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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墨龙出世


  这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小镇,地处巴东县境。镇子不大,两里长的一条街,一头伸向北面江边的码头。一头通往南面的县城。它是长江北岸去巴东县的唯-一条通道,南来北往的商旅,都要在此落脚。街道两边的铺面十有八九都是客栈酒楼,茶园饭馆,倒也繁华热闹。
  这一日,大街上行人熙来攘往,骡马车辆如流,一条从北岸运送旅客的桅船,缓缓靠岸。
  船头迎风临立着一位儒生模样的青年。那青年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剑眉朗目,玉面珠唇,身材修长,猿臂蜂腰。一身淡黄色的儒服剪裁得体,腰间佩挂一把尺八长的短剑,金黄色的剑鞘在阳光下射出耀眼的光芒,一看便知是纯金打造;剑柄雕有一条碧玉飞龙,龙口含一颗鸽卵大的鲜红色钻石。
  他踏上码头,漫步走进街市。他那倜傥不群的气派,顿时引起了满街游人的注目。
  这丰姿俊美的青年,便是那神龙架中巢居洞穴二十年。吃野人奶长大的落难婴儿。全家人不幸罹难,使他从小便与世隔绝.野人般生活了二十年。陪伴他的只有日见年迈的南宫平叔叔和一老一小两只红毛野人。
  从三岁开始,南宫叔叔,便教他练功打坐,七岁开始练剑,并杂以拳掌功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下来便没有了爹娘而住在这荒山野岭中的山洞里。每当他问及此事,南宫叔叔总是躲躲闪闪,避而不答,并且严厉万分地禁止他走出山谷。每当他登高远眺,脚下是茫茫云雾,连绵不断的大山不见尽头,葱葱郁郁的森林无边无际,他便以为这世上除了山便是山,只能安份地待在深山老林中与野人为伍。
  他从小吃的是野人奶,一直吃到五岁;而后每天的饮食,喝的是温泉水,吃的是飞禽走兽,山桃野果。每天他还要在山洞里的温泉池中泡上几次,起泡越觉得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无比的舒坦。他哪知道,就是这神奇的温泉水早已使他脱胎换骨。
  十岁那年,南宫叔叔终于想尽办法将悬崖上那棵诱人的野果采摘了下来,全部给他吃了。那果子入口甘冽醇甜,清香无比,一入腹中却使他高烧不止,昏昏迷迷地在温池中躺了三天三夜。他更不知道这三天三夜的磨难使他彻底的伐毛洗髓了。
  长期的山洞生活,将他的一双眼练得异常敏锐,白天他一眼能数清天上振翅腾飞的群鸟,夜晚十丈内就是掉下了一根针也看得清清楚楚。翻山越岭,登高上树,对他来说更是如履平地。
  十天前,当他和小野人抬着一条被他们打死的金钱豹回到山沿时,见南宫叔叔正捧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剑出神。他看见那双眼中泛起一层晶莹的泪光,便默默地坐在老人面前。以往每当老人手捧短剑出神时,他们都是这样默默的坐着,久久相对无言。
  今天却不同,当他刚在老人面前坐下时,南宫平突然长叹一声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他答道:“叔叔,您老昨天不是告诉我,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吗?”
  南宫平点点头道:“是呵,你已经二十岁了。二十年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年都要下山一次,一去便是两三个月?”
  “您老不是去买穿的用的么?”
  “买那些东西怎能要那么长的时间。你知道为什么二十年来我不让人踏出谷口一步么?”
  “您不是说山外边坏人很多么?”
  南宫平摇摇头道:“坏人再多,也多不过好人呀。你知道这把短剑的来历么?”
  “当然知道,那是我们南宫家的传家宝。”
  南宫平又摇摇头道:“你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今天,我便要把这一切都告诉你。”
  南宫平神色庄重正了正身子,将手中短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剑身黑漆漆的毫无光泽。南宫平以手试了试剑刃道:“此剑确是你家的传家宝,它的名字叫‘墨龙’。你并不姓南宫,而是姓端木,名翔龙。”
  他吃惊地将一双俊目瞪着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宫平。良久才道:“您骗人,叔叔,为什么我姓端木,你却姓南宫!我不信!”
