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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仗义拔刀维正气 盗名欺世愧亲谊


  穆安大吃一惊,说道:“程兄,请恕小弟招待不周,咱们还是回客厅坐吧。”
  展、褚二人认得这个穆庄主称为“程兄”的人也正就是他们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乡下老头,穆家是用最隆重的礼节,奏乐迎宾,将他当作贵客招呼进去的。
  如今这个乡下老头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一面说话,一面抽烟。意态自得,旁若无人。反而身为武林大家的穆安,和他说话,却是必恭必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原来这个“乡下老头”乃是山东最负盛名的武师程德威。他武功高强,还在其次,最令穆安忌惮的是他的脾气又臭又硬,性子一起,不论你是大官还是巨富,什么人他都敢得罪的,穆安的武功未必在他之下,但为了怕他生事,就不能不对他必恭必敬了。
  不料程德威连穆安的账也不卖,听了穆安的话之后,哈哈一笑,说道:“咱们练武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看人比武,你怎么要把我赶回客厅去呢?哼,哼,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和你的那班官场客人应酬。”
  穆安不敢作声,心想:“他倘若只是看看,倒也并无大碍。”
  不料,程德成看了一阵,又再说道:“这样的比武,可是太不公平呀!一边五个大人,一边只是三个少年。这不是以大欺小,以众凌寡吗?我瞧着不大顺眼!”
  穆安连忙低声说道:“这不是比武,这是办案!”心里暗暗咒骂:“岂有此理,这老头几分明是诈作不知。”
  程德威大声说道;”什么,你说什么?是官府在你府上办案吗?办什么案?”
  穆安满面通红,说道:“程兄,别这么叫嚷。官府的事,咱们犯不上沾惹。”
  程德威大声说道:“哎呀,这个使刀的少年不是刘振的儿子吗?他是叫你姑父的呀!哼,哼,岂有此理,今日是作花甲寿辰,要办案也不能今天在你的府上来办!何况还是要拿你的嫡亲内侄!哼,哼,这真是太不给你老兄的面子了!你老兄忍得住,我姓程的可要替你打抱不平了!”
  穆安急忙叫道:“程兄,不可!”程德威瞪眼道:“为何不可?难道你要助外人。”
  穆安说道:“不,不!我家一向是黑道白道两不沾惹的。”
  程德威道:“很好,很好!你既然两不沾惹,那么我去沾惹,也就不关你的事了!好,这个不平,我是打定的了。”
  程德威口口声声说是为穆安“打抱不平”,把穆安当真是弄得啼笑皆非。但穆安虽然恨他“惹事”。却又不敢阻拦他。
  程德威吸了几口烟,不理穆安,拿着旱烟袋,大步踏的便下场了。程德成其貌不扬,尉迟俊是将门之子,一向住在京师,这两年虽然到了魏博做事,也还是在官场之中,并非武林人物。他一来不大知道程德威的名头,见他貌似乡下老头,就不把他收在心上。二来穆家对这“乡下老头”招待的礼教,竟似比他还要敬重几分。
  尉迟俊给人奉承惯了,为了此事、心中亦是早已有气。见此时程德威下场,心里想道:“谅一个乡下武师,有甚能为?哼,他竟敢目中无人,我倒要挫折挫折他。”于是冷笑道:“姓程的,你是穆家客人,我本该让你几分,但你既然要来插手,那可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这话一半是对付程德威,另一半也是说给穆安的。
  穆安不敢作声,程德威哈哈笑道:“我从来就不想借任何人的面子。不必拉上穆家,只借穆家的地方打一架吧。”
  尉迟俊怒道:“好,打就打吧!”唰的一鞭向他打去,程德成忽道:“别忙,等下再轮到你。”原来刘芒此时正给一武士迫得手忙脚乱,眼看就会有性命之危。程德成是个武学行家,知道尉迟俊不是三招两式所能打发,故而先撇开他。
  说话之间,穆德成身形一弓,倏的就从鞭底窜过。尉迟俊那一鞭打得沙飞走石,方圆三丈之内,都在他鞭势笼罩之下。但这么厉害的一鞭杀手神鞭,竟然给程德威轻轻巧巧,恰到好处的避开。尉迟俊这才吃了一惊,心道:“这糟老头的身法倒是高明。”
  心念来已,只听得“当”的一声,程德威与那名武士已经交上了手。那名武士用的是一柄青钢锏,重达三十六斤。程德威就用他的那杆旱烟袋作为兵器,舞动起来,轻飘飘的,但却只是一下。就把那柄沉重的青钢锏格开了。
  那武士大怒,伙身一审,青钢锏覆地前头打下。程德威冷笑道:“你这点本领,挡得我的三招,就算你赢。”猛地喝声“撒手!”烟导袋一甩,正正打着了这个武士的虎口。他的这杆烟袋是用熟铜做的烟斗,斗里还有着未曾抽完的旱烟,烟斗也尚在发热。这武士的虎口给他一烫,皮肉烧焦,筋酥骨软,大叫一声,果然撒手,把那辆青钢锏抛上了半空。一双手吊了下来,竟不能再举了!程德威哈哈一笑,这才回过头来,对付尉迟俊。
  尉迟俊见他的手下给“这乡下老头”一招打得抛了兵器,又惊又怒,喝道:“好呀,姓程的,你不要跑,吃我一鞭!”
