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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凌宇领先来到门外,不由一怔。世事变幻之奇之快,真是难以捉摸。─直以哀兵姿态,可怜今今地以被害者身份作壁上观的孙掌柜的叔侄,衣衫已经束扎得利利落落,各握了一条十三节亮银鞭挡在门外。 “哈哈……”孙掌柜的笑声已超出了和气生财那种味道,颇似看穿…切,心安笃定的架势。而所有的牲口,都早已倒毙,居然没有弄出半点声息。 高凌字微怔之后,颇为欣赏地摇头道:“差点走了眼,二位是……”挑挑眉,孙掌柜的此刻是声大气粗。真有收拾残局主角儿的谱儿。道:“老弟,你不是曾经怀疑黑名单上另外一个人吧?嘿嘿,凡是应劫的一个也不少了,这你还不明白吗?”欣赏地,高凌宇耸耸肩。道:“莫非你是那个……”“倪超正是区区在下……”今夜这出戏真是精彩极了,几乎任何一个角色都很称职,本来这两人应该是扮演龙套角色,或者是小丑。可是在京戏中,丑的身份并不低,当家须生、净或者当家青衣花旦等的戏箱除了本人谁也不敢坐,只有丑可以,尤其是武丑。 而这出戏似已近尾声,但压轴戏一定是精彩的。现在还不是最高潮吧?打量叔侄二人一眼,高凌宇道:“二位不是姓孙吗?”孙掌柜的道:“你自称叶青,你真叫叶青吗?”笑笑,高凌字道:“驳得有理,尊驾就是名单上最末的一位,倪超?”倪超道:“孙者,人之儿也。明白了吗?”高凌宇爽朗地大笑一阵,道:“真正是一个比一个灵光,一个比一个高明,倪超!咱们真是有缘哩!”叔侄相视而笑,倪超道:“叶青,我刚刚不是说过,像你这么大方的贵客,我们还真舍不得你离开呢!”高凌宇道:“姓倪的,你是黑名单上的人物,也就是被灭口的人物之一,你打算干什么?吃了八顿饭没事作,想趁机扬名立万?或者以为姓叶的好调理,高兴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笃定地笑笑,倪超道:“想看看真的名单!”高凌宇道:“不必了!我刚看过,上面有你的大名。”倪超道:“我相信一老一少身上必然另有一张名单。”冷冷一笑,高凌宇道:“何以见得?”成竹在胸地,倪超长长地吁了口气,道:“我相信你姓叶的既非负责灭口的人,你的名字也该在这黑名单之内,但却没有你,所以毫无疑问,另有一张名单。要不,你必是那负责灭口的人。”高凌宇道:“我如果是负责灭口的人,和这一老一少早就有默契而取得联络了。为何要施加压力,他们才肯出示名单?”哈哈大笑,倪超道:“你大概还要继续演戏。由此推断,这盛会虽近尾声,可能仍有精彩的重头戏还在后头呢!所以照今晚你的一切行为看来,你的身份极高。”高凌字道:“我老实告诉你,我也不是执行灭口令的人。”倪超道:“此话如果当真,另一张黑名单上必然有你的名字。听说比‘四十孩’、‘十孩儿’、‘十狗’、‘五彪’、‘五广’等杀手,及‘左右拥护’更高的锦衣卫中,还有三个身份更高,身手更高绝的年轻供奉……”高凌宇道:“在下太荣幸了……姓倪的,你如果非看名单不可,我已告诉你了,至少你已是榜上有名的人物,你为何击毙了所有的牲口?”暖味地一笑,倪超道:“名单上的人全死在这儿,只我一人逃生也没有意思,也可以说他们也不可能让我单独飞了。所以干脆,就请你连我也一并成全了吧2”冷峻地一哼,高凌字道:“倪超,这伤心河野渡,十年当中发生类似杀伐事件不下于五七次,据说你一直是这儿看眼儿的人,是不?”倪超道:“不错。”高凌宇道:“就凭这一项历史,你已经是杀头两次也有余了。你可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油子,你的装态扮相不好,工夫交关到家。”仰仰头,倪超傲然道:“过奖!”