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欣来到“抱松居士”处的第二年的夏天七月十三那天!
好机会终于来了!
“抱松居士”与梅应龙一同去看望康松筠,而老黄也忽然发现家中的油盐全用罄了,
趁着天气好,到衡州去采购!
任志欣蹲在门前睡得像只狗。
待到老黄走远了,他翻身而起,跑到梅应龙的石室去!
推开门前大石板而入,把桌上、书架、床头翻找一遍,仔细地寻找那本书——年前,
他到这石室来时,梅应龙正看的那本“书”。
“怎么会不见了!终不成连出外也揣在怀中吧!”
他焦急得满头冒冷汗,忽然大悟,奔向前屋!
“抱松居士”的练功房,在大厅左侧,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一瞬即逝的良机,毫
不踌躇地推门而入。
他虽然焦急、恐惧,却无须莽撞从事,那是他已想过不知千百遍了的程序,石室中
可能一尘不染,将进之刻,没忘了事先脱去他那双烂鞋子!
室分前、后两造,前进是书房兼卧室,书画琳琅,华而不俗,几乎使他不敢相信,
这房间是跟他游息终年的厨房同在一个屋顶下!
但他急急奔到后进去!那里才是他卖身为奴来此自辱地目的之所在!
室中甚为明亮,虽则并没有窗户,那光是来自夜明珠的——也一板十二颗,跟梅应
龙石室中的一般无二。
室中央放着一块大岩石,耸在那里,似个大石碑,中央有个小孔,仅手指大小!
石碑正面光悠悠的,背面密密麻麻像是蜂巢!
任志欣看了舌翘又下,判断这一定是练一种奇特的气功——一阳指的吧!且不去理
会它,目光自往案上搜去!果然找到那本“吐纳指迷”。
他没有纸笔可抄,好在字数不多,仗着记忆力极强,又是四字一句,念来顺口,就
将之默读数十遍,背得滚瓜乱熟,已没有时间去推敲其中意义!
他走出石室时,注意到并没留下痕迹,在大厅上重新穿鞋子——去到门外伏着晒太
阳,心中暗暗求解那口诀,这是他年来最快活的时刻!
七月十五是——鬼节,任志欣心情也沉沉的,也不知大管家老黄在厨下忙活什么,
他插不上手,只有蹲在门前作狗,默默思索那口诀。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得鼻子奇痒,伸手一扫,却像是鞋,忙张眼一看,顿时气忿
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原来是庞怀芝双手叉在腰际,低头眯眼看着他,单脚立地,一脚抬起,利用她那只
臭鞋头尖儿的绒球在拂扫他的脸孔,用鞋头的绒球塞住他的鼻孔!
人家说女人的脚是“香钩”,他没嗅到香气,却也没臭气,只是令他有些“痒”!
任志欣第一个反应是呼地站起,气凝于臂,就要出掌教训教训她!
但,突然又平静下来,不去理她,他怕一场架打完,苦心背来的口诀也给打跑掉了,
虽则他老早就想好好揍她一顿,老是被她捉弄,实在气人!
可安慰的是,她对他总没有上下之分,自己摆出大小姐的架子,拿他作奴才看!
任志欣忽然想起一个念头,就“呼”的全力拍出一掌,自然是没有什么劲力!
那知只觉眼前一晃,这猴儿精早已不见踪迹!
任志欣不假思索,忙转过身来,来一记直拳捣出,又是落空。
猛抬头才发现庞怀芝敢情已跃飞到空中,正伏冲下来!
任志欣也忙着矮身后缩,要她自动的跌个狗吃屎!
庞怀芝先是看出小家人的一脸火气,但忽然烟消云散,正觉她逗地没趣儿!不虞他
会突然偷袭上来,心中大乐,直射上空中,头下脚上,伸舌扮她得意的鬼脸,那知这小
家人笨到只会反身打空拳,没看见她身上空中!
只好收腹挺胸,头脸自然仰起,倏然纵落,没有来个狗吃屎!她甫一沾尘就飞起右
脚,踢向小家人的腰胁!
任志欣被踢得大叫一声“唉!”左臂痛入骨髓,乾脆忘了发掌,形象凶恶,张臂合
身扑过去,想将她楼过来,狠狠的打屁股!
“任进!你疯啦!”不知何时,梅应龙已经在场,见状出声怒斥。
他当然更知道,近处尚有另两位大人,庞怀芝绝不会独个儿跑回家来欺负他。
“抱松居士”与康松筠并肩在一起,心情就出奇的好,面如冬日的太阳,对这小子
恶形恶状的与他的宝贝女儿开打并没有生气!
