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独孤一方

    一言既毕,梦猝地挥动手中的青龙偃月刀,直向自己脖子反劈!
    聂风埋下魂不附体!他明白梦话中的意思!
    这式倾城之恋,既是万世无敌的奇招,毁灭力固然非常惊人,它一早便不应苟存世
上,兔致日后给无也许无义之徒获得,反会祸害人间;既然梦已把其招意吸纳,如今世
上,只有她一个懂使倾城之恋;若要保证人间苍生不彼此招所害、最撇底的方法,例是
她——死!
    只要她一死,她脑海内的倾城之恋,便会随她一起沉下九泉;也唯有这样,才可确
保她将来不会改变人意,把倾城之恋再度泄漏!
    变生肘腑,聂风的反应亦相当快,身形一幌,已然掠至梦的身畔,双手一抽,天硬
生生把她全力劈向自己脖了的青龙偃月刀一抽而止,他急嚷:
    “梦,不可以!你千万别要这样,快住手!”
    梦恻然答:
    “聂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若牺牲我一条贱命,便能够撤底保证;倾
城之恋以后不会贻害人间,这……是值得的!”
    “不!你的命怎会贱?梦!你永远是我的梦……”
    “请你别要成为一个令我遗憾的梦!”
    梦一阵,就连正要挣脱聂风双手的动作也遏止了,对于聂风的话,她可有半分感动?
    惟是,无论她的感受如何,她——
    已来不及与他相爱!来不及感动!
    梦与聂风蓦然发觉,无双城的城头之上,连绵一里,竟然出现了一堆黑压压的乌云!
    不!那不是乌云!而是人头!无数攒动着的人头!
    连绵一里的城头上竟有人头赞动,只因为正有不清的无双城民,被人数更多的无双
门下以刀协持着,他们大大小小,男女老幼,都在绝望地眺着城门外的梦!
    看着梦的眼睛并不止这些,当然缺不了他们的城主——独孤一方!
    独孤一方正面目狰狞的盯着梦和聂风,冷笑:
    “对了!丫头,你又何苦坚要寻死,毁碎聂风的梦?”
    “更何况,你的命也不贱,在本城主眼中看来,你的命甚至比如今城头上的三千无
双城民更为重要!只要你把倾城之恋的窍妙告诉我,我就饶了那些贱民,否则——”
    说着朝城头上的无双城门下使了一个眼色,高声喝道:
    “推!”
    一声令下,城头的所有无双门下立时听命,毫不留情地把那三千城民,从三丈高的
城头高处悉数推至城门外的地上,顷刻城民叫声嚣天,骨折声此起彼落,那些青壮的城
民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还可勉强支撑,但那些老弱妇孺,真是苦不堪言,有些老人
家头先着地,当场头骨爆裂,脑浆四溢而死;还有些十月怀胎的孕妇
    霎时整个城头之下,满是惨叫呻吟;那些城头上的无双门下,把城民拘捕至此;目
的,就是为城主独孤一方部署这非必要时不会用的最后一着!
    难怪天下会的四名头目曾说,那些门下竟在拘捕城民,想必城内的所有城民已无一
遗漏,悉数在此。
    由于一干无双门下人多势众,转瞬之间,居然已把所有城民推法城头之下;那些还
可支撑起来的城民,遂怆惶扶起其余跌伤不起的城民,没命地四散奔逃,情况相当混乱,
恍如乱世;就在城民刚离城门数丈之外时,翟地又听独孤一方暴喝一声:
    “弓箭手!备箭!”
    此言一出,城头之上,约有大半的门下已张弓拉弦,箭头所指之处,正是奔逃着的
无双城民。
    独孤一方又放声高叫:
    “所有城民听着,你们若再走前一步,弓箭手便会立即放箭,快给本城主乖乖止步,
否则——”
    他的话还役说完,所有劫后余生的城民已乖乖止步了;他们手双缚鸡之力,怎敢违
逆堂堂一城之主的命令?
    独孤一方斜目睨着梦与聂风,阴险笑道:
    “怎样?丫头,我的门下内力并不太好,若你犹疑太久的话,让他们这样张弓拉弦
下去,恐怕他们偶一不慎,那时你可别怪他们错把那些贱民射杀啊!”
