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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扑朔迷离


  吐气开声,四掌齐推,蓦觉腰间一松,下面一凉,裤子直褪下来,丑相毕露,惊呼一声,忙不迭的收掌拉裤,羞愤难当,狼狈之相,简直无法形容。
  千手神偷一拉司徒文的衣袖,道声:“走!”一个是大名鼎鼎的神偷,一个是武林奇葩,轻功身法各有千秋,走字一落,双双转身,如两缕轻烟般逝去。
  黑白双妖气得咬牙切齿,白发根根倒立,目中似要喷出火来,但是又不能提着裤子追赶。
  “干刀万剐的老贼,我老婆子两人只要三寸气在,与你不休不完!除非你死了,不然你等着瞧。”
  骂声未完,已失去两人身影。
  千手神偷人老心不老,有意要考究这获得“玄天秘录”的霁秀奇缘只于一身的小娃儿,究竟功力高到几许。
  而司徒文童心未泯,一样的要想见识一下这滑稽玩世的神偷,轻功竟妙到什么程度。
  两人一老一少,无形中较上了劲,各展功力,互不相让,电射星飞般一味狂奔,根本看不出是人的影子,只如两缕轻烟般飘忽而过。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足足奔出了百来里路程,老偷儿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那怪手书生,仍是一副从容之态,老偷儿不禁心服口服,大声道:“娃儿,停身吧!我老偷儿不成了,我还要多活几年呢!就这样断送了老命,可有些不值。”
  他一笑缓下身形,看那老偷儿确已气喘力促,但他心中,对这老偷儿的身手,也着实钦佩不已。
  “娃儿,我老偷儿一生以轻功自诩,从不眼人,今天算是栽了,我眼了你了!”千手神偷略一定神之后说。
  “老前辈谬奖,对您的功力,后辈钦服十分。”他一脸至诚的说,显见决不是虚言巧语。
  千手神偷暗暗点头。
  眼前是一片遮天蔽日的丛林。
  “娃儿憩憩吧!我有话对你说,同时,嘻嘻!也得喂喂酒虫了,我生平什么都不怕就怕饥渴二字!”
  他心中虽奇怪,一这荒郊野林哪来的酒食,莫不成你神偷会上天入地去偷,想是这样想,口中却连应:“好!”两人拣了林中一块平坦大石,对面坐下。
  千手神偷嘻嘻一笑,探手怀中,先是掏出一个大酒瓶,接着是一个大蒲包,一打开香味触鼻,烧鸡卤肉,总有三四斤之多。
  他一面好奇的欣赏着,一面被引得饥涎欲滴,直咽口水,肚中不断的咕噜作响,先时还不觉得怎么饿,这一来就有些饥火中烧,恨不能抓来就吃,但又不好意思下手,只眼鼓鼓的看着这怪老人一件一件的摆开。
  “老前辈真是设想周到!”
  “嘻嘻,我者偷儿就是肚子受不得委屈,来吧,先祭了五脏庙,慢慢再谈!”说着捧起酒瓶,嘴对嘴的咕噜直灌,半晌,一瓶五六斤的酒,至少一半下肚,方才递与司徒文,舔唇砸舌,然后,撕下一只鸡腿,旁若无人的大嚼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司徒文见状,也不再客气,依样画葫芦的大吃大喝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吃得最有味的一次。
  风卷残云般,不一时吃个精光。
  “小兄弟可知道我此来的用意?”
  他一听小兄弟这称呼,不由一怔,他以为听错了。
  “后辈不知,请老前辈明告。”
  “什么后辈前辈,你就叫我一声老哥哥吧!”
  “后辈不敢!”
  “呸!你别给我酸溜溜的了,什么敢与不敢,我最不喜欢那一套,我一见就喜欢你!”
  “这……这……怎么……”他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来。
  “别这那的了,你如不愿意,我马上就走!”
  他知道这些武林奇人,都有一种不拘于世俗的奇行怪癖,他也是一见千手神偷就觉投缘,当下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老哥哥!”
  千手神偷喜得咧嘴大笑,连叫了两声:“小兄弟!”
  “老哥哥我受了无极老儿之托,来助你一臂之力!”
  “无极老人?”他大惑不解,满面惊奇之色。
  “你知道无极老人的师弟魔笛摧心关任侠是你的什么人?”
  他更惊奇不已,他曾听无极老人说过同样的话,可惜被婉姐姐横岔一枝,没法问清楚。
  “老哥哥敢是知道?”
  “魔笛摧心关任侠,就是你的外祖父,你母亲无双女关淑珍是他的独生女。”
  他一跃而起,急问道:“老哥哥可曾知道我母亲和姐姐的下落?”
  千手神偷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不由又沮丧的坐了下来,泪光莹然。
  “怎么你母亲和姐姐不曾遇害?”
  “在我一岁时,母亲携姐姐一去不返,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原故,连她们的生形相貌都不知道!”
  “小兄弟不要难过,有我老哥哥在,总得助你寻出个头绪来,让你们母子姐弟团圆。”
  “谢谢老哥哥!”
  “无极老人,特别挂心的是你外祖父魔笛摧心关任侠的生死问题?”
  “这个我也不清楚!”
  “什么?你不清楚?你不是魔笛摧心的传人?”
  “不是!”
  “那你腰中的坎离铁笛从何处得来?”
  “这件事,我在第一次见到无极老前辈时,就想说明,但一直没有机会解释,以至连我自己也坠入迷雾之中。”
  “你且说与老哥哥听听看!”
  于是司徒文把五年之前,被一庄二堡三谷追杀,无意中在洞宫山后的峡谷内,发现白骨,一念之仁,巧得坎离铁笛,及后来一切经过详细说出。
  千手神偷听得神驰不已。
  又说到三面“魔笛推心令”先后出现一节。
  千手神偷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反他滑稽嬉笑的态度,十分认真的说道:“魔笛摧心令一正二副,一共有三面,正牌是你外祖父关任侠行道的标志,副牌是他取信江湖的信物,正副牌外表看来似乎是一样,其实有极大的差别,瞒不过老一辈的人物,正牌图案上的铁笛是七孔,而副牌只有五孔……”
  他疾从怀中取出得自古墓的一个令牌,一看,赫然笛有七孔,心里的疑团,去了一大半。
  “依老哥哥之见,我外祖父关任侠的生死……”
  “这个目前疑云重重,不能断定!”
  “那么那隐形怪客又是何等样的人物,为什么代表铁笛主人向少林了尘大师和大漠驼叟订约,而且他二人曾经说过同样的话,责我不遵守铁笛主人之约,他们都认我为铁笛传人。”
  “这些问题,错综复杂只有寻得隐形怪容,一切事情的真相就可大白,但以我老哥哥的见闻来说,虽不敢说通晓武林掌故,但所知的也不少,就没有听说过像隐形怪客这人的行径!他既与铁笛主人有关,当然辈分不小。”
  “有关我外祖父魔笛摧心的生平,老哥哥可否……”
  “当然!当然!这些事该告诉你,你外祖父关任侠,成名在四十年前,仗着一支坎离铁笛和无坚不摧的摧心掌,纵横武林罕有敌手,博得魔笛摧心的称号,做事独断独行,只问是非,不计利害,凡是为非作恶之辈,碰在他手里不论黑道白道,下手决不容情。”
  “这是侠义道的本色!”他以有这样的外祖父为荣。
  “你且听老哥哥说下去。十年之间,黑白两道高手,死在他手里的不下二百人之多,因此他被人目为巨魔煞星,黑白两道都想除去他而甘心……”
  “武林中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我司徒文有朝一日,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是,什么叫非!”他激动的说,眼中自然的流露出一股骇人的异样棱芒。
  千手神愉眉头一皱,暗道:“好重的杀气。”又接下去说道:“二十五年前,听说他独得了武林异宝玄天玉匣,引起武林中人的觊觎,黑白道高手联手围攻他于洞官山顶,经彻夜激斗,围攻他的人,全部横尸山顶,无一生还,而他就此失踪,直到今天,一般魔头育小,还是在不断的追寻玄天玉匣的下落。”
  他听得血脉贲张,激动不已。
  “所以你持有坎离铁笛,自然的就成了众矢之的。”
  他不禁连连点头,又拨开了一重疑云。
  “他获宝而不据为己有,觅地隐修,反而去应黑白道中人的联手挑战,作生死搏斗,藏宝古墓,留图铁笛,实在令人费解。”
  千手神偷仰脸一瞥叶隙中的苍穹之后,又道:“若说他还在人世,那他视为拱壁的铁笛和白骨从何而来,若说他已死,那他所订的约会,又怎么解说?”
  “老哥哥,依我看来,这件扑朔迷离的公案,关键全在隐形怪客身上,只要他再次现踪,不难云开见日!”