倪超已开了门户,孙愣子当然也算上一份,阉党组织严密,像这些人居然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正因为如此,被诱来此,才会像一些龇牙咧嘴的饿狗,同归于尽。 想想这些,高凌宇也不禁一股寒意汀心底升起。倪超道:“姓叶的,你是‘盘古旋’,还是‘轩辕斩’?”高凌宇淡然一笑道:“你看我够料吗?”倪超道:“姓叶的。如果你承认是二者之一,我们叔侄马上认命。算来算去,你八成是灭口令的执行者。”摇摇头,高凌宇道:“这话已经重复很多次了,俗语说: 好话说三遍,狗也不喜见。你们叔侄二人架式都摆好了I何不以真凭实学来证明这件事?”孙愣子粗声大气地道:“姓叶的,我看你只有七斤的猪头,八斤的嘴,就会动嘴皮子。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你是个吃生米的货色,你的命运和他们一样……”吸口气,高凌宇道:“俗语说: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受升。到了今天这地步,孙愣子,我劝你们大可不必太相信命运,还是由自己来决定一切吧!”两人眼色一交,两根十三节亮银鞭,一软一硬攻了上来,软的是孙愣子,鞭梢银蛇点点,如万蛇攒动;硬的是倪超的鞭,横扫直戳,有如一根银棍或银枪。冷厉的眸子互相瞄射,透过一重重的银墙光浪,瞄着对方的要害.鞭芒中人影交泻,人影中有鞭影缠绕。十三节鞭难使更难精,初练者往往会砸到自己,但练精之后,可软可硬,可作近袭远攻,也可作枪、棍、矛、戟兵刃用,更可取代流星或链子架。 这叔侄二人鞭上的造诣非凡,攻守配合紧密,心意相通,默契自然良好。高凌宇感到压力无情,仅倪超一人,就比姓姜的高出甚多。 屋外就是沙滩。深夜无星无月,溅起的沙尘在夜风中飞旋暴洒,除了“噗噗”衣袖声,那就是白骨断肠刀和鞭的破空之声了。 喘着气,倪超道;“姓叶的,你似乎是两者之一……”高凌宇懒得理他,不过他自付:这些年来为报父仇,远去关外,足迹曾及大漠,闯出了名堂,也宰了不少的仇人。 然而,如今想来,还不是被人利用,除去了异己?而他自己还沾沾自喜呢! 固然,他杀的都是仇人,也是坏人。但就杀人本身来说,这又和姓姜的及“磨刀叟”等人有什么分别?他也相信,这一老一少身上必然另有名单,也必然另有绝世高手在等着他,这不就是恶性的循环吗?世事有成必有败,有生必有死、如能领悟此点.求成就不必操之过急,求之太坚。对于寿命,当顺其自然以终天年,不必过虑生死。 这正是所谓一字不识而有诗意者,得诗家真趣;一偈不参,而有禅味者,悟禅教玄机。高凌宇虽在气血.未定之年,凡事却也能深入去看去想。 这可能就是他知已知彼,立于不败之地的主因了吧?双鞭劲浪密集排压,刀焰晶芒如罗网天幕,无所不包,滴水不透。然而鞭花如饺龙出海、毒蛇出洞,有孔必入,居然能在高凌宇的衣衫上穿上三五个洞。 倪氏叔侄十分震惊高凌宇的身法,认为是平生仅见,是造化之奇,速度之最。却又沾沾自喜,居然仍能在对方衣上穿上几个洞。 这证明了一件事,这个对手硬,却并非办不到的事。这也许就是危机的开始吧?人类最大的缺点和不幸,就是不能把自己由痛苦中获得的经验移转给别人。 因为真正的危机,往往像病入膏盲、回光返照一样,使人有一种兴奋。而喜色刚上叔侄二人的眉梢,绝对意外地,两根鞭梢同时被揪住了。 有这种可能吗?使不可能变为可能,也就是危机逼在眉睫,而不自觉的原因。两人微怔,高凌宇闪电似的一旋,造成了视觉上的考验,他们的鞭已缠在他们自己的脖子上。 白骨断肠刀来自诡异的方位,银蛇似的在二人腰上旋了一匝。血水竞像磨石四周,沟道中流出的豆浆似的,只不过这是红色浆液而已。 孙愣子只感腰上四周一凉,退了两步低头观看,倪超不会这么愣,人在绝望中是心态落实的时刻:自老视少,可以消除奔驰角逐之心;自瘁视荣,可以绝粉华靡丽之念。