康松筠轻盈盈的走过来一把捉住庞怀芝,这猴儿精在师父怀中,开始拳打脚踢着再
撒娇混闹个不休!
他们都进入厅堂中,任志欣也仍旧蹲伏在门口,闭着眼睛装死狗!心中十分得意自
己的机警,不露痕迹的表演了这一手!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知道她不会独自跑回来,经这么一闹,‘抱松居士’该不
会疑心到我捣什么鬼……只是被这猴儿精踢了一臭脚,真会倒霉一辈子!”
当天,任志欣过了一个清静的下午,庞怀芝不来理他了。
那是因为,他们都在祭奠亡魂。心情定不会愉快的!两个大人各自身边走了一半,
那是同病相怜!两个小的,一个失去了父亲,一个亡故了母亲!追悼之哀,自在不言中!
而他任志欣没资格祭奠他的先父家族,却在心祭!心哀!幻想中,最先映入他眼帘
的是,一座宁静安祥的村堡,那是江西瑞州任家堡,但不知是那一年,那一日的夜里,
倏地,任家堡中火光烛夭,刀光剑影!一片哀号!次日,亲人与族人的尸首,烧焦横错
在焦木和余烬之间!
十几年来这景象会时时出现,他似乎看到父亲、嫡母,和异母的那个英雄哥哥因寡
不敌众,在敌人的刀下丧身的情形!但这自然是一些幻影,他那时还没满周岁,犹在襁
褓之中!
渡鬼节,各自在哀欢交织中过去了!当这猴儿精要同师父回去时,却巴巴地跑到厨
房来,劈头嗔道:“喂!你干嘛要凶巴巴的要打我!”
“你干嘛作弄我!”
“我跟你闹着玩的!”
任志欣的火气又来了,欺负了人家还说是闹着玩儿,遂强硬的道:“我打你也是闹
着玩的!”
猴儿精拍掌跳跃着,裂嘴笑道:“对,我们都是闹着玩,谁也不许生谁的气!”
任志欣,怔然地呆住了,知道他输得比他想像的惨得多!
“这鬼精灵般的小丫头子!不是嘛,又让她套上去了!”
厨房,除了灶火熊熊外,其他一片漆黑!
任志欣缩在灶房旁发愁,火光映红了他的面庞,一闪一闪的,正像他心中的烦恼,
起伏不已!那天,偷学来的口诀,都融会贯通了!从前——还没别母出外求艺之前,他
也在私塾念过几年书,文章句读,并不生疏!只是这真气运行所经的十二要穴,虽与野
人所传的大同小异,但路线次序则迥然不同,现今何去何从,他为这事苦恼着。
灶里的火舌,吞吞吐吐,忽东忽西,时而合成一大股吐出,在这乍吐又收的火舌里,
彷佛有某种意义存在,呼之欲出。
任志欣皱紧眉头,眼瞪着火舌想要从那红火中瞪出一些道理——能助他解决眼前这
桩难题的法门!他反覆思索了许久,许久!
“有了,我暂时放下野人所传的口诀,改练‘抱松居士’的,待有些成效时——最
后,就像两股火一样,合而为一!”
这大胆的决定,终于影响了他一生的英雄岁月!
时序如奔马,春去秋来,在他来衡洲的第三年,也就是他十三岁那年,他又从梅应
龙那里学会了劈空掌运气发劲的方法!
那是一点即通的,而今,他已经能够将这两种不同的运气方法,融为一炉,但最令
他快活的是,尽管他内功已具深厚火候——从前只能捏碎些小石子,现在则能相隔两丈
还将其击碎!而左右太阳穴上,竟盈盈混混了无鼓起的现象!这能不虞别人窥知他对武
功已有所成,这对他将来行事,是大有帮助的。
又是一个春日的午后,梅应龙同他师父从他母亲那里回来,“抱松居士”像是从天
堂里被赶了下来,人行在途,闷闷不乐,心不在焉。
梅应龙为了试试脚程,往前直窜而去,竟把师父远远的抛在后面!看看再翻过脚下
的小山坡就到家时,他陡然发现小家人——任进,独自坐在棵大松树下,他脚前两丈多
处,摆着一排大石,间隔地放着,像是城楼。
侧面山崖陡降,山川如带,烟云沙树,飘渺变换,历历呈显目前!