  “小兄弟说的不错。至于最近发生的凶案,五大门派被害人的尸身,我已曾过目,尸身所留的紫印,笛只五孔……”
  “这件事是天毒门所为,目的在借刀杀人,故布陷阶,藉五大门派的力量对付我!”
  “咦!你何以如此断定?”
  “一面副牌落在天毒门蛇魔崔震手中,不但如此,中原双奇两家的血案,也是天毒门所为!”他越说越激昂。
  “哦!”千手神偷小眼倏射奇光,满面惊奇之色!
  “还有十年前轰动武林的一件惨案,也是……”
  蓦然——
  林外传来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
  他一听到这冷哼之声,怒气陡升,身影电射而起,如殒星般向林外划空而去,一闪即没。
  千手神偷不由怔得一怔,飞身疾赶时,已失去了他的身影,弄得满头玄雾,不知又是什么一回事。
  司徒文一连被这冷笑声,虚弄了两次,现在声才入耳,就不顾一切的飞身急扑,连闪两闪已出林外,湛湛神目四外一扫,一条灰色人影,已在百丈之外。
  他把“天马行空”轻功身法,施展到极限,快得简直无法形容,但前面那条人影,功力也非等闲,两人一先一后飞驰了整整一个时辰,距离才拉近了五十余丈,要想追上,一时之间确实不容易办到,他不由心中一阵凛然,暗赞前面那人的功力不凡,只不知紧紧盯踪自己,是为了什么。
  他是存心要追上去弄清楚这人影的用意,内力泉涌,速度有增无减,看看就将要追上,相隔只有十丈左右。
  眼前突然现出一所巨宅大院,四周围墙高筑绿荫环绕。
  那灰衣人径向围墙内射去,待他赶到时,已沓无影踪,他心中大是气愤,三番两次被人戏弄,连对方的长相都不知道,古墓五年难道是白费了。
  这庄堡靠山脚而建,房舍栉比,约莫也有数十间,围墙高约三丈,四周都是高大的黄叶树,与山上的林木连成一片,展目一看,十里以内尽是荒野。
  这时夜幕已临,而庄内却连一丝灯光都没有,寂静阴森之中,带着浓厚的恐怖气氛,他觉得这所巨宅透着古怪。
  同时,那灰衣人是否隐身庄内,也是问题。
  当然,他不甘心就此罢手,他暗夜视物明如白昼,全庄景况看得一清二楚,他三不管的就朝居中一间广厦飘去,落身一座广厅之前的大院中。
  一看,院中野草没胫,蓬蒿满眼,房舍油粉斑剥,蛛网尘封,显见是一所久无人居住的废院,风过处,窗棂咯吱作响。
  但觉鬼气森森,心底顿冒寒意。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蓄势戒备,向厅中慢慢欺去,足方踏入厅门,微风过处数团黑影迎面扑来,他闪电般返身,扬手劈出一掌。
  砰嘭哗啦声中,夹着几声吱吱尖叫,木屑粉飞,积尘弥漫,弄了他满头满脸的灰土,响声过后毫无动静,定神一看,六扇厅门,竟被他一掌劈碎了四扇,木屑中有三个黑糊糊的东西,还在噗噗连声,原来是三只大蝙蝠,不禁失声而笑,心想何以这样沉不住气。
  他拂去身上灰尘,再次举步走入厅中。
  眼前黑影,又是一晃而没,以他超凡的目力,兀自分辨不出,那黑影是人还是其他动物,这下他反而沉住气了。
  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他强自忍住,暗中一打量,厅房一明两暗三开间,十分宽大宏敞,桌椅俱全,但都为厚厚的积尘盖住,看去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没有什么异样。
  他转身向东间走去,用手虚空轻轻一堆,咯吱连响中,房门已缓缓打开,赫然摆着三具棺木。
  暗夜,
  荒庄,
  废屋,
  棺木,
  他不由肌肤起栗,寒气直冒。
  咔嚓一声,眼前又是黑影一闪而没,他毛发倒立,伸进去的脚,又退了出来,心想,难道世上真的有鬼?
  半晌之后,他执拗之气大发。
  就是有鬼,也得看个清楚。
  三步两步,直趁那三具棺木之前。
  只见正中一具棺木的前面,摆着一个灵牌,他随手拣起,拂去灰尘,赫然是“庄主黄叶散人之灵位”几个字,不由心中剧震,手一松,那灵牌掉在地上,碎成几块。
  “黄叶散人!”他自语道。
  难道这里就是那蒙面人无影客所说的黄叶山庄。十三年前,黑白两道高手五十余人,为争夺“金吾剑”而集会于此,除了中原双奇选出之外,连主人黄叶散人在内,全部中毒而死,此案轰动了整个武林,至今仍是疑案,“金吾剑”下落不明,下毒的人是谁也不知道。
  真的没有人知道吗?有!
  五年前中原双奇知道,但先后全家被杀。
  无影客知道,但已死在“天毒法牌”之下。
  现在——
  他知道,他在无影客的口里知道——是他不共或天的仇家主凶天毒掌门人的杰作,但他目前,却不愿把此案真相,公诸武林,他要亲手去索还这一笔血债。
  突然——
  一股冰冷的寒气,向他身后吹来,他倏地转身,快如电闪,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四周仍然死寂阴森,恍如置身鬼域。
  西屋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冷得有如极地寒冰,根本不像是发自活人的口,鬼气更浓。
  他根本不相信世间会有鬼,越发的要探查个水落石出,一飘身,越过大厅,一掌劈碎西屋的门,意动功生,运起护身神罡,浑身劲气缭绕,宛如在体外,筑了一道气墙,闪身射入,直到壁角,然后墓地回身。
  竟是一间空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不由怔住了,天下竟有这等怪事。
  一声冷笑,夹着咔嚓的好像棺材盖开启的声音,又从他刚离开摆着三具棺木的东屋传来。
  这下他可是听清楚了,这冷笑声竟和三番两次戏弄他的灰色人影所发的一般无二,他的恐惧顿时变为愤怒。
  “见不得人的东西,装神扮鬼!”
  声落,人已立足东屋之内,轻捷如狸猫。
  他怒火高三丈,对准正中那具棺木,就是一掌,一声巨响过处,积尘纷落,空屋回声,久久不绝,木片飞舞中,竟是一具空棺,地上原来停放棺木的位置,却露出了可容一人进出的幽幽洞口。
  一蓬白蒙蒙的雾气,突从洞口涌出,腥臭之味,闻之欲呕,他不料及此,虽然电闪退身屋外,已吸进去了少许,顿觉头脑一阵昏眩,而那雾气,却袅袅不绝的喷出,刹那之间,已弥漫了整间屋子,向厅内涌来。
  也是他功力深厚,同时巧眼过连根带叶的“九品兰实”,体内自然的蕴藏了极强的抗毒力,不然早已昏倒当场了,这一点,他本身当然不甚了了。
  他一看情势不对,吸进的腥臭毒气,使他一阵阵的作呕想吐,胸腹之间,说不出的难受。
  电闪般射出厅门,立身院中,就着站立的姿势,陡运“搜穴清脉”迫出体内毒气,玄天神功奇奥无比,运功一周,所有毒气已丝丝排出体外,又回复神清气爽。
  一声惊咦传处,厅中像鬼魅般的现出一个人影,全身由头到脚,都包在灰市之中,只露出脸部的两个小孔,射出两股绿光,如磷磷鬼火,骇人已极,缓缓向他身前移来,到两丈左右的距离,才停下身来。
  又是几声微风拂草的声音。
  他扭头一看,左右身后,丈外之地,幽灵般的站定了九人,连当面的灰衣怪人,不多不少,正是十个,年纪都在六十以上。
  “各位意欲何为?”他毫气万丈的大声问道。
  “哈哈哈哈!”十人同时扬声狂笑,并不答他的问话,笑声有如风雨骤至,充满了这幽寂阴森的黄叶山庄。
  他不由心中嘀咕,这十个怪人,同时出现这荒郊废院之中,加上适才厅屋中的各种怪象,事情决不简单。
  他江湖阅历极浅,无法认出他们的来路。心想,若是老哥哥千手神偷章空妙在此,定可看出些端倪来。
  “阁下一再追踪本人,是什么意思?”他向当面的灰衣人欺近两步,声色俱厉,大有出手之势。
  灰衣蒙面人阴恻恻的一阵冷笑,眼中绿芒更炽,如鬼魂现身,骇人已极,换了别人唬也得唬坏。
  他蓦觉背后,风声有异,不问可知,他背后的三个老者已向他出手,他电疾回身,双掌就这回身之势,已然凌厉万分的横扫而出。
  劲风激撞中,他退了一步,而那三个老者,只是身影一晃即止,他心中不由骇然,看起来今夜的事可有些辣手。
  那三个老者是蓄劲出手,而他却是仓促之间出掌,所以功力打了折扣,但这一掌,也足够场中的人心惊,因为他们是三人联手,而对方仅是一个雏儿。
  “诸位到底是与在下有些什么过不去,摆设圈套,诱我入壳,联手暗算,也该交代一下呀!至少各位的大名……”
  “小鬼,这些你大可不必问了,今晚你就认命吧!”三老者中的一个,冷冷的道。
  他俊面一变,杀机陡起。
  “天下还有这种不讲理的事。”他大喝一声,右手二指倏伸,两缕白蒙蒙的指风,疾射那发话的老者。
