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麟在战搏危急之际,一念仁慈,发挥了爱乌及屋的精神,收回了五成真力剑罡,
未能造成他终身遗憾,令这四僧魂归地狱:
否则,这一剑之威,足能将他们大卸八块。岂仅仅是短剑脱手而已!
四僧脸色青灰败坏,气喘如牛,可知他们已用了全力!
四只握剑手掌的虎口撕裂,血流渗渗,他们是欲哭无泪,懊丧之极!
蓦的东岱口中发出一声比狼啤还凄厉的哀号,双手合十一拜道:
“贫僧等不自量力,自知冒犯法使之处甚多,法使未曾刑加我首,自知恩义,贫僧
等先行告退!
与贵门户技艺之争,至此告终,更无约期,陡乱人意,中土武学由法使手中演来,
令贫僧等有高山仰止之慨!”
在连声佛号中,四僧纷纷向干松岭下纵去!
“大师们好走,佛禁杀生,不妄动无名,望再无与俗人争胜,善保此身!”
杨士麟楞楞地立在那里,眼睛是湿的,心是甜的,他尝到了‘仁’的滋味!
他真不懂武林江湖中有那么多人对胜败看得那样重要?
啊!也许那关系着门户声誉问题!
这四个痴僧,不知经此一役,是否能领悟道‘佛’的真谛,一心修身向佛,不作这
些无为之争,解开其心锁,修成正果!
杨士麟觉得对得起由他亲自埋葬的老朋友‘四季上人’了!
若无别故,他的门下四徒,会将他的法意,递传千古!
杨士麟虽然为门户,保持了荣誉,却末全力施为,令他们无伤无害的去了!
算是放了他们一马,他内心中有种不忠的感觉,怀疑自己做得是不是对了!
若这四僧,败归之后,仇火更炽,将来总是本门之心腹大患!
唉!有些心身既疲的感受,拣拾起他们四僧所遗留下来的四支短剑,步履踉跄着回
到山庄!
向‘不倒翁’朱儒老尊长,报告了此战的经过!
朱儒连连点头,不以为怪,立即将下人据退,偕同他进入草堂内进!
“不倒翁”邀其坐在下首,欢愉着笑道:
“孩子,你能在这年轻气盛之时,心胸宽大为怀,不以残杀为能事,弥足珍贵,正
合先人遗训,先人在世之日,常训诫老夫道:‘失之仁义,虽仗技艺服人,不足以为威,
反之,若仁义之所至,未有不化干戈为玉帛之理!’
孩子你不能以威服人,却以德服人,正合本门明训,老夫庆甚!”
杨士麟闻之,神智一清,俊目一展道:
“老尊长认为门下做得对么?弟子后来深想他们会挟缠不清,几十年后再来家中闹
事!”
“不倒翁”颌首道:
“自然对,道是当年我对‘四季上人’,做得太过份了,玉尺入背,令其终身不得
消解。仇心炽炽……唉!身为江湖中人,刀中去,剑中来,就是为了,仁义,两字,但
能让人一步,中夜们心能自安,但是对万恶之徒,那是万万不能存下妇人之仁,务必除
之净尽,不留后患为是,此中取舍不当,终为其反噬—口者,江湖历来大有人在,不得
不慎其始终!”
“以使人坠落,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被这个字所折磨!”
杨士麟风趣地道:
“可是世上能够拔慧剑斩情丝的智者仍然不少啊!”
“呵呵!你能么?小伙子!”
杨士麟垂首思考了许久,摇头叹息—声道:
“不能!”
“不倒翁”颔首拈须微笑道:
“诚不自欺欺人,世上不乏这种智者.你我非他,焉知在他内心深处,是真‘斩情
灭性’,我等所见的那只是表面上的分离形势而已!”
杨士麟又连连点头,承认这是肺腑之言,他自己知道那个——林尚芸姐姐的倩影,
无时无刻不在他的思维中存在余回不已!
绝不因他们已身隔万里,音讯杏然而退色!
他之所以间关万里,由极西之边土,极思问归中土,故然在辽族中生活不适,但有
耶律芝华的关爱.也已差强人意!
那知,两个少女的纯纯地爱,那是两回事,他对初恋的执着,非常强烈……
杨士麟连连点首,谨受教诲,总算替本门了断了一桩十年未决的公案!
