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遍地荆棘
    雪地里,三条人影贴地飞驰,一会工夫,相继跃出了城外。
    皇甫星在前疾奔,一面倾听身后的动静,发觉十余丈后跟有一人,此人落足轻微,声息
难闻,再后十余丈处,却有一阵沙沙声响。
    他暗暗想道:“这两人武功颇有高下,以一敌二,我定然抵挡不住,不如先丢掉一个,
然后相机行事,他二人追我不上,我虽疲惫,他们也轻松不了。”心念一决,顿时调匀体内
的真气,展尽轻功,一直往前奔去。
    后面追的二人果是一前一后,时间一久,最后那人越掉越远,终于气息粗重,落足拖
重,举步之间,地上积雪四溅,再奔一程,已被皇甫星丢得踪影不见。
    此时天将破晓,雪野沉静,四顾茫茫,皇甫星拖着身后那人,已经奔离靖州五十余里。
    那人紧迫不舍,无奈两人脚程不相上下,虽未落后,却也无法赶上,半途而废,又感到
心有不甘。心烦意乱之下,那人不禁怒哼一声,猛力一阵急窜,霎时衣襟风响,嗖嗖不断,
居然赶上了五六丈远。
    皇甫星大吃一惊,衡量情势,知道难以摆脱此人,只得将心一横,转身立定,横剑待
敌。
    那人一掠而至,发觉皇甫星仅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不禁大感意外,怔立当地,惊疑
不止。
    皇甫星打量那人,见是一个貌相阴鸷的蓝袍老者,一对鹰目由自己脸上移到剑上,又从
剑上移到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不觉敞声一笑,道:“这位朋友,大好
的新年不过,穷追小可干嘛?”
    那蓝袍老者本在暗暗调息,闻言之下,只得开口道:“你鬼鬼祟祟,见人就逃,定是做
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家老爷遇上,哪有不管之理?”
    两人这一讲话,霎时胸前起伏如浪,同时微微喘息起来。
    皇甫星成竹在胸,故意“哦”了一声,道:“我以为阁下是神旗帮的匪类,原来是一位
老爷,得罪得罪。”双手一拱,行了一礼。
    但听那蓝袍老者怒声道:“小子瞎了眼睛,你家老爷姓赵,正是神旗帮的护法。”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原来是赵老护法,后面一位是谁,怎地尚未赶来?”
    那蓝袍老者哂然道:“小子刁滑得很,后边那位姓林,是神旗帮的香主,赵老爷这就赶
回总堂过年,小子是何来历,说得清楚明白,你老爷带你去拜见帮主,包你富贵无极。”
    皇甫星所练的内功心法,为各派内家心法中的翘楚,特异之处甚多,这时一面调理真
气,一面含笑道:“阁下苦苦追赶,原来是邀请小可入伙,但不知是香主大还是护法大,比
起那柯大堂主如何?”
    那蓝袍老者傲然一笑,道:“帮主之下数到总堂堂主,香主在总堂堂主辖下,地方分堂
位卑职小,不过油水很肥,护法老爷直属帮主,地位超然,不受旁人指挥,小子的师父是
谁?这把铁剑古怪得很。”
    皇甫星微微一笑,不答所问,道:“神旗帮内共有多少护法?”
    那蓝袍老者哈哈笑道:“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个,赵老爷是开国元勋,久随帮主,算是
亲信之一。”此人声音嘶哑,中气充沛,敞声说笑,听来刺耳之极。
    皇甫星暗暗心惊,忖道:“神旗帮当真势大,单是护法就有三十之多,这姓赵的自诩亲
信,只怕武功还是次等的。”转念之下,故意含笑道:“小可身有要事,咱们就此别过,有
缘再见。”
    那蓝袍老者倏地震声狂笑,道:“小子!遇上就是有缘,别想再逃了!”晃身上前,一
指戳去。
    这一戳看来轻描淡写,其实罩定了皇甫星上身诸大死穴,蓄势不发,后招连绵,端的毒
辣无比。
    皇甫星惊怒交迸,铁剑一挥,反袭过去。
    只听那蓝袍老者纵声一笑,身形晃处,掌中倏地多了一柄短剑,挫步旋身,寒芒闪闪,
径削皇甫星的手腕。
    一时间,惊芒电掣,乌光隐隐,刷刷之声不断,晓色朦胧中,两条人影交相盘旋,展开
了一场惨烈的血战!