  程德威哈哈笑道:“我为什么要跑?找苦怕你,我还会伸手管这档事么?”活犹未了,只听得鞭风呼响,尉迟俊已是使出了他家传鞭法中最厉害的一招杀手——“八方风雨会中州”!
  这一招曾令刘芒吃过大亏,也曾令展伯承只有招架之功。如今他又用来对付程德威,他知道程德威比刘展二人都强,这一招他就更用足精神,把鞭法的威力挥得淋漓尽至!
  程德威“噫”的一声,说道:“尉迟家鞍法,果然名不虚传。可是要用来打我,只怕也还未必能你所愿!”只见他在千重鞭影之中,将一根旱烟杆舞得滴滴溜溜的转了几圈,霎那之间,钢鞭与旱烟杯已碰击了七上八下。发出一串震耳欲聋的叮当之声,他这根旱烟杯是梨花木做的,竟没给钢鞭打断,而且把尉迟俊力贯鞭梢的水磨钢鞭荡开了!
  但尉迟俊也未吃亏,随即又是连环三鞭“回风扫柳”的绝技。程德威兀立如山,衣袂飘飘,挡了他三鞭,尉迟俊紧接着又使一招“八方风雨会中州”。他已试出这一招即使占不到便宜也不会吃亏,不妨反复使用。程德威挡这一招必须用足精神,只要稍有疏失,他还可以乘虚而人。
  却不料程德成早已想好了破他之法,就在他变招之际,程德威忽地笑道:“官老爷最讲面子,乡下老地先敬你吃一口烟。”嘴巴张开,笑声中一股浓烟喷出。原来他在抽烟上也有一样“绝技”,能够把吸进肚子里的烟全喷出来。
  尉迟俊又是个不会抽烟,给他迎面一喷,烟气一熏,不由得呛了喉,眼泪鼻涕呛了出来。这样还不打紧,浓烟迷眼,敌人乘虚打来,如何抵挡?
  尉迟俊连忙闭了双目,腾出左掌,使出劈空掌功夫,扫荡烟雾。但这么一来,他的这招“八方风雨”,威力可就大大减弱了,穆德威喝道:“你也撒手吧!”旱烟袋一甩,就像刚才打那武士一样,滚热的烟锅打中了尉迟俊的手腕。尉迟俊大吼一声,钢鞭也果然撒手。但他的本领到底不是那武士可比。
  程德威虽然打中了他,但在他鞭未脱手之前,也给他的鞭梢制了一下;手背上起了一道伤痕。不过他练有铁布衫的功夫,受的只是皮外之伤。而尉迟俊的一根腕骨,却给他打碎了!
  穆安这一吓非同小可,情急之下,失声叫道:“程、程兄诸,请手下……”“手下留情”这四个字还未能完全说得出来,程德威冷峻的声音已经抢在他的前头说道:“怎么样?你是嫌我手底还未够狠辣么?好。我反正已经得罪了官老爷,坐车也好,填命也好,我都豁出去了。穆庄主,你若嫌不够痛快,只要你出一匈声,我替你杀了这构官也行!”