而人在生命途程的尽头,万念俱灰时,往往会反扑归真,找回自我。 倪超惨笑道:“我并非不知道……自己也在……在劫难逃……只是希望……能死在名家手下……如今我已如愿以偿,你……你大概是‘盘古旋’吧?……”腰的四周真像水磨四周疾淌的液浆,却仍然想支撑不倒,但眼珠已翻白。孙份子早已仆下,他的本名叫倪虎,叔侄二人一同上了路。 高凌宇一贯的作风是先给敌人甜头,然后再出煞着。 而老少二人一点也不惊奇,似乎知道倪氏叔侄也不过是多折腾一会而已。 高凌宇又退回屋中,道:“应该还有一个人在候机而动。 八成是倪超的同路人,可能知道凶多吉少,才把舢板弄到对岸去的,我们不出去,他不见动静,必然会回来察看。”张培兰道:“如果他一夜不回来呢?”高凌宇道:“咱们就等他一夜。”午夜又过,夜风料峭,屋内血腥味浓重,高凌宇盘膝坐在桌上,道:“老丈贵姓?”老人道:“老朽万来喜,是姑娘的家奴。”微微一晒,高凌宇道:“万老先生既然不会武功,怎么会被派来担任这么重要的任务?”万来喜道:“本来老朽也想不通,稍后还是想通了高凌宇道:“请说说看。”万来喜道:“不会武功的不惹人眼,可以蒙混过去。”高凌宇道:“这的确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万来喜道:“但还不是失败了!”不以为然地,高凌宇道:“其实这不是失败,而是一次成功的诱敌计谋,如果你们不被认出来,或者说不被怀疑,这些人怎么会自相残杀,而我又怎么会以逸待劳呢?”张培兰道:“乍看是姓姜的和‘磨刀叟’等人狠毒险诈,也许你才是最最险诈的人。”苦笑一下,高凌宇闭目道:“我不能承认这一点,甚至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也算是阉党的人,咱们该是同路人。 只是心态不同而已。”张培兰道:“既是同路人,为什么毫不留情?”高凌字晒然道:“张姑娘是真的不知还是明知故问?试想。我不杀姓姜的和倪氏叔侄,他们也必死在别人手中。他们都已在阎王爷的应卯簿上登记了,逃不掉的。”张培兰道:“任何一个凶手。都有他不得不杀人的理由。”微微摇头,高凌宇道:“这你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刚才你还说我狠毒险诈,试问派你们来送名单的人毒不毒?而你们老少二人,自头至尾眼见数十人溅血野店,居然没有皱皱眉头。这算不算狠毒?”张培兰道:“到目前为止,是不是灭口行动,也只是猜测,还没有证实呢:人却杀了─大堆,你不以为有干天和吗?”实在忍不住。他胁肩笑了很久,道:“张姑娘,人都有工于责人,惮于责己的通病,请问你和万老头到这荒郊野店中来干啥呀?你仍然坚持不会武功吗?”负气地,张培兰道:“干脆,就算我会武功好了!”高凌宇道:“怎么说都无所谓,二位来此,负有什么任务,心照不宣,总不能说,灭口行动和二位绝对无关吧:”张培兰道:“你反正要杀我们,何不趁早动手?”高凌宇冷笑道:“说得最直截了当些,我就是要杀人,也要有杀人的理由。相信二位必欲杀我,而我却又不便在未弄清二位的身份之前下手,所以我总是吃亏的……”夜更深了,除了河水呜咽声,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高凌宇在坐桌上调息,一老一少伏在另一边桌上睡了! 他战姜风及倪超叔侄也消耗了体力,他当然知道,灾难和危机并未过去。 现在,他隐隐地听到了声音。高手的听觉非比寻常,尤其在夜深人静,阂无人声的时候,当一股疾风袭到时,他坐着原式不变,上升四尺左右,堪堪避过老人一掌。 老人双手挥到,空气中有撕裂之声,屋内太暗,隐隐可见老人十指上泛出淡淡的青蓝色微芒,两蓬爪影轮番攻向高凌宇的下盘。 