    激战间,皇甫星左肩伤处疼痛刺骨,但他生性勇毅,那伤处虽然疼痛,还未损及功力,
因而强忍痛楚,与蓝袍老者周旋,但瞧那老者左指右剑,招招狠毒,仿佛自己与他有不共戴
天之仇,今日非取自己的性命不可,不禁恼怒异常,喝道:“姓赵的!你如此见迫,为了什
么?”
    那蓝袍老者亦是暗暗心惊,他万料不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轻功既佳,内功剑法也是
这等高强,但他自恃数十年的功力,心虽惊异,想来仍可获胜,闻言之下,扬声笑道:“顺
我者生,逆我者死,小子赶快弃剑投降,赵老爷念在年幼,从轻发落。”
    皇甫星暗自想道:“这班匪类恃强凌弱惯了,哪来的道理可讲?”
    转念之下,知道若不取胜,万难脱身,于是安下心来对敌,寻找敌人的破绽。
    须臾,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忽听那蓝袍老者厉声道:“小子,你的左臂怎样了?”他久战不胜,逐渐焦躁起来,怎
奈皇甫星守得极严,任他的攻势如狂风骤雨,依然无懈可击。
    皇甫星左肩一受震动立即剧痛难当,故在拼斗之际,左手紧抓腰带免其摆动。听他探
询,佯笑道:“我这左手出则伤人,彼此无怨无仇,我不忍骤下毒手,但是你若不知进退,
那也难说得很。”
    蓝袍老者知他顺口胡诌,鼻中低沉一哼,剑势一紧,疾攻不已。
    皇甫星忽感压力大增,不禁暗暗着急,只怕那姓林的香主赶到,那时以一敌二,定是有
败无胜之局,心念一转,决定冒个大险,倾力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蓝袍老者短剑连挥,一连攻出九剑。
    这九剑一气呵成,快得肉眼难辨。皇甫星存心露出破绽,铁剑左封右挡,看来已无还攻
之力,足下顺水推舟,一连闪退九步!
    那蓝袍老者睹状大喜,短剑一引,诱开皇甫星的铁剑,左手骈指如戟,猛地袭了过去!
    这一指快如电光石火,正正戳在皇甫星的“乳根”穴上,他纵是铁打铜浇,势非倒下不
可。谁料,皇甫星的身子不过颤了一颤,随即大喝一声,猛地一剑劈去!
    此时两人相斗已逾百招,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两人都打得非常艰苦,蓝袍老者急欲收
功,这一指用了全力,岂料皇甫星非但不倒,反而挥剑劈来。老者情急之下,猛地一侧上
身,匆匆一剑隔去。
    皇甫星这倾力一剑,势若泰山压顶,只听一阵金铁交鸣,蓝袍老者的短剑已被砸飞,铁
剑过处,自右肩而下,顿时被劈作了两半,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他初次杀人,心头激动不已,怔了一瞬,急忙退后几步,席地坐下,闭目运起功来。
    原来他的父亲武功盖世,为当年侠义道的泰山北斗。北溟大会之前,眼看群邪势盛,大
劫难逃,乃将毕生武学,融为十六招剑法,写作一本小册,连同这柄铁剑交在他的手里,以
便自己死后,儿子能够承袭一点自己的武学。所以他的内功和剑法,得自乃父亲传。
    他母亲原也是当年的顶尖高手,其后功力虽毁,一身武学犹在,但因她那门武功不宜男
子习练,因此一切掌指拳剑俱未传给儿子,只让他专攻那十六招剑法。不过,所有易筋锻
骨、疗伤解毒、穴道移位等上乘防身保命的功夫,却教得不厌其详,皇甫星也练得非常扎
实。
    话虽如此,那蓝袍老者一指戳到身上,也几乎将他体内的真气震散,加以狂奔之后,久
战身疲,左肩伤势又痛,这时再也支持不住,就在风雪之下打坐练起功来。
    行功一转,呼吸犹未调匀,雪野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疾骤的马蹄之声!
