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各处的武士,纷纷放落手边的工作,举头遥望远天,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大寒
噤!
欢乐的气氛突然一扫而空,语声由喧扬而逐渐沉寂!终至寞然无声!
有人轻“啊”了一声!
东方的天空中,有个小黑点,天星殒石般的疾射流曳而来!
倾刻间便到了营地正上空——
原来是一只鹰隼,钢羽铁钩,展翅蔽月,鹰目棱突,闪着金光!
“—只大水鸟!”
卡达高兴得拍手呼叫道:
他母亲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小嘴巴,焦虑地看看众人,生伯惹起反感!
众人一瞬不瞬看着头上的鹰隼,没有理会孩子无知的童言,神色中仿佛是“死神”
已经来临,这只鹰隼便是使者!
——这是“碧眼金雕”呀!空中斥候!
那是金狗的追兵,马上会跟踪而至,杀戮立即便展开!
大辽帝国自从被金狗杀败溃散之后,他们是—群唯一幸逃不死的幸运者!
由英明的王爷率领,他们涉过大沙漠,想找到一处平安的乐土,重新安顿下来!这
其中都是老弱妇孺,已没有多少可战的武士了!
然而,金狗却不放过他们!
死亡的威胁或被驱逐回去做奴隶的悲惨结果,马上便能到来!
天地悠悠,何处是吾家……
这一群人的心,已沉落于深渊……
“碧眼金雕”乃是稀有的奇珍,极具灵性,悟力特强,飞程更高,日行千里,视力
亦佳,数里之遥,明察秋毫!
是以游牧民族视同异宝,若得其一,稍加训练,专司侦察,由其来回时间,便可计
算出水源或敌踪的距离,百无—失!
无论进退,可早为之谋,至于此乌能将所见之察,向主人报告出多少来,则视专司
训练的人教诲而定优劣?
就是这么一只大鸟,在营地上空盘旋翱翔,飞得很高!
那巨大的身影,嘲弄也似的,在众人的脸上,拂来拂
武士们已纷纷扣弦上箭,准备射杀它了!
耶律大石以手挥动了下!
耶律芝华领会乃父心意,立即娇呼道:
“不许吓走了它们,巴都看箭!”
众武将要集体上举的弓箭,纷纷放了下来!
巴都运臂张弓,拉如满月,“飕”地一声弦响,怒矢穿云而起——
“碧眼金雕”铁啄一啄,便将箭簇咬住,方待振羽归去!
巴都力贯箭端,弓弦又响,再补一弓,把它们射个透穿!
半声哀鸣!被众人海啸也似地叫“好”淹没下去!
只见,那头巨鸟倒头栽了下来,落势极速,一头撞向黄帐之帐顶上!
杨士麟便站在黄帐边上,生怕“碧眼金雕”把帐逢弄个透明窟窿,今晚便不必睡了!
本能的腾身跃起,拔高两丈,健臂轻描淡写一勾,鸟腿已落手中!
辽将武士们都看不出苗头,只有耶律大石微微颔首!
杨士麟手提“碧眼金雕”,走到耶律大石面前稽首问道:
“请问,什么事呢?”
有个中年妇女尖声叫道:
“宋人、金人把我们弄得国破家亡,还要赶尽杀绝,看,他便是宋人!”
人在悲愤当头,最容易迁怒!
他们忘了这百余年来,都在劫掠宋人的边疆的事!
有几个汉子,一听到“宋人”两字,异常激动,.一时剑拔弩张怒目相视,战搏乃
是一触即发,大有先杀死杨士麟泄愤之意!
“不许骚动!”
耶律大石暴吼一声!
辽人虽然还没有人真的挥刀扑上来,却怒目而咬牙切齿,态度恶劣之极!
迫于王爷的军令,终无人冒犯杨士麟!
杨士麟但知气氛不对,心中莫明其妙,把“碧眼金雕”递给拉提!
拉提没有好气的瞪他一眼,接在手中,至上王爷处!
他听不懂辽人的言语,再者众人的愤怒是在金雕临空时,便已开始!
只认为是他跃身捉鹰乃多此一举,令他们不高兴了呢!算是小事!那里知道人家要
宰了他呢!