    聂风与梦乍听之下,心头陡地一沉,没料到了最后,独狐一方竟以城民之命,倒过
来威协她吐出倾城之恋的奥妙,看来他亦已豁尽了!
    眼前至少有数千根利箭直指城民,无论聂风与梦的身手有多快,亦绝没可能同时把
这些狼狈为好的箭手制伏;但若真的让独孤一方知道倾城之恋的奥妙,只怕人间苍生,
以后更寝食难安……
    “卑鄙!”聂风感到,他还是有主以来第一次如此讨厌一个人;眼前的这个独孤一
方,那有半点袅雄风范?他可以随意把老弱、孩子,甚至孕妇杀害,比那个长生不死、
泯灭亲情而残杀亲生爱女的“神”更是不如。他,简直已不是一个男人,也不是一个女
人,他沾辱了男人女人之名,他根本便不是人!
    “为了得到绝世奇招这些身外之物,人命在你眼中真的如斯轻贱?聂风愤愤不平反
问,他很少这样忿懑。
    独孤一方的表情似在讥笑聂风的幼稚,他嘲讽:
    “要在江湖立足,便一定要这样色情绝义!江湖训练我们,必须狠辣、霸道、不择
手段!若不是为了成为霸主中的霸主,与及拥有无数财富和名望,何苦要出来闯荡江湖?
难道真是为了武术交流、互相切磋武道精神这些连三岁小童也不会相信的藉口吗?”
    “聂风啊聂风!你也未免过于愚仁了!”
    愚仁?聂风气得面红耳热,一时语塞,说不出半句话来,梦此时却插嘴道:
    “无论如何,今日你亦莫要妄想得到倾城之恋,你若再三相逼。我只会更快死在你
的面前!”
    独孤一方道:
    “小女孩,你真伟大!以为自己一死便可一了百了?让我告诉你,只要你一死,我
立即吩咐所有箭手放箭;你适才不是声声嚷着不想倾城之恋贻误苍生的吗?可是你今夜
却将要先连累这里三千人命,你,忍心吗?”
    好歹毒的心理战术!这一回,梦也不得不重新考虑眼前形势!
    然而,世情总有许多莫测的意外,正如在这个令梦左右为难的时刻,也发生了一件
意外。
    “呜”的一阵号角响声!距无双城数百丈外的一个山丘之上,霍地出现了一头身高
十丈的庞然巨物——
    —头正在对犹物虎视眈眈的巨狼!
    聂风、梦及独孤一方齐齐一怔,但三人很快便已知道那不是狼,那只是一种感觉,
一种像狼在犹杀生物前的冷酷感觉!
    而这头狼,正是——步惊云!
    连他也来了!
    完全没有徽兆,步惊云竟已率领逾万精英埋伏在无双城数百丈外的山丘上;也完全
没有一句说话,他已御马领着天下精英向无双城直冲过来!
    此变当真非同小可!就连胸有成竹的独孤一方也是一惊!只见步惊云及其兵马战意
之旺,一时无两;目下他城内的门下仅余八千,他从各地召集的援兵却久久未至,当前
形势,显然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而在思忖之间,步惊云的大军已由远弗近,进至距无
双城方圆两百丈内。独孤一方猝地想出一个解决办法,连忙对梦及聂风道:
    “妈的!想不到步惊云竟突然发动攻势,不过本城主也有应付良策!丫头,你若想
那批贱民多活一刻,你便要先替我办一件事……”
    梦与聂风两面相觑,二人私下明白,独孤一方所述的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果然!独孤一方的要求令人十分咋舌:
    “就是以倾城之恋,把现时冲杀过来的天下会众——全部毁灭!”
    好大贪的枭雄!梦听罢不由驳道:
    “别要妄想!我绝不会受你摆布!”
    独孤一方好险反问:
    “可是别要忘了!你们当年的华恩先祖,不是矢言绝不会让无双城倾于别人手上?
今日你若给这班天下会众灭了无双,你如何向你先祖华恩在天之灵交代?”
    独孤一方真是擅弄人心,于此大军压境的紧张时刻,还在逼迫着梦,梦霎时陷于踌
躇。
    独孤一方见梦踌躇不决,心想若再给她拖延,今日势必人城俱灭,当下不由分说,
翘首对城头上的箭手道:
    “那些贱民死不足借,给我先杀一千!”