高凌字觉得这老东西很可恶,有甚于倪姓叔侄,因为他们是凭真本事挑明了干,这老贼就不是,所以就不再隐蔽他的身法。。 老人真能装,不久前高凌宇那样试探,居然不露痕迹。 由此可见;张培兰也不会武功就更不可信了。 只要他不隐藏自己的长处,这老人指上虽各套了一个根四五寸长的乌亮金属管,爪上的活儿别具一格,毕竟还比倪、姜诸人略逊一筹。 就那么实实的一脚踏在万来喜的面门上,这张老脸本来线条分明,现在却是一马平坡,甚至鼻梁也凹了进去。 万来喜没出声,身子倒飞两丈外。而高凌字正要跳下桌面,桌下又冒出一个汉子,“举火燎天”,动作比老人可就火爆多了。 这人分明和万来喜有点默契,利用老人弄出了声音才藏在桌下的。高凌宇身子上外力已用尽,双臂一抖,吐气开声,往斜刺再闪出两三步。 此人似也料到这种可能,可见他们再也不敢低估高凌宇了。如影随形,在他未落下之前,又凌空攻出两脚。这工夫伏在一边桌上的张培兰也站起来了。 这些人都具备这等身手,张培兰应该更高才对。所以她的站起,高凌宇多少会分散点精神。哪知道人第一脚落空,第二脚眼看跺中,高凌宇的一腿有如巨大的章鱼腿把他的腿缠住了。 这人似又估计错误,大惊之下也就豁出去了,放弃撤腿的打算,掼出了凌厉的“竹叶手”。 这是少林的硬功散手之一,被戳上必然是骨碎肉糜,两人拆了二五招,都快得不可思议,而且未离桌面。 好象较上了劲,谁被逼下桌面就算输了。 最后那汉子右手被揪住往上一掰,一连“格巴”声中,四指立断。这汉子也够狠,硬是不吭一声,竞以头部猛撞高凌宇前胸。 “啪”的一声,那声音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猜出来,被高凌字将前额抓了五个血洞。两人面对面,一口血箭喷来。由于张培兰一直还站在那儿,所以高凌宇有点笃定,心情不免松懈,心情稍松,速度也就大受影响,而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到。 地上一具尸体像一条活鲤蹦起,持起三尖两刃刀,“嗡”地一声扫向高凌宇的双足,由于他被那汉子喷了一脸的鲜血,听到“嗡”然刀声,知道不能全身而退了。 在这剎那,问题是如何使他自己不会被摆平。伤得不太重,也就不至于功败垂成了!他不能让这种人得手。 急切中蹬开那汉子的尸体,借一蹬之力,身子回旋向左后方内窜了五六尺,本来已闪过一刀,但这刀一来一回,第二刀在他的腰臀处划了一道约七八寸长的血槽。 由于是三尖两刃刀,自然是“磨刀叟”罗! 今夜若论装态演戏,唱作俱佳,自然要推此人和姜风的搭挡了;真正作到了维妙维肖的地步。当然,这种联手和默契,本就可能出现于敌对的双方,只是要提防它,辨认它就太难了。 他把腰带扎了一下,且稍往上移,止住流血,道:“是‘磨刀叟’吗?”“磨刀叟”嘎声道:“正是我这个老不死的。”森厉地一笑,高凌宇道:“这一手玩得不赖呀!”“磨刀空”道:“可惜得很,一击成功的事,终于功亏一篑!”高凌宇一字一字地道:“算你说对了!一击不成,你等于白忙一场,只不过把你这鸟头多寄在你的肩上一两个时辰罢了!你倒是挺有耐心呀!”怪笑一声,“磨刀叟”道:“应付大敌不忍耐怎么成?他妈的!你小子要掠倒老夫,恐伯也要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来才能办到。”“嘿嘿!”高凌宇道:“你一出现就扮演了可厌的角色,对你这种人,我一向是手下不会留情的。老贼,你想留几寸膘?”“磨刀叟”表面咋唬,内心却是雪亮,这小子能压轴,非但玩艺儿道地,心智也高人一等,不由忐忑道:“小子,可别说你胖你又喘起来了,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大米还多。”高凌宇冷峻地道:“说吧!这也是你最后可以要求的唯一权利。”