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乃是植物中最能熬寒抵冷的。
而且,竹给人的感觉是坚傲不屈,无论遇上多强多大的风霜雨雪,它都肚挺身面对,无
惧狂风暴雨的肆狂侵袭。
就是折断,也是挺直如故,永不言退言败。
因此,竹往往能给予人一种无形的鼓励,让人有勇气去面对、冲破命运上的重重险阻。
青翠茂密的竹林,更散发出无比顽强的生命力。
然而,假如那些竹树是红色的又如何?
一枝枝如沾满鲜血的火红竹树从地上矗立而出,就如无边炼狱下的刀山,教人心寒彻
骨……
被雨水洗涤后的火红竹树,竹上遗留下的雨点,更如血水般滚滚而下……
这里,遍布着长短参差的火红竹树的地方,便是江湖人士闻之胆丧的千刀炼狱--
血竹林!
而此千万血竹更可怖的,便是建于这里的一个以杀人为业的疯狂组织--
杀手营!
纵使近数年杀手营已于江湖上销声匿迹,江湖上不论黑白二道的人物,俱不敢将之拋诸
脑后,更不敢踏足血竹林百里之内。
甚至是飞禽走兽,也于血竹林的范围内绝迹。
每根竹树,均在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而在血竹林中杀气最猛最热最凌厉的地方,是来自一座十三层高的血红宝塔。
因为,塔内之人,均是满手满身沾着数不尽的活人的鲜血,均是以别人的性命,来为自
己铺出一条名利双收的血路。
这里,正是杀手营的大本营。
断魂塔!
断魂塔最高的一层塔内,隐约亮起一丝极微弱的光线,而两个初尝失败滋味的人,正战
战兢兢地跪在一幕屏帐之前,默默地等待着噩梦发生。
他们心下知道,任务失败的后果,将会是生不如死。
屏帐之后,便是为他们带来噩梦的人。
杀手营营主--
阎王!
而跪在屏帐之前的二人,便是十大杀手中的--
毒无双!
狂牛!
屏帐之后传来阎王的声音,语气雄壮中透着慑人霸气,悻然道:
“你俩身为十大杀手,竟然不能完成任务,该知道有何后果吧!”
毒无双惊闻阎王的声音,心头震栗不已,只能拼命求情道:
“属下知……知罪,但子受德的武功实在极之厉害,合咱们三人之力也不敌,魅影
更……更命丧当场,而我们也身受重伤。”
“但……但属下已胁逼子受德十日后亲到血竹林,相信他亦不敢不来。”
“唔……咱们手握着它的弱点,他必定会来!好!我就姑且给你们一个以功抵过的机
会,十日后若再不能杀他,后果你也清楚了吧!”
“咱们杀手营退隐多年,能否再起东山,全仗此战。”
“狂牛,你立即去通知其它杀手,布下天罗地网;毒无双则带领数名杀手返回原地监视
子受德,看其有何动静……”
“老夫倒想看看新一辈的江湖后俊,有何能耐……”
“子受德,就算你有通天彻地之能,这次也绝对逃不出老夫的掌肘之中……”
“你,注定要命丧血竹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疯狂自负的笑声响遍整个血竹林,震透每个人的心弦……
那,就似是地府阎王催命的--
断魂笑声!