    张眼一看,好一辆华贵的马车,辕高八尺,通体漆成金黄,四匹黄骠宝马拖曳。那赶车
的年约四旬,身穿貂皮短袄,头带银狐风帽,手执一根长达丈五、鹿皮编制的马鞭,富贵气
焰,豪华模样,当真王侯不如。
    他望了一眼,心中暗想:“这马车由南而北,想是正往靖州奔去,但不知……”
    这马车快如飘风,眨眼到了数十丈外,忽听那赶车的道:“启禀小姐,有人……噫!是
赵护法尸体!”嗤的一声,马车在雪地上擦了三丈多远,陡然停在皇甫星身前。
    皇甫星仰头一望,不禁瞿然一惊,原来那赶车的一对眼珠精光熠熠,两边太阳穴坟起老
高,一望而知,乃是内家高手,暗想有仆若此,主人可知,不由转眼朝车中望去。
    车窗上帷幔深垂,不见人影,但听一个脆如银铃的声音道:“哪个赵护法?”
    那赶车的扭头道:“赵戬。”
    忽见窗幔一掀,露出一张云鬟高髻,美艳夺目的少女脸庞,另有一个身着红缎短袄的垂
髻小婢,站在少女背后,高高掀着窗幔。
    皇甫星眼前一亮,忖道:“原来是一个少女,想必身份尊贵,武功未必了得。”转念
下,脑中倏地现出了秦畹凤的影子。
    那少女探首窗外,瞥了雪地上的两片尸体一眼,美眸一转,再向席地而坐的皇甫星望
去,顾盼从容,毫无惊异之状。
    忽听车内那垂髻小婢道:“喂,是你劈了咱们这护法么?”
    皇甫星看她才及豆蔻,天真未凿,十分惹人喜爱,不禁微微一笑,将头点了一点。
    那垂髻小婢问道:“为了什么?”
    皇甫星笑道:“我也不明白,他想杀我,我也只好杀他!”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敖三,将他那柄剑拿给我瞧瞧。”
    那赶车的闻得吩咐,立即跃身下地,这一跃积雪不惊,毫无声息,真乃炉火纯青,轻功
已臻绝顶。皇甫星早已看出此人厉害,当即一弹而起,凝神待敌。
    但听那垂髻小婢叫道:“你乖乖的别还手,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啦!”
    说话中,那赶车的业已一掠而至,伸手就抢铁剑,皇甫星岂肯束手,铁剑一抡,顺势削
去,霎时,两人激斗起来。
    那赶车的果真了得,右手忽击忽拿,招招不离皇甫星的穴脉,左手倏伸倏缩,下下硬夺
铁剑,手法之玄奥快捷,竟不在那谷世表之下。
    皇甫星暗暗焦急,想那马车快似风驰,这赶车的身手高强,自己奔驰力战之后,早已筋
疲力竭,加以左肩受伤,不能动转,在这雪地旷野之中,逃不掉,打不赢,要不任人宰割,
就只有血战身亡了。
    他虽智勇兼备,无奈力不从心,寻思未了,那赶车的已是一指点到了他的腰际!
    这一指来得突兀,化解闪避两皆不及,百忙中猛地一沉丹田真气,将腰间的穴道横移半
寸。
    那赶车的一指戳上,忽觉指尖一滑,弹了开去,不禁笑喝道:“小子有意思,这叫‘飞
絮功’吧?”
    皇甫星中了一指,痛得哼了一声,铁剑一紧,猛力攻了三招,那赶车的连连后闪,倒也
不敢小觑。
    他这剑法最是耗损功力,功力一尽,剑法形同虚设,重达五十二斤的铁剑,反而成了累
赘,时时似要脱手飞去。
    武功之道,难以勉强,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勉强又拆了二十余招,忽被那赶车的汉子扣
住了右腕,顺手一抖,他浑身一颤,真气立散,胁下一麻,霎时被人点住穴道,摔倒在雪地
之上。
    赶车的汉子拿过铁剑递入车内,那美艳少女接去,反复看了半晌,忽然扣起两根纤纤玉
指,在铁剑之上一弹,锵然作响,余音袅袅,美妙动人。
    赶车的立在一旁,道:“这剑是玄铁混精钢铸成,宝刀宝剑无法削断,算是武林一
宝。”
    那美艳少女瞥了地上的皇甫星一眼,问赶车的道:“以前可曾有人用过这根兵刃?”
    赶车的想了一想,摇头道:“成名的英雄,无人用过这柄铁剑。”言下之意,好似有名
人物所使的兵器他全知晓。
    那美艳少女转过面庞,朝皇甫星问道:“你是何人的弟子?”
