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连日赶路,莫问与梦儿策马奔驰回“天法国”,跟上次踏入“天都城”城门
已相隔四次月圆。
为了得知“神参”与“冰天蚕”调和的神药是否能治好彤梦,莫问逗留在“皇京城”陪
伴在侧,悉心照顾,期间还四出探访“皇京城”内城民,聚旧寒暄。
一直在旁监视的梦儿,尽把莫问受人爱戴的情况瞧在眼里,愈看愈是不忿,莫问就像是
不去刻意追求,但一切赞美、欢呼都会将他包围,相反梦儿不断努力自强,依然未能获得认
同。
“天都城”城门在望,莫问这次回来是要揭破伍穷阴谋,包庇杀死芳心的凶手,愈接近
城门,莫问体内愈被热血燃烧。
梦儿能感受得出每当莫问不言笑兮兮,杀志满溢时,其爆发的疯狂绝对不下于自己,也
只有这一点是梦儿最清楚了解莫问的地方。
梦儿忽策马挡在莫问跟前,说道:“我要先跟你说一件事。”
莫问脸上又再次现出笑容;“哈哈,梦儿要跟我说的一定不是好事。”
梦儿道:“太子,要留结我来杀。”
莫问道:“嗯?连梦儿也吃过亏,这个太子看来真的不简单。”
梦儿忽然握起拳头迎上莫问:“错,所有被天下人公认为强者的人,都必须由我梦儿来
打败。”
狂霸的梦儿,不但要胜利,还要如暴雨狂风般把所有强人摧毁,说他自大,他却有实
力,绝对不是嚣张狂妄。
莫问称赞道:“哈哈,好有大志的梦儿。”
再次重踏“天都城”内,虽然景况依旧,唯大街上穿梭往来的城民似乎跟上次有点不
同。
人脸不变,景物依旧,但个个脸上都像是喜气洋洋、生机蓬勃的样子,虽只事隔两月,
但已经浑忘芳心皇后已死的忧伤吧?
莫问无暇找出原委,已直闯入“天都城”重地--皇宫。
“紫和殿”是伍穷用以休息的寝宫,每时每刻都有守卫戒备,不让人随便直闯,莫问与
梦儿杀气腾腾直闯而入,守卫非但没加拦阻,还大开殿门礼请进内。
只见伍穷于殿堂内批阅奏章,莫问厉目凝视,长久没有说话。
是眼前的这个人,背叛了自己最尊敬的爹小白。
是眼前的这个人,把自己刚出生的妹子笑梦白杀掉。
是眼前的这个人,包庇杀母仇人,还骗他冒险去宰掉名昌世。
新仇旧恨,都足以要莫问将伍穷撕开千百块,一向恩怨分明,不会胡混处事的莫问会怎
样解决此事。
一旁的梦儿就像事不关己般将一切瞧在眼中,等待莫问下一步抉择。
莫问走前一步,笑了。
他笑着对伍穷道:“我,被骗了。”
面对奸计被揭穿,伍穷如渊岳般镇定如恒,似乎早有准备。
伍穷答道:“连才智过人的莫问都能被骗,的确令人意外。”
莫问道:“是啊,连我也有点意外,可惜……”
伍穷道:“可惜?可惜甚么?”
莫问道:“可惜骗我的人不是伍穷,不然我不但意外,还会喜出望外,大锣大鼓向你说
声恭喜恭喜,因为骗我的人是伍穷的话,多年贫困的‘天法国’必定有救。”
伍穷道:“莫问只说对了一件事,‘天法国’的确多年陷于贫困死局中,但已经有
救。”
莫问对伍穷的故弄玄虚已有点不耐烦,扬手说道:“够了,够了,假如你的命不是要留
给爹来解决,还要担心‘天法国’群龙无首,莫问必定毫不犹豫割下你的头祭我娘亡魂。”
伍穷道:“好啊!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莫问大有小白恩怨分明的性格,没有令朕失
望。”
莫问以坚定不移的语气把伍穷的话打断:“交出太子!否则我毁掉整个皇宫。”
莫问已到了不杀仇人誓不休的地步,透射的无惧气魄,不禁教伍穷心中一凛。
伍穷说道:“好,我现在就带你去。”
莫问道明来意要杀太子,伍穷也爽快答应,确是十分意外。
伍穷对莫问道:“昔日‘穷乡乞巷’代表着‘天法国’穷困的现实写照,数以万计孤苦
无依的大小乞丐,以烂布竹枝搭成简陋的布帐便躲在其内生活,饱受狂风暴雨侵袭、病瘟传
染。”
莫问举目望去,只见今日的“穷乡乞巷”并不如伍穷所说的景况堪虞,反而见巷内正搭
建着各有特式的建筑物,没有乞丐,只有勤奋的劳工井然有序的为建筑物砌上砖块。
每个人的脸上也不见苦脸愁眉,眼光中充满希望的曙光。
伍穷看到莫问眼神中的疑问,说道:“以往这班乞丐聚居于此,每天等候善长人翁经过
施舍,或是给邻国富户人家买去做奴仆,但今日已懂得学习各种技能,女的学织绣,男的学
搭建技术,人人有一技之长,有成绩的便离开‘穷乡乞巷’,愿意以劳力换取微薄报酬,正
因为他们要的报酬较低,已变成‘天法国’的改造所,人人想要来学习新技能与人竞争。”
当日伍穷便是在“穷乡乞巷”遇上狂傲的太子,还被他臭骂一顿。
莫问道:“能够在短短时日内改善恶劣环境,断不会是因为奇迹出现,能够办得到,必
然是你一直包庇的。”
“--太子!”