  南宫平道:“孩子,叔叔没骗你。你是姓端木。你母亲生你之前,夜梦飞龙入怀,因此你父给你取名翔龙。我仍是你家总管的儿子,自幼与你父一块长大。你祖父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创下一个偌大的家业,在秭归县可以说是首户。你家原本是书香门弟,儒学世家,可父亲端水仁荣却偏偏拜了武当山灵虚上人为师,做了武当派的俗家弟子。我教你的太乙清气和追风剑法,便是跟你父亲学来的。你父亲的武功在同门中可以说是佼佼者,更得家传医道。医术精深。他为人清正刚直,心地善良,又长得俊美绝伦,白道上的朋友便送他一个外号:神医玉书生。你母亲姓郭,名叫秀莲,娘家住当阳县。你外祖父是当阳县县令,由于为官清正,得罪不少有钱有势的人,后来官做不下去了,便弃官经商,开了一家钱庄,家景也算富裕。你母亲自幼秉承家教,在当阳县方圆百里之内,再找不出像她那样美貌而贤慧的女人。”
  端木翔龙急切地问道:“叔叔,既然我有爹娘,为何从小住在这深山洞穴之中,莫非家中发生什么变故不成?”
  南宫平点点头道:“别急,孩子,听我慢慢讲来。”说罢,将手中短剑递给翔龙,又道:“那是在你未满百日的一天夜里,起因便是这把宝剑。这剑乃是千古玄铁制成,剑柄乃千年寒玉雕刻而成,这龙眼里的钻石来自波斯的一个商人手中。此剑乃是武当山的寂然子大师的心管之物,不知什么原因,这剑到了你先祖手中。”
  翔龙插嘴道:“武当派知道此事么?”
  南宫平道:“当然知道,不过从未提起过。后来不知谁传出来的,说寂然子大师的一生武学都藏在这把剑中。鬼才知道,这黑不溜秋的剑上怎的能藏下当时号称宇内第一剑的寂然子大师的神功绝学。因此窥视此剑者大有人在。这剑确是神兵利器,它能吹毛断发,削金断玉。不用说是否藏有秘笈,就是武林一流高手单单得到了它,便不啻如虎添翼。那晚上,月黑风高,四更的分,一伙蒙面人突然闯进你家,大约有二十多人,个个武功皆属一流,十分了得。他们逼你的父亲交出此剑,你父不从,言语不和便与他们交上了手。眼看护院庄丁死伤大半,大势已去,你父亲也被四名蒙面人紧紧纠缠,脱身不得。你母亲慌乱中将你与短剑托付予我,掩护我冲出蒙面人的包围,逃进这深山密林之中。后来与这野人的相遇我已讲给你听过。”
  翔龙急切地问道:“我爹娘呢?”
  南官平道:“三天以后,我悄悄回到庄院一看,整个庄院早已烧成一片废墟。以后我每年下山一次,便是去打听你父母和姐姐的消息,以及那伙蒙面人的踪迹。可是,二十年过去了,我是一无所得,一切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我之所以不让你踏出山谷一步,怕的是你若有个好歹,我对不起你父亲和母亲。”
  翔龙道:“如此说来,我父母亲可能还在人间,是吧,叔叔?”
  南宫平道:“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了,要不然,二十年来我怎的打听不到一点音讯。孩子,那次变故,你祖父,二祖父,全家大小,一共七十八条人命,如今只剩你我主仆二人。这血海深仇,我没齿不忘,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报仇雪恨。如今,你已长大成人,该是你出去闯荡,寻找仇人的时候了。我老了,不中用了。从明天起,你便下山去吧!”