所谓“膘子”是指古时砍头时,刽子手在犯人脖子上留几寸的皮肉,有些缺德的老资格刽子手,可以接受死刑犯家属的贿赂,而在犯人脖子上正中砍下,以便缝合在一起再入殓。要是刽子手使坏,故意太靠上,不留出半寸的膘子,而人死后那皮肉又会很快地收缩,简直无法缝合。所以开玩笑时往往会说:你的刀口长得正是地方。或者:将来要我给你留几寸的膘子等等……。 白骨断肠刀雪崩山压,向“磨刀舆”狂罩而下。不留余地,不再藏私,和不久前对付姜风不同,那时他还不想露出独家的身法与步法。 同样是刀,杀法也都够猛烈狂暴。但是,白骨断肠刀形同铁壁铜墙;三尖两刃刀根本递不进去,况那奇特的回旋身法,在极暗的屋内施展,“磨刀叟”突然体会到脖子上的刀口在挣力剎那的感受了。 就那么怪怪的一刀,自怪怪的角度上挑来,像卖肉的老手,切肉刀一切一挑,离肌肉也就脱开骨头了。“昧”地一声,黑暗中飞出了一件东西。 接着,尸体在半倒中喷出血泉。 张培兰一直没有动,这使他有点莫测高深。高凌字模摸腰臀之间的刀伤,道:“你到底要在什么时候出手?刚才不是很有利吗?”她双臂交叉胸前,道:“还不到时候,看着那个讨人嫌的老杂碎身首异处,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果然不愧为名家呀!”他苦笑着道:“惭愧!刚才若非心神稍懈,这一刀也是不必挨的。”张培兰道:“这也很不简单了,在这种场合上唱压轴戏,除了武功,还要有点头脑,这两者你都具备了,只是有点可惜……”微微一愕,高凌宇道:“什么可惜?”她淡然道:“这当口还谈这些干啥?倒是你的伤……”她走过来要去弄他的伤口。但他疾退三步,轻蔑地道: “张培兰,就算受了伤,你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太早了!何况我的伤还不至于把我撂倒……”她冷冷地道:“你以为我要暗算你?”高凌宇道:“那么说未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至少你是可以在为我敷药疗伤之便,看看我的伤势如何,再作打算的。”她又走近点道:“穷紧张什么,刚才我没插手,现在就更不会。”冷然地,高凌宇道:“你要干什么?”她柔声道:“你可能伤得不轻,必须尽快止血。要不,这样倒下和被敌人击倒又有什么分别?”高凌字道:“这是我的事,走到一边去。”她沉声道:“这伤在后侧,你自己不能弄。”摊摊手,高凌宇道:“不见得!张培兰,除非你对我说实话,你就是铁梅心对不?”张培兰看了他一会,屋中极黑,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也许她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说实话吧! 她漠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高凌宇道:“如果你是梅心,我还怕你干什么?”张培兰道:“如果我不是,而诡称是她……”高凌宇道:“你的表演功夫真到了家,要我对你的话产生信心,这怎么可能?你想刀不见血刃地搏倒我,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因为同样的把戏玩久了就不灵哩!”有点不耐地,张培兰道:“请问现场上这些死去的人是上了男人的当,还是女人……”高凌宇道:“你为什么不承认是铁梅心?其实这儿没有别人,你大可不必怕漏了风声,而泄露了身份,我会为您保密的。”张培兰道:“好吧2我承认是铁梅心,这成了吧?”高凌字道:“请说说你的家世,以及我们认识的经过如何?”