    一千?这还了得?梦与聂风陡地一怔,齐声高呼:
    “不!”
    可惜已经太迟,赫听“嗤”声四起,顷刻惨嚎撕天,那些惊惶失措的城民,当中一
千人随即中箭,血花铺天狂渍,情况极为惨烈
    当中,还有不少年仅数岁的稚童,刚想躲进娘亲怀里,小脑却“噗”的一声中箭,
倒毙在双亲脚下……
    “好……残忍!聂风已恨得咬牙切齿,梦更是一脸铁青,独孤一方不收手,狞笑着
对他的门下道:
    “瞧!这双男女自诩为有情人,心肠却这么硬,大彩儿!你们不再杀一千?叫他俩
再感动多一点?”
    众箭手虽去受命于城主,惟亦杀得性起,纷纷拉弓欲射;梦终于忍无可忍,娇咤:
    “住手!”
    “禽……兽!我……一切都依你!”
    说罢立时跃上那根巨柱顶上,朝着正逐渐侵近的天下会众,高举她手中的青龙偃月
刀,她的身躯,更即时冒出熊熊烈焰……
    聂风一瞥之下,当场心神一震,他犹记得,神多虚空中的关羽,在使出倾城之恋前
也僧夫妻身冒火,这是倾城之恋的起手式,但梦此刻身上仅余六成功力,无双夫人曾说,
若然内力不足而妄自使出倾城之恋,必会“与招同亡”,那梦岂非会……?
    一个极度不祥的念头埋闪过聂风脑际,不!她不能死!她还没尝过他想给她的幸福,
她怎能先他死去?聂风淬地高呼:
    “”梦!停止!这样做,你真的会死——”
    高呼声中,他的身形已如电射出,眨眼间已至梦方圆半丈之内,并试图出手夺她手
上的刀,阻止她使出城之恋,诓料……
    梦身上的熊熊烈火,原来竟蕴含一股雄浑内劲,聂风甫抵其方圆半丈的范围,赫然
给其火中内劲,隔空重重轰退数丈,使他无法埋身,好霸道的倾城之恋起手式!
    “梦——”他惊呼,梦却只是凄然瞥他一眼,便别过脸不忍看他!
    她始终还是要背弃他!
    独孤一方把一切看在眼内,脸上得意之色更盛,神态更骄,他终于得逞了!
    然而,梦是否真的会依其指示去办?
    转瞬之间,步惊云己与逾万天下会众逼至百丈之内,气势磅礴,战意无两,但只要
梦使出倾城之恋,招中那股足可倾城的无敌力量,即使眼前精兵逾万,亦势必全部毁诸
一旦;惟,独孤一方遽地发觉,他错了……
    梦,并没有这样做,她碎地转身,反而向着无双城!啊!她想干些什么?
    独孤一方心中一阵忐忑,喝问:
    “丫头!你疯了吗?你的敌人不是无双城,你的敌人是天下会!你要好好记着,你
们这族人是为守护无双而活!绝不容它倾城别人手上……”
    梦凛然答:
    “不错!我们确是为无双而活,可惜,你并不是真真正正的独孤城主……”
    “而我,亦绝对会坚守对无双夫人的承诺,决不会让无双城倾城别人手上——”
    “但,我会亲手灭了这个不义之城!我要它倾在——”
    “我的手上!”
    天!原来梦想亲手倾灭无双?独孤一方惊闻此语,简直毫不考虑,不由自主地,已
一步一步撤离城门,他心知自己绝没有可以匹敌倾城之恋的力量,不宜冒险!而聂风一
直被梦身上的烈焰阻隔着,他只能够在她半丈之外呐喊:
    “梦!不要!”
    “不要!”
    可是梦一点也没有收敛身上火势的意思,她只是缓缓回首,对聂风苦苦一笑:
    “聂大哥!谢谢你曾为我安排一条康壮大道,只是……”
    “我还是不得不撇下你,自己孤身走这条死路……”
    “永别了,来生……”
    “再见!”
