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西歧城,已经发展得十分繁荣,处处表现出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尤其是这一天,更是比平日更加热闹,原因是这日正是西歧城中一个名门富户卓老爷子
的六十大寿之日,于是由早上开始,西歧的百姓便陆续前来祝贺,整个西歧城也呈现着一片
喜气洋洋的气氛。
卓老爷子原名卓山,早年曾在商朝廷任大官,为人清廉,守正不阿,声名誉遍各州。
后来由于朝廷小人当道把持朝政,忠义之士处处受到压迫,卓山心灰意冷之下遂提早退
休,辞去官职返回故乡西歧安享晚年。
由于卓山的名声早已传遍西歧,而且又乐于助人,经常救济一些家境贫困的西歧居民,
因此甚得百姓拥戴,纷纷到来祝寿。
卓府上下,整天也忙个不停。
到了黄昏时候,参加寿宴的宾客相继到临,情况就更是热闹了。
直至日落西山,宾客几已悉数到达,卓夫人于是吩咐婢仆们开筵设席,招呼各宾客入座。
卓家这场寿宴,虽未至于“筵开百席”,但少说也有六、七十席,数百宾客挤拥其中,
令本已异常宽敞广阔的卓府厅堂,也变得水泄不通。
当宾客相继依编排入席就座后,喧闹中戛地响起了一阵宏亮的音乐声,卓老爷子从内堂
缓缓步出,众宾客也礼貌地暂时噤声。
卓老爷子虽然年仅六十,但他额上脸上满布皱纹,光秃的头顶,白而长的双鬓及胡须,
使人看上去只觉他老态龙钟,活像七、八十岁的模样,显然他年青时曾为国为民耗尽心力所
致。
像他这种不肯与权贵妥协的大官,能提早告老还乡安享晚年,实属幸运,那些不幸的,
不是被诬陷撤去官职,家财充公;就是含冤下狱,甚至惨遭处死。
由此可见,暴政,实在比深山的猛虎,地狱的恶魔更加可怖!
然而,几乎所有朝中大臣都知道,暴政的背后操纵者,并不是当今天子帝乙,而是他的
两名儿子--
微子衍!
微子启!
微子衍及微子启虽不是太子,即非当今皇后所生,故日后亦不能继承天子之位。
然而,他们野心之大,时刻觊觎着无尚尊贵的天子之位,于是趁着三皇子--由皇后所生
的正统太子--子受德年纪尚幼的时候,在朝中广怖党羽,树立势力,只待时机一到便夺权夺
位。
于是,趋炎附势之辈,都纷纷依附到大皇子及二皇子之下;反而不喜政治权利斗争的三
皇子处处忍让,间接助长了二人扩展其势力。
朝政就是在这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日益败坏,而一些有才学却不甘趋附其势力之士,都被
压迫得无法一展所长,以报国家,朝政更是一蹶不振。
商朝的国势,到了此刻,实在已慢慢步入衰亡之途,若再没有一位贤明的君主来扶正匡
乱,否则,商朝六百年的基业,恐怕早晚会--
毁于一旦!
商朝,亦会被另一些忠义之士,真命天子所取而代之!
卓山虽口口声声说对朝政已无心过问,一心告老还乡安享晚年,但与一些仍留在朝中与
奸臣对抗到底的大臣保持书信来往。因此这晚寿宴,亦有不少各地的官员莅临出席,可谓盛
极一时。
卓山一步出厅堂,在座的宾客都纷纷肃然起立。他们所敬重的,不仅是卓山过往在朝中
所立下的如山政绩,还有那份不畏强权、守正不阿的君子之风。
卓山步至厅堂正前方的一个矮台前,轻轻踏上台阶,在台中央一张雕琢得异常华丽的酸
枝木椅前,淡定的摆了摆手,示意各人坐下。
卓山一举手、一投足,全是如此轻描淡写,却又给人一份举足轻重的感觉,充分显出他
曾是一朝大臣的不凡气派。
他稳重地坐在椅上,背后的笙弦乐声奏得更嘹亮,因为接下来的,将会是卓山的三名儿
女来向他祝寿。
此时,厅堂之外缓缓步进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健硕,长得气宇轩昂,一身华丽衣着
更显出其不凡气度。他,就是卓山的长子--
卓无涯!