  那老者嘿嘿一笑,以十成功劲,劈出一掌,但对方的指风,竟自透过掌风而入,直指胸前要害,不由大为骇然,疾向侧一闪,双掌也乘势收回,要害之处虽已避过,但肩头仍被指风沾了一点,其痛彻骨,不由闷哼了一声。
  他两指未收,左右六个老者,已各个同时拍出一掌,六人联手,左右夹击,劲势如裂岸惊涛,飞瀑怒泻。
  他还手不及,护身罡气随念而生,足踏“烟云飘渺步”,极快的一旋,捷如鬼魅般的脱出掌风之外。
  正当旋身之际,刚才出手的三个老者,又悄没声的全力劈出一掌,无巧不巧的恰好封住他的去路。
  那六个老者,掌出人渺,竟看不出他是如何脱走的,心中一惊,忙不迭的把掌劲卸去大半,同时返身,方才免了自己人打自己人。
  他身方脱出六人的掌风,那另外三人的掌风已迎着他族身的方向而来,劲风凛冽,已将要沾身。
  “烟云飘渺”步法,何等玄奥,在这千钧一发当中,身影电光石火的就势再旋,差之毫厘的险险避过。
  那股强猛绝伦的掌风,已然直卷向站在厅门方向的灰衣蒙面人,灰衣人恍若未觉,也未作势,劲风临身,声息俱无,一似泥牛入海,消于无形。
  他心中不由一震,灰衣人的功力竟到如此高深之境。
  场中众人,见他居然能脱出九人合攻,也是寒气直冒。
  一愕之后,九个老者同时飞身运掌,迅雷疾电般的向他攻来,但见掌影如山,漫空覆地,掌风激起震耳锐啸,把他罩在一片猛恶的掌影罡风之中。
  他豪气干云的一声长笑,乌光闪处,坎离铁笛,发出蚀魂夺魄的呜呜怪啸,右掌左笛,如孽龙搅海般穿插在弥天掌势之中。
  右手一招“星云漠漠”,左笛一招“方生不息”,声势之强,骇人听闻,九人不由被这狠辣无俦的招式,迫得同时退了一步。
  俗语说心无二用,而他竟能在同时间内,施出绝不相同的两招盖古凌今的招式,确属武林罕见。
  灰衣人在一旁,目中绿光乱闪,显然非常激动。
  九个老者做梦也估不到这二十不到的娃儿,功力竟深厚至此,一招就把他们迫退,今天若不把这小子毁去,后患简直不堪设想,再假以时日,武林中恐怕找不出可以和他颉颃的人。
  以场中人的辈分身手,已是武林中的顶尖角色,以九人联手之力,还讨不了好,这已经是大失面子的事,何况他们的目的是要毁去他。
  一分之后,又复狠快毒辣无比的再度攻上。
  他杀机炽烈如焚,怒气填膺,目眦欲裂,他连人家的来历用意全不知道,而人家却对他下此毒手。
  一咬牙,功运双臂,施展开“玄天秘录”中的掌笛(原是剑招,他把它化为笛招)绝招,狠攻猛打。
  刹那间,地惨天愁,星月无光,那泣鬼惊神的掌风撞击声和铁笛怪啸声,在这静夜之中,更显得惊心动魄。
  在双方各出全力排斗不死不休的情况下,搏斗的惨烈,简直无法形容,厅院四周的房屋,想是年久失修,已经腐朽,经不起这激荡排空的劲风震动。一阵阵墙倒屋坍、栋折梁断的声音,频频传来。
  五十招过去了,九个老者喘息之声渐闻,而他也感到血气已在逐渐翻涌,虽然他奇缘巧合,生死玄关之窍早通,内力不虞匮乏,但,人,终究是血肉之躯,任你功参造化,在遇到这种势均力敌的生死搏斗时,仍然有力竭气散的时候。
  双方仍自狂冲猛扑不休。
  灰衣人又移近了三步,目不稍瞬的注视斗场,两眼中那骇人的绿光更加碧绿,像一对野兽觅食时的眼光一样,贪婪的看着他的目的物。
  只要待到百招之后,除这娃儿,不费吹灰之力。他想象那娃儿在久战力竭的时候,他只要这么轻轻一下,这颗眼中钉就拔去了,还有,这娃儿获得的武林异宝……不,不能让他死,废去他的武功就行,那“玄天秘录”岂可不要……他不由得意的轻轻一笑。
  转眼之间,已到了百招。
  九人的攻势,已不如先前的凌厉,逐渐的缓了下来,喘息如牛,而他,也觉得血涌气促,汗透重衫。
  以“烟云飘渺步”的玄奇,他大可不必硬拼,全身而退,更是不难,但他天生的强做执拗性格,使他不屑为此。
  他蓦然奋起神威,运集所有残存的功力,施出最凌厉的两招杀着,右掌“旋乾转坤”,左笛一招“穷阴极阳”,两招都是“玄天秘录”中最厉害的也是最后的狠着,他知道久战下去,于他有害无益,旁边还有一个灰衣蒙面人,虎视眈眈,功力无疑在九老者之上,随着两招的施出,场中形势陡变。
  九个老者但觉对方的笛招掌式,玄奇妙绝,劲道万钧,铺天盖地,毫无空隙,双掌无论以任何角度部位,都无法对挡,而且连退身都难,那铁笛的锐啸,陡然高亢,直似要撕裂自己的心肝般,不禁骇极亡魄,惊叫声中,夹着数声惨嚎,已有三人倒地……
  一阵杰杰怪笑,如鬼哭狼嚎,使人毛发悚然,他强忍住一口上涌逆血一看。
  那灰衣人,全身鼓涨如球,两掌平胸,缓缓的向他欺来。
  他不由骇然一震,连退三步。
  灰衣人两眼所发出的碧绿光芒,在暗夜中,有如鬼火飞磷,恐怖阴森之极,加上他蒙头盖脸的装束,就好像冤鬼显魂似的。
  若以他的功力而论,单打独斗,场中除灰衣人外。没有人能在他手下走出三招,如果他一上手,不采用硬打硬拚的方法,他仍可稳操胜券,一着之差,几乎遗憾终身。
  看样子,人家是早有预谋,必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已,但他连对方的来历动机全不知道……
  他方才力拚九个老者之后,真力亏损甚剧,而灰衣人却不容他稍有喘息的时间,乘机逼来。
  此刻,随着灰衣人逐渐移来的身形,危机千钧一发。
  场中老者,连刚才被震飞的在内,又已形成包围之势。
  他悔不该自恃过甚,舍弃奇妙无伦的身法步法不用,和人家用内力互拚,现在正中对方的圈套。
  悔——并不能解决问题,他必须要面对现实。
  他运集全部残存真力于双掌,以图作排死的一搏。
  灰衣人已停身五尺之处,平胸的双掌缓缓推出。
  在暗夜中,以他的目力,仍可清晰的看出灰衣人的双掌,其黑如墨,显然是含有剧毒,但时间已不许他有任何考虑。
  掌未到,一股触鼻腥臭已扑面而来。
  他一咬牙,双掌猛推而出,虽在功力亏损之后,但这一掌,乃是拚命之举,仍然不可轻视。
  灰衣人的双掌,看似缓缓推出,但潜力却相当惊人,如换别人,不须掌风接实,只要吸进少许腥臭之味,就得当场倒地。
  掌风前接,他已觉出对方的掌劲潜力如山,而灰衣人也似感到对方在久拚力乏之后,掌势仍然威凌无伦,劲力又加三成。
  一声巨震,劲气激荡,拂得四周的老者衣衫猎猎作响,几乎立脚不住,同感一阵凛然。
  两声闷哼声中,灰衣人噔噔噔,连退五步,方始稳住身形,而司徒文则退了三步,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身形也缓缓跌坐地上。
  灰衣人发出一声阴森至极的冷笑,突地欺身上步,单掌朝他前胸印去,他闪避无力,只觉胸口一紧,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张口又是数口鲜血。
  “小子,你中了这天毒法掌,除了大罗金仙……”
  “天毒门!”他心中暗叫一声,知道落在仇人手中,决无幸理,可恨血仇未报,很多事未了……一阵急怒攻心,登时晕厥,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又悠悠醒来。
  他不知置身何地,只觉霉湿腐臭之气阵阵袭来,使他几乎窒息,他奇怪,他竟然还没有死。
  略一转侧,全身骨痛如折,不禁嗯了一声。
  运足国力一看,竟是宽广十余大的一个大石窟。四面上下,都是天然石壁,只正前方有一个碗口大的小孔,微微透入一丝昏黄的光线。仔细一看,那小孔竟开在一道铁门之上,那铁门与石壁浑如一体,若不细看,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从那小孔的深度看来,这铁门至少有一尺厚。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使他功力全复,能否破门而出,大有问题。何况门外尚有什么样的厉害布置,不得而知。
  一些白森森的东西,突然映入眼帘,一看,不由毛发倒立,竟是些磷磷白骨骷髅,骨架完整,有伏身的,有仰卧的,有卷曲如球的,有跌坐如老僧入定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他不愿费神去揣想这些白骨的来历,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也是其中的一具……
  蓦然——
  靠壁角的一隅,一堆红色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而且是一个女人。
  在好奇心与同遭遇的双重驱使下,他不顾伤痛,咬着牙,向那红色身影爬了过去,渐爬渐近,他觉得这身影十分眼熟,一颗心不由急痛的跳动起来。
  他闭上双眼,思考着他所认识的人当中,谁爱着红裳,全身陡然一震,莫非是她!