耶律芝华嗫嚅了下终于说道:“金人追来了!你?……”
杨士麟先是愕然,“喔”了一声,俊目游扫身旁刀创出鞘的辽人,若有所悟!他们
可能认为他是先行来窝底的奸细!
他思忖至此,认为情况比较严重了,如是,猛抬头向耶律大石脸上望去!
耶律大石点点头,低沉说道:“我们正在商量对策?”
杨士麟听懂这弦外之音,他是外族之人,自然不便参与,遂拱手告退!缓缓走回黄
帐中去!
耶律大石目送杨士麟远去;蹲下身去,以指拨开金雕的碧目,察看颜色,良久道:
“追兵距此有三天日程!”
耶律芝华芳心稍安,美目一转,忖道:
“三天后,我们已进入西夏国境!”
但是,当她看到这“碧眼金雕”脚上的银环,花容顿时失色,急道:
“爹,你看!”
耶律大石翻目一看,银环上雕着一只单峰骆驼,暗自惊叫:
“久闻金兵中有一批“飞骑队”,队中全非寻常武士,而是技击好手,坐骑全是千
里明驼,脚程神速,乃是一支锐旅!百战不败的雄师!”
“由标帜看来,此雕必为“飞骑队”所有,若然,早则明朝拂晓,迟则晌午时分,
追兵必到!唉……”
父女四日相交,默默无言!
耶律芝华心事沉重如厌铅,忖道:
“那么是来不及逃入山区了!”
众人见王爷神态凝重,议论纷纷,声音低沉,倍增不安之感!
巴都也看到了那银环,低叫—声:
“王爷!”
就说不下去了!知道他们便是有百般忠贞,拼死—战也不能挽回这场大劫!
耶律大石伸手摘下碧眼金雕的脚环,吩咐巴都道:
“告诉他们,今夜的“布兰遮会”取消,武士整戈加强戒备,把营火弄熄,叫大家
不要伯,本爵自有道理!”
说着,步履沉重的踱回王帐!
耶律芝华跟在乃父身后,离众人已远,不虑他们听到,方始怯怯问道:
“爹,追兵明天什么时候到来,白天或者……或者入夜以后?”
耶律大石眼角瞥了女儿一眼,简单地答道:
“白天,日落之前!”
日落之前,那时,耶律大石还昏睡未醒——
那么,这不只是少了主帅,少了一员虎将,而且还得分出大部份兵力保护他,因为
金人擒贼擒王,当然会先找耶律大石下手!
耶律芝华忧愁的道:
“那么,我们就是连夜拔营也逃不了的,只好在此背水—战!”
耶律大石见她忧形于色,安慰她道:
“傻孩子,兵来将挡。愁什么,你忘了吉人自有天相的话吗?而且我们还占了以逸
待劳的优势!”
耶律芝华领略乃父心意,极力想笑,无奈就是没有其的心情,父女两人一起掀开帐
幔,进入帐里!
不久!
四五个得力的武士,也被召集到王帐,顿饭光景,各自依照命令,前去布置!
夜深沉,星月交辉,寒气袭人,营地灯火全熄,寂无人语!
一座座的穹庐,像是—群坟包,有几个守夜的武士,在夜色里巡行,宛如失所的孤
魂野鬼!
沙漠里虽无更鼓,但时间的脚步并不停止!
时刻到了——耶律大石又昏然睡去,不容他挣扎,嘴里还喃喃说道:
“明天……”
耶律芝华轻叹一声,无可奈何替老爹拉好毯角,走出王帐,找巴都察询吩咐的事,
都办好了没有!
透过稀明的夜色,忽然看到杨士麟站在她伪黄帐外,抬头看月,似在欣赏月色!
她心中忽然生了一个主意,想道:
“他武功高强得很,也许能帮我们的忙!”
因而别了巴都便朝黄帐走去!
巴都知道他要干什么,心中微起波涛,低呼一声道:
“公主……”
耶律芝华停止回头,玉脸一扬,答道:
“啊?”
“不必去找他,他帮不了什么忙?”巴都恳切的道:
“而且也未必肯拔刀相助,看他方才那冷淡的模样!”