而在卓无涯身旁的美艳妇人,正是其妻赵氏。
卓无涯本在朝中任禁军统帅,负责统领数十万朝廷禁军。但由于天下承平日久,而禁军
各职级又编制完备,因此才得请假一月,赶回来向老父祝寿。
卓无涯夫妇之后,还有四名精壮家丁合抬一件被一块大红锦帕覆盖着之物进来。
卓无涯一手掀开锦帕,随即金光四射,原来是一个高及人胸,以纯金铸制的巨大“寿”
字。
众人一见此价值连城的寿礼,无不哗然咋舌。
卓无涯夫妇二人一同跪下,道:
“孩儿祝爹寿比金坚!”
卓山轻赞了一声“好!”,二人欣然退过一旁。
宾客们却仍在赞道:
“卓统帅文武双全,年纪经轻便能统领数十万朝廷禁军,而且还具有如此孝心,难得!
难得!”
接着下来的是卓山的二女儿卓伶!
卓伶早年已嫁了给东伯候的儿子姜恒楚为妻,此次亦是特意回来向卓山祝寿。
卓伶跪下道:
“爹,由于东淮一带正受水患困扰,夫郎政务缠身,未能亲身前来向爹祝寿,只托女儿
向爹祝好,望爹见谅,女儿在此仅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又呈上一幅精致刺绣,上刺有“如意”二字,这明显是卓伶亲手所制。
卓山高兴得呵呵大笑,道:
“不要紧!不要紧!当是以国事为重!”
最后步进厅堂的,是一名年约二十六,英伟不凡,外表颇为俊朗的青年。
他,便是卓山第三名儿子--
卓无忧!
卓无忧一身锦衣华服,一头长发随风飘逸,翩翩风度中带着点点潇死洒及不羁,活脱是
一个名门公子。
卓无忧虽已年届廿六,但他生性不喜功名,故并不似其兄无涯般已甚有成就;而卓山夫
妇对这儿子向来十分疼爱,于是也随他喜好而行。
然而卓无忧也并不似一般公子哥儿,终日游手好闲,耽于逸乐。
他平日除了到师门练武及打理门中大小事务外,亦喜欢到处帮助一些有困难的人;而对
一些欺凌百姓,穷凶极恶之徒,出手更毫不留情,因此西歧百姓对这卓家三公子都十分拥戴。
卓无忧除了是卓家三公子外,还是饮誉武林的的正道第一大派--广成仙派的大弟子。
自两年多前广成仙派的掌门人天玄子闭关后,派中的一应事务,都交由卓无忧打理。
因此,卓无忧亦被视为广成仙派下任掌门的继承人,他日的成就可谓千载难求。
然而,卓山夫妇对于卓无忧他日继任广成仙派掌门人一事却并不十分赞许。
当初他们让卓无忧加入广成仙派只为让他习武强身,他们始终不想卓无忧踏上这条江湖
路,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但数番相劝下,卓无忧仍坚持要留在广成仙派,并暂代其师处理派中一应大小事务,他
们也别无他法,只得随他所好而行。
可是,卓山到了最后,终于想出了一条令卓无忧离开广成仙派,像他大哥卓无涯般在朝
中当上一官半职的妙计。
而这条妙计,亦打算在这场寿宴中实行。
※ ※ ※
仍被蒙在鼓里的卓无忧,手捧着一个红色的一平方尺体积的锦盒,缓缓步至卓山之前。
卓无忧亦跪下说道:
“孩儿无忧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孩儿送给爹的寿礼,是孩儿在隐宝山千辛万苦方
寻到的仙桃。”
说毕把锦盒打开,只儿内里盛载着一个硕大无比的仙桃,看上去色泽鲜艳,令人垂涎欲
滴。
满堂宾客一见此旷世难寻的仙物,比刚才看见卓无涯的巨大金字更为震惊,齐声哗然。
卓无忧又道:
“爹,这仙桃世间少有,恐怕只有在隐宝山方能找到,相信对爹的身体必定有莫大裨
益。”
不错!像这仙桃般的世间稀有之物,恐怕除了隐宝山这块洞天福地外,真是天下难求。
卓山见此无价宝物,不禁开怀大慰,脱口赞道:
“好!好!但这天上之物,给老夫吃了,岂非暴殄天物?”