  他希望事实否定了他的猜想,不然,太残酷了……
  久久,不敢睁开眼睛。
  半晌之后,他鼓足勇气,爬到身侧,费力的把那身影翻转,一阵昏天黑地,泪如泉涌,谁说不是霓裳仙子慕容婉,误会他是杀父仇人的婉姐姐。
  他肝肠寸断,心痛如割。
  “婉姐姐!”
  “婉姐姐?”
  只有四壁空洞的回声,她却一动也不动。
  他用手一探鼻息,气如游丝,一摸腕脉,若有若无,已经离死不远了,他嘶哑着声音。不停的叫着婉姐姐!心里在思考着“玄天秘录”中所载的“疗伤大法”,只要心脉不断,仍可起死回生。
  但,以他现在重伤之身,他无法施行“疗伤大法”,那需要极强的内力真元,才能为功,否则两败俱伤。可是,他即使愿意拚着两败俱伤,冒险一试都不可能。
  他久战脱力之后,与灰衣人对了一掌,内腑已受伤,复又被灰衣人在胸前印了一记毒掌,若换了别人,一百个都报废了。
  他内功精湛,生死玄关之窍早通,而且又巧眼了整株的“九品兰实”身体内无形中产生了一股抗毒力,所以每次都能履险如夷,不过,他自己只是感觉奇怪,而不知其所以然罢了。
  他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勉运右手食指,点了她的“天殷穴”,渐渐鼻息转粗,微微的一动。半晌之后,她竟能睁开眼来,唯两目无光。
  “婉姐姐!”他哽咽着叫了一声,眼帘已被泪水遮没。
  “哦!你……你是……文弟!”声音微弱得根本听不出来,只见樱唇微颤而已,面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她心中悲喜各半。
  喜的是她居然在这临死前的一刹那,看到了司徒文,她曾经误会他,追杀他,现在她可以安心了,文弟一直都谅解她,从每次他不还手,不怨忽,可以体味出来。
  悲的是他也入了罗网,中原双奇将冤沉海底,永无报雪之日,正逐了仇人斩草除根的心愿。
  她觉得有许多话她必须要告诉文弟,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支持她,鼓励她,她不能就此死去,行将媳灭的生命之光,又开始回复了一些火焰。
  失色的双眸,又开始放光,心跳也渐次加强。
  “文弟!”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婉姐!”他心中一喜,她还有救。
  “文弟!你……你……恨我吗?”
  “不!婉姐!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我只是同情你!”
  她面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
  “我们……的……仇人……”
  “婉姐!我已探查清楚,是天毒门所为,原因是十三年前的一段武林惨案,只有我父亲和慕容伯父两个人,侥幸得脱,所以对方要杀人灭口!”他眼中射出怨毒之光。
  “文弟……你……如何……陷入此……地?”
  “我中计被围攻失手……”
  “你受了伤?”石窟虽然黑暗,但凭着那圆洞口微弱的光线,加上习惯了黑暗,她仍可清楚的看到他那苍白的脸色,她的内功原来也有很好的基础。
  他点点头,表示她说的对。
  这一提到受伤,他又感到全身一阵阵的剧痛,但他忍住了,他不愿她此刻再为他而伤心。
  “不要紧……吗?”
  “不要紧!”他言不由衷的回答。
  “文弟……我……我……不行了!”
  “什么,婉姐姐,只要我不死,总要设法救治你!”
  “我……五脏高位,生命……只在旦夕……之间!”他枯乾的眼中,竟然挤出了一滴清泪,面上掠过一丝凄然神色。
  “不!不会的,婉姐!”
  其实他知道,他自己的生命还是渺茫得很。
  “文弟!这报……仇……的事……”
  “婉姐放心,只要我司徒文三寸气在,必将仇人干刀万剐!我两家的事,本来是一件事!”
  “如此!我……将含笑……九泉……”她凄然一笑。
  这句话,不啻千万柄尖刀,直插在他的心上,他直觉的感到,婉姐姐可能没有救了,泪水又涔涔而下,他忙用衣袖擦去,他不愿她看到。
  “文弟……”她面上突然现出一层红晕,掩住了她的苍白,目中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辉。
  “什么!婉姐!”
  “拉着我的手,看着我!”她精神大振,容光焕发。
  他依言抓住他的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诧异的看着她,他此刻才真正的领略到她的美,一种恬静纯朴的美,他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俊面倏红。
  她贪婪的看着他英俊潇洒但苍白的面容。
  “文弟!我……我……爱你!”她徐徐闭上双目。
  他心中不由一震。
  她自从在无极老人口里,深知她所误会的俊美书生就是通家之好的司徒文后,一颗芳心由恨转爱,她记得,当她小的时候,曾随父亲到他家里作客,大人们都喜欢逗她,叫她小媳妇,说她与司徒文是天生的一对……
  她又睁开眼来,紧紧地盯着他。
  “文弟!你……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爱我……吗?”
  她满脸渴望希冀的神色!
  “婉姐!我……我……我爱你!”他嗫嚅的说,俊面顿觉一阵热烘烘的,他的答话只有几分之几的真实,完全是为了不忍拂逆她,因为在此以前,他从未想到过这问题。
  “文弟!我……我……很高兴……我们两……家……的……血仇……全……仗你……”
  她目光渐渐黯淡下去,脸色也渐变苍白,眼中滴出两颗泪珠,嘴角擒着一丝微笑,安详的闭上了眼。
  “婉姐!婉姐!……”
  他不停的叫着,但,她再不会答应他了。
  她含笑合目离开了人世。
  他发觉她已返魂乏术,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一阵急痛攻心,张口吐出一口鲜血,他只觉得飘飘渺渺的,像是做了一场恶梦,这会是事实吗?
  她死了,真的死了,死在这不见天日的石窟里。
  他没有勇气再看她一眼,他疯狂的用手向地上乱抓乱打,泪尽了,继之以血,悲痛使他麻木。
  他口中喃喃的念着“天毒门!天毒门!……杀!杀!……杀尽这些恶魔!……”
  “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我必须活下去!”
  他嘶哑的叫着。
  求生之念一生,他的灵智又开始抬头,人也逐渐冷静下来!目前唯一要紧的事,是恢复功力。
  他怕引人疑窦,又挣扎着爬回到原来的地方。
  一阵脚步声,突然传来。
  他不禁骇极亡魂,心中暗叫道:“完了,一切都完了。”如果此刻他们来取他的性命,他只有闭眼等死,他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如前状的伏卧着。
  一阵轧轧之声过处,那厚重的铁门开了,他偷眼一看,进来的是两个壮汉,一个提着一个花瓶,另一个则拿着一个竹篮,缓缓向他身前走来!
  从铁门外望,现出一个长长南道,南道中,灯光明如白昼,原来小圆孔透进来的光,就是灯光。
  “这小子恐怕死了!”一个说。
  “死不了,掌门人下手极有分寸,哪能错得了,他中的那一掌天毒法掌,要七日才会死呢!”另一个说。
  “咳!真是,一掌劈死算了.还要我们送东西给他吃,迟早还不是一样的死,哼!真是……”
  “你懂个屁,掌门人交代自有他的道理,三天之后,掌门人就要回来了,万一他真的死了,哼!我俩都活不了!”