冷冷一笑,张培兰道:“你这人可真会疑神疑鬼地,我说了实话,你又不信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这有点娘儿们的作风吧?”苦笑着,高凌宇道:“是姑娘先造成了别人的不信任,你如果真是铁梅心,把家世及与我认识的经过说说,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害处。”张培兰道:“好吧!家父铁冠英,是个半江湖半官方的武学世家,他奉命囚禁了你,没想到有人潜入,表面上是去救人,骨子里却去杀人的,以一张淬毒纸条……”高凌宇道:“这一点没错,关于我们二人的认识方面呢?”张培兰道:“你本来中了毒,但你命大,掉落有毒蛇的酒缸内,以毒攻毒,居然捡回一命,稍后你误打误闯,进入我的住处,偷吃了我的饭菜……”高凌宇道:“慢着,你说我是中了什么毒?”张培兰道:“四川唐门唐继耀的‘蚀骨炼形散’,他是在尸体上下了毒,也就是在他察看尸体时下了毒的。然后,我又着了点手脚,使你暂时受执,找到了你的仇人……”高凌字下意识地打量她,说她是铁梅心吧,有那么点不太像;如说不是,世上却未必有这么酷肖的人吧?于是他不再怀疑,要她为他疗伤。她用手比量了一下,道:“这道血槽,足有六七寸长,失血不少。”高凌宇道:“在武林中晃荡,这点小灾难算不了什么。 不过,当时要不是我的反应够快,恐伯已被开膛破肚,也就不必劳你的驾,为我疗伤了!”她先为他清洗创口,似乎携来了不少的罕见药物,仅是这种洗涤创口的药水,他以前就未曾见过。两人靠得极近,阵阵幽香,真叫人沉醉而忘了疼痛。 张培兰道:“你猜‘磨刀叟’怎会死而复活?那三尖两刃刀明明已被姜风丢入河中,怎么会在他的手中了呢?”晒然一笑,高凌字道:“死而复活是藏眼法,他和姜风早有默契,表面上是以姜风为主,‘磨刀叟’为副,被姜风砸毙,等于安排了一支伏兵。”点点头,张培兰道:“然后呢?”高凌字道:“他们的妙着在于姜风把‘磨刀叟’的刀丢入河中,而兵刃出手,也造成了‘磨刀叟’身份偏低的印象。”张培兰道:“不错,兵刃出于,犯了兵家大忌。”苦笑着,他道:“‘磨刀叟’的骤然发难,对我造成极大的震撼,而你当时又在一边虎视眈眈,所以我只有这一道七寸的创口,已经很不错了。”张培兰道:“他的三尖两刃刀明明听到‘□通’一声被丢入河中,为什么又在他的手中呢?这不有点太玄了吗?”高凌宇道:“无论什么事,在想通了之后也就不以为太难了。当姜风捡起他的刀时,船夫已在船上准备,适时接住,然后再把一块大石丢入河中,发出‘□通’之声。”激赏地,张培兰道:“你的思考力不错。”高凌宇咧嘴道:“为什么很痛?你是不是想弄死我?”淡然地,张培兰道:“我要弄死你,可不必费这么多的手脚。”高凌宇道:“不对……上药不会这么痛……又不是浓疮要把烂肉剂去,你到底在怎么整我?”他扭身察看,他发现她手中有针,不禁大奇,道:“你……你这是干啥?拿我的皮肉当作鞋面鞋底,穿来刺去地?你快停止,我不要你弄了……”哧哧一笑,她道:“可是我已以弄了。”高凌宇冷峻地道:“你在动什么歪念头?”张培兰道:“我呀:把创口撕开,把一只最罕见的毒虫放进去再缝起来……”高凌宇撩出一掌,斜掠五七步外。 张培兰一直在笑,这丫头本就动人,笑起来更加艳丽可人。只不过,当她冷漠时,也真有另一种美态。 高凌宇道:“你到底作了什么手脚?”张培兰正色道:“我是在以新的疗伤方法救你,期能使你在最短时间内痊愈。你信不信,可能危机还没有完全过去呢!”高凌宇道:“我信,不过这疗伤方式是……”张培兰道:“有些事并非我们懂得比蛮夷之邦多些,就以医疗术来说,红毛国的方式及药物就比我们高明。”高凌宇道:“这个我知道,由蛮夷之邦传来的火器及算术,咱们就大不如人。”张培兰道:“对了!他们的医疗方式有新的构想,经过试验,果然有效,且比我们的古老医药提早一半时间愈合。”