卓无忧即接口道:
“不!孩子认为这是上天特意安排,让孩儿得到后再送赠给爹才对!”
卓山高兴得哈哈大笑,而宾客们亦赞道:
“卓老爷有此三名孝义儿女,才是天大的福气!”
其它宾客亦同声附和,卓山同时笑言:
“哈哈!若无忧能像他两位兄姐般早日成家立室,脚踏实地做人,到时老夫就真正安乐
了!”
宾客们也为卓山这晚年之福心感高兴,欢笑、赞赏之声此起彼落,一片喜气洋洋,普世
欢腾的热闹气氛。
此时,一名家丁忽忽忙忙地走进来,同卓山鞠了一躬,并道:
“老爷,霍家小姐到了,就在门外等候。”
卓山听罢大喜,即道:
“哈哈!世侄女终于到了,快请他们进来。”
家丁领命又即往外奔去。
不一会,那名家丁领看七、八人步进大厅。为首的两人,其中女的约二十出头,眉目清
秀,美丽中略带点点娇柔,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与她并肩而行的青年,同样是二十来
岁,样子虽非俊朗,但亦五官端正,而且还有点文质彬彬的风采。
单从二人身上的华丽衣着,与及身后五、六名家丁拱抬着的一箱一箱寿礼,已知二人的
家世并不简单。
而一些在朝中任官的宾客,更一眼便认出二人。
那女的趋前数步,弯身向卓山行了一礼,道:
“卓伯伯,由于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场风雨,延误了行程,因此迟了一天才到达,请卓
伯伯见谅。爹爹因为朝中政务繁重,不能亲自到来向卓伯伯祝寿,嘱咐孩儿代他祝卓伯伯万
寿无疆,身体壮健。”
卓山回道:
“好!好!你爹爹也真有心,千里迢迢也派你来向我祝贺,其不枉我当年对他一番提
拔。”
女孩大方地回道:
“爹爹也常提及卓伯伯,说若非得卓伯伯提携,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那女孩名叫霍柔,其父乃现今朝中一等大臣,当年曾得卓山赏识提拔,故视卓山如恩师
般。
霍柔人如其名,说话时娇柔万分,仿如一只依人小鸟般,说话之间又偷眼斜瞥了一旁的
卓无忧一眼,面上泛起点点红晕,但随即又向卓山道:
“卓伯伯,这位是侄儿的表兄,特意陪同侄儿由朝歌来向卓伯伯祝寿的。”
那名青年即步前向卓山施礼道:
“晚辈乐文祝卓伯伯福寿双全,心想事成。”
卓山喜道:
“好!好!两位侄儿远来疲惫,请先入座,我马上命人起菜。”
卓山早已在主家席安排了座位给霍柔及乐文,可见他对二人如何重视。而他们所带来的
家丁,也被安排到内堂进宴。
各道丰富菜式轮流送至,人人吃得津津有味,席上觥筹交错,喜庆之极。
酒至中巡,卓山突然站起,举杯向各人道:
“今日得各位赏面光临,实在是老夫三生之幸。想老夫昔日在官场打滚多年,虽曾与不
少人有过磨擦,但亦交上大家这群好朋友,老夫实在深感安慰。老夫在此敬各位一杯。”
说罢举起手中杯一饮而尽,甚为豪迈。
众宾客亦回敬卓山一杯,以示敬意。
卓山又继续言道:
“想老夫劳累半生,早年得皇上御准,告老还乡,安享晚年。犬儿无涯及大女伶儿,都
已先后成家立室,老夫已无所忧,唯独是小儿无忧……”
想不到老父不为天下而忧,反而替自己忧心,卓无忧闻言亦不禁有点内咎。
卓山略略一顿,续道:
“想大家身在官场多年,亦必认识霍远年霍大人了吧!他昔日曾是老夫门生,今日虽贵
为大官,但亦不忘旧日与老夫的师徒之情,特派爱女及甥儿,千里迢迢来向老夫祝贺,老夫
实在老怀大慰。”
“其实,老夫与霍远年大人早在二十年前曾有一约,看来今日也是时候实行了……”
其中一名宾客好奇问道:
“啊?卓大人及霍大人早在二十年前已立下约定,那究竟是甚么约定?”