梅应龙放慢脚步,轻灵的掩上,心付:“怪了,这臭小子也会来领略大地山川之美!”
任志欣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想得出神,竟没发觉梅少爷的到来,梅应龙聚气于手,
扬掌遥遥朝那一排石块拍出——劈空掌!
“碰碰!”一声,掌力到处,石块为摧,尸解八份,将任志欣吓了一大跳!
“你摆这些东西干什么!”梅应龙不经意地问,他已长成似玉树临风,神采飞扬的
美少年了!
任志欣定定神站起来,声音稍大的回道:“少爷,你把我的城墙打毁了,啊!乾脆
把它们全都打碎了吧!”
他心中在奇怪梅应龙怎么不连绵发掌!
梅应龙再次击碎一块,口中骄傲的道:“傻蛋,那怎么能呢!”说完,转身使走了,
同个奴才身份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呢!
任志欣走近去一看,差点把天上所有的神仙都感激一遍,这姓梅的龟儿子第二次击
碎的石块,没有碎得与第一掌那样厉害!
“天啊!为仆三年,总算没有白费了这大好的春光!”
他心中升起一阵狂喜,站在梅应龙刚才立足之处,“碎!碎!碎!”连绵不断的拍
掌!
地上六、七块大石也连续应掌粉碎,碎石纷飞,八方激射!
他简直乐疯了,偷学苦练而成的掌力比之专门修练的高徒成就为高,仰首长啸,以
舒浩气,也得意忘形……
这似一幅万古常新的图画,春日午后的山坡上,空气清澈明朗,泥黄草绿,阳光撤
下遍地黄金,一个少年,像一棵树木,傲然笔立,微风拂衣,风中充满了向他祝福的声
音,所有的屈辱,所有因苦学而招来的羞耻,都在这一刻间,转化为光荣!
山灵锺爱,血泪灌溉,一个孤儿终于成长了!
他打算着,过些时日,便要离开这里了!
“抱松居士”施施然,脚不沾尘地走来,听见了啸声,目击了现场!
“这小贼,这小贼竟是来卧底的!”
庞遗恨咬牙切齿,既惊且怒,急急奔回家去,那轻功“流光掠影”,自非任志欣所
能觉察!
他要赶紧把老黄找来,因为,他不屑于亲自动手,这小贼才十三岁!
“我退出江湖,苦练的‘回魄神功’,竟蒙外人如此抬爱,派个小贼来卧底观察!”
原来,那天任志欣潜入“抱松居士”的练功房中,所看到的那块大石碑,就是“回
魄神功”的练金石!此功练时,人凝立于大石五步前,吐气穿过中央那小孔,然后收气,
使真气往上涌起,要练至真气倒转,穿石而归,才算大功告成。
任志欣所看到的石背后的蜂巢,便是他御气回转时所凿的痕迹,密密麻麻而深浅不
一,乃是因“抱松居士”目前功力尚不够,真气还不能穿石归真!
“回魄神功”若练成,“抱松居士”岂是“中川一鼎”,简直可誉为“天下一鼎”
了。
名家对招,功力相若,以招式为胜,“乾坤掌”辅以此功,雄浑的掌方可虚无飘渺
地越过对手,然后倒转加劲,攻敌后背,何异于两人联手对敌!“游龙剑法”也可多出
“逍遥四海”一招,把剑掷出,自敌背后刺到,前后夹攻,不死则伤,顾前未必兼能顾
后!
庞剑豪本想凭这刹手钢,和新近由“乾坤掌”转而来的“少阳掌”——再入江湖!
但如今,不知是那个敌人,竟派来个功力不弱的幼徒,前来刺探他的绝艺。
任志欣刚回到房子里,就听见老黄厉声喝道:“卧底小贼,还不跪下领死!”
任志欣身子一震,不知变自何生,心知怎生辩说也是无益!但看到“抱松居士”雄
踞中堂,不可一世之形象,不觉豪壮陡生,就是不跪!
老黄看他死不认帐,尚有反抗之意,死瞪枭目,步步为营的逼近土来,伸臂欲扣任
志欣的手腕,将他擒下,便于主人发落!
任志欣出于自卫的本能,拼了,在晃身闪避的同时发掌还击!
老黄不虑这小子还有这一手,忙侧身让过,肩膀被掌风搞到,已隐隐生痛!
“抱松居士”“嘿嘿”冷笑一声,大马金刀地安坐不动!