“孩子,现在天色已晚,恐伯早已饿了吧!”
说着吩咐摆下庆功宴!
杨士麟昏昏噩噩,竟不知已到了上灯时候,经‘不倒翁’一提,肚子也乘机‘咕哩
咕噜’地抗议起来。
山中不乏野味,是以席间陈列的几盘菜肴,也是些山鸡、野兔;鹿脯之类,另外一
条油烹鲫鱼,在这深山中,也算得上是一味珍看玉撰了!
自杨士麟被安排为少门主,都是与朱儒同桌共食!
今天,他老人家似乎特别兴奋,三杯酒落下肚去,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孩子,你那把宝剑地剑穗中一绿珠,珠内镶嵌了一张姑娘的瓷像,那姑娘是……”
杨士麟听老尊老借着酒兴问起这个,不由他面嫩,有些羞红,忸怩了半天始道:
“那……那……是在忭梁家中旧识,青梅竹马之……之交!”
“但不知现在怎样,你可是已定亲了!”
“弟子惭愧,便是因此事不谐,才……才孤身流浪江湖!”
“唉,这‘情’字,最是魔力无边,既可以励志,也可以颓心,能令人向上,也
可……”而‘不倒翁’他那老怀中也往事飞驰,神色迷惘……少时神色一正道:
“老夫有一则关于‘情’的事故,若孩子有兴不嫌唠叨……”
杨士麟极感兴趣,迫不及待的枪口道:
“啊!老尊长若不见外,弟子洗耳恭听!”
“那是约摸五十年前的事了!”
“不倒翁”朱儒开始叙述这个有关‘情’的故事!
一名在江湖中极负盛名的老人家,收留了—个约摸十岁的孩子为徒,这孩子父母双
亡,无家可归,可能是受了人生苦难,经常是衣不敝体,饥不择食,显得又瘦矮,又丑
又脏……
“唉!真可怜!”
杨士麟虽是出身于鼎食宦官之家,自从进入江湖来,这种事,冷眼屡见不鲜,一群
群的小叫化于,各地是,情不自禁插了一句。
“所幸这孩子资质不坏,也很乖巧,所以老人家非常疼爱,将之视如己出!”
杨士麟自以为是的插口道:
“那老人家一定会将自己的武功完完全全教给那孩子吧?”
“当然!”‘不倒翁’颔首接述道:
“过了两年,老人家下了次山,回来时又带回一个孩子,孩子比先前那孩子小儿岁,
但却比先前那孩子还要长得高大,而且面目也清秀俊美,逗人喜爱……”
“那老人家一定疼爱小的,不喜欢大的了?”
朱儒摇摇头道:
“不,老人家对两个徒儿一视同仁,同样疼爱,身为师兄的也并不因师弟长的比自
己高大,比自己英俊而有所嫉妒!
在幼稚的心灵中,似乎对容貌、仪表,并不太重视,反而因为有了游伴而高兴,在
此后的日子里,两个小孩处得甚为融恰!”
杨士麟听得神往,不觉停杯搁箸,凝神倾听:
“不倒翁”稍稍一顿,将空杯斟满了老酒,吸吸了一大口,复道:
“白云苍狗,弹指即逝,两个孩子也渐渐大了,也都有了武功根基,直到有一天,
山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向宁静的山中,开始有了纷争……”
杨士麟“啊”了声,正想发问——
“这不速之客是个十四岁的女孩。比师兄小五岁,比师弟小两岁,她师父是个带发
修行的女居士,与那老人家小有过徒!
因要闭关潜修一年,耽心这女孩乏人照料,因之权且寄养在老人家门下,做个寄名
弟子,孰料……”
杨士麟一听他话锋一转,迫不及待的问道:
“以后——这女孩?……”
“不倒翁”神色黯然地道:
“谁料那女居士不幸走火入魔了吧?最后不知所终,于是,那女孩从此长居山中。
与两个师兄弟成了师兄妹了!”
杨士麟颇以为怪的问道:
“山中多了这个女孩,应该变得有生气才对,怎的反而使山中不宁静起来呢?”
“不倒翁”食指一竖,意味深长地道:
“这就是个‘情,字在作崇,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坏就坏在师兄弟两人都在不知
不觉中将,情’用在那女孩子身上!
