安,剑舞亦不难理解,但据
闻雄霸与聂风的关系最不融洽,处事方法背道而驰,他亦毫不计较,也一保他长寿平安,
倒是相当难得。
    但他为何又只书一个单字,而不写下他们五人的整个名字?
    剑舞推详,这可能是与聂风不想蓉婆从这五个名字看出他是聂风有关,要是蓉婆真
的知道他是雄霸的第三弟子,恐怕便会对他又敬又畏,不会把他视作一个寻常年轻人般
看待。
    有些时候,声名显赫的人若要交朋结友,也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至于其余两名字——雪缘、神母,剑舞是感到这两个名字听来,与自己的名字一样
怪,她虽然不知道此二人是谁,但能够令聂风如此铭记于心的,相信亦是两个了不起的
女子。
    两个绝世奇女子。
    尽管剑舞认为聂风为生人立长生位,真是傻得可以,惟毕竟是一番心意;这个世上,
喜欢干傻事的人已不多,没料到她会遇上一个,更没料到她会对这个傻子……?
    而就在剑舞边看边想之示,聂风此际摹从怀中掏出三块东西,剑舞信眼一瞧,啊!
那又是三块贴着红纸的长生灵位!但听他问蓉婆道:
    “蓉婆,我可否再安放三个长生位?”
    蓉婆慈祥一笑,道:
    “有何不可?小马,只要是你的亲人,蓉婆亦会每日为他们上香。”
    聂风见蓉婆首肯,便缓缓把第一块长生位置放在神盒上,剑舞一望,不由一怔,只
见长生位上的名字是一蓉婆!
    蓉婆乍见之下也是既惊且喜,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结结巴巴的道:
    “小……马,你……”
    “蓉婆,别要再多说了。你想说的话我已明白,我只求你能长命百岁,还有,小马
希望你的子女能早日觉悟归来,与你一家团聚……”
    蓉婆也不知该如何感激聂风的一番苦心,霎时眼泛泪光,而此时聂风又已把第二快
长生位放到神盒上,莆把长生位放下,他却并没有立即撒手,仍是紧紧拿着那块长生位,
可知他对此人如何爱惜。
    当他拿捏了一会,把自己的手移开之时,剑舞终于看见那个是甚么人了,只见长生
位上写着一个字一梦!
    “梦?”蓉婆有点惑然,问:
    “小马,梦到底是你的……甚么人?你似乎对她……甚为痛惜……”
    聂风此刻的脸上不期然泛起一丝沉痛之色,惘然的答:
    “直至目前为止,她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一个人,她一生……
    本为一个城而生,最后……也为这个城而牺牲,去了一个我不能去的地方;我希望
有一天能再遇见她,如果,她真的仍然在生的话,我也是为了再见她……而继续在这人
世……苟延残喘下去……”
    想不到,经常挂着温暖笑容的聂风,一颗热血汉子心之后,居然也有一个伤感而灰
色的梦。剑舞心想如果她是这个梦,她一定不想聂风为记挂自己而伤心,她一定会尽快
现身,所以她深信,这梦已凶多吉少,她不让聂风知道她已死,或许只因为她太爱他,
不想他为她而死……
    蓉婆甚少看见这个唤作小马的年轻人会如此不快乐,她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
    “罢了!小马,若那位梦姑娘知道你为她而安了长生位,她一定感到……高兴……”
    聂风默然无语,猝地,又再把第三块长生位放至神盘之上;这一快,已是他最后一
块长生位,到底谁人如此有幸,竟然能在聂风所立的长生位中——“榜上有名?”
    剑舞很是好奇,不过在一刹那间,她的震惊,已大大掩盖了她的好奇心,因为她已
瞥见,最后的这块长生位上,写着两个她无法相信聂风会写上去的字,这两个字赫然是
一剑舞!
    是剑舞!
    天!剑舞的一颗芳心登时扑扑乱跳,差点便要蹦了出来。怎么可能?聂风怎可能为
她安放长生位?如此浓情厚意,她这个居心的坏女子怎么有资格担戴得起?
    何家姓聂的,居然出了一个唤作聂风这样愚昧的儿子?居然如此厚待一个相处仅六
日的侍婢?他可知世途多变,人心凶险?