茫然地,高凌宇道:“你用的针线是……”张培兰道:“这正是他们的新构想的具体表现,创口面积过大时,极不易愈合,必须缝合才能提早收口,而且痊愈之后不会有太大的疤痕。”有点惊奇地,他道:“不是信口胡扯吧?”苦笑着,张培兰道:“这就是少见多怪了!当然,这种医术是由蛮夷之邦的传教士带来的,大多数人还没见过,甚至根本未听说过,有很多人都和你一样,如果事先告诉你,你一定不会接受的。”摇摇头,高凌宇苦笑道:“这倒是一门新颖的医术,真的有此奇妙效果吗?”张培兰摊摊手,‘道:“话已经说清楚了:信不信由你,我要是想害你,就从这创口用手指一戳,一定能在你的腰子上戳个透明窟窿,对不对?”的确,所以他又走回来,打量那些以前未见过的药物及医疗工具,最后他还是接受了她的治疗。 弄好之后,天也快亮了。张培兰道:“你要尽可能多休息,尽快把伤养好,也许还未等你痊愈,另一拨人又到了! 伤口裂开就不好治哩!”瞇着眼,高凌宇道:“你似乎手中扯了一条线,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含蓄地一笑,她道:“你这是夸大,我还没有那么大的甩头。”高凌宇道:“你能说今夜的一切不是早在你的预料之中?”她笑笑道:“你还是到后面找个床躺下吧!属于你的时间并不多了。再勇猛的人,也不能带伤搏杀呀!”高凌宇往后走,又回头道:“你不会是‘轩辕斩’或‘盘古旋’吧?”她摇摇头道:“我也想问你,武林中除了‘盘古旋’和‘轩辕斩’之外,是否还有一家堪与上述两家相领颅的武功?”略一凝思,高凌宇道:“好象有,但不知其名,未见其人,有人说那是谣传,也有人说不是空穴来风。总之,见过的人绝无仅有。”她笑笑,挥挥手道:“去休息吧!饭好了我会叫你,如果有人来了,你也不要出来。总之,你要利用这不长的宝贵时间,养精蓄锐。”高凌宇道:“你似乎颇精于岐黄。”自嘲地摊摊手,她说:“这话如果是指家祖父,那就当之无愧了!”微愕,他道:“令祖父大名是……”张培兰道:“回春居士铁雨耕。”高凌宇为之动容,道:“果然是鼎鼎大名,首屈一指的名医。而且他的一百零八式‘回春刀法’在武林中与医术同享盛名。”长长吁了口气,张培兰道:“那已是我们铁家的断代史了……”他愕然道:“这话怎说?”摇摇头,她道:“交浅不言深,你去休息吧!”高凌宇道:“如果你确是铁冠英的女儿铁梅心,这‘交浅不言深’之词能用得上吗?请问,是不是还有一张黑名单?”她漠然地道:“你是聪明人,应该找到答案的。”高凌宇道:“必然在你的身上了!”冷冷一笑,她道:“也许,但你是找不到的。”哼了一声,高凌宇不服地道:“为什么如此肯定?”张培兰道:“当然,对你是肯定的,对别人则否。”眉一挑,高凌宇道:“你就把我看得那么无能?”张培兰向门外走去,道:“在某一角度来说,也不是无能。在另一方面来说,也许是你缺乏勇气。好了!你已经浪掷了大好的时光,快去睡吧!”高凌宇并不太信任她,可是在这情况下,不信任她又如何?自己身上有伤,又疲累不堪,他需要休养,不能拼搏。的确,她要暗算他,应该早已下手了。 但是,他却相信,她是他的大敌,不知在等什么。 后面用原竹编造成七八间小茅屋,可留客十来位,床榻也很单纯,都是用原竹编成再铺上稻草的,上面有一层粗布床单。 他躺在床上,并不觉得太简陋,稻草垫子不软也不太硬,对一个极需休息的人,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她走进来,把一条薄被子盖在他身上,走了出去。 高凌宇以为,不管要发生什么事,至少这一刻已享受一个有家室之人的乐趣了。人类的欲望实在没有一定的标准,能知足那就是幸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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