  穆去给他吓得面责后白,心里想道:“这老混蛋的脾气又臭又硬,我若代为说情,只怕他越发要做了出来,当真在我家里做出杀官的命案!”
  穆安的武功未必输给程德威,但他多少总还要顾着一点声誉,若果公然袒护官府与程德威为敌,他在武林中也势将没有立足之地,这后果可能比给官府抄家更坏。因此,他怕程德威这又臭又硬的脾气,只好低下了头,不敢再出一声。
  尉迟俊手腕碎了一根骨头,已是不堪再战。最初的一瞬间他还动过念头,想压穆安助他胆吓程德威的,但听了程德威这番话,他已知道穆安阻吓不了程德威,生怕程德威真的赶来再下辣手,心想:“留得性命,那怕没机会报仇?”于是也就不敢出声,慌忙便逃。
  尉迟俊和他的一个手下受了伤,五人中已去其二。展、褚、刘三人对付对方三个武士,自是大占上风、就在程德威发话之时,展伯承和褚葆龄也各自打伤了对手。褚葆龄抢过去接战刘芒的对手,刘芒腾出身子便要去追赶尉迟俊。
  程德威说是要杀尉迟俊,这是故意吓吓穆安的。他与穆安到底是数十年相识的朋友,虽然不使穆安所为,也还不想今他太难下场,是以尽管口里说了狠话,手下其实已是留情。尉迟俊逃跑,他也没有去追。
  刘芒就不同了。刘芒少年气盛,他刚才给尉迟使打了一鞭,痛人骨髓,如今未过。此时见尉迟俊扔下兵器,落荒而逃,禁不住怒火勃发,喝道:“你打了我一鞭就想跑了么?哼,你打我。鞭也该吃我一刀!”追上前去,当真是想斩尉迟俊一刀。
  穆安不敢阻拦程德威,对刘芒他却是无须顾忌的。他受了程德威的闷气正好浅在刘芒身上。刘芒正在骂尉迟俊,穆安也跟着骂他,猛地喝道:“刘芒,你惹了事我不说你,你还想给我惹祸么?”
  刘芒虽然早已知道姑父的态度,姑父不愿意保护他,但穆安这一喝却还是他意想不到的。
  刘芒果了一呆,墓地把刀一抛,向穆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多蒙姑父收容,打扰了姑父一个多月,侄儿实是感激不尽!这次给姑父惹了麻烦,侄儿心里又是非常惶恐不安。但请姑父放心,从今以后,侄儿是决不会再上穆家之门,至令姑父添忧的了。”刘芒说了这一番话,使即离开。
  穆安面上一阵青一阵细,叠声说道:“好,你走!姑父说了你几句,你居然和姑父发起脾气来了!好哇,你以后就别再登门。”穆安是一半生气,一半庆幸,他口里好像是在怪刘芒不该离开,心里其实却是巴不得他离开的。
  刘芒一走,褚葆龄和展伯承当然也跟着走了。至于尉迟俊和他的手下,则在刘芒和穆安吵闹的时候,早已溜之大吉。园子里只留下一个程德威,拍拍穆安的肩碑,似笑非笑的说道:“老穆,你把亲内侄也赶跑了,要不要再赶我呢?”穆安河调说道:“程兄,那里的话?”内疚于心,”满面通红。
  程德威笑道:“好,你不赶我走。那我就叨扰你一杯寿酒吧,咱们回客厅去,你也该陪陪客人了。别担忧,有这许多武林朋友,还怕帮不了你的忙吗?”程德威脾气臭硬,为人却很热心。
  穆安大吃一惊,连忙说道:“程兄,你,你可别提刚才之事。”要知穆安是既要身家又要面子的,他怎敢让程德威把他的丑事当众说出来?程德威的热心正正是他最最忌讳的事情。
  按下穆安如何善后的事情不说,且说刘芒出了穆府,服侍他的那个小厮早已守在门口,给他牵来了一匹坐骑,说道:“刘相公,你多多保重。恕我不能伺候你了。”这小厮已知他和姑父闹翻。不能再挽留了。刘芒讲过了他,说道:“我不要穆家的东西!”那小厮道:“这是我的坐骑,虽然这匹马原来也是穆家的,但却是扣了我的工钱才给我的。算不得是穆家的东西了!相公,你可别掏银子,你若要给我根子,就是看不起我!”