    身边人往往都是最致命、最具杀伤力的敌人。
    剑舞纵然羞愧交集,私下亦暗骂聂风的愚昧,惟是一颗莫测芳心,却是不知为何沾
沾暗喜,同时之间亦涌起一个疑问;究竟聂风为何会为她安放长生位?难道……他也把
她视作亲人——-亲密的人?
    一念及此,剑舞不由满颊红晕,幸而蓉婆此时已向聂风提出剑舞心里的疑问:
    “剑……舞?好古怪的名字!小马,剑舞……又是你的什么人?”
    聂风答:
    “她是最近才追随我的侍婢,其实我也不想有什么侍婢,只是那个主管派她前来而
已……”
    “剑舞这个女孩虽然较少说话,也较冷傲,但,人还是不错的,她为了弄一锅上好
的猪肺汤给我,已努力不懈地弄了六天,我很感激……她……”
    蓉婆道:
    “能够为一个男人努力学弄猪肺汤,这个女孩看来真的对你很好……”
    不不不!剑舞心中暗叫,你俩统统都误会了!这不是真相!
    聂风点头:
    “嗯。我也是这样想。本来,当初我曾怀疑她是一个前来对付我的女子,但多番观
察,她又不太像;而且我认为,即使她是,她本身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子,所以纵然剑
舞是她,我也不相信她会对我怎样,更何况,剑舞努力地为我弄了六天的汤,我真的不
应怀疑她……”
    “纵使剑舞的目的真的是为对付我,我也深信,她一定有难言之隐,一定有逼不得
己的苦衷,我不会怪她,只希望她能平安渡过她的难关,与及……回头是岸……”
    剑舞至今方才知道,原来聂风也非省油的灯,他也曾提防她,只是他对人性所怀的
希望实在是过于大了,他竟然还为她立长生位,希望她平安,希望她回头是岸!这个希
望之大,简直压得心怀不轨的剑舞抬不起头来。
    在知悉聂风对自己原来是那么关心后,在此一刻,她更是惭愧得无地自容,为自己
的自私而无地自容,她,终于深深的感动了……
    “聂风”剑舞心中暗想:
    我活至这个年纪,还是……头一回有人……对我……这样关心,我何尝不……感激
你?”
    “只是,当你发觉,剑舞原来并非……剑舞,这个世上,根本便没有剑舞这个人时,
你便会知道,我是一个无可救药、自私自利的坏女子……”
    “那时候,你还会像如今这样……”
    “关心我吗?”
    “不过无论如何,在我还没回去我的地狱之前,为了感激你为我立这个长生位,我
还会为你干一件事,一件可能在你眼中看来毫不重要……”
    “对我却是极端重要的事!”
    带着一颗万般无奈的心,剑舞终于异常惭愧得抖动她那身黑纱裙,悄然飘去。
    他,将会为聂风干些什么重要的事?
    这一日,当聂风回到天下之时,剑舞还是冷傲如昔,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聂风也没有感到奇怪。
    然而,在剑舞的眼中,聂风却较以前更好看了,是的,一个飘逸的人,还有一颗好
看的心,怎会难看?
    她已有决定。
    而就在这一夜,当孔慈正要上床就寝之时,房外突地传来阵阵的敲门声。
    已是午夜子时,到底是谁前来夜半敲门?孔慈的心头不由有点不安,会不会又是那
个黑瞳前来抱梦?这一切又是一个恶梦?
    但她还是战站兢兢的前去应门,只见开门处,真的有一条黑衣人影!
    一条断浪曾经怀疑是黑瞳的黑衣人影——-剑舞!