    皇甫星躺在地上,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见她神色淡漠,也就淡淡地道:“家传的武
功,未曾拜过师傅。”
    那美艳少女道:“你武功不弱,应是名家之后,姓什么?令尊的大名如何称呼?”
    皇甫星哪敢直言,但又不愿为先父取个假讳,当下含糊其辞,道:“敝姓皇甫,家父已
经谢世多年,我已落到你们手内,先父的名讳不提也罢。”
    那美艳少女黛眉微蹙,脸上顿现不悦之色,略一沉吟,即向赶车的敖三道:“搜一搜他
的身上,若无可疑之处,废掉算了!”
    这少女眉目如画,艳丽之极,那知心肠刚硬,视人命如草芥,与她那美若天仙的外貌毫
不相衬。
    赶车的闻言,立即走到皇甫星身边,搜索他的衣囊,皇甫星长叹一声,道:“不必搜
了,没有可疑之处,你快点下手吧!”
    那赶车的道:“由不得你。”便伸手去捏他的靴统。
    皇甫星双目一闭,暗暗叹道:“唉!娘望子成龙,不料白白辛苦一场,虽说生死由命,
我也死得太冤枉了!”
    人在临死之际,头脑特别空灵,他忽然想到“丹火毒莲”,连想到母亲的那封书信,知
道母亲是要借那毒莲的妙用,治愈内伤,恢复功力,再出江湖与群邪清算旧帐。想到这里,
他突然深深懊悔,觉得自己不该与那姓赵的护法拼命,以致此时功力耗竭,枉送一条性命,
连带母亲也要孤苦伶仃,老死荒山了。
    他思潮起伏,暗暗悔恨,赶车的敖三已经搜遍他的衣履,除了一锭银子,正是身无长
物。于是功凝右掌,要待拍将下去,忽然心意一动,拉开他的衣领,朝他左肩望去,目光落
处,不禁惊声道:“启禀小姐,此人涂过易容药。”
    美艳少女本已缩回车内,这时重又探首出来,凝目一望,发觉皇甫星虽是黑黑脸面,齐
颈以下却肤光如玉,白皙异常,黑白相映,极为醒目。
    皇甫星闭目等死,忽然被人发现秘密,睁眼一瞧,那敖三还在解脱自己的缚带,不禁羞
怒交集,喝道:“我生来如此,大惊小怪岂不可笑!”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撩起衣袖瞧瞧。”
    敖三勒起皇甫星的衣袖,见他双手虽黑,齐肘以上也是白皙如玉,似是从来未曾见过日
光。
    但听那美艳少女道:“这掌印断作九节,莫非是‘九辟神掌’所击?”
    原来他左肩之上,赫然一个淡青的掌印,断断续续,恰是九节。
    那敖三点了点头,问道:“小姐意下如何?”
    美艳少女星目流盼,一时望望皇甫星白皙的身子,一时望望他淡黑的脸庞,好奇之心油
然而生,道:“带回总堂仔细拷问。”说罢之后,身子隐入了车内。
    敖三提起皇甫星跃上车座,将他放在身旁,抓起皮鞭凌空一挥,霎时蹄声震耳,马车如
风而去。
    这马车构造绝佳,敖三驾车之术高人一等,四匹黄骠马又久经训练,雪地飞驰,跑得平
平稳稳,只是寒风凛冽,迎面扑来,仿佛钢刀刮骨,极难忍受。皇甫星穴道被制,无法运功
御寒,片刻之后,脸上已毫无血色,四肢俱已僵硬。
    但他并未闲着,倚在座上闭着双目,看来是在打盹,其实却在暗暗凝聚真气,冲撞那点
闭的穴道。
    风雪之下,忽有一个黑衣男子遥遥奔来,那人见到这部金黄色的马车,老远即避立道
旁,抱拳叫道:“敖三哥新年好!”
    那敖三高踞车上,眼皮亦未眨动一下,漠然道:“林香主好,赵护法在前面等你。”说
话间,马车已经疾掠而过。
    巳末午初,车入靖州城内,皇甫星被点的穴道也将冲撞开来,忽听那敖三口中低喝一
声,马车已在一栋巨宅门前停下,随即响起一片请安问好、恭贺新禧之声。
    皇甫星睁目一望,原来马车停在神旗帮靖州分堂的门外,门前站满了迎驾之人,每人都
向那赶车的行礼,称他作“敖三爷”。
    敖三双目炯炯,在众人脸上一扫,问道:“柯分堂主为何不见?”