※ ※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黑暗,却像永无休止的蔓延。
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人们最渴望得到的,就是那点点光明。
他,孤身一人,独在无止境的黑暗中挣扎,却又彷徨无助。
他只想找一丝光明,却又如斯困难。
他想抓着一点点可凭借的对象,周遭却又如此空洞无物。
他想呼喊,却又喊不出一点声响。
他尝试用鼻子去嗅,却达一丝微弱的气息也不能嗅到。
甚至,四周竟然连半丝声音也没有;没有风声、没有动物昆虫的叫声、而且连他自己的
呼吸声也没有,死寂得教人惶恐不安。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的他,仿如置身于一个完全空虚的
空间之中。
他拼命的逃,拼命的跑,却走不出这个虚空。
无依、无助、甚至是绝望的感觉从心底慢慢滋长、萌生……
蓦地,他眼前竟隐约泛起一丝光芒,就如苦海中的一点明灯,从他几已绝望的心底点燃
起一线曙光、一丝希望……
他慌忙朝着这丝光芒奔去,光芒越来越强烈……
他猛然挣扎弹起,四周仍是一片晦暗,幸而他身前果真有一团强烈光芒,那是一团熊熊
烈火……
他感受到火的温暖、嗅到柴火烧焦的气味、听到柴枝燃烧时所发出的“霹啪”之声……
他此时方才领悟,原来平素不大注重的五官感觉,对于他的生命是如斯如斯重要。
正在他惘然之际,一把清脆嘹亮的童音响起:
“佑大哥,你醒了?”
他认得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那就是--
嬴天!
他忽然想起,当时在姜伯家中昏去后,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他体内的伤毒是否已治愈?
他为何会来到这里?这儿又是甚么地方?
一连串的疑问,不待他开口发问,嬴天已立即为他一一解答:
“佑大哥,是这样的:昨晚我独自在姜伯房外等,一等便等了数个时辰,直至天亮姜伯
方才步出房外。当时姜伯满头大汗,显然费了很大功夫去救你,幸好他告诉我你体内的毒已
解除,寒劲亦驱除得十之八九,余下的仗着你深湛的内功修为,只要二、三天便能悉数驱
除。反而你受的内、外伤则要静养七、八天才能痊愈。”
“但,最重要的便是你已没有生命危险。”
虽然体内伤毒之患已除,佑德心中仍存有疑问,追问道:
“这里又是甚么地方?”
嬴天即解答道:
“你体内的伤毒虽已治,但仍需要七、八天时间方能彻底康复。姜伯为防在这段期间杀
手营的杀手折返施以毒手,于是带了我和你来到这里……”
“而这里正是位于村庄约五十里外的一个山岗上的山洞。由于这里周遭长满高及人头的
草丛,甚为隐蔽,绝不容易被人发觉,于是姜伯便带同我及仍昏迷的你来到这山洞中……”
“山洞之内更预备好十多天的食粮食水,因此这数天你大可安心在此养伤。”
佑德也不答话,他知道必须要尽快治好体内伤患,因为距离他亲赴杀手营的时限只余九
天。
他必须完全恢复功力去面对那群极利害的对手,从而探出他一直忧虑的要事……
这件事是否跟毒无双手持的对象有关?又是否阎王口中所说的皇牌?
相对无言,而且二人均极疲累,于是各在洞中一角沉沉睡去。
一宿无话,二人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前来洞中之时,姜伯已为二人预备了充足的粮食,佑德进膳后,稍微恢复体力,便立即
盘坐运功疗伤,望能加快康复。
浩瀚深厚的内息在奇经八脉中不断循环运行,内伤慢慢地痊愈,而真气也一点一滴的凝
聚起来。
佑德专心致意的运功,不经不觉已过了三、四个时辰,行功完毕之时,天色已然转黑。
但见佑德双臂朝天一振,清啸一声,一口浊气瞿地舒出,而目光更恢复往昔的凌厉精
悍,浑身上下再次散发出那份独有的皇者霸气,明显伤势已好转不少。
佑德心下暗喜,他相信只消五、六天便能彻底治愈体内伤势,更可以完全恢复功力,到
时就算千军万马到来,他也不惧不畏!
他扫视四周,发现嬴天正瑟缩于洞中一个暗角处,垂首不语。
佑德徐徐步向这黑暗的角落,径对嬴天道:
“嬴兄弟,又在想着过去的事吗?”
嬴天蓦地抬首,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尽是忧戚凄苦之情,道:
“我……我总觉得是我害死了娘亲与大哥……”
原来嬴天正为此事而内疚自责。虽然他仍不信月魔所言自己乃帝释天转生,但他却觉得
母兄之死,自己需负上极大责任。”
佑德复道:
“你也不必过分自责,既是命中注定,发生只是迟早的问题。那,你以后有何打算?”