    剑舞夜半造访,孔慈为之一呆,刚想问她找自己干些什么,谁知她犹没开口,剑舞
已比她更先张口,但见剑舞一脸腼腆之色,恳求道:
    “孔慈姐,六日之后便是中秋……”
    “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一年容易过去,又是中秋,距离中秋节的日子,还有数天。
    自从无双回来以后,聂风的心一直皆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纵使对人欢笑,也只是
不想别人为他操心,因此纵是举国欢腾的中秋已接近,眼见身边不少门下都在为这节日
喜气洋洋,在天下会各处张灯结采,他仍是有点提不起劲似的。
    而经常在他身畔的剑舞,亦像是提不起劲。
    她已经三天没有为他再弄汤了,聂风很奇怪,为何本是百折不挠的剑舞,居然不再
弄汤?看来还有点神不守舍,精神恍恍惚惚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
    可是每次他问剑舞,剑舞总是摇首推说没事,支吾以对,而且神情看来相当惭愧,
总是尽量逃避与他倾谈,仿佛她十分不配似的,她为何惭愧,聂风私下纳罕着。
    还有,有些时候,聂风叉发现,剑舞不但逃避与他再交谈,更总是有意无意地远远
凝眸看着他,有时候更会看得痴了……
    聂风但觉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究竟在剑舞与他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与她一
直相处不错,何解会弄至此番局面?
    然而聂风虽然罕纳,他也不以为意,也没有试图找出原因的意思。
    只有一个人,对剑舞却是愈来愈是怀疑,那个人就是——
    断浪!
    断浪肯定,剑舞一定并非什么好东西,他与聂风情同兄弟,他绝不容许一个如同火
药般随时爆炸的人,长久待在聂风身边。
    因此,为了聂风,他不但怀疑,更——
    付诸行动!
    他要查出剑舞的来历!她背后的真正身份!
    而要寻出剑舞的来历,最好的方法,固然是先前去问曾把剑舞喻为“天下会最好待
婢”的侍婢主管——香莲!
    香莲在天下会多年,上于生为女佳,在一个以男人拳头作为号召的帮会里,所能樊
至的最高职位,也仅是一个侍婢主管而已。断浪其实极不喜欢这个年约四十的女人,只
因她刻薄寡恩,当初步惊云也是因看不过她刻薄孔慈,才会主动要孔慈当他的侍婢,以
助她逃出她的魔掌!
    断浪满以为会从香莲口中探得一些关于剑舞的事情,但,他错了!
    他根本便没法和香莲说话,因为他根本便找不到她!
    当他来至香莲在天下会所居的一座小居之时,小居前的守卫已拦着他道:
    “断浪,你来此干啥?”
    断浪答:
    “找待婢主管,我有点事要和她说。”
    “找她?”守卫愕然,接着更说出一个令断浪非常震惊的答案“她,已经失踪许多
天了!”
    失踪?断浪骇然,她居然失踪了?他于是追问:
    “请问,她是在什么时候失踪的?”
    那守卫想了想:
    “哈,大概是在……九天之前吧。”
    九天之前断浪心里琢磨,那不正是剑舞追随聂风为婢的第一日?莫非……”
    他心头蓦地升起一个极端可怕的念头,剑舞,极可能是黑瞳,她可能以某种特殊利
益引诱侍婢主管派遣她给聂风为婢,但又为怕香莲会泄漏出去,于是她甫成为聂风之婢
后,便立即令香莲神秘失踪。
    所谓“神秘失踪”的意思便是,香莲已遭“灭口”了!
    这个发现令断浪撤夜难眠,他又不敢出言悉破剑舞,因为无凭无据,更会打草惊蛇,
而且,如何去找凭据?
    他忽然记起,香莲房内,摆放着一个载满天下所有侍婢来历的柜子,说不定,关于
剑舞的来历,亦会在内。
    可是香莲已经失踪,她的居所又是守卫森严,根本不得其门而进,除非……,。
    不错!断浪终于心生一计,数日后的中秋,那班守卫一定也会因这个节日而稍为松
懈,例如回一起往天下会的厅堂庆祝而疏于职守,那时候,便是……
    他知道剑舞背后一切的好机会!