卓山笑着答道:
“呵呵!那是大喜之事啊!”
“二十年前,那时霍柔侄女刚出世,而我无忧孩儿刚好六岁。老夫与霍大人当时已相交
甚深,一次相聚间霍大人突然说要将侄女许配与我无忧孩儿,来报答老夫提拔之恩。老夫高
兴之下便应允了。”
“想不到霍大人今天贵为朝中重臣,仍不忘当年约定,因此老夫有意下月便正式派人到
霍府提亲,要我无忧孩儿择日迎娶霍柔侄女。”
众宾客闻言,都纷纷鼓掌欢贺,说二人郎才女貌,直是一对金童玉女,完美璧人。
霍柔早在出发前已知道这件事,只腆腆得双颊飞红,垂下头来。
反而在其身旁的乐文,竟面露失意之情,显然他对这表妹早已心生爱慕之意。
卓无忧虽已与霍柔相识多年,但他自十岁时便被送回西歧故乡习文学武,因此对霍柔亦
感颇为陌生。如今乍闻要与其成亲,不禁大为诧异,惊震莫名。
无忧蓦地起座,战战兢兢地道:
“爹……怎么……孩儿从没听你提起过此事的?”
卓山道:
“哈哈!为父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你送了这么珍贵的寿礼给爹,爹现在也送回你一个
贤淑妻子,这样也不辜负你对爹的一番孝心吧!”
满堂宾客都被逗得哄堂大笑,唯独卓无忧却面有难色。
卓无忧又道:
“但,这等终身大事……不是……有点仓猝吗?”
卓山笑道:
“怎会仓猝?你与柔侄女自小已认识,还经常一起玩乐;何况这婚约早在二十年前订
下,如今你俩皆已长大成人,也合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更难得是你爹与霍世伯都是重信守
诺之人,依爹之言,如今才是最适当的时候了吧!”
卓山喜极大笑,但只苦了无忧,越来越感为难,驳道:
“可是,孩儿总觉得,这关乎孩儿终身的事,是否……由孩儿作主会较好?”
卓无忧三番四次砌词推搪,显然心内极不赞成这头亲事,霍柔不由得感到万分羞愧,几
乎想把头钻进桌子底下。
其实霍柔与卓无忧在童年时已认识,可算是对青梅竹马的好友。
但碍于卓无忧在十多年前被送返西歧,二人分隔日久,对于童年之事已没有多大印象,
彼此之间才变得生疏起来。
后来其父霍远年向她说出婚约一事,霍柔本身也不能接受;但父命难违,内心仍不断挣
扎着。
然而昔才一见,霍柔已被卓无忧的卓绝英姿及翩翩风度所吸引,默默接受了这婚事。
可是见了无忧如此态度,心下难过,黯然道:
“既然……卓三哥认为小女不配……做他的妻子,那……不如我回去向爹说明,要
他……取消了婚约,不……就好了?”