  “你懂,你倒说说看!”
  “这小子听说还藏有什么秘篆,掌门人要从他口里探出那秘录的下落后,才让他死呢!”
  他心中不由大喜,他目前还死不了,只要十二个时辰,哈哈!十二个时辰,用“玄天秘录”中所载的“疗伤大法”,他可以完全恢复如初,到那时……
  他下意识的一摸腰间,铁笛仍在,心中又是一喜。
  砰的一声,他被踢了一脚,正踢在前胸掌伤之处,不由哼了一声。
  “如何?我说他死不了!”
  “喂!小子,别装死,这里是一瓶水,一些干粮,你可千万别自己寻死!三天之后……”
  他气得牙根紧咬,浑身战抖,恨不能把这两个天毒门人,撕成碎片,才能消这一口气。
  “别婆婆妈妈的唠叨了,去吧!这石牢的味道……嗯!”
  “那妞儿不知死了没有,花朵般的人儿,真是……”
  “如你不希望尝天毒法牌的滋味,就快走吧!”
  脚步声由近而远,铁门又徐徐关上。
  石牢文恢复原有的幽森恐怖。
  他毫不客气的喝了些水,用了些干粮,精神似乎好了些。
  他听方才的两人说,他中的是“天毒法掌”,但他并没有中毒的感觉,以前,在白云庄中,“三刻绝命散”奈何不了他,他可不知道为什么毒不能侵害他,但他根据几次的经验,任何绝毒都不放在他心上,何况“玄天秘录”所载的“搜穴清脉功”神妙无方,任何绝毒,都可迫出。
  他坐直身形,抱元守一,潜运“疗伤一法”。
  神功绝学,岂同凡响,两个时辰过去,痛楚全消,神清气爽,功力已能提到六成。
  真气发自丹由,流遍全身经脉穴道,透重楼,过紫府,达气海,复归丹由,如此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
  浑身白气缭绕,入人我两忘之境。
  时间——
  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他不知到底过了多少时间。
  他只觉得真气迷漫,内力充盈,功力似乎又精进了许多,功力恢复之后,他藉此时间,在石牢之中,静心揣摩他强记在心中的“玄天秘篆”内还未完全参悟的部分。
  他断定那灰衣人就是天毒掌门人天毒尊者。
  静中参悟,进境之速,不可以道里计。
  他自己也感觉到以前许多深奥不通的地方,也豁然贯通了不少,他体会出了心、气、神三者合一的妙用,内力运用方面,更为如意,威力也更为强盛,收发由心,真是快接近了意动即可伤人的地步。
  在他的推测中,三日的期限已到,他该早作应有的准备,首先是婉姐姐的尸体,他不能让她暴露白骨堆中。
  三天来,他第一次接近她的尸体。
  她仍是那一副安详的死态,丝毫也没有狰狞恐怖的现象。他又一次勾动悲怀,泪落如雨,而心中的怨毒,也升华到了顶点。
  他再一次的向她宣言,誓报血仇。
  要以更多的血,来补偿所流的血。
  他相准石牢中的壁角,右手运足功劲,只见掌缘透出蒙蒙白气,向壁角石地上横砍竖削,嚓嚓声中,石屑纷飞,大块的岩石,像切豆腐似的应手而起,不到一个时辰,已被掘成一个三尺深的狭长石槽。
  他双手捧起霓裳仙子慕容婉的尸体,平放石槽中,然后用那些劈削出来的碎石掩盖。
  他跪在婉姐姐的新坟之前,默默志哀,任那泪水,畅快的流,他在心里祝祷:“婉姐姐,别了!你安息吧!你在天有灵,在地有知,你看着你的文弟昭雪大仇,诛尽那些丧天害理的凶徒……”
  他沉浸在极度的悲伤里。
  他的婉姐姐将永远长眠在这幽森的石窟里。
  他的心在滴血,鲜红的,一滴又一滴,灵魂似乎已离躯体而去,向虚无的空间,飘荡!飘荡!
  他又一次尝这死别的苦果。
  远远一阵脚步声传来,把他从迷惘中唤醒。
  悲哀,顿时化作怨愤。
  杀机,像熊熊的火焰,炽烈的燃烧,燃烧!
  他躺回原来的地方,右手两指,在袖中连弹,噼剥有声,他热血沸腾,似要破体而出,这时意念中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一个“杀”字。
  铁门又移开了,进来的仍是三天前送饮食给他的那两个壮汉,他把牙咬紧,他要先以这两个壮汉开刀。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近他的身前。
  “喂!小子,别再装死了,随大爷出去吧!”
  “今天黄道吉日,早死早超生……”
  他缓缓站起身形,目中喷火,闪射着怨毒至极的棱芒,在幽暗的石牢中,宛若两道电芒,冷冷地注定两个壮汉。
  两个壮汉一声哎呀!倒退三步,心胆俱寒,手足无措,脸上流露出骇极的神色,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这小子到底是人还是神,他分明中了“天毒法掌”,并且还负极重内伤,命在旦夕,怎的会……
  他仰首一声凄厉的惨啸,一闪身,抓住了一个壮汉,倒执两腿,一声惨叫,血而飞射,那壮汉已被活生生的撕成两半,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另一个壮汉,魂散魄飞,脚软如棉,一步都不能移动,面如死灰,人已死了一半。
  又是一声惨嚎,与他的同伴一样的命运,被撕成两半。
  鲜血喷得他满面满身,成了一个血人。
  他回顾再看了一眼长瞑不视的婉姐姐的新坟,暗道一声:“别了!”徐徐向石牢之外走去。
  牢外,是一条狭长的石壁甬道,灯火通明。
  大概是刚才两个壮汉的惨哼声,惊动了外面的魔党。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南道尽头,突然奔来十余人影,当先的三人,正是那三天前围攻他的九老者中三人。
  来人见他满身鲜血,凶神恶煞也似的模样,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倏然止步,惊骇莫名的看着他。
  “天毒法掌”毒绝天下,任你一等一的高手,稍估即死,而竟没奈他何,这宁非天下奇闻。
  他恨满心头,杀机炽盛,半话不吭,捷于电闪的向人丛飘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当先的一个老者,已被他扣住脉门,那老者顿觉全身麻木,一点劲也用不上,骇极亡魂,张口竟呼不出声来。
  众人齐齐惊叫出声,念头未转……
  惨呼声中,血而飞射,他的一只右手,已齐腕插入那老者的胸膛,一勾,心肝五脏,全给勾了出来,厥状惨不忍睹。
  暴喝声中,掌风呼轰,剑芒打闪,齐向他攻来!