“我……我也不知道。或许已活不过今晚!”因他心中自知,在他体内封锁着月阴寒劲
的金针已有两枚被逼离,换言之寒劲已逐步侵入五脏六腑及经脉之中,只要再次发作,他很
可能使会命丧当场。
他一直不说出来,是因为他不想再负累任何人。
何况世上至亲的人皆离他而去,心中的求生意志早已崩溃……
也许,在嬴天的心中,唯一仅余的希望,就是当他死后,能在某个不知名的国度,再见
他的娘亲及兄长,继续过往昔乎凡恬淡的生活。
佑德似乎也被嬴天的悲哀所感染,也不禁沉默起来。
想到由诞下那天开始,上天便安排了一个重大的使命给他,但偏又要他遭受重重波折。
从小到大,在他身畔的,不是整天披着虚假笑脸对他阿谀奉承之徒,便是处心积虑要除
去他,除去这块阻碍他们踏上富贵荣华之路的绊脚石。
就是一同成长,一同生活的人,也不惜使尽千方百计逼害他、追杀他……
为了保住性命,他不惜离开自己出生、成长的乐土,踏上艰险重重的江湖路。
因他明白一个道理:江湖路虽然凶险,也及不上人心之凶之险。
想到这里,两张讨厌的奸险狠毒的脸,蓦然从佑德脑海浮现出来。
他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把他们身上的肉逐片逐片割下来,以报他们十多年来对自己
的逼害……
继而,一张慈和善良的脸又默默浮现,一想到这个在他生命中唯一真对他好的人,佑德
的眼神迅即由怨毒转化成无限柔情……
想到这数年间落泊无依的生活,甚至被逼至走投无路,佑德不禁唏嘘万分。
此时此地,一个是身份尊贵的三皇子,一个是平凡的寻常乡村少年,同样被命运逼至委
曲于这荒凉山洞中求存,情景实在叫人惋惜万分。
天地茫茫,红尘渺渺,能容纳他们的,难道就只得这个孤清的山洞?
继后数天,佑德均在拼命行功,不仅内伤痊愈,功力更有少许提升。
而嬴天除了每天在旁看着佑德练功外,间中也会跟佑德谈及一些往事,只是每次提起娘
亲及兄长,忧伤之情便会不自禁的升起。
反而佑德却对他的往事处处隐瞒回避,彷佛内里有着极不愉快及不可告人之事。
两个天涯落泊的人,在这数天的相处中,不经不觉培育出一份微妙感情。
这夜,已是他们在洞中的第六夜。
如前五夜一样,每在晚膳过后,二人便会谈上一、两个时辰。而今夜,佑德有一件重要
的事告诉嬴天:
“我体内的伤几已痊愈,所以我决定明天离开!”
嬴天最不想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虽然他早料到有此一日,却比他预期中快,内心竟泛
起一丝不舍之情。
“那么,佑大哥会到甚么地方?”
“我将要到某处地方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嬴天忽然想到毒无双临走时的一番留言,惊愕地问:
“佑大哥,你不是要……要到那个……甚么杀手营吧?”
佑德语气无比坚定,坦言答道:
“对!我必须往那里一趟!”
“但,他们要害你,这……岂非自投罗网?”
佑德又怎会想不到这点?只是对方抓住自己的弱点,除了听其言而行外,又有甚么法子?
嬴天见佑德不语,知他心意已决,再说也是徒然。
蓦地,一个古怪的念头自嬴天心头冒起,他随即道:
“佑大哥,不若……不若我跟你一道去吧!”
佑德听后不禁一愕,他势难想到世间上居然有人肯对他这个落泊的人冒险相随。可是,
他却拒绝道:
“不!此行凶险万分,你无需犯险跟我去。何况,对方全是一流高手,你去也只是送死
罢了!”
虽被佑德当场拒绝,但嬴天仍是死心不息的追着说:
“我也知自己能力低微,帮不了甚么忙。但既然对方人多势众,好歹也多个照应吧!