    好不容易,终于等至中秋那夜,所有人也如断浪所料,一起前往厅堂庆祝,甚至是
聂风、秦霜、孔慈及剑舞,亦不知到了天下会那个地方。只有步惊云,无论孔慈如何又
劝叉拉,他还是依然故我,继续在云阁内当他的石像。
    而此刻的断浪,已经轻易潜进香莲的小居。
    他本来可与大伙一起赏月,可是为了聂风的安危,他并没有这样做,为了聂风,他
今夜更不惜前来孤身犯险。
    小居之内异常黑暗,断浪但觉伸手不见五指,椎有取出早已准备的火招子燃亮室内
其中一根蜡烛,在烛光掩映之下,断浪遂开始在室内搜索。
    总算他机灵,他很快例找着那个柜子,揭开一看,只见满柜都是一卷卷的待婢履历。
    “是这些东西了。”
    断浪不由大喜,急忙翻阅每一卷的履历,看看有没有剑舞的记录。
    可惜……
    没有!
    既然没有剑舞的来历纪录,便更如他所料,她,并不是天下会的侍婢!
    她是混进来的!
    虽然已能证实剑舞是混进来的,惟依然未能找出她的真正身份,断浪仍是感到有点
失望,他不禁落寞的坐到窗旁一张长椅之上。
    “不!我不能就此放弃!剑舞,我一定要证明你就是黑瞳!我绝不容你伤害风!”
    断浪一面心想,一面又想起来再找,然而,也许是天意……
    也许是合该有事,他蓦地发现,他适才所坐的长椅上的蒲团,内里……好像……有
一些东西!
    他连忙撕开那个蒲团,只见内里原来藏着——
    一纸短笺!
    短笺背面,依稀透着剑舞两个字,啊!这纸短笺,是关于剑舞的?
    找着了!断浪大喜过望,这纸短笺,一定是待婢主管为保秘密而藏在蒲团之内。
    断浪飞快打开短笺一看,一看之下,他的心,不禁怦怦乱跳!
    他终于知道喜穿黑色丝罢懦裙,冷傲的剑舞,真正的身份,到底是谁了!
    他的心不禁一寸寸的向下沉,因为,她竟然是……她竟然是……
    天!这是一个多么骇人的计划!短笺上写着的,是多么可怕恶毒、而又自私无比的
阴谋!她,又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蛇蝎美人!
    正当断浪不知所措,不知应该如何处理这个被揭发的阴谋刹那,突然,阴黑的室内,
传来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断……浪……”
    啊!是她?是……她来了!
    断浪勉强保持镇定,回头,果然!不出他所料,真的是她!
    剑舞,她已经如同一双黑色的幽灵般,站在门边。
    她此刻脸上的冷艳竟已一扫而空,换上的却是一脸优郁,可是断浪没有留意,他冷
哼一声,嘲讽:
    “是……你?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毒女人?”
    剑舞虽被辱骂,惟仍是面不改容,她落寞的叹道:
    “我早应料到,你与聂风情同手足,一定会竭力保护他,所以,最先发现我身份的
人,极有可能是你……”
    “不错!”断浪老实不客气的答:
    “我已经发现了你的身份,与及你的阴谋,我如今便去告诉风,你快滚开!”
    他说着正想夺门而出,谁知剑舞身法比他更快,已一把拦着他,哀求他道:
    “断浪,我……求求你,即使……你告诉聂风,也请你在今夜之后,只要今夜我……
把我所弄的汤给聂风喝后,我便会回去……我本来所属的地狱,重过以前枯燥乏味的生
涯;但今夜这锅……猪肺汤,非常重要,是我这数晚乘夜求孔慈教我,我再撤夜反覆试
弄,直至今夜才弄成的……”
    “这锅汤,已是我对聂风多日关怀的……一点心意,我如今只有……这个心愿,只
希望他能好好的再品尝我为他所弄的最后这锅汤,我已……非常心满意足……”
    什么?原来她这数天以来神不守舍,精神恍悔,便是在夜里不断试弄孔慈教她所弄
的猪肺汤?那,她已经放弃要在汤内下那些什么“迷心”的药,以令聂风成为她的奴隶?
    而且为了聂风,她竟然甘心被断浪辱骂?她……变了?
    剑舞虽然一反常态恳求,但断浪并未为她所动,他皆目道:
    “呸!放屁!你这个女人最擅说谎,于弄人心,我怎知道你此刻所说的是真话?你
目下所说的可能又是一片谎言,以图瞒骗我不告诉聂风,让他喝下你下在汤内的毒,是
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断浪,请你别要去!”