  甬道宽不及一丈,最不利于群殴合击,一方面转闪不灵,另一方面又怕误伤自己人,最多只能容四人同时出手,其余的人,只有伺机而进。
  他目射寒芒,欺身上步,左掌右指,狠辣无伦的抢攻过去,他忽毒已深,下手极重。
  又因他石牢三日,除了功力尽复外,又悟彻了许多“玄天秘篆”中他以前不曾领悟的精微至理,心、气、神三者合一,较之三日前,功力又高了几成。
  他原来的功力,已使武林魔头闻名色变,这一精进,那更是如猛虎添上翅膀,猛威无匹。
  刹那之间,血雨乱射,肢体横飞,惨号之声不绝,他有心不让任何一人逃出手去,他曾说过,他要杀尽天毒门人。
  倒下的不是肢残体碎,就是洞胸裂脑,不到盏茶时间,只剩下两老者和另两个使剑的中年门徒,仍苦苦撑持。
  试想三日之前,合九老者之力,尚在他手中讨不了好,何况区区二人,而另两个使剑的功力又较两老者稍逊,哪里会是他的敌手……
  越打越是胆寒,眼看三招之内,这四人也得搁下。
  四人见不是路,正待转身……
  又是嗖嗖连声,六个老者相继现身。
  一字形堵在两道中,暴喝一声,同时发掌,掌风锐啸,加上甬道回声,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冷笑一声,双掌齐飞。
  两老者及两个使剑的中年人,乘机闪身,贴向甬道石壁。
  掌风相接,一声轰然巨响,闷呼声中,六个老者被震得倒飞丈外,甬道本窄,六个身形,在空中互相激撞,砰嘭倒地。
  他略不稍停,一掌震退六个老者之后,回掌伸指,快如电光石火,两缕指风,射向贴壁而立的两老者,左掌则猛然挥向两个持剑的中年人。
  四人见他一掌震退六个天毒门中一等一的高手,方自怔愕之间,料不到他出手如此快捷,掌指齐来,凌厉绝伦。
  惊叫惨呼及哧哧声,同时发作。
  两老者身手终究不凡,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顾不得体面攸关,老命要紧,齐齐惊叫一声,一个“懒驴打滚”,就地滚出丈外,险险透过两缕指风,那两股指风,直射向市道石壁,登时石屑纷飞,射穿了五寸深的两个小孔。
  两个中年人,身手究竟差了一筹,蓦觉重逾山岳的掌风,压体而来,闪避不及,惨呼声中,被劲气往石壁上猛挤,胸骨尽碎,张口射出两道血箭,紧贴石壁亡。
  以上掌指齐出伤人闪避,都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两老者亡魂丧胆,身形方起,人影晃处,怪手书生已站在身前伸手可及之地,满面带煞,好不怕人。
  他冷哼一声,玄天掌法中的第三招“雷鸣九天”已狠快无伦的施出,如山劲气,挟轰轰雷鸣之声,迎头猛袭。
  两老者脸色灰败,心族摇摇,对攻来的掌式,简直封架无从,不得已故技重施,双双又来一个“懒驴打滚”。
  就在两老者翻身打滚的刹那之间,适才被震退的六个老者,心虽震惊对方的绝世神功,但自己人命在顷刻,焉能袖手旁观,齐齐暴吼一声,又是十二只掌齐出。
  他飞身离地尺许,招式一变,改为凌空推掌,猛然迎向六人,而两脚却不空闲,在发掌的同时,左右双打鸳鸯腿,迅雷疾电般,分踢地下两个打滚的老者。
  这一招掌腿齐施,妙到毫颠,完全出于众人意料之外。
  轰天巨响中,夹着两声惨嚎,同时飞起两条身影。
  六老者被他的掌风震退三步,而地下的两个老者,这一次“懒驴打滚”可没有滚得出去,对方的双腿快得简直近乎神奇,分别被踢中腰部。
  这一腿少说也有千斤以上,惨嚎声中,腰骨已折,两个身形被踢得直朝六人飞去,去势极猛。
  六人蓦见人影飞来,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齐朝两旁一闪,砰!砰!两声,重重的摔在两道石地之上,登时气绝!六老者,不由胆裂魂飞,这种功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杀机一发,即不可遏止,略一定神,又待……
  蓦然——
  一声阴森至极的冷笑传处,六人身后,甬道转弯之处,出现了那灰衣蒙面人,六人同时向旁闪开。
  “天毒尊者!”他心中大叫一声。
  于是——
  他一家惨死的情状,慕容伯父主仆三人被洞胸裂尸的惨象,婉姐姐埋骨石牢,他被不停的追杀……一齐涌上心头。
  他面对不共戴天的血海仇魁,目眦欲裂,热血翻涌,激动得不停的颤抖,牙齿咬的山响。
  “恶贼!小爷要喝你的血,食你之内,揭你的皮!”
  灰衣人扫视了一眼甬道中遍地残尸之后,心中杀念陡燃,阴恻恻的说道:“小狗,你死在目前,还狂吠些什么?”
  “老狗,我只问你一件事,杀害中原双奇全家的凶手,除你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哈哈哈!”灰衣人发出一长串怪笑,声如枭鸣狼嚎。
  “你如不说,小爷将杀尽所有天毒门中人!”
  灰衣人心中大震,以怪手书生的功力,可是说得出,做得到,但,他能说出来吗?他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千方百计的要把他毁去,否则天毒门将冰消瓦解。他一方面震惊于他的绝世武功,一方面更使他大惑不解的是他何以不惧绝毒。
  司徒文悲愤填膺,满怀怨毒,缓缓欺去。
  “小狗,你再进一步,就得立死当场!”
  他恍若未闻,仍然缓缓欺去。
  灰衣人本来不想要他立刻死去,因为他心中另有打算,不然,三天前,一百个怪手书生也完了,哪能活到现在。
  他考虑再三之后,认定他要想从他身上得到玄天秘录已属无望,还是趁早除去这根祸苗为要,以免节外生枝。心念一决,轻轻一挥手,六个老者躬身隐去。
  司徒文已逼近到灰衣人身前,不及两丈之地,正想……
  突然——
  一块巨间,迎头压下,快逾电闪,如被任中,怕不立成尸粉,要想闪身避过,难如登夭,试想,而道高不过三丈,这下压之势,何等迅快,而且巨闾直径寻丈,重逾万钧,岂同小可。
  玄天绝艺,罕绝人寰,在千钧一发之中,表现出了他超人的机智,身形贴地,闪电般离地五寸,水平射出。
  如果他以站立的姿式闪出,那身体所占的空间必大,在时间上必也会延迟了一瞬,这极微细毫发之差,可以决定他的生死,所以他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贴地平射,争取这毫发的一瞬时间。
  一声轰然巨响,半尺之差,巨闾已落地。
  他翻身而起,也不由唬出了一身冷汗,连呼好险。
  惊咦声中,他雷疾回头,已失去了灰衣人——天毒门掌门人天毒尊者的身影,他怒吼一声,飘身向前驰去。
  身形方到达两道转角之处,一阵轻微的丝丝破风声忽传,暗蓝色的针雨,密如飞蝗,迎面罩来,整个南道,没有半分空隙。
  念动功力,护身神罡,立在体外布了一重钢墙,那含有剧毒的针雨,射到身前三尺之处,纷纷倒激而回,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方才射完。
  “雕虫小技,也来班门弄斧!”他不屑的自语一声,身形又顺而道飘去,他心急如焚,生怕仇人乘机适去,以后再搜寻时,却不是件易事。
  行不过十丈,只见前面布满了一重茫茫白雾,腥臭之味,已隐约可以唤到,他知道这是毒雾。
  不由一怔。
  他志切亲仇,不顾一切,屏住呼吸,直穿毒雾而去。
  几个转折之后,甬道已尽,毒雾全消,步出甬道,眼前景物又是一变,只见朱栏重户,奇花瑶草,美仑美奂,每隔一丈,即有一盏宫灯,照得明如白昼,但却不见人影。
  上望不见天光,原来此身还在石窟之中,可惜他这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巧夺天工的布设,他只念念仇人。
  他逐间逐户的搜去,就是不见人影,不由纳罕万分。
  一声冷笑,传自身后,他倏然回身,那灰衣人如幽灵似的,站在他前面三丈之地。
  “恶魔,纳命来!”
  人随声起,疾扑天毒尊者。
  冷笑声中。天毒尊者一闪而没,一招扑空,立即收势,蓦觉右侧劲风袭体,他连看都不看,反手一掌挥出,随着电疾转身,嘭的一声,他连退三步,一看,赫然是那天毒尊者,他不由暗惊对方的身手,不愧一代枭魔。
  他怨毒已深,不再开口,功集双掌,以十成劲力猛然推出,劲势之强,足可撼山拔岳。
  天毒尊者两眼碧芒闪处,天毒法掌已自蓄足,掌心之中竟透出丝丝黑气,缓缓推出,腥臭触鼻。
  掌式看似缓慢,但潜劲却强猛无匹,双方掌风一接,响声震天,轰隆之声,久久不绝,他退了三步,而天毒尊者却退了两步。
  双方功力,差了半筹。
  天毒尊者大感骇异,这小子年纪不到二十,功力却如此惊人,就算他习得了“玄天秘篆”全部武功,也只是招式和各种练功诀窍上得以通晓超越常人而已,而这内力除了赖天材地宝
  等灵药补助,可以速成外,却丝毫也个能取巧,难道这小狗奇缘都集于他一身不成。
  思念未已,司徒文又是双掌直劈,这一掌运集了他毕生功力,他恨不能立劈仇人于掌下。
  天毒尊者蓦党对方掌势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劲势之强,无与伦比,较之先前一掌,更加凌厉。
  他猜不透对方的功力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是何等奸狡之辈,怎肯与对方硬拼,待对方掌劲全吐,方才快逾电闪的移步侧避,身法的玄奇巧快,相当骇人。
  震天巨响中,司徒文十二成真力的一掌,袭向天毒尊者身后的大厅,一时木屑横飞,整问华美大厅,全部被毁,真是骇人听闻。
  天毒尊者不由惊咦出声,这种功力,出现一个刚出道的少年身上,简直是匪夷所思,这小狗如让他活着出去,无异是天毒门的末日来临。
  他一掌劈空,气得七窍生烟,转身又面对天毒尊者。
  忽觉对方眼色有异,那碧绿光芒越来越盛,就似有一股魔力,使他不克自制,功劲渐渐松懈下来,两手下垂,如醉如痴,他本来欠缺江湖阅历,方感奇怪,心神一分,立时就着了魔。
  他仿佛觉得,那碧绿光芒,越来越扩大,渐渐连他自己也被包没其中,眼前失去了天毒尊者的身形,婉姐姐、玄衣女关小倩、雪山魔女、天真活泼的公羊蕙兰,一个个向他姗姗行来!