  刘芒热泪盈眶,长叹了一声道:“想不到姑父在武林中号称德高望重的大豪,却,却是……”他想说的是“不如一个小厮!”但话到嘴边,终于忍住,跨上了马便走,不再回头。
  展伯承和褚葆龄也骑上他们原来的坐骑同走。他们的坐骑当然不是小厮送给刘芒那匹坐骑可比,是以展、褚二人都放慢了马来迁就他。展伯承有意让他与褚葆龄并辔而行,可是刘芒却挨着他走。
  刘芒也不知是因为受了穆家的气,余怒未消?还是因为另有心事?本来他与褚葆龄久别重逢,是应该有许多话要说的,但自从离开穆家之后,他却一在不发一言。甚至避免与褚葆龄并辔同行。
  褚葆龄此时亦是心事如潮,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刘芒不与她说话,她当然也不好意思与刘芒搭讪。
  两人默默无言的走了一程,离开穆家已有十余里了。展伯承忍不住说道:“刘大哥,你不用伤心。穆安这样的亲戚,不认也罢。你还有许多朋友啊!比如送马给你的小厮,不是劝你很好么?还有龄姐,她走遍江湖,前来会你,对你更是一片真心。你失了一门亲戚,却得知己重逢。正读高兴才是。”
  展伯承平时不大擅于言辞,但这番说话,却说得极为真挚感人。当然他说的那个小厮只是陪衬,他代褚葆龄向刘芒表白心意,才是话中主旨。
  刘芒这才不得不开口道:“是,多谢你们前来看我。展兄弟,你我相交虽浅,但你对朋友的肝胆相照,我是深深感激的。”本来展伯承已把话题带到褚葆龄身上,不料刘芒巧妙避开,却把话题落到他的身上。
  展伯承心里一着急,索性爽直的说了出来,笑道:“你和龄姐许久不见,刚才没有功夫说话,现在你们也该叙叙了吧?”
  刘芒淡淡的说道:“是呀,褚姑娘,我也非常感激你来看我,你们准备往那儿?”
  褚葆龄怔了一怔,心道:“即使是因为有第三个人,你不便和我表示亲热,但也不该如此这般的冷淡呀!”她猜想刘芒对他冷淡的原因,只有两个可能,或者误会了她与展伯承的关系,或是因为他另外有了个龙成芳。若是前者,刘芒的气量未免太窄了。若是后者,则褚葆龄当更难堪。
  褚葆龄是一个富尊心很重的女子,本来她因为刘芒刚才不惜性命之危,出头助她,对他的感情已是死灰复燃了的。此际,见他冷冷淡淡,炽热的情怀也不觉随着刘芒的态度而又冷了下来。于是褚葆龄也是淡淡的说道:“我要回去给我爷爷上香。”
  刘芒听她提起了她的爷爷之死。心里更为难过,说道:“那晚之事,我,我十分抱歉……”
  展伯承连忙说道:“过去了事情,还提它干嘛。褚爷爷也没有怪你,他临死的时候,还、还希望——”展伯承在替他们撮合,正想把他编造的谎言再说一遍,褚葆龄却打听了他的话头道:“小承子你不要说了!”
  褚葆龄如此复杂微妙的心事,展伯承焉能体会?尽管他们是一同长大。展伯承暗自想道:“是了,我编造爷爷的遗言,许她嫁给刘芒,龄姐虽然信以为真,但这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她却怎好意思由我替她说出来?”于是尴尬一笑,说道:“不错,以后你们相处的日子长着呢,那就留着到盘龙谷再说吧,咱们赶路。”
  在展伯承的心里,以为刘芒是一定要和他们同走的。所以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征求刘芒的意见。
  那知刘芒忽地动往马头,说道:“展兄弟、褚姑娘,多谢你们前来看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如今咱们也该分道扬镳了。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展伯承吃了一惊,说道:“怎么?刘大哥,你不和我们一同回去吗?”