  有关江湖中的许多事,在平时谈话中,南宫平早已给翔龙讲得清清楚楚,这时,他还是千叮咛万嘱咐,不厌其烦的又给翔龙讲了一遍。
  两人谈了个通宵。天刚放亮,南宫平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翔龙送到山谷外。老野人和小野人也是颇懂人性地站在南宫平身边,难分难舍地一直目送着翔龙翻过山梁,消失在密林中。
  翔龙拜别了南宫平下山后,一路南行。二十年野人般的生活,使他感到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充满新奇而眩人的五彩之光。
  在田野里,他看见农夫挥鞭驱牛耕作,便跟在别人屁股后头问这问那,一呆就是老半天。在村镇客栈,第一次睡在床上时,他感到被褥竟是如此柔软暖和,比山洞里铺在地上的老虎皮舒服不知多少倍。
  南宫叔叔在他临行时说过,村镇中的酒楼饭馆,是专供人吃喝的,吃喝完了付给银子便成。他第一次进酒楼不知如何点菜,看见;邻桌四五个顾客摆了满满一桌酒菜,他便让小二照样来了一桌。结果肚子胀得十分难受也未能吃下三分之一,陈年花雕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引来邻桌客人一阵哄堂大笑,臊得他一张俊脸犹如红绸。临走扔下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便要离开,好在店家忠实厚道,看他似初入尘世之人,将他唤住,找了七两八钱银子给他。一路上高车驷马,红男绿女,酒空帘店幌,令他应接不暇,觉得十分新鲜好玩。
  日子一久,当他渐渐习惯这眼前的一切后,反倒觉得还是山中好,这烈日当头,旅途劳顿,浑身汗水粘乎乎的让人十分难受,哪有山中凉爽安逸。山里长年不败、四季盛开的各种奇花异草,美不胜收,香气沁人欲醉,大小野人憨朴天真,相处无间,南宫叔关怀照拂,胜似亲人,这.一切显得那么遥远,那么令人怀念。
  这一日,他刚下得船来,信步走去,看着满街的人,神色衣履皆无甚独特之处,实也分不出好人坏人,心中暗忖:“十多天了,让我到哪里去寻找仇人,报那血海深仇??他不知不觉已到了街的尽头。迎面看见一座酒楼。此时红日西沉,他正感肚中空虚,便举步走进酒楼。酒楼不算大,倒也干净,四壁挂着一些花鸟山水之类的条幅,虽不算上品,倒也增添几分情趣。
  酒保一见来了客人,赶忙迎上前躬身招呼:“公子请里面上坐,小店备有二十年的陈年花雕,还有船家刚送来的活鲤鱼,甲鱼。公子不妨试一试小店的烹饪手艺,可以说在这镇上找不出第二家。”
  翔龙点头微笑。举步向楼梯口走去。酒保忙跟进道:“公子请止步,楼上雅座昨日因有一伙人在此搅闹,损坏严重,不能待客,请公子将就一下在楼下进膳。”翔龙不待酒保说完,笑着打断他的话道:“如此,我便在这店堂里拣个座头就是了。”酒保陪笑道:“多谢公子,您请。”说罢将翔龙引至靠窗临街的一张空桌旁,用手中抹布细揩擦了桌椅,请翔龙落座。
  翔龙点了一盘清蒸甲鱼,一盘红烧鲤鱼,一盘白切鸡,二样小菜,要了二斤绍兴花雕,自斟自饮,怡然自得地观看街上行人风景。
  不久,突然从巴东县城方向驰来十几乘快马。马上都是精壮大汉,一色的黑衣黑裤,青帕扎巾,腰悬刀剑,脚蹬薄履云鞋,人人双目炯炯,精光暴射,令人一望便知这伙人个个皆是内功修为很深的武林高手。
  他们来到酒楼前,为首的一人冲同伴打个口哨,飞身下了马,余后之人也都甩蹬离鞍,牵着马匹向酒楼走来。
  酒保一看来人都是不敢得罪的江湖人,急忙笑脸相迎,道:“各位大爷,里边请。”
  为首之人道:“可有好酒好菜?”