  他欢喜无限的移步上前招呼。
  他忘了一切,随着意念,生出无数的幻景。
  他觉得他大仇已报,无毒尊者的尸身倒在他的脚前。
  一声清越的啸声,如午夜钟声,直钻入他的耳鼓,他陡然一震,灵台一明,幻象全消,天毒尊者的乌黑毒掌,距他顶门不及五寸。
  他心头猛震,头一侧,右手疾挥,接个正着,右臂一阵酸麻,而天毒尊者,痛哼一声,一闪而逝。
  他怔得一怔,眼前白衣飘飘,站定了一个天仙也似的人儿,正是那雪山魔女李玉兰。
  “那魔头呢?”他一看,已没天毒尊者的影踪,着急的问道。
  “去了!”
  他不由连连顿脚,且不理会雪山魔女,逐屋细搜,哪有天毒尊者的半丝影子,早已鸿飞冥冥了,他知道这神秘的石屋中,一定有其他的暗道机关,要追查可无从着手。
  雪山魔女见他遍身血污,满脸杀气腾腾,深情款款的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他见事不可为,心神略定,忽然想起,方才入魔的一幕,若不是她及时赶来,怕不早已遭了毒手,而自己只顾追查天毒尊者的下落,连谢字都不曾对人家说,心里顿感一阵愧疚,歉然的一笑道:“多谢兰姐又一次相救!”
  “自己姐弟,算得了什么,何必言谢!”她格格一声娇笑,柔媚已极的说,眼中却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波光。
  他不由心中一荡,忙又振慑心神。
  “兰姐何以会来到此间?”
  “偶然遇到千手神偷章前辈,承他相告,你在这黄叶山庄附近失踪,他因有急事待办,必须离去,嘱我在这里继续搜寻,终于在废庄的厅屋中,发现棺木破碎处露出一个洞穴,误打误撞的走了进来,恰好见你被那灰衣人天魔眼所迷,即将遭毒手,所以才发声唤醒你,出手相救已是不及,不想文弟功力竟精湛到这地步,在危极一瞬中,举手退敌,愚姐我由衷的佩服。”
  “什么?天魔眼?”
  “这是一种武林失传的邪道武功,能使人在眼光的接触中入魔,但遇到定力强的人,却无所施其技!”
  他恍然而语,原来天毒尊者那慑人的碧绿眼芒,是练了“天魔眼”的功夫,同时想到自己一疏神,险遭不测,不由俊面微红。
  “以文弟的功力而论,当不致于如此容易入魔,主要的原因是不知道这种邪功的缘故。”她微有所觉,她方才的话,无异是说他定力不坚,所以忙加以解释。
  他连连点头,深深佩服这位被视为一代女魔的兰姐,阅历丰富,心细如发,连自己的心思都瞒不过她。
  “兰姐可知道那灰衣人是谁?”
  “这个可弄不清楚!”
  “他就是天毒门掌门人天毒尊者!”
  “哦!天毒尊者,是文弟的大仇人,早知道,就不该放他走脱!”她秀眉微蹙,恨恨的说。
  “任他逃到天边海角,我总要找到他,把他碎尸万段!”他怨毒已极的说,眼中杀气随现。
  “兰姐,婉姐姐已遭了毒手!”
  “谁,婉姐姐,那个追杀你的霓裳仙子?”
  他泪光莹然,微一点头,仿佛他又看到了婉姐姐临死时,向他诀别的一幕,他想,如果不是他功力未复,婉姐姐可能还有救,不由一阵刀扎心肝。
  “在何处?”
  他将石牢中的事略略述出,雪山魔女也不由一阵黯然。。
  “文弟,如此说来,这里可能是天毒门的一个根本重地,看这些布置,确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呢!”
  “先把它毁去再说!”他眼中满是恨毒之色。
  双掌连施,再加上雪山魔女的湛湛长剑,半刻工夫,已把这辉煌的地下石窟,捣得稀烂。
  蓦然——
  一阵潺潺水声传来。
  雪山魔女粉面一变,急拉着他的手,口里叫着:“快返!径朝他来时的通道窜去,略不稍停。
  他也觉察了事态的严重,俊面失色,惶急不已。
  地下石窟,如果通道被封住,施以水灌,任你功力通天,也只有死路一条,焉能不着急。
  三转两折之间,沿石阶上升,雪山魔女惊咦一声,她方才进来的通道,已被乱石堵塞,据估计至少有十丈以上的上升孔道被塞。
  “不行,另找其他出路!”她惶急不已的又拉着他,飞奔下去,一看,原来停身的地方,已是汪洋一片。
  而那水势,更是有增无减,逐渐上升。
  他俩又被水慢慢的退回到乱石堵塞的地方。
  水势渐涨,退无可退,水由脚踝上升,刹那之间,已齐腰部,眼看就要活活被淹死在这石窟之中。
  女人终是女人,那一分柔弱的天性,任你是叱咤风云的女杰英雄,也不能完全泯灭。
  她感到死神已向她俩发出召唤,半刻之后,将要变作一对同命鸳鸯,她想到,能伴着心爱的人一同长眠,虽死又何憾!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儿相贴,脸儿相偎,在临死之前,她要尽情的领略一番,脸上神光湛然,毫无恐惧的表现,大有生不同衾,死当同穴之慨!
  他的想法,则根本不同,他觉得万分的对不起她,他死不足惜,却无端的害得她同葬石窟。
  他又想起亲仇未复,许多大事未了,而就要含恨以终,一时百感交集,不禁一声长叹!
  “文弟!”她爱他已深,虽死不侮。
  “兰姐!是我害了你!”
  “不!这是命运!”
  “命运?命运!”
  “文弟!在临死之前,我要听你亲口说一句,你爱我吗?”她一脸希冀之色,这是心声,毫无半点做作虚伪。
  他能拒绝吗?他能连一句话都要吝啬吗?
  “兰姐!我爱你!”
  他两手突然紧拥她的娇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流遍全身,他似乎身心都融化了,虚飘飘的,然而这时刻是多么的短暂啊!瞬息之后……他不敢往下想。
  水淹没了他俩的身影,只剩头脸在外。
  这种眼睁睁等待死神光临的况味,笔者无法形容。
  四片嘴唇,陡然合在一起,互相吮吸,一股热流立即遍及全身,她双眸微阖,享受这刹那的温存。
  陡然——
  一个意念闪上心头,这水灌入的地方,不是极好的出口吗?玄天秘录所载的“龟息大法”,不是可以用内功封五官七窍,停脉闭息吗?对!“龟息大法”!
  “兰姐,抱住我,不要放手,用内功闭住呼吸,愈久愈好!”话刚说完,水已漫及口鼻。
  雪山魔女忽听他这么说,可不知他想出了什么生路,她功力本来不弱,闭止呼吸,一时半刻还做得到。_
  事实不容她深思,两手一紧,闭住了一口气。
  “龟息大法”罕世绝学,练到极处,可以停息十年而不虞死亡,他虽略窥门径,但几个时辰,却可以胜任,他自责为什么早不想起,险些遗恨千古,兰姐并不懂“龟息大法”,仅凭她精湛的内功,暂闭呼吸,如果时间久了,不能支持,岂不又是件天大的憾事。
  水已没顶,他抱着她缓缓向下落去,顺着逆流狠命的冲去,他的目力因巧服了“九品兰实”之故,异于常人,在水中仍可清晰辨物。
  逆流潜行,所耗真力,可想而知。_
  “龟息大法”,须不言不动,才能持久,全凭一点真元保住心脉,简单的说就等于一个活死人。像这样的艰辛行动,支持的时间也有限得很,他同时还担心她万一不支……
  水道迂回,狭窄的地方,恰容两人通过,阻力之大,不啻千钩,一个时辰过去了,他微感力促,而雪山魔女,娇躯不停扭动,显然已经不能再支持了,他不由大感着急。
  水道越来越倾斜向上,冲力也更大,如果是他一个人,这倒难不倒他,可是他身上还附着一个人。
  他艰辛的在水中爬行,眼前光亮陡盛,他知道离出口已不远了,精神大振,而雪山魔女此时已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咕嘟一声,水朝喉里直灌。
  他知道危机已迫近了,如不能在短时间出水,她的一条命很难保住,奋力又往前爬进一丈。
  眼前忽现出一道铁栅,粗如儿臂的铁条,交错互织,他不觉又傻眼了,他稳住身形,已是十分困难,若再运力去破除铁栅,真不容易办到。
  雪山魔女口中气泡直冒,而水也就不停的灌入。
  他急得心火直冒,穷思极想,脱困的办法。
  情急智生,心念转处,已筹思到了一个方法。
  竭力靠近铁栅,左手倏出,伸掌就向水底石道插入,稳住了身形,右掌运足“玄天神功”,疾拍向铁栅,浪花翻涌中,三掌过后,那粗如儿臂的铁栅,似摧枯拉朽般的折断下来,孔道大开,心中方自一喜……
  雪山魔女抱着他的双手,陡然一松,人也就顺流而去,水道是斜坡形,加上水的冲力,去势如脱弩之箭。
  他一把没有捞住,心胆俱碎,亡魂皆冒。
  猛一回身,脚尖在水底一蹬,电射而下,十丈之外,方始抓住雪山魔女的腰带,用力过猛,手中一轻,腰带又告打断,惶急中,拉住她的玉足。
  双脚踏定水底岩石,折转身形,用右臂弯,夹住她的娇躯,一咬牙,奋力往外冲。
  她这时已喝足了水,进入昏迷状态。
  他知道多延一刻,她就多接近死亡一步。
  越过铁栅洞口,光亮更盛,四周都是空蒙水色,他知道已脱出了水道,双脚一蹬,疾如游鱼般射出水面。
  原来这水源只是三丈宽阔的一条小溪,沿山脚而流,他这一射之势,已到了岸边,忙抱着她离水上岸。_
  阳光耀眼难睁,四野景色艳丽,他又重见天日。
  但,他的心仍是沉重万分,雪山魔女的生死还在未定之数,他抱着她水淋淋的娇躯,疾走两丈,到了一棵大树蓬下,平放了下来。
  娇躯水湿,衣裙紧贴,曲线玲珑浮凸,纤毫毕现,他面上一热,心头卜卜猛跳,绮念顿生,他别过头去,不敢多看,但眼前除了他,没有别人,他能不管吗?