    来生再见!既说“永”别,又说来生再见,那即是见与不见?可见梦对聂风仍是难
舍难离,目下她使出这一招,也是逼不得已!
    此时那些低下城民仍呆立在城外数十丈之处,其实他们早已身在梦所站的铁柱之后,
所以梦如今所面对的,只是一个无双的空城,与及城头上仍不知死活,还想射杀城民、
争取系人快感的八千无双门下……
    他们,死有余辜!
    赫见梦身上那股烈焰已烧至一片通红,这股热焰其实乃“倾城之恋”甚至“情倾七
世”的起手式,本由自身真气所化,倘若操控得宜,乾坤均衡,烈焰便只伤敌而不伤己,
但若内力不足而强行催运,就会像眼前的梦一样,她的身躯,与及她身上的衣衫,也在
着火焚烧……
    梦看着自己的身躯及衣衫上的火舌,心知已再不能拖延下去。就在那群无双门下依
然不知所措的刹那,梦的一双眸子,赫然崭露一股无敌招意!一股千秋万世无敌的招意!
    她的手犹在举刀,丝毫未动,然而,忽地红光暴绽!
    城头上的无双门下,只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气势猛地侵近;八千门下,当中至
少有四千给这股气势逼得七孔喷血,霎时血箭漫天,蔚为奇观!
    是的!来了!重生了!怒吼了!
    在历史上出现了一次的无敌奇招“倾城之恋”,终于再度降临人间,在人间中发出
重重的七声怒吼——
    隆!隆!隆!隆!隆!隆!隆!
    七声晨耳欲聋的巨响,如长空也遭撕裂,大地也给劈碎,漫沌也被惊破,天上忽尔
风起云涌,电电大作,仿佛在恭迎着真真正正的无敌降临!
    可是梦握刀的手却丝毫未有动过半分,她真的从没有动,抑或她在适才刹那,和倾
城之恋的奥妙招式,以比光还快的速度,动了七次?故才会发出七声如雷贯耳、令人心
胆俱裂的巨响?
    究竟她如何使出倾城之恋,已经毫不重要,因为刚才没有人看见她如何出招,今后
亦没有人再会看见;反而最重要的,是这比光还快的七刀过后,倾城之恋,到底劈毁了
什么东西?
    当一个人的刀,已能够比光更快的时候,究竟可以劈毁些什么?
    答案很快便呈现在场中所有人的眼前,甚至正向无双城冲近的步惊云及那逾万天下
门众,亦在此刹那间瞥见!即使冷如死神。亦不禁为此招而动容,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站在梦身后的聂风更是震惊不已,已暗暗撒离城门百多丈的独孤一方亦是目定口呆。
直至此刻,聂风终于恍然大悟,何以倾城之恋根本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何以倾城之恋的
威力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的人所能认识的范畴!因为——
    眼前,是一幕谁都会一见难忘的绝世奇景!
    永远无敌的倾城之恋,竟然以比光还快的刀中速度,劈破了
    虚空!
    天啊!在场所有人尽皆瞠目结知,面死灰!大家只见在无双城的半空之上,已给梦
劈开了一条空隙,空隙内里,竟弥漫着浓浓黑气,似乎,内里是另一个与这个人间截然
不同的世界!
    这,就是虚空?这,有可能存在吗?虚空之内又有些什么存在?谁知道!
    势难料到,比光更快的刀,居然可以——劈破虚空!
    虚空被破,霎时间,内里的黑气更趋急旋,说时迟那时快,便把城头上的八千无双
门众,掷进无底深渊的虚空里,还有整个空空如也的无双城,更被黑气掷碎,刹那间竟
被虚空中的强大力量,吸进空隙之内,撤底消失了!
    真讽刺!无双城最后并没倾在别人手上,而是倾在本来一心要守护无双的梦手上!
    而梦,她强运残余内力使出倾城之恋,此刻亦厄运难逃,赫见她七孔已在血喷如注,
浑身上下也在冒血!熊熊烈火,更把她烧至体无完肤,焦黑一片!
    她已气若游丝,遍体乏力,眼前的虚空,登时亦把她与青龙偃月刀一起吸摄过去!
    这就是她强使倾城之恋的下场——与招同亡!