如是,使平静的水波中,激起了涟漪,和谐的感情,也时起勃奚了!”
“老尊长是说那师兄弟两人渐渐失和了?”
“不倒翁”默然额首:
“那就是那位姑娘不对了,她应该要表明自己芳心谁属,以免使师兄弟两人为争
‘爱’而失和!”
“不倒翁”苦笑一声道:
“这怎能怪她呢?因为她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承受了双方的‘爱’当然英俊的师弟容
易吸引她的芳心!”
于是在她的心中是有个分野的,对大师兄近乎一种手足之爱,但,最后当她发觉大
师兄不满足她那份引以为贵的手足之爱时,她已无法自明了!
杨士麟默然叹息一声道:
“唉!这真是有些难办!”
“不倒翁”干了一杯酒,吃了一块肉脯,咂咂嘴道:
“他们三人真须要一把慧剑来理一理相互之间纷乱情丝,可惜,那把慧剑无处可寻,
三个人反而变得孤独起来,也都非常痛苦……”
杨士麟颇为关心的问道:
“那他们怎么办呢?”
“事情渐渐为他们的师父知道,那位老人家同样的烦恼,因为他对那三个孩子一样
地疼爱。最后,真难为了他老人家,终于想出了个折衷协调的办法!”
“什么好办法?”
杨士麟就好像自己是故事中人一样,神情迫切着!
“不倒翁”手握酒杯,慢慢地旋转着。像已旋开记忆的宝盒似的,低沉唏嘘的声音,
又吐了出来道:
“一个夜晚,老人家趁那女孩子入寝之后,将两个师兄弟叫到面前,叫他们两人在
爱情与衣钵之间,各选一件……”
“那……”
“不倒翁”只顿了一顿,对他道:
“你猜猜看,他们师兄弟是怎样安排这件大事?”
杨士麟果然被他难住了,斟酌了许久才道:
“应该是师兄接掌门户,师弟赢得爱情,不过,那位老人家苦无后代,还有些产业
的话,虽然不应三—三十一的分开来,也不应由师兄独霸了去,总应与他们师弟妹一些、
用以过活才是!”
“不倒翁”苦笑一声道:
“谁知意外得很,两个子弟,都愿意弃爱情而要承继衣钵!”
“唤!”
的确是非常意外,杨士麟不由轻啊了声!
“唉!两人争爱放然不可,但,两人相争承继老人家的衣体也是不行,最后还是由
老人家下了决定!”
“那一定是师兄承继衣钵,师弟去享受他的爱情!”
杨士麟冲口而出,说出他的判断!
这一次杨士麟判断没错,只看朱儒连连点头道:
“是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第二天,老人作主为师弟与那姑娘行了合婚之礼,师
兄也正式承继了掌门职位!”
这结局,应该算是圆满的,杨士麟不由嘘出一口长气
但是,故事并没有完,而且悲局也渐渐产生了!
“不倒翁”又干了杯酒,道:
“师兄在情场上失意,不得不在另一方面寻求满足、果然,经过他不畏艰难,南征
北闯后,名气渐渐地响亮起来!那师弟也并不是整日沉醉在温柔乡中不知上进的人,本
来也有出人头地的志向,可是却被他师兄压得出不了头……”
杨士麟甚是奇怪道:
“个人技艺有高有低,师弟总不应一无是处。在江湖中半点地位也争不到!”
“不倒翁”也不解释这点,淡淡一笑道:
“时间又过了几年,老人家过世了,大师兄成了独一无二的一家之主,脾气较过去
更为暴躁,—天到晚桃他师弟夫妇两的错处?
他夫妇两始终委委屈屈地过下去,毫无一丝怨尤……
后来,大师兄也许看不惯他们两亲亲爱爱的样子,竟借故愤而将他夫妇两逐下山
去!”
“砰”地声,杨士麟重重地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击,气愤地道:
“这作师兄地未免太心狠了!”
“不倒翁”此时业已微酪,口舌已不像先前那样清晰,鼻音甚重的道:
“唉!岂止于此,而且还令其师弟此后要隐姓埋名,不得提及师门半个字,那师弟
夫妇两带着个不足月的女孩子下山去了!”
杨士麟重重的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
“故事完了吧?”