而梅应龙在自己的石室中,并未在场!
老黄险遭任志欣的奇袭,老脸热辣辣的羞怒在心,推臂作出掌还击之状,却身形一
纵,早已闪到任志欣背后!
任志欣对自己掌力有万分自信,但与老黄动手,那胜败之机应在两可之间!正待转
身挥掌迎敌,忽然全身一麻,浑身无力!败的很惨!
老黄忽又解开他的穴道,同时脚踢他的膝弯,再点下穴道!
这下子,任志欣不想跪也由不得他,非跪下来不可,人可还有知觉!
“抱松居士”见任进在这生死相对之际,对武功招式竟是一窍不通,可确定并非仇
家派来的,以他这大宗师的身份,是否伪装,一眼便知。怒气已消了一半,口中喝道:
“你受何人指使,来此卧底,窥视绝学,从实招来!”
任志欣知道若应付得不好,万事皆休,本来想强硬到底,便来个不闻不问,瞬间又
改变了心意。
“小子当年,便是慕名前来拜师求艺,为奴为仆,也是你答应的!”
这话令“抱松居士”哑口无言!给一名武林名人为仆,虽然不获亲传,难道连自己
囫囵吞枣,摸索到一招半式也不可以么,但只为了几两银子一口饭,又何必窝在这山沟
里来伺候你呢!
心忖:“这小子虽然招式未曾偷到,那掌力却是‘劈空掌’,依他的年龄而论,已
是成就非凡!可能另有源渊!”遂道:“你虽然武功招式不通,内功却有些成就!”
“既然不属你家一派,你老多问了!”
“不然,老夫要知道你是怎生得来的,依一般门派派人卧底偷艺,甚少有你这种情
况,对武功一窍不通,拎着脑袋来送礼物的!对原有的武功,不足以护身,那又何必多
此一举呢!说吧,我要听实话!”
任志欣沉思,心忖:“这老王八观察入微,那是蒙混不过去的!”
遂将当年来此途中,被雨投寺相遇的那个野人说出,本身所具有的内家功力,皆归
功于山中野人,少不得加油添醋,将那野人大大渲染一番!
他当然不会将野人传他的口诀托出,而“抱松居士”那等身份的人,自然也不会多
此一问!
他注意到任进的太阳穴竟没有鼓起,心里沉吟:“星宿派的‘苍漠心法’,如此厉
害高明!我却不信!这小鬼定然有诈,但我却无能为力,以‘分筋错骨’对付一个稚童,
庞剑豪不为也——”
于是,抬头以严肃之极的口气喝道:“可恨这孽徒,将老夫绝艺,私相授受!”
将老黄吓了一跳,怀疑的看看主人,再看看任进!不知这话真假!
任志欣知道骗这武林泰斗,武功造极的会家子不过,与其跟梅应龙对质,倒不如自
己光棍点!乃老实说出自己因给少爷送饭之便,无意中看到一本书,日积月累的便记下
了。
“你就两种心法合成一起练啦!”
“抱松居士”脸色不改的问,心中实在不是滋味,那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
柳柳成枝,这小子的一身成就比龙儿高出甚多!而且还不是专门在练功!
任志欣只得老实的点点头承认了!
不料,“抱松居士”神色一变,暴怒拍案而起,喝道:“这却饶你不得,也不难为
你,废除武功,逐出大门!”话罢,气呼呼地走了!
他的交代由老黄自会执行不误!
老黄板着面孔,一点表情也没有,说:“包袱里,有银子也有药单,吃了就没事!”
任志欣在挨了三掌之后,嘴角前胸满是血,拼着再吐一口,问道:“为什么不给现
成的药?”
“这里没有!”
任志欣知道这回答既是谎话,也是实话,治伤的药“抱松居士”是有的,治伤而能
废人武功的药,他们确是没有!
一个时辰后,任志欣拖着沉重的脚步,跄踉着下山了!为了表示宁死也不肯废了武
功,故意把包袱丢在路上!
才到半途,就停下来坐地闭目运功疗伤,真气转运了三个周天之后,才觉得好过一
点,他以大无畏的坚强意志,坚持着噬心刺骨的痛苦!
陡的,梅应龙出现在他面前,怒目而视,“你学过苍冥心法?”
任志欣不答,明知梅应龙不曾就此罢休,但也不愿冒吐血的危险,来回答他这句毫
无来由的话!
他那里知道,梅应龙跟“星宿派”有杀父之大仇,还当此问是无理取闹呢?