至于凶险与否,对我来说也没有分别,若非佑大哥相救,恐怕我也活不到今天。天大地
大,我再没有家园,没有亲人。佑大哥,就让我跟你去吧!”
其实,在佑德心中,实在有点儿不舍。毕竟在这世上,除了他心头时刻记挂着的那人之
外,嬴天是唯一以真诚待他的人。更何况,嬴天曾经为了救他而拋开一切尊严屈膝人前。对
他,佑德实在有点难舍难离。
正因如此,他更不想嬴天犯险。
为了表现得决绝一点,佑德厉声说道:
“嬴兄弟,你我萍水相逢,你犯不着为了我而犯险。更何况,我从不喜欠他人之情。我
的事自有方法解决,用不着你来操心。”
嬴天听罢,面色一沉。
他想不到原来佑德不欲他同去,只是不想欠他人情。
他对他,始终存有戒心。
嬴天想到这里,不禁沮丧万分,道:
“我:我也明白,以找卑微的身份,微弱的力量,我怎配跟位极人臣,武功卓绝的三皇
子并肩作战?”
佑德从没想到,他的说话竟会如此伤透嬴天的心。
回想以其落难皇子的身世,居然仍有人愿意以真诚待他,更甘愿与他一同犯险,这份惺
惺相惜、患难与共的真挚情谊,是何其难能可贵?
可是,他却一手把这段患难之情彻底摧毁。佑德心内,不期然泛起歉疚之意。
嬴天见佑德默言无语,更断定了自己的想法正确,心下更是极之难过。
蓦地,他毅然站起,朝洞口走去,口中喃喃自语地道:
“我,根本不配跟你共处一洞,更不配当你的--”
“朋友!”
“朋友”二字一出,佑德心头瞿然掀起了一阵波动。
他从没想过,在今天这个落难飘泊的日子中,居然会有人愿意真心真意的视他为朋友。
看着嬴天逐渐步远的小身影,一阵热血骤然从佑德心头涌起。
他蓦地下了一个重大决定:
“对!你说得对!你,根本不配当我子受德的朋友……
“你,只配当我的--”
“兄--”
“弟!”
嬴天闻言,心头一震,脚步也觙戛然停下。
可是,他仍不敢回头!
他不敢看佑德面上的表情,他怕自己只是一时听错!
但,佑德的声音继续从他背后响起:
“你可知道,我不想你去,并非认为你不配……”
“只是,我知道此行实是吉凶难料……”
“我:只是不想你跟着我去冒这生命危险!”
此时,嬴天终于确实肯定刚才听到的并非幻觉,那番话,确是出自佑德之口。
他内心虽然感到无比喜悦,但他却尽量压制着,并凛然道:
“佑大哥,你可知道,朋友之义,贵乎患难与共;而兄弟之义,更应--”
“生死相随!”
佑德造梦也想不到,嬴天年纪虽小,对情、对义却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他朗声道:
“好!就凭你这番话,已配当我的好兄弟……”
“若你不嫌我今日落泊江湖,境况坎坷……”
“我,愿跟你结为--”
“异姓兄弟!”
啊!嬴天万料不到,以佑德身为三皇子的尊贵身份,竟愿意与他这一介草莽之民结为异
姓兄弟,心下竟起了一阵踌躇,连声道:
“我:只是一个寻常百姓、我……”
“配吗?”
佑德听罢,忙道:
“嘿!我虽是三皇子又如何?在这荒山洞中,还不是跟你一样,同吃同住?”
“试问在这一刻,我跟你有何分别?”
“何况,以你小小年纪,便能如此重情重义,更能不畏死亡,我相信,你他日的成就绝
对不少……”
“我,绝对不会看错!”
“若你今日拒绝我,便是看不起我,从此你我连朋友也不是!”