    “妄想!”断浪正色道:
    当初我为了风而甘愿留在天下饱受屈辱,风在我心中,甚至已是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的大哥,我绝不容你这个毒女人害他!”
    说着又欲冲出门去。
    眼见断浪去意甚坚,已是劝无可劝,求无可求,剑舞哀恳的脸忽地一沉,道:
    “断浪!以前我可能是一个谎话,但我今夜对你所说的每句也是千真万确的真话,
你却坚持要把我揭发,你……”
    他说着横眉朝断浪一扫,结说下去:
    “可别怪我——……
    “手!下!无!情!”
    话声方歇,剑舞霍地身形一展,身上的纱裙一扬,她,终于不得不对断浪——
    出手了!
    她这一手,会否正是黑瞳能为世问万物带来死亡的——
    死神之手?
    不!这一手,并非黑瞳的死神之手!
    因为,真正的死神,并非是她!并非是剑舞!
    真正胆敢“也许笑神佛”、“叛逆天地”的死神之手,在这里!
    真正的女死神黑瞳,正站在距香莲居处不远的一座小山丘上,透过窗子,远远观赏
着剑舞在向断浪下手!
    她,还是一身黑衣如夜,那黑面具仍是把她的真面目收藏得密不透风,世上除了她
自己、她的主人,与及少数人外,相信已没有人能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而如今亦有一个人在她的身畔,正与她一起观看剑舞向断浪下手,这个人便是与她
移拍了五十年的——雪达魔!
    白衣雪达魔!
    他竟然亦随黑瞳来了?他竟亦已身在天下,“蠢材!”黑瞳看着窗内的剑舞与断浪,
冷哼一声:
    “直至此刻断浪方明白剑舞并非黑瞳,未免他妈的愚蠢了点!
    又有谁会知道……”
    “黑瞳是我!”
    雪达魔叹息:
    “可怜的女孩!黑瞳,她虽与你一样一身黑衣,不过她似乎较你多情;听她所说,
她今夜还为聂风弄了一锅汤,所以才会甘受辱骂,恳求断浪不要泄漏她的身份……”
    黑瞳的双目闪过一丝光芒,她邪笑着答:
    “正因她较我多情,所以她亦较易露出破绽,我已在断浪发现她的身份之前,更早
拆阅了那纸短笺,发现了她的身份,再把它放回原处……”
    哦?没料到黑瞳已知道剑舞底细,这下子倒令雪达魔也不得多不佩服其心计,他问:
    “那,她是谁?”
    黑瞳凝眸反问:
    “你本来想劝我不要对付风云,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她非常放肆,甚至对她的同伴。
    雪达魔亦非弱者,他立即出言还击:
    “因为我与你已相交五十年,若不告诉我,只怕也没有谁愿听一个魔女的心声!”
    黑瞳笑,笑得很绝,很邪,很妖艳,她重重摇首:
    “雪达,你这次真是他妈的大错特错了!无论你与我黑瞳有多少年的交情,只要我
不喜欢,亦不会告诉你,如今,我也不想告诉你!”
    她说罢又看着窗内的剑舞,续说下去:
    “这个女孩的身份,我确是早已知道,不过,想不到她凑巧也有穿黑衣以及说污言
秽语的习惯,所以我才索性静观其变,看看她会弄些什么把戏?没料到,她的把戏也不
过如此,仍是脱不了为情所困的结局,真是令我他妈的失望……”
    “这种女人,最后的下场,还是强不过一个‘情’字,逃不出一个‘爱’字,最后
只会遭人利用,列如,我已利用今夜将会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设计了一个局中之局!”
    什么?黑瞳竟能预计剑舞今夜将要发生一个悲剧,并布下局中之局?但雪达魔似乎
对此不感兴趣,他只是对一件事感到兴趣:
    “难道,你的心中没有——爱?”
    黑瞳冷笑:
    “爱?多么肉麻却又软弱无能的字!只有懦弱的痴情男女才需要!我不需要!我只
需要向有趣的人挑战!我只需要复仇!”
    雪达魔遂地语带相关的问:
    “若有一个人真的爱上你,这又如何?”