    可是她的一切虽理应胡着无双、随着倾城之恋、随着千秋功过而去,却有一个人犹
死心不息,不许她离去!
    “噗”的一声,正当梦衰竭不堪的身躯快要堕进空虚刹那,千钧一发间,一双手已
及时紧紧捉着地仍在焚烧着的右手,这双手,是一双——
    情人的手!
    聂风,他已用他今生最快的速度抢前,一手紧捉无双城门前的那根巨柱之顶,另一
千紧捉着梦,他,绝不许她堕进那无边的黑暗虚空之中!
    他曾说过,一定要把她从无边幽黯寂寞的深渊中救上来,他今日誓要言出必行!
    “梦”!振作点!那道空隙看来即将消失,你一定要多支持一会!”
    梦的右手正在焚烧,聂风却丝毫不觉灼痛,面不改容,咬牙强忍;梦只感到,他的
手,甚至比自己着火焚烧的手更热,只因他的——心热!
    可惜,她浑身已给火烧成焦炭,纵使能逃出虚空,她也没可能与聂风一起厮守下去,
她心中自知,自己快要死了……
    但若然回到这个世界才再悻然死去的话,聂风这傻子定会痛不欲生,他必会与她一
起寻死;她……怎忍心他与她一起在地狱沉沦?
    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继续寻找他的梦,他的第二个梦……
    她但愿这个尽心尽力想为自己带来幸福的好男人,也能找到他今生真正的幸福……
    而不是她目下这具已烧至不似人形、只会为他带来无限痛苦与烦恼的身躯!
    一念至此,梦纵然异常虚弱,也不禁鼓起一口气,柔声对聂风道:
    “聂……大哥,你……知道吗,与你……相聚的这短日子……虽短,却是梦……一
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聂风一愣,不明白她要说些什么,梦又续说下去。
    “你……温暖的……笑意,对梦来……说,如仙……雨后……的阳……光,可惜……”
    “你是……阳光,我却是……一颗微不……足道、在你生命……里……一闪而……
过的……流星,太阳……只会……在日间出……现;而……流星,却只……会在……夜
里……才能……被……人看……见……”
    “太阳……星辰,根本……一开始……便不应……相遇,也不应……在一……起;
它们……只应……远远……分开……”
    “但,聂……大哥,今生……能有一段与……太阳……一同度……过的日……子,
无论……是苦……是甜,梦……亦会……永远……铭感……于心……”
    说到这里,梦已愈来愈是虚弱,聂风连忙阻止她,他嚷道:
    “梦,你别要再说下去了!你一定会活过来的!你一定会活过来的!”
    梦却又是苦涩的笑,岔开话题道:
    “聂……大哥,你……可还记得,你曾应承……我,要与……我……一起同生……
共死?”
    聂风眼眶一红,坚定不移的点头:
    “我当然记得!你不用怕!若你一死,我一定会跟随你!”
    “但,若……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否……死……了……呢?”
    “怎会不知?我一定会知道!”
    “你……错了,聂……大哥,有……一个……方法,可以……令你……不知……道……
我死了……没有……”梦满含深意的道:
    “就是……这个方法!”
    此言乍出,出其不意地,梦竟然使尽体内最后一分余力,狠狠挥动手上的青龙偃月
刀,朝自己正被聂风紧扣着的右手一斩!
    “刷”的一声!梦的右手登时被她自己斩下来,鲜血如泉涌出,泼向聂风的脸,而
就在聂风一怔之际,梦的身躯已如断线风筝一般,被她身后的虚空吸摄过去!
    “梦——”
    聂风狂叫!嚎叫!嘶叫!他终于明白梦适才为何会重提“同主共死”的话;她就是
要把自己推向无穷黑暗的虚空空间,要令聂风无法知道她在虚空中是生是死,那么只要
他一日找不着她的尸首,他一日也不敢先去求死,而要等待她回来与他同生……
    共死!
    电光火石间,梦残弱不堪的身躯已一直朝虚空飘去,椎在回流的气旋中,犹听见她
的一句临别叮咛,最后的叮咛……
    聂大哥,别要……忘了你……与我……同生共……死的……誓言……
    “你一日……无法……证实……我死了,你……也……别……要……寻……死……”
    “我……会……在……永……恒……的虚空……中……”
    “怀……念……你!保……重!……
    保重二字方歇,梦已被吸进无尽的虚空之中;聂风紧握着她正在焚烧的断手,当下
什么也不顾了,他心中淬然下了一个决定——
    到死相随!