“不倒翁”摇了摇头,凄然—笑道:
“倘若故事就这样完了,未尝不是件福事,偏偏以后又发生了许多枝节!”
杨士麟听说故事未完,精神为之一振!
但,从老尊长口气中,意识到这个故事,极可能是个悲剧的下场,不免忧心仲仲的
道:
“以后难道……”
朱儒沉重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又重又长,好像这口气是故事中的人物之一!要
叹出他们心中无限的辛酸!
“后来,那位师兄也娶了一房妻子,过去不愉快的事,也渐渐淡忘了,当然他也无
从知悉他师弟的下落!”
杨士麟插口道:
“他师弟虽过着隐居生活,但门下深信那一定是快乐而美满……”
“也许是吧!但他的师兄过得并不愉快,由于他的锋芒毕露,以致树敌无数,尤其
邪派人物均纷纷单打不及时,联手对抗,也使得这位师兄一无宁日,日夜草木皆兵,小
心提防人家暗算群攻,死无葬身之地!”
杨士麟是可以理解得到的,当他眼下‘九茎芝’而身子无以保护自己的生命时,那
是失魂落魄,一夕数惊,终日不得安宁!
生怕一旦落入邪恶之徒手中,变成了人家口中的美食!
“不倒翁”,顿了顿,再道:
“有一年冬天,这位师兄有事从塞北经过,在冰天雪地中,遭遇到邪派人物的埋伏,
对手有五六人之多,都是黑道中,一时之上选!
本来以他的武功来说,未尝不能从容离开现场,但,他一向心高气傲,于是冒死力
战——
寒天衣裘,稍嫌笨重,也影响他身手的灵活,不久,他便败象呈露,发发可危了:
再想撤退已不可能!”
人命大如天,岂能不问,是以,杨士麟神情凝重地插口道:
“看来凶多吉少了!”
“不倒翁”颔首道:
“那位师兄已发觉自己危机临头,正想舍命一拼之时,突然自远方飞来一骑,那人
立即加入搏杀战团中……”
杨士麟颇为兴奋地呼道:
“莫非是什么方外异人?如姚尼、海外……”
“不倒翁”凄然地摇头道:
“非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及至那妇人加入战圈之后,所施出的招式,竟与他同出
一辙时,他才认出这妇人,原来是当初自己曾经爱过,也曾经恨过的那位师妹,令他百
感交集,如虎添翼!”
杨士麟不由叹道:
“真巧,是造物主太会作弄人了!后来……”
故事似乎已经进入重要关键,‘不倒翁’又大大的呼口长气,语气微颤地道:
“由于师妹的突然而至,战局立时改观,经师兄妹两人合力奋战,总算将敌人一一
击退!”
杨士麟松了那口气道:
“误会应该可以从此冰释了吧?”
“不倒翁”对他望了眼,苦笑一声,笑声仍然那样凄凉,就像故事给予他无限的感
染,想是酒意也渐渐上涌,声音也越来越重浊了!
“误会是冰释了,师兄在师妹协助下得救,可是,不幸就接踵而至,他师妹原已有
五个月身孕,一场剧烈搏杀,震动了胎气,竞在雪地中流产了!”
杨士麟似乎为故事情节急转直下所震,惊呼了—声:
“苍天!不幸总是先带给苦难中的人!”
“不倒翁”神色是凄迷的,声调也是凄迷的点点头,接道:
“他师妹虽凭借一生功力,击退了敌人连手合击,但冰天雪地、疲累、失血、风寒,
却比敌人的长剑还要厉害!他师兄虽尽快地将之送去临近的悬城求救,但,那一切只是
枉然而徒劳,走在半途上,她已死去,唉!早产的孩子业已成形,还是个男婴哩!”
杨士麟好像不是在听故事,而是在身受一样的难过,沉闷忧伤的情绪,几乎压得自
己透不过气来!
良久,良久,才找到一个问题来问道:
“他那师妹怎会一个人无缘无故地跑到塞北去呢?而且.还在怀着五个月的身孕的
时候……”
“不倒翁”凄然一叹道:
“学武之人,除了武功之外,几无一技之长,除了借武技找生活之外,别无他法.
两人若于师兄的规定,又无法报出自己师承门派,只得双双屈辱在一家三流的小镖局里
充任武师,收入不多,孩子又要出生了!他师妹就是北来走一趟药材生意,跑个单帮,
赚点脚力钱,不期而遇的!”