  酒保笑道:“有有!二十年绍兴花雕,活鱼活鳖,鸡鸭牛羊都有。”
  为首之人道:“好,前边侍候,叫人给马匹喂足草料,再到江边雇上一只大船。”
  酒保连连应诺,挥手叫过一个打杂的伙计道:“赶紧给这几位爷的马匹喂饱,叫小四去找陈老大,说有人包下他的船。快去!”伙计应着从那些来人手中接过缰绳,向旁边的栓马桩走去。酒保侧身让路,引着这伙人进了店堂。
  翔龙默默一数,一#十三人,这伙人进得店来,往桌傍一坐,傍若无人,狂仗至极。店内吃饭之人见这阵势都不敢多看,只是埋头吃喝,几个胆小的,匆匆结了帐离店而去。店里的伙计手忙脚乱,慌惶不迭地送上吃的喝的,垂手立于桌旁,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们都知道,对待这样的客人,侍候得好,他们出手大方,赏赐丰厚,不亚于公子王孙之流。倘若稍有不慎的非但包食酒帐一子不给,轻者拳脚相加,重则连性命也不保。
  片刻,店堂内的客人走了十之八九,剩下的除去端木翔龙外,另外还有五人。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国字脸。长孝眉,三缕长髯,须眉皆白,红光满面,虎目炯炯,腰粗体胖。一身洗得发白灰色长衫,腰悬一个能装五斤酒的葫芦,葫芦漆得通红,上描一条金灿灿的盘龙。只管他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桌上已有两个空酒坛,可还看不出一丝醉意。
  在这白发老人对面一张桌子上,两名潇洒风流的公子也在开怀畅饮。二人年纪都在二十五岁上下、丰眉朗目,齿白唇红,十指修长如玉,太阳穴高高鼓起,身着洁白的长衫,腰间各是一口长剑。一看便知二人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二人是长得一摸一样,穿得一模一样,宛若一个模子里浇铸出来的二人边喝酒边笑谈,不外乎秦楼楚馆,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之类的趣闻。二人的谈笑声清晰地传入端木翔龙的耳里,时时引得他哑然失笑。
  在翔龙横首的桌子旁,是两名青衣人。两人都很清瘦,五官平平,双目炯炯如两颗寒星,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一人年约五旬,十指如钩,干枯无肉,颌下一撮山羊胡子,稀稀拉拉、半白半黑。印堂中有一鸽蛋大的肉瘤,好似长了三只眼。另一人年约三十五六岁,一幅穷困潦倒的样子,衣服上沾满尘土油渍。人虽瘦,却长了满下巴的络腮胡,根根似钢针,坚硬挺拔。满嘴牙齿整齐洁白。整个人看上去一副病容,可皮肤却白皙得让人羡慕。人是前脚后脚进的店堂,各自要了酒菜,一声不吭,只管埋头喝酒吃菜。
  “弟兄们,少喝点酒。饭后还得赶路,不可贪杯误了大事。”为首的黑衣大权向其它黑衣人说完后,剔着牙接过酒保递上的面巾,揩了揩脸,接过酒保送来的茶碗,轻轻叹了一口,两只眼睛的溜溜扫视着店堂内其它六人。
  一名黑衣人打着饱嗝站起身走到为首的黑衣人面前道:“大哥,咱们这样风急火燎地赶到秭归,恐怕点子早已无踪无影,去向不明了。”
  为首的黑衣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笑道:“放心吧,老弟,他跑不了。适才在巴东县,分舵还接到江对面的飞鸽传书。点子两日来都在秭归,今晨离开秭归向南而来。待会大家都把招子放亮点,凡是从对面下船的人都要他细留意。”说完打了一个很响的饱嗝。
  另一个黑衣人道:“说不定那小子早已过了江,与咱们背道而驰了。”
  为首的黑衣人拍拍他的肩道:“四弟,你就放心吧,那小子是个初出道的雏鸟,一路上游山玩水,招摇过市,说不定这时候还在江对岸睡大觉呢。不过咱们也得赶快,别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抢先将东西得了去,那你我这碗饭就吃不长了,说不准吃饭的家伙还得搬家。”
  第一个说话的黑衣人仍然不停的打着嗝道:“大哥,你真的相信墨龙出世了?”
  话音刚落,为首的黑衣人的一只大掌已重重的扇在他的脸上。立时他脸上现出五根红红的指印,嗝也立止不打了,哭丧着脸低下了头,退到一边。
  为首的黑衣人怒斥道:“你再信口溜马,小心我扭断你的脖子。”然后转身向同伴喝道:“弟兄们,立即出发。今后,谁再乱说一句话,小心我六条不认。要了他的脑袋!”