  刘芒苦笑道:“我在盘龙谷没有家也没有亲人,还回去干嘛?我这次是从夏侯英叔父那儿回来,料理我爹爹的后事的,如今事情已了。我当然还是要回到夏侯二叔那儿。”
  刘芒这样的回答大出乎展伯承意料之外,他几乎忍不住就要反驳刘芒:“你怎能说在盘龙谷没有亲人?龄姐不就你的亲人?难道你不该给地爷爷上一位香?”但他觉得这些话还是让褚葆龄来说更好,因此使用眼色催使褚葆龄说话,他自己则隐忍不住不说了。”
  褚葆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她恼刘芒对她的冷淡,但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忽又听得刘芒就要与她分开,却也是心中难舍。此时正是走到三岔路口,眼看刘芒就要拨转马头,褚葆龄忍不住眼泪,带着又是气愤又是辛酸的语调说道:“好,刘芒,你走好了,你可以忘掉盘龙谷,也可以忘掉咱们说过的话。以后我也不会再找你了。
  褚葆龄那至知道、刘芒的心里比他还要难过十分、刘芒何尝是想对她冷淡?只因在他心里觉得褚葆龄和展伯承更是适合。不论在任何方面的关系都比他亲切得多。因此,他这才硬起心肠,故意对褚葆龄表示冷淡,好让她与展伯承得其“佳偶”。不必内疚于心。
  不料在他决意与褚葆龄分手之际,却忽地从褚葆龄口中听到了这番如泣如诉如怨的话语。褚葆龄指他“忘掉说过的话”,分明是埋怨他背誉海盟。
  刘芒难过到了极点,心里叹道:“我何尝是想如此?”这霎那间,他原来的意志发生动摇,几乎就要跑到褚葆龄的身边、向她重申盟约。正当此时,只听得马铃声响——个红衣女子快马赶来,不是别人。正是龙成芳。
  龙成芳快马追来,看见刘芒与褚葆龄在三岔路口,各向一方、似是准备分手的样子。心中大喜,顾不得先与褚葆龄打个招呼,使即扬声说道:“芒哥,你跑了,也不叫小厮告诉我一声?你的姑父得罪你,我可没有得罪你啊!”
  刘芒怔了一怔,说道:“我想不到你也会出来的,你,你不是——”
  话犹未了,龙成芳已到了他跟前,气呼呼的道:“不错,我发给你的姑父点了穴道。姐夫瞒着他父亲,偷偷给我解了。哼,真想不到穆安竟会这样的对待咱们,若不是看在我姐姐份上,我真想骂他一顿才走。”
  龙成芳和刘芒说了一阵子话,这才记起发褚葆龄和展伯承在她旁边,于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褚姑娘,你来的时候,我没有带你去见刘大哥,这是我姐姐安排的。穆庄主是我姐姐的公公,他早有禁令,不许任何人透露刘芒的消息,所以我姐姐也只能这样安排,褚姑娘,你可别要见怪。好在你们也终于见了面了。怎么?你们不是同一条路走么?嗯、我以为你有许多话话要和芒哥说的,怎的这将快就分手了?”