说罢一颗晶莹泪珠徐徐滚下,划过了她绯红的粉靥,也划破了整晚的欢腾。
霍柔毕竟是女儿家,遭受如此对待,怎不感到面目无光?
一众宾客也为她的伤感而黯然,偌大的厅堂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沉默之中,只有卓无忧在慌张地解释道:
“霍姑娘,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嫌弃你,只是这事关乎你我终身,我认为应该慎重地
考虑清楚才决定……”
此情此境,任是卓无忧百般解释,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他多说一句,霍柔的心便刺痛多
一分,泪也越滚越多。
身旁的乐文本想安慰她,但当此情境,也真不知该说甚么,只有暗自焦急。
卓山见场面弄得如斯尴尬,顿时怒火中烧,勃然大怒道:
“既然并非嫌弃人家,还考虑甚么?何况这事由两家父母作主,岂容你说不?”
卓无忧见老父大发雷霆,心下一悸。但此事牵连自己一生,绝不能草草答应,于是鼓勇
道:
“爹,孩儿的终身大事,好应该由孩儿来决定,请不要强迫孩儿……”
卓山听罢,怒上加怒,一掌拍在圆桌上,震得满桌杯碟翻倒,并喝道:
“混账!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遵从父母之命而行,违命即是忤逆!我再问你一次,你到
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坐在卓山身旁的卓夫人一直沉默不语,但事情到了这地步,也不由得闻声道:
“无忧,你看柔侄儿样貌娟好,温婉娴淑,将来必定是一位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得妻
如此,夫复何求?今日既是你爹大寿,便顺从他一次,答允了这婚事吧!”
卓无忧支吾道:
“娘亲,孩儿……”
卓无忧仍未能爽快答应,卓山再怒问:
“哼!你别再诸多推搪了,你若不点头答应,从此就不再是卓家的子孙,我们卓家可没
有你这违背父命的不肖子!”
卓山虽声色俱厉,但卓无忧深知其父脾性,若今日一旦答允,他日必再无转弯余地,只
得无奈答道:
“爹!这头婚事,请恕孩儿不能就此答应,请爹娘明白孩儿苦衷……”
此言一出,议论之声四起,大都是在指责卓无忧不听父母之命、不孝之行等等。
卓山闻言,一脸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他造梦也想不到,卓无忧平日虽是任性一点,但
亦甚少拂逆父母之意。如今他竟公然违抗父命,怒气填膺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深呼吸了几下,激动难抑的情绪稍为平伏了一点,怒骂道:
“畜生!想不到你竟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说话。你……你给我滚,我们卓家可没你这畜
生子孙!”
卓无忧万料不到其父竟坚决至此,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欲语还休地叫了几声:
“爹……我……”此时卓山已气得无法再说话,众宾客也尽皆默不作声,只在静观其变。
主家席上坐在卓无忧身旁的卓伶,见事情闹得如此僵,戛地起坐,附口在卓无忧耳畔说:
“三弟,现在爹情绪如此激动,一时间也很难说服得了他。不若你先离开数天,待他冷
静下来,我再找机会游说他,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解决吧!”
卓无忧也明白现在这局面很难一下子收拾,幸好卓无涯及卓伶会在此逗留月余,家中大
小事务总算有人料理,于是无奈地道:
“爹,孩儿知道很难要你一下子明白孩儿的苦衷,但请你保重身体,孩儿过几天再回来
向你叩头谢罪。”
卓山仍是气愤难抑,怒骂道:
“畜生,你要走就走,何必多言?你今天走后,从此不要再踏进卓家大门半步!”
卓无忧明白日下形势,多说也是无益,于是蓦地离座,排众而出。
卓无忧横越过稠密的宴席,数百双眼睛同时目送他离去,眼神中尽是鄙夷、轻视、憎
恶、怨忿之色。
横过这卓府的大厅,比横过刀山火海更难。
耳畔传来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但卓无忧脑海仍是一片空白,一句也听不进耳里。
虽然他还未知道爱情到底是甚么一回事,但他自问绝对无法跟一个毫无感觉,形同陌路
的人厮守终老。
他不想误己。
更不想误人!