    他不单放开梦那未断臂,让它堕向虚空之中,他,更松开了自己紧握铁柱的手……
    啊!那骤失支柱的他,岂不是会了起被吸摄进虚空之中?
    不错!这正是他的目的!他已决定与梦到死相随,不离不弃!
    “梦!你等我,我也来了——”
    聂风嘶叫着,叫得嗓门也开始沙哑,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身躯已被虚空中那股强大吸
力吸摄过去,他终于可以如顾以偿,与梦一起同生共死了!
    只可惜,现实终归是现实,这个世上井没有能够死后化蝶的“梁祝”,“梁祝”最
后所余的,也仅是他俩传颂千古的“梁祝恨史”
    恨“情”永不成钢,恨天下有情人总不能顺利成为眷属,生死相许,地老天荒……
    聂风,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他的不幸,他终也不能与梦一起消逝……
    因为就在他将要被吸摄进虚空之际,半空中的虚空,却蓦然——消失了!
    不!
    “碰”然一声!既然虚空已经消失,聂风当然无法堕进虚空之中,他恍如扑了个空,
重重达在早已被夷为平地的无双城上,登时撞个头破血流,重伤累累!
    然而最伤的莫不如他的一颗心!
    她去了!她去了!她消失了!
    聂风没有眼泪!井非是他的泪已流干,而是他的泪还没流出,已经被他的怒火蒸发!
    是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杀害老弱妇孺?
    是谁为求无敌,咄咄相逼,命名飘零弱女针寸地妻身,最后被逼姜于永恒的虚空里?
    是谁撤底破碎了他今生今世的第一个梦?
    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一种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独孤一方?!/
    不!这种畜生根本便不应存在世上!
    该杀!该杀!该杀!该杀!该杀!
    翻江怒火,倒海恨意,一直驱策着聂风的血急速运行,霎时之间,他双目一红,全
身急剧膨胀,上身衣衫登时进裂,他整个人登时像变了一头疯兽似的:拼命仰天狂叫:
“独孤一方!”
    轰醒了正茫然而立的天下会大军,也提醒了步惊云,他的师弟聂风还没有死!
    不单还没有死,聂风看来更像猝然充满一股杀人的力量;步惊云只感到,这个师弟
此刻的力量,蕴含无穷杀意!恨意!他,已由一个平素温文善良的聂风,变作一个只为
审判不义的——杀神!
    杀神,将会以恶魔的酷刑——
    处决恶魔!
    独孤一方本来早已乘着梦使出倾城之恋之际,不顾道义丢下门众,悄悄躲到一旁避
过倾城之恋,如今既然自己全军左城覆没,单靠他一人之力,当然无法匹敌天下会的逾
万精兵,不由分说,乘众人不觉,展身一纵,心想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速离为妙!
更何况,他根本并不是真正的独孤一方……
    他那个所谓“主人”犹未知他想独吞倾城之恋的事,只要他逃离这里,像一头狗般
匍匐在他主人脚下,一定会得到他主人的护庇,那时候方才东山再起不迟!
    可是走不多远,一条人影,已霍地拦着他的路!不!应该说,一共野兽,已经在咆
哮拦路!
    “聂……风?”独方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是聂风;只见聂风赤着上身,手中
提着一柄信手在地上捡起的单刀,双目满布血丝,嘴巴不断呼气连连,间中还发出“胡
胡”的沉重兽叫……
    尽管独孤一方对聂风的改变感到相当讶异,但追上来的毕竟只有聂风,还是不足为
惧;他虽然左手被梦扯断,但右手己穿上姥姥的无敌霸手;这双无敌霸手可把用者的功
力提升一倍,聂风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后起之秀,他不相信,提升一倍功力的自己会
斗不过他。
    所以直至此时此刻,他还可肆无忌惮的张狂如故,下颚微翘,睨着聂风道:
    “聂风!我知道你的梦毁了,你如今一定十分恨我,但,你能奈何本城主吗?看!