莫问在巷中高叫一声,所有在劳动中的城民都转过头来,当中长发披肩,永远背着沉睡
小孩的太子,已在人群中步出。
杀芳心的幕后元凶就在眼前,莫问双目赤红,五指握紧。
狂傲的太子面对杀气冲天的莫问仍一派大无所惧姿态,昴首阔步就站在人群中央与莫问
对峙。
太子冷冷的双目向一旁的梦儿瞟去,四目交投,各自现出不屑的表情。
太子横目凝视莫问,开口道:“你,就是笑莫问。”
莫问道:“取你命的人。”
太子爱理不理的模样,说道:“你在‘皇京城’所倡议的改革制度不错,应该是有点能
耐的人,至少,比你身边那个贱肉横生的兄弟优胜。”
太子刻意将梦儿比下去,令冷傲沉默的梦儿也旋即暴射杀志。
莫问道:“自大的人通常死得较快,你最快。”
太子还是在自说自话:“不过你的改革制度走得太快,漠视城民根本未有足够知识自行
处理城中事务,最大的问题是你忽略了人心的劣根性,不从最基层开始灌输‘选举’的知
识,最终会带来更多贪官污吏,为了利益而压榨城民。”
莫问也不客气反驳道:“你走得太慢,到你死的一天没有人继承你的遗志,一切都会付
诸流水,而你今天便要死,恭喜恭喜。”
太子道:“你知道要令一个穷人发奋向上,最需要让他知道些甚么吗?是尊严!我教他
们有一技之长,不再颓废不振,活得有尊严,除了是能力的改造,也是思想的改造,在重新
学习期间必须还要一个有能耆带领,你一下子便让甚么也不懂的平民登上城主之位,由他来
领导一班甚么也不懂的官僚,注定一败涂地。”
莫问在“皇京城”上遇上马小狗,从他害怕失去城主位置的态度看来,其实已知道自己
的改革还有漏弊。
继后在“皇京城”内浏览,探访城内住民,从中就是要观察其开创的制度有何需要改善
之处。
最大的发现,是城民开始埋怨马小狗能力有所不逮,还徵收苛刻税项,用以将“皇京
城”建构成美轮美奂的游览胜地。
没有自己独特的出产,空有奢华的外壳,一切也是徒然。
虽然如此,这次创新革命毕竟是个尝试,只要多加些时日增修当中漏弊,一切便迎刃而
解。
伍穷秘密立太子为“天法国”继承人,趁着莫问往“皇京城”期间便在国内大肆推行其
创见,针对国家贫困主因,先让一班一直被视为废物的乞丐勤奋起来,令人刮目相看,情况
如同涟漪一般扩散开去,人人怕被淘汰,不敢怠懒。
有了牢固的自发性基础,等这种意识深入民心,到时再由民众开始推行其“连城诀”革
命,自然事半功倍。
有这样的改变,也有赖于在“连城”时,城民对自己不信任,宁愿离城往外求生的启
发。
穷,原来也好有力量。
穷,原来可以好好利用。
一个人穷,其么也没有,只有性命一条时,就甚么也不怕失去,反而丰衣足食,人就害
怕转变。
原来很危险。
昔日“天法国”未能针对这问题解决贫困问题,只是没有像太子这样一个既狂傲、又有
大志的人全力改革。
莫问忽然转过头去对伍穷道:“你仍然是那样蠢,甘心被人利用,像他这样的一个人绝
不会忠心在你之下,不过莫问今日便当做好心,先替你解除被反叛的危机。”
伍穷笑道:“在朕的眼中,莫问与太子同样出色,只要谁能助朕解决问题,振兴国势,
将来是否反叛,是朕自己的问题。”
莫问道:“哈哈,又是有容乃大。”
伍穷道:“对啊,是有容乃大。”
莫问道:“莫问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伍穷道:“又是照铜镜?”