因此,他宁可选择违抗父命,带上不孝之名,也不想误己误人--一生。
他也曾问过自己,难道就此孤独终老?
他也无法回答这问题,感情一事,始终无法强求。
也许,他还在等,等那仍未出现,却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一个人。
一个梦。
卓无忧就这样踏着自我的步伐,向着漆黑昏沉的街角步去,寻那个虚无的梦。
※ ※ ※
夜幕虽已降临,但夜还未深,繁华的西歧城被万家灯火照耀得如同白昼,一片歌舞升平
的景象。
走在热闹喧哗的大街上,一份莫名的空虚感从卓无忧心底骤然涌起。
漫漫长夜,他不知该到何处。
虽然刚才仓猝离家,但他身上带备的银两仍是十分充裕,足可找一间上等客栈住上一段
日子,但他现在只想找一处绝对宁静的地方,好好想清楚该如何面对他的严父卓山。
终于,他想到了一处既无人骚扰,又可让他长期居住的地方。
那就是他的师门,位于西歧远郊,隐宝山上的广成仙派。
由西歧城步行至隐宝山,至少需要三、四个时辰,但长夜漫漫,正好以此来消磨时间。
于是,卓无忧朝着隐宝山的方向而去,步出了西歧城,与繁华盛况越拉越远,直至茫茫
天地间,彷佛就只剩下他一人在走着……
※ ※ ※
不知不觉间卓无忧已走了接近两个时辰的路,西歧城的灯火亦已在恍惚中失去踪影,只
有忽明忽暗的月儿在照耀着他的路。
幸好由西歧往隐宝山并没有遮天蔽月的大丛林,而且山路也不算迂回曲折,故此仅靠月
亮昏暗的光华也能摸黑上路。
走了近两个时辰,卓无忧感到有点疲倦,于是在路旁一块高及人腰的石上坐下歇息。
休息了一会,正要继续赶路,右方的树林忽然传来一些声音。
此时正是夜阑人静,纵是一些极轻微的声音也能清楚听到,何况卓无忧乃习武之人,听
觉更是比一般人敏锐。
他连忙收慑心神,细心辨别那到底是甚么声音。
细听之下,那原来是一些杂乱微弱的脚步声和混浊的呼吸声,而且是由两里外传来。
夜深且沉,究竟是谁还在这荒山树林中赶路?
好奇心驱使下,卓无忧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而去。
卓无忧展开轻功,数十个起落已纵至两里之外。
月色朦胧昏暗,卓无忧仅看见十多丈外有一条纤瘦的人影,而那些声音,便是自这人传
来。
那纤瘦人影行路时脚步虚浮,东歪西拐,步履不稳,看来是受了伤。
卓无忧正想上前看个究竟,谁知那人一个跄踉,身形向前跌荡,看来是支持不住,快要
仆倒地上。
卓无忧情急之下,急展轻功,双腿使劲往地上一蹬,如箭般疾射向那人。
倒算卓无忧轻功不弱,及时赶到那人所站的位置,而那人亦顺势倒入卓无忧怀中。
卓无忧蓦地惊觉,这人原来竟是一名女子。
卓无忧向来甚少接触异性,如此亲密相拥,这还是第一次,一颗心不禁不受控制的怦怦
乱跳,一时间竟完全不知所措。
他略一定神,发觉那女子没有推开他,原来竟已晕倒过去。
他轻轻推开那女子,只见她浑身血污,脸上、身上染满污垢,面色苍白无比,跟死人没
有两样。
卓无忧轻探其鼻子,发觉她已气若游丝,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运掌轻按其小腹,输进内
力保其心脉。
卓无忧在广成仙派习武二十多年,武功修为已甚不简单,内力一到,女子的气息渐转旺
盛。
卓无忧细察之下,发觉这女子受了极重的内伤及外伤,若不尽快医治,恐怕性命难保。
他当下不再多想,急抱起那女于,展开其足以独步江湖的轻功,朝隐宝山飞纵而去,转
眼间已失去踪影。
※ ※ ※
月,依旧忽明忽暗地照亮着每一寸土地。