梅应龙恨无可出,终于扬掌打了他一耳光!
任志欣自不甘休,出手就是劈空掌,但毫无劲道!
梅应能单掌护胸,微微一挥,任志欣又吐了满口心血!
“不要忘了,劈空掌是谁教的,我今天不为已甚,反正胜之不武,下次碰到我手上………
哼!”
他说到这里才想起根本不会有下次,因为这奴才不治伤则死,治伤则武功尽废,且
绝无再练的可能!
如是,话只说了一半即打住,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身扬长而去,忖:“这样也好,
上次他与怀芝两人使坏骗了我的劈空掌,也等于自学,只可恨他不真的是星宿派的人,
否则,杀一个便少一个………”
汉寿,在洞庭湖南岸,是沅江流域武陵山脉木材下放的集散地,当地这一行业全操
在“排教”们手中,那是一个生活在水上的大组合!
这日黄昏时刻,在江边工人居住的一排木板搭盖的房子之前,有一个少年蹲坐在木
材上,出神的望着苍茫的烟水。
他衣衫破烂不堪,年约十五岁,身材已高大壮实地与成年人一般无二!
“那要命的两掌,看来是给我自疗好了,这两年的喽罗生涯,已当得我好不是味儿!”
身后的板屋中,又传来一阵尖叫,女人的尖叫!
任志欣只皱了皱眉头,却不想跑去多管闲事!两年前,他未能在“抱松居士”家中
的老黄手中走过一招,现在虽说内功火候更为精纯,但只要对手造谙不坏,他还是难逃
一个输局!再者那点穴的功夫,他是一窍不通。
江湖,最现实的教训是不能管的事就别管,那是要凭仗势力,有多大的本事,便管
多大的事。
这两年多来,他变得更加喜怒不形于色,上次得意忘形的放肆了一下,差点把小命
丢了,吃一次亏得学一次乖!
“任兄弟,你在想什么心事!”
胡义走上来,靠他身旁蹲了,他们之间是蛮谈得来的好朋友!这人地位稍高,年已
三十,有妻有子,不跟大伙住在一起,对任志欣是顶照顾的!
“胡大哥!”任志欣向后努了努嘴巴!
“唉!他们都不是些好东西,没事做时就呼么喝六,死灌黄汤!”
“我不是管他们这些!”
胡义无话可说,心知这任兄弟是指那门子事,但自己也无能为力呀,食色性也,这
环境便是如此,他忽然面露喜色想道:“这小兄弟对江湖事非常着迷,也有些义气,老
爱问些江湖规矩,武林遗事,将来大了说不定还真能有些作为,送他这捞什子最好不过
了!”
就从衣袋中掏出个事物来,摊在手掌中道:“喏!喏!你瞧这是个什么东西!”
任志欣接过手,是一块手掌般大小的铜牌牌,色黑如墨,上面浮雕着“沅陵神符,
得令者王”八字,旁边环绕着两条龙纹,浮凸上来翔翔如生!
任志欣不解的望着胡义,让他解释一下!
“唉!现在这牌牌,除了好看外,不值一文钱,也可能带来一场灾祸!百年前呢,
那拥有它的主人,可是不折不扣的大掌门人。沅陵派在两百年前崛起湘西,前几代掌门
人,威风八面,武功独步江湖,曾数度东下中原滋事,争那天下第一………”
“沅陵,那不是辰州吗!便在这沅江上游!”
“嗯,后来,虽其势稍杀,东下受挫,仍不失为天南重镇,武林名派,据传说,直
至第五代掌门,因一山不容二虎,跟‘雪山派’火拼,倾巢出犯,中了埋伏,全派二百
七十多名高手无一生还,才被瓦解!”
“雪山派,那不是宝庆的排帮吗!”
“那可不,饶是这样,雪山派还是伤亡过半,休养生息了三十年才恢复过来,你说
沅陵派厉害不厉害!”
“两派那是在争夺雪峰山的木材了!一派在山西,一派在山东!”
“也许是吧!现在咱们只能砍伐武陵山上的木材下放!”
“这个牌牌大哥是怎么弄来的!”
“这掌门令牌大概是给猎户拾到,年前我在古董店中得到的,你若不怕惹来麻烦送
给你吧!我留着总是有些提心吊胆!”
任志欣拿在手中,还真舍不得再送出去,暗忖:“既得此牌,安知我将来不是沅陵
派的掌门人,真乃天助我也!”忙向胡义道谢,过日,邀请他去酒肆中喝一杯!