你能够战胜本城主的无敌霸手吗?哈哈……”
    独孤一方一面骄狂大笑,一面把自己那又无敌霸手递前,他敢打赌,聂风尽管一刀
向他的手劈下来,还是劈不进霸手的手套之内……”
    然而,他实在大小觑聂风,也大小觑聂风此刻的恨,和他的恨所驱动的血,与及那
种血的疯狂力量……
    就在他狂笑不止之际,惨白得像幽灵的刀光,已经先向他的霸手劈去,独孤一方居
然不闪不避,他自信以自己二十成的功力,可以用霸手硬生生震碎聂风的刀!
    “崩”的一声!刀井碎,惟可以助人无敌的霸手,却竟然抵不住聂风的刀劲,迸力
寸碎!
    天!他竟有这等力量?他竟然可毁碎无敌手?是因为他本身的功力?还是因为他的
怒?
    一招之差足以决定生死,独孤一方的笑容未及收,惊愕犹未及涌往脸上,他的头,
已被聂风“噗”的一声斩了下来——
    且还碎作四段!
    一雨成秋。
    没有梦想的秋天,更添几分寒意。
    树叶们都活得不耐烦了,露出枯槁的色,争相落到地上,任凭那初秋的凉风,把它
们的尸首随风吹去,来也潇洒,去也翩翩……
    片片枯弃,段段秋愁。
    已经是三日之后。
    聂风一直坐在距无双城数十丈外的一座避雨亭内,渐渐的看着无双城被夷为平地的
原址,不眠不休了三天;只是今天,无论他多不愿意,步惊支与五千天下会众将要回归
天下,他亦必须与他联袂同行,回去向雄霸覆命。
    至于余下的五千兵马,则会在此带附近驻营,细点从此役劫后余生的无双城民,步
惊云早已下令,谁都不能滥杀城民,否则军法处置;再者这些城民,已经被视为天下会
的顺民,有些会被移徒往天下会的天荫城定居,也有些会留在原址,协助天下会众把这
个无双城重建,再变为天下会另一根据地。
    至于独孤一方从各地分坛徽召的一万雄师,始终没有前来支援。
    据闻,已经被雄霸差遣秦霜,率领另一批天下会众拦途截击,全军覆没。
    独孤一方虽然老奸巨猾,雄霸,又何尝不是深谋远虑?后着惊人?
    无双城可说是已经被天下会吞噬了,仅余下那些分布神州各地的细小分坛,但这些
分坛根本不成气候,终有一日会给天下会逐一击破。
    惟一依然下落不明的,便只有独孤一方的一子一女、大护法释武尊,与及无双镇城
之宝——无双神剑!
    然而这些人或物,可能亦早与倾城之恋,一同消失地无边的虚空中……
    “风少爷,是时候起行了。”
    门下再三的催促声,逼使聂风从漫长的思忆中回到现实,聂风从避雨亭中往外望,
但见步惊云已骑在一匹全的骏马上,默不作声,一众门下亦早已整顿行装。
    微雨之下,步惊云的脸上胺没有丝毫表情,也许他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
    生命原是这样,原是不断的受伤,和复元,不断重覆,不断变化,永远都不能在原
位蹉跎;所以纵然聂风多么眷恋这里,或是眷恋这里曾经存在过的一个人留下给他的思
念,他还是非走不可!
    小南小猫也有前来送行。
    送行?他们不是要和聂风一起回天下会吗?
    怎会如此?
    这亦是聂则,疑问,他虽然异常颓唐,惟仍不压其烦的对他俩再问一次:
    “你们……真的不与我一起回天下会?”
    小南摇了摇他的小脑袋,答:
    “师父,我和小猫已经决定了!这里是我们和姐姐出生的地方,虽然无双已经夷为
平地,我们现要留下来,帮大人们重建无双,这本来便是姐姐毕生的心愿……”
    小猫也附和道:
    “是呀!我们这样做,姐姐若然知道的一定会十分高兴啊!”
    难得他兄妹俩不畏前途险阻,坚决要留下来,聂风安慰之情更是溢于言表;他轻轻
拍了拍二人的肩膊,道:
    “很好,孩子,那你们……千万别要灰心……”
    他这句话,只为鼓励小南兄妹,谁知小南遽地眉头轻蹙,咦道:
    “真奇怪!师父,你说话的口吻,怎么和昨夜出现的那个神秘黑影,一模一样?”