  褚葆龄本来是可以与刘芒分子,也可以不分子的。只要刘芒和她说几句好话,他们之间的僵局就可打开。可是刘芒一直对她冷冷淡淡,而现在又有个龙成芳来了,龙成芳一开口就证实了褚葆龄是要和刘芒分手,这么一来,褚葆龄不由得又加了三分气愤,把心一横,当真是决意要与刘芒分手了。
  褚葆龄谈谈说道:“我说过只是探望旧日的邻居,那有许多话说?他有他的去向,我有我的去处,当然不是同一条路。”
  龙成芳心中大喜,暗自想道:“不管她是不是因为这性展的小子的缘故与芒哥分手,她既然这样说了,以后她总也不好意再纠缠芒哥了。”
  刘芒道:“褚姑娘和展少侠回盘龙谷。我去投奔我的夏侯二叔。你呢?”刘甚明知龙成芳是来跟他的,但他却明知故问。
  果然龙成芳使即笑道:“我离开了穆家,还有什么地方去?你上那儿,我也上那儿。”
  刘芒道:“好,夏侯二叔那儿正需要人。你和我一同去也好。这就走吧。展兄弟,褚姑娘,祝你们一路平安。”刘芒并非移情别向,但为了要“成全”展、褚二人,他却故意表示与龙成芳亲热,激褚葆龄生气。
  龙成芳喜逐颜开,催赶坐骑,紧紧跟在刘芒后面。褚葆龄一言不发,拨转马头,使即纵马疾驰。展伯承心里暗暗叫苦,却是无法挽回。眼看他们一向东,一个向西,这决裂之局是业已造成了。
  展伯承追上褚葆龄,叹了气道:“龄姐,你们怎的会弄成这样?”褚葆龄气道:“你要我怎么样,拉着他不许他走吗?哼,他要走就走,谁又稀罕他了?”展伯承心里一阵难过,暗自想道:“按照清理,刘大哥是决不应该对龄姐如此冷淡的。唉,难道,难道刘大哥真是一个负心汉子,舍旧怜新?”
  展伯承情不着褚葆龄的心事,也清不着刘芒的心事、他那里想得到刘芒之所以如此,正是为了他的缘故。
  展伯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抬头,只见褚葆龄一马当先,已是远远把他甩在后面。展伯承叫道:“龄姐,你刚经过一场剧战,要爱惜身体才好!又不是急着赶路,何必路得这么快呢?”
  褚葆龄心里一辛酸,想道:“想不到是小承子肯体贴我。”要知女孩子家最受不了的是情侣的委屈,在褚葆龄原来的想法,她历尽艰难,好不容易才找着刘芒,刘芒该对她千般恰恰,百般爱护,怎想得到与她所料的完全相反。
  褚葆龄感激展伯承对她的体贴,但她对展伯承的话却似置若罔闻,快马疾驰,跑得越发快了。好像是要把满腔的郁闷,在风驰电掣之中发泄出来。马蹄践踏的不是生机蓬勃的原野,而是她一颗受创心灵。
  展伯承的坐骑正是昔日秦襄赠与他父亲那匹大宛名驹,马龄虽然大了一点,跑起路来,可比褚葆龄的那匹坐骑还要快些。虽然褚葆龄的坐骑也是价值千金的骏马,展伯承不一会,又追上了褚葆龄,与她并辔同行。把眼一瞧,只见褚葆龄颜容憔悴,双颊火红,额上的汗珠一颗颗满了下来,显然已是有病的模样。
  展伯承吃了惊,道:“龄姐,你怎么啦?”伸手过去,代她勒住马自。褚葆龄推开了他,气喘吁吁的道:“你别管我!”话犹未了,忽地“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马鞭。
  展伯承道:“龄姐,我要你平安回到家里,但你现在却不能急着国家了。前面有个小镇,我和你去找大夫,龄姐,以往我听你的。这次你要听我的了。”褚葆龄热泪盈眶,缓缓说道:“好,小承子,我听你的。”
  褚葆龄听从展伯承的主张,策马缓缓而行,到了前面的小市镇,便找了客店投宿。
  客店的掌柜见褚葆龄面带病害,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位小娘子敢情是在路上病了吧产要知一般客店都是不愿意招待有病的客人的,害怕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便难免要给客店招惹麻烦。
  褚葆龄本来已在发烧,听了“小娘子”三字,双须更加火红。展伯承说道:“我们是姐弟。我姐姐大约是中了暑,有点不大舒服,想借贵店欧两天。这锭银子给你作按柜,麻烦你们费神照料,多余的不必找了。”
  展伯承给的这镀银子是十两重的大元宝,掌柜的接了过来,眉开眼笑,心里想道:“这个女子是骑马来的,她既然能够骑马,看来即使不是中暑,也一定不是重病,决计不会使在店中死掉。难得他们出手如此豪阔,这样的财神爷怎能还往门外推?”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掌柜的得了这锭大银,态度党时改变了,连忙说道:“出门人得了病痛,最怕是无人照料。不过客官你可以放心,到了小店,就像回到家中一般,我们一定会小心照料好的。你们先歇下来,要什么尽管吩咐。”