他无意中获此令牌,已令他雄心万丈,肩上似乎多了一项莫须有的责任!
不久,广东九连山下连平县叶家就多了一个新家人——奴仆。
这叶家的“一字剑”江湖闻名,武林中有言:“武林数剑,唯天南双剑,二叶而已!”
其一就是此叶,再有呢,便是资江宝庆府的“雪山派”历代掌门人,亦是父子相传,
可巧的是也姓叶!
“乙字剑法”,是连绵使出的,敌人一落下风,失去先手,便无平反地机会!且因
招式精炼奇诡,心剑合一,一招一式有如江河汹涌钱塘潮来,顺势而使,并不费力,一
旦与敌交锋,即或本身修为稍有不及,仍可扯个平手,绝不因内力不及败下阵来,此为
招式至为严密之故也,这称为“旧剑”,数目固定,只一百招二百式。
叶家虽人下不旺,数代单传,但代代皆是英才,每人一生,都能创出三、五绝招!
若不能有所增益,那算大不孝,有愧先祖令德,死不瞑目,历代累积,而今已有四十五
招称为“新创”!
这一代的当家人叫叶玄机,在宇内成名剑客中,算是最年轻的了,四十已过,五十
还早,他生性淡泊名利,不喜欢出风头。
也许因为要创剑出新,将他压得不由他再涉他务,故没人见识过他的真本事,但知
他是天南九连叶家的传人,剑术绝错不了。
他虽是不出广东仍能名满天下,如果他到中原去游历的话,可与任何名门大派的掌
门人平起平坐,绝无人闲话。
连平县座落在东江北岸沣水上游,市面倒也相当繁荣,叶家建庄在市郊之外,一排
百年古木,围绕在八尺高墙之外,高楼巨厦座座相连,红砖碧瓦层层,坐北朝南,而楼
房建构特殊,前面四周是一式围房,既深且宽,前列是客厅,客房,后面三横三竖交叉
成“田”字,中间形成四格空地大天井,是花圃水池!
叶家富甲一方,土地散落在附近数百里内,在番禹(广州)还有钱庄、银楼等多项
生意经营,这些事全由内外两名老管家大总管主其事。
叶玄机是不必亲自经手这些俗事的,优哉游哉的鬼混日子。
任志欣来了一个月了,不禁暗暗叫苦不迭,原来叶玄机竟能懒成这样,全家男仆女
婢百十号人,全不学武,便是懂些也是稀松平常,上不得抬盘的货色,出手是不堪一击
的!
就是广东各路好汉青年,来踵门求教的,他亦一概谢绝,也不与江湖中人打交道,
套交情,连帮结合,还把先世留下在大门对面的演武厅,废弃不用,集尘盈指!
徒儿虽也有两个,都是终日锦衣玉食,像公子王孙一样,也不会见他们竞竞业业的
习武练剑。
大徒弟叫甄自锐,年已十八,生得容貌端正,双目有神,可以看出为人忠厚持重,
跟随叶玄机习武已有十个寒暑,有时也照应些佃租等事。
二徒弟叫荆其归,是个美少年,风流俊俏,浑厚处若不及师兄,聪敏似又过之,年
方十六,正是初生之犊一身劲,是叶玄机的内侄。
叶玄机与妻室荆氏感情极好,膝下只有一女——叶茹茵,比她二师兄表哥还小一岁。
荆氏年青时有名的美人,闺秀文弱,于归叶玄机,与夫君大概有永不分离之约,是
以叶玄机才一世不入江湖,闭门自守,两相鹣鹣!
任志欣在这一月之中,为了不使人生疑,循规蹈矩,认真做事,根本不采取行动!
从他秘密观察中,却觉得这岭南武林的第一世家,是不应如此松懈、没落,却又整
然有序,江湖声名不堕,也没人敢上门生事,透着古怪!
家中仆从先进们对这个高个子的大孩子,都颇有好感,因为他逢老叫叔,遇少称兄,
做事也勤快,朝气勃勃,甚识大体分寸!
而有些年青的婢女,已暗暗倾心于他,无事也常到外院,故意找他搭讪,要他帮这
帮那,无外人同处时,便问这问那,透出有份对他的关怀,这令他有些窘迫的吃不消这
一份份的美人恩了!那娇态媚眼,不时的向他身上打转,个中情意,自不必言宣,人家
是看上他个穷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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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Shean提供图档,卧虎居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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