嬴天听罢佑德这番慷慨激昂之辞,再也难禁心中的激奋,霍地转身,朝佑德奔去……
霎时间,两手一握,四日交投,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二人联袂走至洞前,齐向苍天下跪。
但见今夕万里无云,朗月繁星交相辉映,把漆黑的夜空照得极美极亮,似是特意为了印
证由今夜而生的一段可贵难得的兄弟情。
二人对着朗朗星月,齐声道:
“我子受德、嬴天,今愿结为异姓兄弟,从今富贵共享、患难同当,虽生不同时,愿死
能同刻,从此--”
“不离不弃,永不反悔!”
“星月为盟!”
“天地为证!”
言毕,双手再度紧握……
“大哥!”
“义弟!”
两个不同的人,两颗不同的心,从此结上一份解不开的兄弟情!
虽然他俩均明白到,今后要面对的前路是如何凶险、如何漫长,但这段金兰之义,他们
将会终生--
不忘!
不悔!
立誓完毕,二人重回洞中,佑德侃侃而道:
“义弟,今天你我结为兄弟,有些事我已不能再瞒你,我就把流落江湖的前因后果告诉
你吧!”
“我的真实姓名是子受德,佑德只是我在江湖上掩人耳目的化名,我的父皇,便是当今
天下的皇帝--帝乙,而我母后,便是当今皇后。我上有两位皇兄,却是父皇另一个宠妃所
生。因此,他们虽比我年长,但依正统而言,他们却不能当上太子之位,而他日父皇驾崩
后,他们更不能继任为皇。所以从小到大,他们都视我为眼中钉、绊脚石,常借故对我万般
欺凌。由于近年父皇身体欠佳,他们又当宠,在宫中的权势日渐强大,于是时刻想铲除我这
块阻着他们登上帝位的绊脚石,更多次设计陷害我……”
想到这两个名为兄弟,却时刻想买他死地的人,佑德双目又再绽放出那怨毒的怒火……
他续道:
“就是为了避开他们的逼害,我才借故离开皇宫,在江湖中过着飘泊的生活……”
“然而,我一日不死,他们一日不会安心,因此不断派人追杀我……”
“而我更不惜改名换姓,逃到偏僻荒芜的北方以逃避追杀……”
“想不到,连退隐多年的第一杀人组织杀手营也能请动,而且更以卑鄙手段逼我到杀手
营自投罗网……”
嬴天听至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嘴问:
“既然明知他们设下陷阱要害你,为何还坚持要独闯险地?”
佑德神色崭露出一丝忧伤与无奈,答道:
“因为,他们找到了我的弱点,而且……”
“我已厌倦了像狗般被他们到处追赶……”
“在江湖中,要解决一切事情,也只凭自己的实力……”
“而保护自己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把要杀你的人--”
“统统杀绝!”
“今天,我就要他们尝尝,把我子受德逼至绝路的--”
“后!”
“果!”
好霸好绝的一句话,要保护自己,就唯有把要杀自己的人杀绝。
难道,这就是在江湖中求存之道?
嬴天不禁脱口问:
“难道除了杀人外,真的没有其它解决方法吗?”
佑德听罢,不禁叹了一声道:
“义弟,看来你年纪尚轻,不明白世途险恶吧!你试想,当日修罗魔宫的人要杀你和你
大哥时,可有半点手下留情?甚至连像你娘亲般的平凡村妇也毫不留手,假若我不在场的
话,你也不能活到今天了……”
被佑德提起伤心往事,嬴天心下又泛起那伤痛欲绝的悲哀……
蓦地,一只充满鼓励的手搭在嬴天肩上,那自是佑德的手,并道:
“义弟,死者已矣,你总不能永远活在哀伤之中,你还是好好为自己今后的日子打算一
下吧!”
“既然上天安排了一条不凡的命给你,你便得勇敢去面对。人生在世,只得匆匆数十寒
暑,我们怎能处处被命运支配、摆弄?”
“我们必须好好掌握自己的命运,缔造出属于自己的一生,绝不能输给命运!”
“何况,既然天命要你承受这种种痛苦,也许是一种磨炼。也许,上天早便安了一个重
大的使命给你,你千万不要灰心、气馁!”