“刚才咱们对他的态度也未必对,他是听不懂咱们的话,不然……
可是现在咱们需要助力,不然,怎生渡过这次难关!再者他不属于这里生活的人,
边城内那丰饶的土地,灿烂的文化才是他终老的地方!”“可是……他也应该表示……”
耶律芝华一怔,奇怪巴都,怎么知道自己的心事,忖道:
“真的呀!如果真肯帮忙,他早该自告奋勇才是!”
她思索片刻,再道:“管他呢!问一句总不会吃亏!”
说罢,扬长而去……
巴都咬咬嘴唇,欲言又止,把那句话吞入肚于里,有些酸溜溜的感觉,长叹一声!
杨士麟中宵不寐,负手渡蹀,胸中盘旋一件事,难以决定……
蓦听有细碎脚走声,回头一看、是耶律芝华,因露齿—笑,表达和善!
耶律芝华觉得很不便开门见山的启齿,也举首望月,希望他能先开口毛遂自鉴!
杨土麟不懂,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皱眉溜了她—眼,仍不言语!
耶律芝华觉得自己有点恨他了,他为什么不先开口呢?
难道等着自己求他吗?
忽然想到刚才—阵慌乱,没有替他预备晚餐,武士们只知自顾自的,不会想到这个
汉人,大概他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呢,因而问道:“你吃过晚饭没有?”
杨士麟摇摇头,奇怪地说道:
“你昨天不是说,今天不给我饭吃吗?”
仿佛他今天要饿肚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似的!
耶律芝华一想,昨夜因他没头没脑,气他不过,原说过不给饭吃的戏言,不想,他
倒当了真,觉得这个“汉人”很有意思,不党回眸一笑,候又眉头轻蹙……
杨士麟见她展颜灿然,愁云骤散.也浅笑了一下,但仍注意到她的忧愁,并没真个
散去!
两人都默默对立,良久——
耶律芝华实在不能再等待他自抱奋勇了,严重地道:
“金兵明天就追来了!”
杨士麟顿首微领,简短地说道:
“我只是感觉,但不真知道,听不懂你们的言语,我已回帐!”
耶律芝华觉得他的冷漠,使自己很难堪,同时也原谅了他的处境!
美目搜索他的表情,希望他是貌冷心热,然而,不是
这个“汉人”只是皱着双眉,像有一件重大的事,取决不下,丝毫热心的样子也没
有?
她暗叹一声,再加以解释,暗示他们的困难,道:
“是飞骑队?”
“喔,多少兵马呢?我对金人了解不多!身在江湖,未列庙堂?”
杨士麟总算多问了一句!
“不多,也许五六十人,或者三四十人吧!”
她不无故作惊人之语的意思,是想别吓着他了,畏首畏尾!
“哦!”
杨士麟漫应—声,并没有着吃惊的样子,只自忖道:
“那么不是寻常士兵了!”
耶律芝华见他不死不活的全无反应,加重语气再道:
“全是武林精英.全是能征善战约武林好手!”
“那比军旅交锋更棘手!”
杨士麟就事论事答道:
耶律芝华见他安之若素的表情,半点也未对他们的安慰关心一番,激动的道:“你
—点都不惊奇吗?”
“略微有一点!”杨士麟停顿片刻再道:
“我看过的怪事太多了,刚才我也看到你们的武士们对我刀在握,怒目而视!若非
你爹——将他们安抚下来,我想将被他们分尸祭旗了……”
耶律芝华心头像是被插了一刀,不过还是生气激动着,猛一转身,伸手指着一连串
的穹庐,哀声道:
“他们有些误会是免不了的,看,在那里安眠的老弱妇孺,跟你共处了几天的无辜
的人,在明天!在明天就会在刀下丧生,血流成河!”
“而你,你只感到略有一点惊奇!”
“我不真知道金人的“飞骑队”是什么!也不知你们究竞有多大的实力!只看到你
老爹被人所乘,伤势严重!”
“你要我向你保证什么!我也就是为了他们才睡不着觉……”
耶律芝华激动过去了,以已度人,他说的也非无道理,因话意中生起一丝希望,再
紧钉着问道:
“那么,你明天会跟我们并肩作战?扑杀金人?”
杨士麟摇摇头,痛苦的说道:
“不,现在我不能有这份承诺!”
耶律芝华骤听之下,心都凉了,杏目圆睁,吃惊之余,呐呐的语不达意道:
“你!……你……”
“恕我无能为力!得看情况而定!”