  展伯承道:“有宽敞些的上房吗?”掌柜的道:“有,有。你们要一间还是两间?”展伯承道:“要两间。”掌柜的道:“正好有两间相邻的。你们要请大夫吗?想吃些什么东西,可要戒口吗?可要找个人服侍么?我可以叫我的浑家(妻子)来给你姐姐陪夜。”
  这掌柜的过份殷勤,褚葆龄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我又不是病重,那用得着这许多张罗,给我弄点稀饭,几样素净的小菜就行了。我只要安静的睡一觉,也用不着请大夫,更无需别人服侍。倒是我们这两匹坐骑,请你多喂草料,管它洗刷。”
  掌柜的道:“是,是。姑娘你放心,我们一定照料得妥妥当当,保你们人畜平安。”掌柜的带他们入房,另有小厮将他们的坐骑牵进马厩。
  褚葆龄以为自己只是小病睡一觉便会好了。那知躺下来之后,只觉得脑袋就像铅块一般,虚火上升,浑身发烫。展伯承服伺她吃过稀饭,留在房中照料她。
  褚葆龄见展伯承对她如此殷勤服侍。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她的病本来是七分心病加上了三分过度疲劳所致,这么一来,病得就出乎意外的沉重了。
  高烧过后,褚葆龄神智渐渐不清,到了午夜,竟然断断续续的发出呓语。一会地咬牙切齿的嚷道:“刘芒,你好!一会儿又叫着小承子”,拉着展伯承的手流下泪来。
  展伯承没有看护病人的经验,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褚葆龄的论语杂乱无章,但也正表现了她混乱的心事。展伯承再笨也听得出来:他的龄姐对刘芒是爱恨交加,而对他也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一缕。
  本来自从他们两人重逢之后,展伯承早已隐隐感到他的龄姐有着这样一种心情,不过,如今从她的吃语之中则是更为表露无遗了。展伯承伴在她的床前,听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吃语,心中不由得也是乱度一片,他脑海里闪过刘芒的影子,又闪过了铁凝的影子,盘龙谷里,他的龄组为刘芒编织花环;青州道上,铁凝与他分手时的泪眼相看,一幕幕往事心头翻过,展伯承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想道:“我与龄组情缘已断,是再不应陷入情网了。”
  展伯承对着病人手足无措,但又不敢叫客店的人帮忙照料,因为他不知道褚葆龄还会乱说一些什么,她的呓语实不宜于让外人听见。
  折腾了半夜,褚葆龄终于因为疲劳,沉沉睡去。展伯承这才得以松了口气,回到自己房中睡觉。可是他这一晚也是辗转反倒,不能人梦,直到天明。展伯承担了一晚心事,第二日一早便去探视褚葆龄。褚葆龄平已醒来,精神似乎比昨晚好了些。
  展伯承道:“龄姐,你今日觉得如何?”褚葆龄道:“没什么,就是脑袋还觉沉重。我昨晚发烧,神智迷迷糊糊的,可有说了些什么胡话么?”
  展伯承心弦颤抖,却替她掩饰道:“没说什么。嗯,我看你可别要逞强。今日须得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病了。”
  掌柜的也知道展伯承昨晚服们了他的“姐姐”大半个晚上,放不下心,一早也来探望。展伯承和他说起要请大夫看病,那掌柜道:“病向浅中医,我昨晚也会劝告你们请大夫的了。我们这里虽是小地方,倒也有一位名医。要是你能够把他请来,包你药到病除。”展伯承喜道:“这位大夫住在什么地方?”
  掌柜的道:“可借住得远一点,离这里约有四五十里呢。还有,这位大夫脾气很怪,他出门诊病是但凭高兴的。他隐居乡下,等闲不前进城,连赶集也很少有。去年一年,我不过见过他三次。另外,近处也有两位大夫,可是本领却就比他差远了。”
  展伯承道:“四五十里路算得什么?我骑马去中午就可以赴日来了。你快点告诉我这位大夫的姓名和地址,我一定把他请来。”展伯承得了地址,匆匆去请医生,他本来预计中午可以回来的不料直到傍晚时分,仍然未见他的踪迹。正是:
  最是相思无药治,芳心不定落谁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四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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