听罢佑德的一番话,嬴天的眼神复现光采,脸上更充满信心!
对!既然天意早有安排,便只好勇敢的面对,不管是否真如月魔所言乃帝释天转生,也
要凭自己的力量去掌握自己的一生,方才--
不枉此生!
更不枉娘亲临终之言,要自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嬴天重拾信心,不期然凛然道:
“大哥!请放心,义弟不会令你失望,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流半滴泪……”
“从此,我不会再向命运低头……”
“我,必定会如娘亲所言,做一个--”
“顶天立地的人!”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不愧是我子受德的好义弟!”
就是这一番对话,佑德与嬴天之间的感情,不自觉又迈进了一大步!
可是,嬴天忽然提出了一个令佑德感到十分为难的要求:
“大哥,既然我们已结为异姓兄弟,便应该有难同当。明天,就让我与你一同闯杀手营
吧!”
这个要求确实使佑德极之为难。
他实在不想嬴天跟着他去送死,因他也没把握应付得了明天的敌人……
可是,他又不知如何推却嬴天,只好支吾着道:
“这些事,留待明天再算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足精神去迎接明天……”
嬴天稍微回复了少许往昔的跳脱,爽快道:
“好!那我先去休息了!”
看着这个对自己至真至诚,更甘愿患难与共的义弟,佑德的心在剧烈挣扎,他,又怎能
安寝?
到底,他最后的决定,
会是怎样?
天,反复无常;云,飘忽无定。
刚才还璀璨地普照大地的一弯明月,此刻已被厚厚的重云深锁着。
这,是否意味着,一段刚萌芽的兄弟情,又要被那可恶的天命分开?
月也怕看见这段即将分离的宝贵友情而--
掩面不看?
月色朦胧,在昏暗山洞中二人的前路,比今夜的月更朦胧!
然而,这里的其中一人,已决定暂时放低这段难得的兄弟情谊,独自步上他那条昏暗不
明的--
死路!
他默默看着他义弟熟睡中的身影,轻声道:
“义弟,请原谅大哥不能答应你的要求,让你跟我一同犯险……”
“因为,此战我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我……”
“我不想你跟我去送死……”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好弟弟……”
“但,假如我今次能侥幸活命,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再与你一起闯荡江湖。”
“请……请原谅大哥……”
“不辞……”
“而……”
“别!”
最后的一番话说完,佑德徐徐在怀中掏出一把金色匕首,轻轻放在嬴天身畔。
那,准是给嬴天遇上危险时作防身之用!
他默默提起佩剑,慢慢朝洞口而去……
在昏暗迷蒙的月色映照下,佑德的背影显得无比沧凉、寂寞……
然而,也许他没留意到,嬴天紧瞌上的双眼,眼角之中,竟缓缓渗出了一颗晶莹的泪
珠……
啊!难道,嬴天竟并未睡去?
对,他真的并未睡去!
他的一只幼嫩的小手,已悄无声息的拾起地上的匕首,人也缓缓坐起……
佑德正要步出山洞之际,一把清脆的童声猝地从身后响起:
“大哥!”
佑德心头一震,他并没有实时回头……
那把声音继续道:
“大哥……我……我明白到此行十分凶险,我:我也不想大哥因照顾我而分心……”
“但,我相信大哥一定能战胜敌人,战胜你的命运……”
“我会在这里等大哥归来……”
“请大哥一定要保存性命,回来……”
“见我……”
佑德依然没有回头,只默默道:
“好!我--一--定--会!”
“保--”
“重!”
简单的一句话,代替了千言万语。
佑德头不回,身不停,已鼓尽全力,疾步而去。
也许,他怕多留一刻,自己便会改变主意……
同时,他怕嬴天看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一点点泪花,随着他的飞奔,洒遍天地之间,这,是他自懂性以来,第二次落泪,而第
一次……
高速的飞奔,在无边的原野上划出一条长长的黑影。
听着佑德逐渐远去的声音在空气中慢慢消失,昏暗的山洞中便只余下嬴天一人在黯然神
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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