  所有的黑衣人丢下饭碗,蜂拥出了酒楼,上马向江边.飞驰而去。为首的黑衣人走在最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大约有二两重,往柜台上一扔,大步流星向店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又回过头飞快地扫了店内六人一眼,这才上马飞驰而去。急促的马蹄声渐渐消失。
  黑衣人刚走,端木翔龙边上的那个仿佛长着三只眼的干瘦老头也推杯起身,有意无意地看了端木翔龙一眼,放下一块碎银,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
  “三只眼”刚走,那身着白衣,相貌酷似的两名年轻公子也立起身,放下酒菜钱,相随而去,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久久地回荡在店堂内。端木翔龙发现这二人不但相貌衣着一样,就个子也一样高矮,猿臂蜂腰,双腿修长,使人感到无比的潇洒俊逸。
  “都走了,我这醉鬼糟老头子也该上路了。”那白发白须的老人放下酒盅,伸了伸懒腰,自言自语地说着站起身,端木翔龙这才发现,这老头除了腰上描着金龙的红葫芦外,手中还拿了根磨得晶光铮亮的木棍,紫红紫红的,像竹子一样一节一节的共有九节。
  翔龙突然想起南宫叔叔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些江湖中的主要人物和各大门派,里面便有这样一个老头。他一身功夫神出鬼没,令人惊心动魄,正道人士把他捧得神仙般尊贵,邪魔妖道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可又无可奈何。倒不是怕他那一身武功,双拳难敌四手,武林中再高的高手也怕群起而攻之,要对付他倒也不难,可是要想对付他的手下,那可就难了。他的手下遍布各地,每个角落都有他的人。一旦招惹了他、祖宗八代都别想安宁。他便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总长老:醉龙上官野芒。丐帮现存的五名长老中有三名是他的徒弟,帮主是他的徒孙。他在帮中可以说比太上皇还太上皇,谁敢去招他惹他。他已-百零六岁,从十八岁出道起腰间便终年挂着一个酒葫芦,谁也没见他真正醉过一次,可偏偏道中朋友给他取了一个响亮的号:醉龙。也许是他离不开酒,并且一套“龙形掌”少有对手的缘故吧。他手中的那根木棍,乃是南海千年沉香的乌龙木所制,坚硬如钢,寻常刀剑休想伤它丝毫。腰间的酒葫芦是纯钢加了千年玄铁打制的,既可装酒,又可御敌。
  只见他似醉非醉,摇摇晃晃地边走边道:“哎!世道艰险,人心不古啊!墨龙剑出,宵小垂涎。身怀至宝,惹祸招灾。前途多凶险,珍藏不露目。”言罢,走过翔龙身边,有意无意地撞了翔龙一下,并斜着醉眼往翔龙怀中瞥一眼。
  翔龙猛然惊觉,冷汗顺着脊梁便流了下来。心忖道:“适才黑衣人说到墨龙出世便重重挨了一巴掌,现在这老爷子又道墨龙剑出,惹祸招灾。莫非讲的都是我怀中宝剑不成?如此看来,先前那伙黑衣人岂不是冲着我夺宝而来的。他们是些什么人呢?幸好没让他们看到我怀中之物,不然确是凶多吉少。这老爷子想必早已发现我怀中的宝剑,有意地将我提醒。”他刚想出声招呼这好心的老人,不料那老人早已走出店门。他急忙将短剑从腰带上抽出揣入怀中,谁知老人又走到窗外,摇头晃脑地说道:“孺子可教也。”倏然消失。
  翔龙忙立起身喊道:“老人家,老前辈。”
  “别喊了,他已去远了。”邻桌的那病歪歪的落泊男子突然开口说道。翔龙又是一惊,扭过头向他望去,只见那人正对着他笑。
  “你是谁?知道我在喊谁?”翔龙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问道。
  对方不紧不慢,有气无力的答道:“我乃江湖中一浪子,姓梁名秋实,你要叫的人,不是醉龙上官野芒他老人家么?”