可是,这已是另一个晚上了。
这是三天后的晚上。
广成仙派的一所客房内,卓无忧正细心看顾着那晚所救回的神秘女子。
虽说在此深宵时份,实在不应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但卓无忧既是为了救人,而且自问绝
无半分歪念,于是也就不再避忌。
当晚卓无忧把这名女子救回广成仙派后,立即以药物及内力替其治疗。但她所受的内、
外伤均极严重,故仍一直昏迷不醒。
然而,经过卓无忧这三天的悉心治疗,她的血脉气息已渐渐转旺,因此卓无忧估计她在
今晚之内必会苏醒过来。
朦胧的月色,从窗户照射进来,刚好照在那女子的面上。
只见她脸上的污垢已被洗涤净尽,现出了一副秀丽绝伦的面容。
弯弯的柳眉,高挺的鼻子,娇艳欲滴的樱唇,衬在如瓜子般的脸庞上,叫人难以相信世
上竟有配合得如此完美的五官。
她的一张粉脸虽仍是有点苍白,但双颊却出奇地浮现出两团红晕,表现出一种凄迷的美。
卓无忧坐在椅子上远看着这张仿若天仙般的俏脸,不禁看得痴了。
这数天以来,他每次看她一眼,心内都会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教他神魂颠倒。
正在他看得出神之际,那女子长而鬈曲的眼睫毛轻微地颤动了几下,喉头发出了一声几
乎微不可闻的呻吟声,那薄而柔软的眼皮继而缓缓张开。
卓无忧紧张得立即起来,站在床沿静心等待。
她双眼缓缓睁开,清澈如水的明眸中带着疑惑和迷惘。
卓无忧连忙向她解释:
“姑娘,不用惊慌!在下卓无忧,数日前经过树林时且姑娘重伤昏倒地上,故冒昧带姑
娘回来治伤。在下只出于一片救人之心,并无恶意,请姑娘放心。”
那女子并不答话,更欲坐起来。岂料她一移动身子,牵动身上伤势,身上十多处地方即
传来如刀割针刺般的剧痛,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卓无忧见状即道:
“姑娘,你日下虽无性命之虞,但内伤外伤仍极严重,故希望姑娘别要乱动,以免影响
伤势。”
那女子终于开口说话,只听她声如燕语,娇柔动人,袅袅地道:
“那,我要多久才能痊愈?”
卓无忧答道:
“依在下愚见,姑娘至少要休养一个月以上方能痊愈。”
那女子听罢,没有作声,明亮的眼眸中闪现出一股莫名的忧郁。
卓无忧知她定然心有郁结,忙拉开话题,问道:
“对了!在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幽幽地答道:
“我叫--若梦。”
卓无忧一听,不禁脱口道:
“人生若梦,来去匆匆,好美好充满深意的名字。”
给卓无忧一赞,若梦双颊一红,却道:
“卓大哥,我……”
卓无忧随即问道:
“姑娘,请问有何吩咐?”
若梦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我……我有点肚饿。”
卓无忧登时如梦初醒,道:
“对了!姑娘昏迷了数天,一直未有东西下肚,定然饿得紧了,让我去找找有甚么食物
可给你充饥吧!”说罢即转身往房外走去。
看着卓无忧渐去的背影,若梦眼中闪出一丝感激之情,但不一会又被那股忧郁所掩盖。
究竟,她的心内藏着甚么忧郁?
她又有着一段怎样的身世?若梦,会否就是卓无忧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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