  勉强镇住心神,蹲下身去,只见她双眸紧闭,面如金纸,腹部向上隆起,鼓胀如球,一探鼻息,已弱如游丝,心知一分一秒也不能再迟延了,必须赶快设法施救。
  先飞指点了她几处大穴,护住心脉。
  这时他也顾不了许多了,虽然在水中时,他们曾紧紧互抱,但现在是在地上,在荒僻无人的郊野。一伸手,把娇躯翻转,俯在自己的腿上,使头部向下,然后右掌紧贴“命门穴”,一股真力,源源涌入。
  樱口一张,腹水徐徐吐出,半个时辰之后,水已吐完,血气又开始正常运行,人也悠悠醒转,吁出一口浊气,而他,头上白气蒸蒸而冒,汗下如雨。
  她醒转之后,只觉一股热力,由“命门穴”中,源源涌入,如滔滔大河,秀眸微睁,竟是置身在心上人怀里。
  她立即意识到,她还没有死,心上人正在运用本身真元,助她恢复功力,忙自镇慑心神,运用本身真力,去迎接那汹涌而入的热力。
  两股巨流一经会合之后,劲势何等强大,通走奇经八脉,热力愈来愈强,全身有如火焚,那股汹涌巨流竟猛然向任督二脉攻去,全身陡然一震,人也随着昏迷过去。
  醒来时,但觉真力充沛,全身经脉穴道畅快无比,试一运气,真力泉涌,连那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任督两脉竟然畅通无阻,这一喜,非同小可,心中的甜密,更不用提了,这时,他贴在她“命门穴”上的手,已缓缓移去。
  她一翻身坐起,见心上人兀自运功未醒,头上白气蒸腾,额角汗粒如珠,俊面却绯红如火。
  她不敢惊动他,慢慢站起身形,走得两步,一声惊叫几乎脱口而出,忙忍了下去,粉面如胭,回眸一看,且喜他尚入定未醒,不然这一张脸,可就没处放了。
  原来在水道中时,腰带已被司徒文抓断,经过这一阵折腾,衣裙已干,这一走动,衣散裙落,她有魔女之名,并无魔女之实,一个黄花少女,在光天化日之下,掉下裙子,岂不令她羞煞,急煞。
  她胡乱撕了一条布条,把裙扎好,摘下腰间的剑,擦去水渍,正待转身走口去……
  突然——
  一丛小树后面,传来两声哧笑。
  她转头一看,树丛之后走出四个黑色劲装疾眼的壮汉,一色的前胸绣一只张牙舞爪的白蜈蚣,眼露邪光,缓缓向她行来,她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是天毒门人。
  她粉面一寒,杀机顿起,她怕影响到一旁的心上人,面含轻笑,反而姗姗迎了上去。
  这四人煞星照命,不曾注意到那旁边跌坐的小煞星,更不知道她就是武林中人闻名变色的女煞星雪山魔女,否则天大的胆也不敢露面,早绕道鼠窜了,还以为她是江湖中荡妇淫娃呢!
  这四人被她这春花乍放的一笑,不避反迎上前来,早已骨软筋酥连祖宗八代都忘了,色迷迷的走过来。
  “姑娘怎的一个人来在这荒野的地方?”其中一个道。
  她格格一笑,紧行三步,距四人一丈不到,笑容未敛,一扬手,四根早就扣在掌心的“雪山神芒”电射而出,四个人连她扬手的用意都不曾想完,穴道一麻,就被制住,木立当场。骇极亡魂,只恨口不能开,身不能移,心中可明白得紧,知道碰上了硬手。
  心中虽骇,但自恃是天毒门下,或许对方会手下留情。
  “四位想来都是天毒门下,本姑娘和贵门渊源颇深,既然碰上了,当然得好好打发各位!”
  四人心中一喜,但又不明白她说的好好打发,是什么用意,念头未及转完,只见她又是破颜一笑,这一笑,足有倾国倾城的媚力,四人死到临头还以为对方在寻开心呢!
  “本姑娘江湖人称雪山魔女便是!”
  这一道出名号,四人不啻五雷轰顶,失魂落魄,知道今天决难逃公道,什么人不好意,偏偏惹上这心狠手辣的盖代女魔,真是自己找死。
  她飘身上前,脸上依然含着迷人的媚笑,右手一抬,食中二指屈指如钩,距那最先一人三尺之外,一点一钩,两颗眼珠,已脱眶而出,挂在面上,血如喷泉,那人穴道被制,连声都不哼,身形急遽的颤抖。
  另外三人,面如死灰,心碎胆裂。
  这时怪手书生,运功已毕,神采奕奕,缓缓行来。
  她竟不容情的如法泡制,连挖了两人的眼珠,正待举手朝最后一人点去……
  “兰姐且慢动手!”
  她一听是心上人的声音,立刻垂下手来。
  他上前与她并排而立,眼中杀气陡现。
  一看那被挖眼的三个天毒门人,右手一挥,直被震飞五丈之遥,骨碎胸裂而死。
  那仅存的天毒门徒,一见他现身,就知道是本门的克星“怪手书生”,三魂七魄,几乎全部出窍。
  “这人该如何处置?”她微笑着柔声问道。
  “我有话要问他!”
  他右手轻轻一拂,又解开了那人的穴道,唔的一声,那壮汉宛如几个月大的婴孩般,虚软的跌坐地上,眼中的神色,恰如猫爪下的老鼠,忽然一阵臭气熏天,原来那人竟被唬得尿屎齐下了呢!
  雪山魔女掩鼻向后连退数步。
  “我有几句话问你,你得从实的讲,省得多受活罪!”
  那人眼珠骨碌碌的一转。
  司徒文朝前面里外的丛林一指道:“黄叶山庄是天毒门的什么所在?”目射棱芒,静待他回答。
  那人心中想到,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何必落个叛门的名声,干脆来个相应不理,不言不动。
  “你到底说是不说?”司徒文大声喝问:
  雪山魔女笑盈盈的走上前来,飞指朝那天毒门人的身上一点,那人顿时逆血攻心,全身虫行蚁咬,杀猪也似的叫起来,满地乱滚,两手朝身上乱抓,衣破肤裂,血水涔涔,头上的汗珠,大粒的滚下,片刻之后,已是声嘶力竭。
  “你如果不说,还有更好的在后面!”雪山魔女粉面透煞,不经意的说,作再出手之势。
  “我……我……说!”那人气息微弱的说。
  司徒文凌空虚点,替他解了穴道。
  “说!”
  “那……那黄叶山庄……地下……石窟是……本门作为联络各地……门徒支脉的所在,现在已奉令不用,转移别地!”
  “天毒门开派的地方在哪里?”
  “本门开派之地在白……”
  白什么还没有说出,蓝芒闪处,惨号半声,登时死去。
  司徒文不虞此时此地会有人潜伏近旁,以他和天山魔女的功力造诣,竟让人欺近五丈之内而不发觉,则这人的功力,当不可轻视,最失面子的是眼睁睁看着手掌下的人,被人击杀,而不及阻止。
  两人不约而同的冷哼一声,向发蓝芒之处射去。
  唰的一声,一条灰色人影,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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