  “你是江湖浪子梁秋实?”翔龙异常兴奋地问。
  南宫平叔叔曾给他讲过江湖上的一丐二怪三奇。一丐便是醉龙上宫野芒。二怪乃兄弟俩,弟弟叫梁秋实,人送钻民江湖浪子;兄长叫梁春华,外号落泊书生。兄弟俩出生杭州世家,富可敌国。二人资质聪颖,春华长秋实三岁,在他们十岁与七岁那年,被异人带走,十年沓无音信,十年后兄弟双双出道,不到一年便名播江湖,威震武林。二人性情刚直,嫉恶如仇,好管闲事,脾气却又怪癖,行事总是独来独往,就是兄弟两人也是一年难见一次面。他们家财万贯,却偏偏装得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人们便送给他们落泊书生、江湖浪子的外号。两人行道江湖近二十年,极少遇到敌手。
  三奇更是有趣,不说武功与一丐二怪齐名。单那名字和出身便使人惊奇、三人为一僧,一道、一尼,和尚叫西门观雪,法号慧灵大师,今年已七十有二。修禅于峨嵋山金顶寺,一生不戒酒肉。他原在南少林学艺,一双世灵掌深得少林无相神功精髓,掌中一条七十二斤重的禅杖,将少林的七十二路伏魔杖使得出神火化,被他那双巨灵掌和禅杖度化的大奸大恶者不计其数。
  道士叫东门望日,炼丹牢山(现在山东省涝山),太清言,道号玄极真人,与慧灵大师同岁。师承元代昨道全真邱处机第四代徒孙元虚上人,精深炼丹秘招,通晓歧黄之术,更是宇内解毒第一人。一双手救过无数苍生百姓,武林同道,一把松纹剑也送过许多江湖丑类发位九霄。他还下得一手好棋,弹得一曲好筝。他有一个夫人,在他五十二岁那年,还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尼姑姓南门,名精卫,法号子宫,也是七十二岁。她就是玄极真人东门望日的夫人。但与她丈夫却异地而居,结望地数千里外的南荒罗浮山中。长斋吃素,木鱼青灯,一身修为登峰造极,武林人遵之为南海神尼。其女东门晶虹,二十有二。母女二人相依相伴,倒也颇不寂寞。二人俱为丹青妙手。
  和尚,尼姑,道士,占去了百家姓上东西南三道门。而且是仅有的三道门。这是一奇。
  僧、道、尼三位老人都已年过古稀,同岁,只差不同月同日同时了,这是二奇。
  东门望日居住在东海之滨,朝迎日出,夕送日落。西门观雪居住在峨眉之巅,终年观赏那皑皑白雪。南门精卫居住在南海之滨,清修之志犹如精卫填海,矢志不移。姓名与地域景物,巧之又巧,妙之又妙,这是三奇。
  和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道士有老婆孩子,尼姑有丈夫女儿。僧、道、尼都不忌杀戒,矢志行善积德,锄暴安民,这是四奇。奇上加奇,奇之又奇,三奇的名声在江湖上十分响亮、谈起来没有不钦佩的。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端木翔龙得知站在自己面前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二怪之一的江湖浪子梁秋实时,别提心中有多高兴了。
  梁秋实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翔龙恭敬地回答:“晚辈端木翔龙,家住秭归县。”
  梁秋实又问:“神医玉书生端木仁荣是你什么人?”
  翔龙道:“那是先父。”
  梁秋实颇为惊异道:“听说二十年前那场变故,端木家鸡犬未留,寸草不剩,被仇家烧成一片废墟,不知小兄弟是如何逃出虎口的?”
  端木翔龙道:“晚辈幸得本庄管事之子南宫平叔叔拼死相救,方脱出虎口。捡得一条小命。”
  梁秋实这才点点头表示相信说道:“墨龙剑乃你祖传珍宝,它也为你家招来横祸,七八十口人死于非命,偌大的家业毁于一旦。如今欲得此物之人比比皆是,你怎好佩着它招摇过市,让人给缀上了。莫非南宫平未告诫过你,也没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江湖道上的险峻说给你听?”
  翔龙俯首道:“前辈教训得极是,只因小弟初入江湖,疏忽大意,竟忘了南宫叔叔的嘱咐。小弟举家遭难,血海深仇刻骨铭心。可二十年来,南宫叔叔竟未查得仇人半点线索。身为人子深仇不报,怎可立身于世。可在这茫茫人海中叫我上哪去找寻仇家的踪迹?晚辈原想,既然仇家二十年前是为了此物而来,我何妨用此物将仇人引出,以报这深仇大恨。”
  梁秋实听翔龙说完,心中一热,微笑着说道:“小兄弟,你太幼稚了,凭你一人之力,便想报得这仇恨。想你父当时名扬海内,位列武当众弟子之首,尚惨死在仇家之手,你的能耐莫非比你父还大?三山五岳的黑道高手、不轨宵小多如牛毛.你能抗得住他们的攻击?他们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一旦发现了你,要杀你是易如反掌。你这种举动实在是幼稚可笑,等于是在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再说,白道中一些人未必就不想得到此宝。美女钱财,奇珍异宝,最能诱惑人的心,它可以使很多人迷了心窍,丧失良心。所以,古人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后你一定要加倍小心才是。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到头来被人害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岂不有负南宫平含辛茹苦二十年,将你抚养长大的良苦用心?又如何安慰你父母在天之灵?”