    “哦,什么神秘黑影?”聂风颇感意外。
    “是这样的!”小猫抢着答:
    “昨晚我们本想睡了,身后却忽地出现一个神秘黑影,沉沉的说了别要灰心四个字,
便丢下一包东西,我与大哥回头一望,那黑影已经不见了,便拆开那包东西一看,哇!
原来……是一些银两,足够我们两个置很多很多的东西啊厂
    聂风一楞,连忙回首一瞥天下会众,那个好心的神秘黑影,会否……是他们其中之
一?抑或……啊!聂风的目光不期然落在正骑在马上的步惊云,步惊云却没有看他。
    其实,他从来也没有给任何人一个机会,能够正面看着他的脸。
    和他的心。
    最后,当聂风黯然跃上马背,正要策马而去的时候,漫漫头上一爿天,竟有一双遍
体皆白的小鸟,遽地在他头上般旋,且还一面在娓娓唱着一些曲调,听来有板有眼,曲
中犹隐隐带着一些幽怨,就像是一个卖唱的孤女,在唱着一段哀怨缠绵的故事:
    “想那关郎情重,桃园结义,义盖云天;
    何以他一世英雄,却不解奴家心意?
    仗义他去,独余奴家空帷冷守?
    泪眼连连……”
    这曲子,岂不正是聂风初遇梦的第一夜,她……所唱的曲子”
    聂风心头怦然一动,凄惶抬首,要再看清楚这双鸟儿,遽料,不知何时,这双在他
头上般旋的白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可能?适才明明有一双鸟在盘旋不去,似是对他依依不舍,又似是对他的将来
放心不下,难道……一切只是幻觉?抑或……
    那只是一双曾经被困在幽黯的笼中乌,今天,它终于冲开了它的一切枷锁,振翅高
飞,逃出它的牢笼,也逃出了它曾属于的——无双?
    然而若鸟也有前生,这双白鸟,它的前生,又会有些什么未了的心事?
    和未能淡忘的人?
    “啊……”
    “梦儿,你在造梦?”
    “嗯!爹,这个多月来,我……每晚都在造着同一个梦。……”
    “嘿!你造了什么梦?……
    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一个容貌我相若的女孩,她……也是在脸上有一道无法磨
灭的红痕,她与她的男人,历劫重重险阻,可惜……最后也要……生死诀别……”
    “哼!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那是一个长发飘荡,拥有一颗正直的心的男人;所以那个女孩死后,还相当挂念
他,怕他……会因怀念她而寂寞一生;一缕芳魂,遽投到一双白色的鸟儿身上,飞编天
涯海角,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代她好好照顾……那个男人的女孩……”
    “嘿!看来,梁山伯与祝英台那类谎话一般的故事,你一定是看得太多了;那女孩
化不成蝶?便化鸟?简直荒谬!”
    “爹,请不要这样说,梦儿一直都相信,这世上一定有甘为对方牺牲的爱情……”
    “呸!爱情?你懂个屁!让爹告诉你吧!情是苦,情是债,情是孽,情是空!为情
愚痴一生,不如——无情!”
    “砰”的一声!这个女孩的爹已忿然夺门而出;只留下女孩独个儿在房内,幽幽听
着窗外的缠绵风雨……
    她,也是唤作——梦?
    那这个唤作“梦”的女孩,她的梦,又会否终有日梦境成真?
    倏地,不知道是因缘,还是巧合,窗外蓦传来“拍拍”两声,一双鸟儿,忽尔从窗
外飞进女孩房内避雨,还像与女孩极为投缘似的,落在女孩的手背上。
    女孩还是头一回遇上一双如此不怕人的小鸟,定睛一看,啊!
    那是……一双白鸟!
    这双白鸟,还是一双在左脸庞上,有一条深刻红痕的白鸟!
    那……不正和她梦中的白鸟——一模一样?
    啊!是……它?是它?抑或是她?
    难道,她终于尽了自己最后的心力,暗自为难忘的他找着了另一个“她”?他今生
的……第二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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