    他问得中此大胆,难道他自己……?黑瞳却不假思索的答:
    “爱上我?哈哈!怎么可能?我是因仇恨而生的邪恶魔女!
    我多行不义,总有一日必遭天谴!世人又怎会爱上我,他们只会怕我……”她语声
之中虽狂傲,却不无感慨。”
    你行不义?她一心为所有枉死的亲人婢仆复仇而不惜沦为魔女,又怎会不义?
    她这样说,无非因她不愿与那些满口大义凛然的君子为伍。
    她只是太偏激!
    “除非……”黑瞳说着回眸一瞄雪达魔,魅幻的眸子里,在流露一股似懂非懂之色,
却又像已看穿他一直掩藏的心、掩饰的意,邪恶地试探:
    “说爱我的人,是你这个他妈的雪达魔吧?嘿嘿……”
    雪达魔索性不答反问:
    “若真的是我呢?”
    黑瞳双目一沉,瞪着他蒙着白纱的脸,凝重的道:
    “那我便要警告你!你若爱上我,你便是自找霉气!”
    “不过若我爱上你的话……”
    “你就一定会死在我的——”
    “手里!……”
    “哈哈……”
    带着极度邪恶的笑声,黑瞳炯娜多姿的身躯,已经在此中秋的圆月之下,乘风而掠,
仿佛要在今夜向世人公告,她,才是真正的恶魔!
    甘心自堕魔道、背弃神佛、叛逆天地的万世恶魔!
    雪达魔亦紧随其后,然而就在二人身形急掠之间,黑瞳霍地又回过头来,朝雪达魔
诡橘一笑,道:
    “雪达魔,我忽然又很想告诉你,到底那个剑舞是谁了!”
    雪达魔一面飞掠,一面在蒙头的白纱之后摇首苦笑:
    “我早知你会如此,女人已经善变,魔女更善变!这个可怜的女孩到底是谁?”
    邪恶的黑瞳,此际的双目竟像也为剑舞而叹息:
    “她确是十分可怜,只因为,她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身份,一个将会误她一生一世的
身份,她就是……”
    黑瞳说到这里语音稍顿,像要宣布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似的,再续说下去:
    “雄霸惟一的独女——”
    “幽若!”
    什么?
    幽若?雪达魔闻言当场为之一怔!
    喜欢说污言秽语的剑舞,赫然便是雄霸一直只闻其名,未闻其声的掌上明珠——
    幽若?
    幽若从没有在天下出现,所有人都不知雄霸有个女儿身在何方,如今又为何会在天
下出现?更为什么原因,而要成聂风的侍婢,而在今晚这个花好月圆的中秋之夜,这个
口头“无”岸的她将会发生什么悲剧?
    人间高手,种类每多。
    有无敌的!
    有可怕的!
    有无忌的!
    有卫道的!
    有恐怖的!
    然而,以下这个高手,却是一个相当特殊的高手!
    他……是一个可怕、横行、无忌、绝不以武卫道,却又可能将会是举世无敌的——
    恐怖高手!
    超级的恐怖高手!
    “蟑螂”——
    是恒古以来已经存在的昆虫,它们模样阴森可讯喜欢书昼伏夜出;它们毕生最爱干
的事,很可能是以其肥腴的棕色身躯,唬吓那些妇孺小童。
    蟑螂亦不“拣饮择食”,它们爱死的东西奇多,其中计有人们剩下的食物残滓、碎
屑,任何可以人口的东西,它们亦越趋之若骛,包扩尸体……
    甚至乎是它们同伴的尸体。
    正如这只蟑螂,它不知如何,槽槽懂懂的,竟然与它的同伴失散了,它更不知自己
如今身在何方。
    只知道,周遭非常冰冷孤清,似是一座陵墓。
    对!是陵墓!这只蟑螂晓得,它自卵成虫的日子虽然尚浅,但它经历颇丰,它已富
有在陵墓中嚼吃人类尸体的经验。
    那种嚼吃人尸的滋味,在这只蟑螂小得无可再小的脑袋中,可能是一种美妙的回忆。
它差点便要垂涎三尺,假如它真的也有涎沫的话。……
    这只蟑螂不禁兴奋起来,这座若是陵墓,那墓内一定有它爱吃的尸体。
    它急不及待,展翅飞翔,在这个冰冷的陵墓内寻找着目的物;
    这个陵墓似乎并不细小,它大约飞驰了两丈,方才发现,五丈外的远处,正盘坐着
一具尸体。
    一具很魁梧的男人尸体。
    它深信这男人是一具尸体,因为以它蟑螂的本能,纵使距这男人多远,也能察觉他
已没有气息。
    蟑螂发狂了,一直朝那具尸体飞去,它甚至没有注意,若这具真是尸体的话,何以
会盘膝坐着?而不是躺卧着?