杨士麟无限神伤的道:
“看来这位师兄从此将备受心灵折磨了!”
两大壶老酒,几乎进入‘不倒翁’一个人的肚内,此时将杯中一口残酒,吸进口中,
接着以更凄迷的声调道:
“师兄怀着无比伤痛心情。仟悔的意愿,将师妹的遗体,厚殆入棺,几经打听,总
算找到了那位曾经视为情敌的师弟!”
杨士麟关切的问道:
“那位师弟必是沉痛无已,抚棺痛哭吧!”
“没有,那位师弟在闻悉爱妻的噩耗后,竟然平静得不出一声,不发一言!”
杨士麟也颇感意外地惊“唤”一声!
“最使那位师兄难堪和沉痛的,是当他说过了满腹忧伤,和无限懊悔后!”
那位师弟竞翻动了一下无神的眼珠,轻描淡写的道: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结果么?可如了你的心意!”
那位师兄开始尝到自己播种下的苦果了!
在他师弟心中认为,师妹之死是出之于恶意的谋杀!
杨士麟沉叹道:
“岁月漫漫,真不知那位师弟将何以自遣?”
“是的,真不知道他将何以自遣,不错,他曾得到他师兄所心羡的爱,但他付出了
多少代价,如今呢?一个无母的孤伶女儿伴着他,徒自勾起他的回忆!虽然那回忆也有
一丝甜味,但要吞下多少苦汗,才品尝到那一丝甜味g阿!”
语气是沉重的。语意是深长的,杨士麟真不知老尊长何以在今夜说出这么个令人扼
腕叹息的凄凉悲忿不已的故事!
看冷!酒残!更尽,故事也近尾声了!
“在这剧变后的几年,师兄弟两人又遇见一次,但只是匆匆远远的一瞥!在师兄的
眼中,那位师弟已无往日的神采、哀伤、沉痛,像是一把犀利无形的刀,在他那张英俊
的脸上,划满了创痕!眼神黯然,身躯佝偻,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杨士麟喝干了杯中残酒,将杯箸朝前一推,意兴兰珊地道:
“故事算完了吧?”
“故事是完了,可是做师兄的心愿并没有完!”
“那他将怎样呢?”
“那位师兄也不过想稍赎前惩罢了!”
杨士麟又勾起他的兴趣猜测道:
“难道他师兄,还想他师弟复列门墙!”
“他师兄纵有此意,他师弟也未必稀罕,这事已是太晚了!”
杨士麟淡淡一笑道:
“人都过了大半辈子了,门下想,纵然有什么恩怨情仇,想不了也得了之!”
“不倒翁”神目一动道:
“孩子!这事只有你才能为那师弟解开这半世恩怨!”
“我!这事只是个由‘情’而生的凄惋故事,门下受教良多,应以此为戒!”
言下大有就此终席之意!
他虽然被掌门以令渝尊为本门的少门主,他都不愿终老斯土,他有他自己的家,他
自己的抱负,及身下俗事,急待处理!
“不倒翁”神色一怔,声调凛重地道:
“故事中的那位师兄与老夫肺腑相通……”
杨士麟恭敬的点点头道:
“老尊长今夜说的这个故事,其中一定另有所指吧!门下愚智,恳求直言,以开毛
塞!”
“不倒翁”听他开门见山的问起,歉歉地道:
“这个故事在腹中蕴藏已久,始终没有倾诉的对象,今天能与孩子你宣泻出来,不
觉块垒全消!”
“老尊长之意,令门下更糊涂了!”
“那位师兄希望透过一个中间人,使他师弟了解一下做师兄的心情,同时也想改变
一下他那师弟所过的颠沛流离的生活!”
汤士麟剑眉深蹙道:
“中间人?……”
“不倒翁”,看看火候已足,不由得亮出底牌道:
“孩子,这故事中的师兄,便是老夫,那中间人我选中了你,唯有你才能挽救回这
一场各自被‘情’所刺伤的两个可怜的老人!”
“你,我……”
杨士麟骇然色变,又得疑惑的忖道:
“这事怎的又扯到我头上来了呢?”