莫问道:“我可以杀了他吧?”
伍穷追:“可以,只要你杀得了的话。”
莫问道:“谢主隆恩。”
战了,莫问举步而前,纵使眼前人确对“天法国”国民有所贡献。
但杀芳心之仇绝不能就此不报。
枉为人子。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天、地、日、月、星、山、水、花、草、树、木,天地万物之气尽纳于莫问体内。
万寿圣君直接传入莫问体内的“穹苍诀”神功,是他经百多年钻研的不世奇功,能随年
岁增长自然提升,最适合莫问这种懒惰性子修练。
每踏出一步,“穹苍诀”的热劲也在莫问体内运行,贯通全身筋骨百穴、五脏六腑,全
身泛起精光火红。
深不可测的太子,一直隐藏真正实力,与莫问相比,究竟谁高谁低?
太子退、退、退、退。
面对莫问光明磊落的杀战,太子竟然不断退后,退往巷的尽头。
他竟然不敢接战?
莫问仍然迈开阔步而前,忽然前面却有一人挡住他的去路。
一人又一人,纷纷不怕死的挡住莫问去路,刹那间窄小的“穷乡乞巷”堆满了人,个个
赤手空拳,阻止莫问杀太子。
刚才还在搭竹棚的壮丁、在学习编织绣花的妇女,还有以竹枝在地上学字的小女孩及小
男孩,无一不放下手上的工作,尽集合于小巷里,团结一致围着太子。
“我啊!干了整整三年乞丐,天天在此受阳光曝晒,风吹雨打,顽疾更令我满身长满瘩
痂,没有人可怜,是谁来赠我第一口新鲜鸡肉,还日夜煎药给予悉心医治?”
“是太子!”
“我啊!从前是个下贱妓女,只能出卖肉体为生,到风烛残年还要染上风流病,整条腿
都溃烂掉,以为甚么也干不来,是谁教我还有一双手可以干粗活?”
“是太子!”
“我啊!一出生便残缺不存,甚么也干不来,娘不要我,爹对我拳打脚踢,一生委曲求
存,以为行乞便是唯一求生之途,是谁教我可以学字,可以做个文人?”
“是太子!”
“没有太子,我们都只是废人一个,太子是我们的大恩人,是‘天法国’的神明,谁要
杀太子,我们便杀掉他!”
窄小的“穷乡乞巷”里传来的呼声响彻天际,数百个曾受太子恩惠的乞丐呐喊高叫,齐
心挡住莫问。
只见太子在人群之后冷冷地微笑、耻笑。
太子能在短短时日内拢络“穷乡乞巷”里所有的人心,甘愿献出性命都要保护他,梦
儿、莫问也不禁震惊。
遗传了爷爷笑三少及爹小白的性子,莫问对人命十分执着,绝不随便杀无辜平民,此刻
见他们如此齐心阻住去路,要硬闯必有死伤,不闯又无法手刃太子,一时间也无计可施。
莫问说道:“你们知道我娘就是你们的皇后芳心吗?”
“那又如何?”
莫问道:“太子就是杀我娘的人,你们还要维护他?”
“太子早就告诉我们!芳心皇后为保护‘天法国’的确有汗马功劳,但太子也是‘天法
国’的贤能,所以绝不能受伤害。”
“对啊!芳心皇后是顺应天命而死,太子应运而生,皇后死了已成过去,我们要的是将
来!”
一阵呜咽的感觉悠自莫问心底升起。
芳心以前为“天法国”努力抗敌,今日人一死,所有功勋往绩立时烟消云散,谁也不再
计较太子就是谋杀芳心的人。
穷,实在太可怕,为了不再穷,连良知也可出卖。
穷,实在太可恶,为了将来富贵,今日便可歪曲道理。
最可怕的还是太子,他竟然说道:“我不想有人白白为我牺牲,你们就让莫问过来杀我
吧。”
“不啊!我们一步不离,如果要杀,便先杀了我们!”
可怕的太子,明明是利用人心,却还要演戏,为令城民对他更增好感,他说道:“莫问
啊,你要杀便杀我好了,要是敢伤我的城民分毫,我一定会把你宰掉。”
伍穷见莫问无计可施,忽尔说道:“最厉害的武功,原来只是天下人都愿意献出生命,
不容许他死。”
可笑啊,可笑啊,纵使莫问已是天下第一人又如何?不肆杀,面对太子只有徒叹奈何。
“我早说过,太子要由我来杀。”
笑梦儿,太子忽略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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