    正当它飞驰至那具尸体三丈之位时,这只蟑螂终于为它自己的错误判断……
    付出代价!
    它赫然感到,它那脆弱不堪的身躯,竟撞在一堵坚硬无比的墙壁上!
    惟若瞧真一点,它眼前那里有半堵墙壁?
    眼前根本什么也没有,但却似乎撞着一堵无形的墙,接着,那堵无形墙壁突生出一
股雄浑无匹的反震力,这只蟑螂未及躲避,“拍哧”一声!当场已给这股无形的反震力
破为一团浓稠肉酱!
    余震未止,更把这只蟑螂的尸酱逼飞,激射向陵墓内其中一堵紧实的墙壁,但听
“碰”然一声巨响,这只蟑螂本已化为肉酱的尸体,竟在墙上轰开一个一丈直径的破洞!
    天!好可怕的劲力!一只轻如无物的蟑螂尸体被反震而出,居然能在坚实的墙上破
开一个比其尸体大上万多倍的深洞,那堵生出这股惊人反震力的无形墙壁,会否正是武
林高手们们梦寐以求——气墙?
    一种只有超级高手方能生出的——真气之墙?
    那具盘膝而坐的尸体竟能生出一堵这样凌厉的气墙?
    那岂非说,这具男尸并不是“它”,而是一个活人?
    一个甚至伟是超级高手的活人。
    不错!他确是一个活人,更是一个世人无法想像的超级高手!
    若细心一看,便会发现他所盘坐着的陵墓一角,亦有一具随意放的枯骨,显而易见,
这个陵墓本属那具枯骨所有,却被他雀巢鸠占,只是,他霸占了这个陵墓,要来干啥?
    瞧真一点,他原来身披一袭连着帽子的血红衣衫,这袭衣衫也和他的躯体一样,守
整无缺,若他一个死人,他的身体早应赞满肥美的蛆虫,可知那只蟑螂实是是判断错误!
    再者,他的脸亦涂满乌黑色的油彩,紧闭的眼睛及嘴巴,却反而涂上一种恐怖的血
红色,把他一张已是木纳的脸衬得倍为阴森,如同一具千年僵尸!
    他如蒲扇般巨大的双掌,亦在当胸合什;臂变之上,却横夹着一根铁铸的禅杖;禅
杖隐隐泛起一片血红色,瞧真一点,却并非禅仗有的颜色。
    而是禅杖饮了无数血后,所残留的血渍!
    他的肩上,亦站着一头红色的编幅;这只编蝎也和他一般,紧闭双目,看来亦没有
了气息;他的人和这只编幅,浑身上下且缠满了数不清的藤蔓,可知他和它在这个陵墓
之内,已经没有移动了许久,至少该有数年;试问一个人,又怎能不言不动不食饭?更
逞论是一只蝙蝠?
    难道,他与这只编幅,正在于着一些非常人所能想象的事?
    非常人所能理解的修为?
    除了蝙蝠,他的身上还背着一个草篓,当中盛满不少纸卷,每轴纸卷之上,赫然书
一些细小而又触目的字——
    “魔经”!
    什么是……魔经?般若魔经?
    只消看一看他身后那堵墙壁便一目了然。
    但见此人身后,有一堵阔逾三丈的巨大石墙,石墙之上刻着一篇二百多字的经文,
每字均为半尺大小。这篇经文,想必他在把这座陵墓鸠占之后,方才刻上去的。
    这篇经文,似乎是佛教中的“般若心经”,惟若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它,只是像
一篇般若心经而已,却并非一篇真正的般若心经……
    因为这篇般若心经,是反过来写的!