杨士麟一板一眼,毫无圆滑的抱歉地说道:
“我可以问问什么理由吗?”
耶律芝华强自控制心头的愤怒,吞下那口涌上来的恨意,声音颤抖问道:
杨士麟对她的表情激动,略无介意,言道:
“我之承诺,绝不能搪塞食言,对你之言绝无诈语相欺,全是出之肺腑!”
“年前在关内终南山上,曾遇见过金国国师“黑铁头”,皇族公子“完颜奇”,及
西夏国师“冷若冰”!被人群起而索——那时技不如人,才远走大漠来至此地!而今么!
自信还能担待得起!……”
耶律芝华惊讶得樱口张开像个葫芦嘴!可能被吓傻了!
当然,再不会认为他在说梦话!心忖:
“老天,他是被这些武林高手迟到大漠来的,为什么呢!……”
杨士麟毫不为意,像是叙说别人的事迹般的再道:
“在大漠里睡了一年多,宋金联手灭辽,我也是听你说的才知道,我是大宋国子民,
岂能因私情而忘国仇,以干戈加诸金人,他们是我们的同盟呀!”
“虽然,他们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一群人!”
“对那“完颜奇”之拔扈骄傲,盛气凌人,将来必为宋国之后患!我刚才天人交战
不已……”
耶律芝华不待他说完,尖声打断他的话,道:
“原来你还在——天人交战不已,真是可喜可贺,不可不谢……”
她气得浑身抖颤,无法把话说完。
杨士麟看她气成这个样子,也觉不忍,温气说道:
“我希望这场祸事,能弭于无形——能迫使他们不战而退最好!”
“谢谢你没有提到对我的救命之恩,使我减少一分困难!”
耶律芝华已热泪盈眶,再也忍不住了,诉说道:
“想想,是你亲口说的,“若有效劳之处,赴汤蹈火,敢不从命!”
说得多么动听,这还是几天前的事呀,现在我们大祸临头你却见死不救……”
杨士麟肃然平淡的道:
“请你不要那么激动,大祸何曾临头:替我设身处境想想,我实在很为难!”
耶律芝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两行情泪落湿玉颊像露珠般的落下,哀怨欲绝的道:
“想想,你这几天,态度的轻挑,一副柔情密意的样子,使我误以为……”
“就算是无关于两国战争,就算是为我——”
“为我作一件事,你也不肯吗,天啊,我作了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
说着,纤腰一扭,绝锯而去——
几个起落之后,黑暗中,斜窜起一条人影,急促低叫—声道:
“公主!”
原来是巴都武士!
耶律芝华止住脚步,略一侧首,眼泪映着星光,晶莹如珠的潺潺然——
巴都第—次看到他心目中的女神——公主流泪,心头别有滋味,有如刀扎般的痛苦!
一切都明白了咬牙切齿恨声道:
“好大胆的狗贼!”
一言方罢,便待转身奔向黄帐去找杨士麟算帐了!他敢欺负——公主!
耶律芝华急忙叱喝道:
“巴都,不关你的事,不许惹事生非?”
“他欺负公主,我岂能饶他?”
“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误会了!巴都,人各有志,不可相强!”
耶律芝华臻首轻摇,阻止巴都去找——
说完这句,蓦然惊觉,到了这样的地步,自己还在维护他,替他设想,觉得有理:
她突然转身,缓缓归去,心情平复了许多!
皎洁的星光,像五色的彩云,带着缕缕的情丝,—丝一丝缠绕她的周身,她至此方
始知道,自己已爱他多深!
而他是多么的坏哟!
“我以为他一往情深,谁知他是虚情假意!起先我还希望他是貌冷心热,想不到是
至此的寡情绝义!”
耶律芝华芳心,无限凄楚;自哀自怨的想着——
她记起了昨夜自己所暗自许下的那句誓言:
“我都是一样的,一切由你决定。”
更是伤心不已。一朝情丝缠身,竞然无法自拔!
“这是什么时候:明天可能便被金狗族灭十此:我还在想这些?”
她蓦然记起,娇躯猛打个冷战!惊心的恢复了她的冷静与机智!
正当此时——
一抬头,一缕人影疾若闪电迅速无伦,窜向王帐,一个照面使把侍卫点倒,溜入帐
里!
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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