他搔了搔头皮,无可奈何地道:
“老尊长所命门下敢不奉行,不过,这不是对敌残命,不善词令……”
“不倒翁”听他说得甚有分寸,股子里实是在推辞,肃然道:
“普天之下,此事除了孩子你一人能办之外,再无别人可以圆满达成使命!”
“老尊长见重,只是门下心余力拙,恐有负殷望……”
“不倒翁”见话有转机,立即单刀直入道:
“事在人为,成败由天,我那个师弟恐怕与孩子应有些瓜葛才是!”
“我!我认识他,是谁?门下……”
杨士麟心下更是讶疑,此事真与这位本门师叔有些瓜葛,那我倒是不能不管哩!一
念及此,不由将头点下道:
“老尊长的心意,门下已领会,只是在江湖经历不多,那位本门师叔他……他老人
家现在落脚何处?”
“据说目下还是落脚汴梁……”
杨士麟俊目一亮,疾急问道:
“汴梁,是门下的故乡,太热了,他老人家讳号称谓是……”
“唉!当年离开时已将真姓名隐去,如今的名字好像收做……林……山樵!”
杨士麟浑身一颤,陡然站起,惊骇失仪的道:
“什么……他……他……是本门师叔!”
“不倒翁”垂下眼皮不敢接触杨士麟的目光,确肯定不疑的道:
“林……山……樵,东关内顺风镖局中一名二流武师!”
杨士麟双手支撑着桌边点头道:
“不错,林武师……”
“不倒翁”凄然一笑道:
“孩子,我知道你一定认识他,而且不是泛泛之交吧?”
这到令杨士麟心中大奇,他们杨家与林武师之交往已有所已,可是……
“孩子,你无须胡疑,我是由你那颗‘缘珠’上判断出来的!
珠中那个少女画像,像极了四十年前我那因我的拖累而惨死的师妹!”
杨士麟由‘不倒翁’提起这个,那颗心似乎是已飞到汴梁去了!
他心中呐喊着:“芸姐,别来已三载,你还好么?可怜的芜姐,上一代的悲局,但
愿没要重演才好!三年了,任何事故都能发生……”
他口中却在喃喃低语,目光迷漓的道:
“故乡,汴梁,我的家……我就要回来了……”
“不倒翁”是在‘情海’中已没顶而挣扎出来的老人,自然理解到杨士麟的复杂情
绪,激动的心智,待他稍有平复之时轻声道:
“孩子,将心平定下来吧!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也永不会发生,
好在你已经历劫归来,汴梁离此地不能说太远,如今天下太平……”
“听说朝庭与金国联合灭辽,已收复了燕云十六州!”
“此事只是传闻,总之,依靠他人的力量,不如自己练兵实边,才是正途!本门在
此地落户定居,先人是有遗训的……”
杨士麟的心志被老人一下子移转了方向,将门之后,身体中所流通的是股于忠义之
血,自是关心天下大事!
若说本门在柴原能与朝庭发生什么关联,他却不明白?
“不倒翁”挺挺胸,两目陡的又显出炯炯神光厉芒来,望着院落中的一抹月华哑声
对杨士麟道:
“冷若冰乃我手下败将,老夫只要在世一天,他西夏虽然兵发百万,也不敢越此—
—柴原一步,否则取其毛头,有如探囊尔!”
杨士麟怔然震住,与他隔桌对望,他实在不明白,这葫芦里藏的是什么药,此话说
来,简直不可思议,这朱家一族、一户、一门吧,充其量老幼男女,也不足五千人,要
说他们能左右西夏国发兵东下的朝政大局,他死也不会相信!
“不倒翁”见他疑虑重重,哑声向他解释道:
“侠以犯禁,此言诚是非虚,他的成功与失败,乃是人为之事!小伙子,老夫虽体
力已衰,但若出其不意,取下三五个首级,乃等闲事尔!”
杨士麟晃然而悟,口中“啊”了声,口角一弧的道:
“门下明白了,假如西夏国王组亡禁中,国师、主战之将领颈上人头不翼而飞,但
不知那百万精兵由谁来统驭,是虎狼也会目为羊犬!哈哈……”
“哈哈……”
“哈哈……”这解释甚是合情合理……两人心照不宣!
换句话说,冷若冰没有那个贼胆东进牧马九州,一匡天下……
(请看《塞上飞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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