    倒书佛经!
    离弃自心!
    与道对立!
    无经无道!
    是否……正是“魔经”的精神所在?
    “般若魔经”的精髓所在?
    还有,这个面目狰狞的红衣汉子,还要在这座陵墓之内,不言动不吃多久?
    不多久!也许,他快要醒过来了,只因为,今日这座陵墓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
只为食丧命的蟑螂,它尸体撞毁石壁的“碰”然巨响,已经把“他”惊醒了!
    果然!遂地,这红衣汉子双目随即朝墓内一扫,当他发现了那个蟑螂的尸体所照成
的破洞后,血红色的眸子内,居然泛起一丝异常残酷之色,自言自语道:
    “该死的小东西,斗胆骚扰老子在此修炼更上一层的魔功,真是罪大涛天,死不足
惜!”
    哦?他藏身在此陵墓之内,原来只为修炼?
    “老子满以为在陵墓之内便绝对没人骚扰,可以全欣全意,龟息闭气,苦炼魔功,
想不到今天竟被破坏,是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已修炼了多少时日?”
    一念至此,这名红衣汉子立即曲指一算,复再喃喃自语道:
    “原来,今天已是中秋?而我,也已潜修了……三年?”
    三年?他居然不言不动不食,龟息练功三年,他练的到底是什么绝世魔功。
    “嘿嘿!正好!三年毫不间断的龟息修练,已足够让我‘经王’打败你——-”“黑
瞳!”
    什么?经王?黑瞳?
    这个人就是在黑瞳口中提及的“经王”?他,也是一具不是人的一一一人形化身?
    他不是与黑瞳及雪达魔,同属于他们主人一伙的吗?他为何又要矢志打败黑瞳?
    “如今,我终于功成出关了!黑瞳,你这个贱妇,还有那个总是站在你身边替你说
话的雪达魔,我,经王,一定把你俩一起打进无间地狱,更要你俩好好尝尝我新练成的
最强魔功一……
    “无经无道!”
    一声暴喝,经王霍地抽出背上草篓内的其中一卷经文,一摊再以贯满劲力的食指朝
经文内的其中一个“经”字一抹……
    怎么可能?他竟能把早已干涸的墨渍,彻底抹了出来,完全没在纸上留下半丝痕迹,
那个“经”字,更完整无缺的被倒移在他的指头上!
    这……就是他的新练的绝学——无经无道?
    不!无经无道还不止如此,但听经王复再翘首高呼一声:
    “牛!”“咪!”“叭!”“呢!”“嘛!”“奄!”
    这六个字,正是一般佛教徒所诵的真言——
    六字大明咒!
    可是这六字大明咒,却像他的魔经一样,是倒转而念,那已经不再是六字大明咒,
而是——魔咒!
    六字念罢,赫见经王丹田之位,竟隐隐崭现一道红芒,红芒更急速地向其食指窜去,
就在红芒与其指头上的“经”字接触的刹那。
    经王再暴然吐出一个字:
    “破!”
    破字乍出,登时“波”的一声巨响!他指头的“经”字,被那道红芒一逼,立如一
道霹雳一般,直向墓顶轰去,“隆”的一声!一个微不足道的“经”字,赫然已势如破
竹地,把整座径阔十丈的陵墓轰个蹦塌,灰飞烟灭!
    好可怕的一个“经”字!好可怕的无经无道!这只是件略施小技而己,若他全力施
为的话……
    陵墓崩塌,砂石在黑暗的中秋夜漫天飞扬,就在满天的飞砂之中,经王魁梧的身躯
跃上半天,且还嘿嘿仰天狞笑:
    “黑瞳!我来了!你这个千古第一魔女,我经王一定要叫你死得——-心服口服!”
    “红王,随我来!”
    笑声方歇,他肩上的那头血红编蝎亦碎地双目一睁,拍拍展翅,闪电与它那可能将
会无敌于世的主人,一起在月夜之下飞驰。
    终于一同消失于无边的黑暗与恐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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