    只听一个青袍老者道:“回三爷的话,昨夜出了岔子,分堂主和两位管事失踪,一位赵
老护法和一位林大香主适在本堂作客,如今也行踪不明。”
    敖三沉着脸色哼了一声,那青袍老者接道:“堂内本来押着几名女犯,是城中秦白川的
家小,昨夜一并丢了,此事已飞报总堂,恭请裁处。”
    皇甫星听到这里,心头大感快慰,觉得自己虽然落入彼等手内,终算解了秦家一厄,对
母亲交付的使命有了一个交待。
    那敖三将手一摆,止住青袍老者再讲,扭头问道:“小姐可要下车进膳?”
    只听美艳少女在车中道:“不用了,你快吃饭,早早赶路。”接驾之人闻得此言,立即
有几人奔入屋内,那敖三忽然反手一指,戳在皇甫星的“中极”穴上,随即飘身落地,昂然
走进门去。
    皇甫星啼笑皆非,暗道:“罢了!罢了!这赶车的是个大行家,想在他的手边走脱,只
怕比登天还难。”
    原来他先被点的“天池”穴犹未撞开,敖三补上一指,又将他的“中极”穴闭住,看来
是早已防到他会自解穴道了。
    须臾,门内奔出三人,每人手上捧着一个朱漆食盒,那垂髻小婢启开车门将食盒接去,
皇甫星折腾一夜,早已饥肠辘辘,瞧入眼内,口中直咽唾沫。
    这马车停在街旁,皇甫星目光转动,东张西望,只想再见秦氏父子一眼,但这靖州分堂
虽在大街之上,无事之人均须绕道而行,本来靖州城的商贾富户,照例于大年初一前来拜年
送礼,因这马车路过,也都接着通知改在明日,皇甫星望了半晌,始终不见一条人影。
    须臾,那敖三前呼后拥,由门内走了出来,行至车旁,向窗内低声讲了一阵,但听那美
艳少女在车中道:“待我想一想再说。”
    那敖三武功之高,殊非寻常的江湖人物可比,对这少女却恭顺异常,闻言后低诺一声,
飘身上座,朝众人微一摆手,立即驱车前进。
    过了片刻,马车驰出靖州城的北门,忽听车内响起弹指之声,道:“你将那人提进车
内,我有话问他。”
    敖三一听,急忙将车刹住,提起皇甫星跃下车座,那垂髻小婢已将车门启开,敖三将皇
甫星塞入车厢,道:“这少年门道很多,小姐防他一手。”
    那美艳少女冷然一哂,垂髻小婢阖上车门,放下帷幔,车声辚辚,又已进发。
    皇甫星背靠车壁坐在地上,双睛转动,搜寻自己的铁剑,只见车厢之内,右边设一坐卧
两用的锦榻,左角一座小几,四壁绒幔深垂,地面铺着厚厚的虎皮,一盏宫灯高悬车顶,壁
上尚有一个小橱,橱中陈列着几样古玩,尚有几册书籍。
    那美艳少女侧身坐在榻畔,垂髻小婢坐在她脚旁的锦垫上面,三个食盒摆在几上,余温
犹在,大多未曾动过,皇甫星那柄铁剑却已不知去向了。
    忽闻那垂髻小婢娇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皇甫星报了姓名,目光一抬,在那少女脸上一扫,道:“两位姑娘如何称呼?”他幼承
母教,气度十分恢宏,这少女虽然容颜绝世,他瞧入眼内,依旧坦坦荡荡,不起丝毫绮念。
    但听那垂髻小婢笑道:“我叫小灵,咱们小姐姓白,闺名儿可不是你能问的。”皇甫星
淡淡一笑,道:“白姑娘召来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那美艳少女似是一个情感深藏不露之人,顿了良久,方始淡淡地道:“传你武功的人,
可曾对你讲过‘九辟神掌’的厉害?”
    皇甫星知她话里有因,不禁心神一凛,道:“在下初涉江湖,见识浅陋,不知‘九辟神
掌’的厉害。”
    那美艳少女见他不提传授武功之人,玉面之上,不觉露出几丝讥哂的微笑,道,“不出
三日,你的左臂必然残废,性命能否保住,还得看你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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