  梁秋实一席感人肺腹的话语,说得翔龙面红耳赤,热泪盈眶。他颤抖着声音对梁秋实道:“今日得遇前辈真乃三生有幸,晚辈将终生不忘您的教诲。”
  梁秋实笑笑道:“你还年轻,要走的路还很长,寻仇雪恨不争这一朝一夕,二十年都熬过来了,还怕再等些日子。你刚刚出道,先莫想那报仇之事。江湖险恶,遍地荆棘,处处陷阱,你要多多磨砺自己,增长阅历,待闯出万儿来,办什么事都方便多了。寻找仇人,要有耐心,不可明来,只能暗访,世上的事没有不透风的,纸终归包不住火。好啦,我有事先走一步,望你好自为之,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能为你尽点微薄之力呢。”
  翔龙依依不舍地叫了一声:“梁前辈。”
  梁秋实道:“在我们未下楼前,还请小二哥费心。任何人不得上楼。”酒保连连点头,乐不可支地答道:“客官放心,这个小的自然省得,您老就放心吧!”
  梁秋实带着翔龙上了楼,楼上桌椅板,横七竖八,碗著酒菜狼藉遍地。梁秋实一看觉得也实在是太脏乱了。不觉的皱了皱眉头。马上动手将地上乱七八糟的推往一个屋角里,然后在一张还比较完好的桌子上坐了下来,开口说道:“小兄弟,练武之人讲的是内外兼修,光有一身横练功夫是不够的,虽然它能一时的取得上风,可它毕竟不能久战不衰,我要传给你的,是武学一道的至高无上的内家心法,它讲究形、神、意合一,意与神会,形随意生,举手投足皆生于意念之间。若炼到登峰造极的至上境界,摘叶飞花俱可伤人,一根小草也强似强弓硬弩。你出身武林世家,你父是武当山的得意门人,南宫平也小有名气,想必你一定学过正宗的内功心法?”
  翔龙垂手肃立道:“我未满百天便遭了难,二十年来,一直修习南宫叔叔教我的武当太工清气和追风剑法。”
  梁秋实点点头道:“武当的太工清气讲的是精气神的统一,凝精化气,练气养神,也是一种上乘的内功心法。它和少林的无相神功有大同小异之处.由神的安定引导心的虚静、由静生明,返明还虚,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练到极至可达灵台空明纯净,物我两忘,万事皆空,可使任督两大脉达到通天地交泰的境界。可要真正达到至臻化境的地步,没有二甲子以上的勤修苦练是休想达到的。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活到一百四五十岁呢?因此,家师在博览道释两家众多典籍,又揉合了印度的瑜珈功,终悟出了一种新的内功心法:‘形意补天功’。修炼此功,一甲子不到便可大成。”
  翔龙一听大喜过望,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翻身跪下道:“前辈,晚辈自幼命苦,家遭惨变,如蒙不弃,将晚辈收留为徒,晚辈将终身不忘大恩,听从训诲教导。”
  梁秋实自见到端木翔龙,见他天禀聪颖,奇根佳骨,心地纯洁,早有心收他为徒,便说:“你可拜我为师,但我师门戒律甚严,不知你能否遵守?”
  翔龙拜伏在地,连连点头道:“能!能!我一定能!”
  梁秋实道:“入我师门,首先得吃苦耐劳,以诚待人,扶弱济贫,除暴安良,尊重师门同道;戒贪戒色,非大奸大恶者不可滥杀。”梁秋实一条一款将师门十二戒律讲述了一遍,然后沉声问道:“这师门训戒你可守得?”
  翔龙倒也乖巧,冲着梁秋实端端正正,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跪直身子说道:“师父,弟子这拜师头已叩了,它日若有违背师门训戒之事,任凭师父发落,死而无悔。”
  梁秋实微微一笑,道:“如此,你站起身来,为师传你本门‘形意补天功’,今后你要刻苦精研,不可一日懒惰”。
  翔龙遵命站起身,听师父仔细地讲解内功心法。一遍下来,他已记住了十之八九。二遍刚完他已全部默记在心。一个时辰以后,他已能将内功心法倒背如流。梁秋实看在眼里,甜在心头,暗暗祷告:“苍天,得此弟子,夫复问求?但愿他日后能为武林增添异彩,光耀我师门。”
  两个时辰不到,师徒二人下了楼,见酒保仍守在楼梯口,店堂内已无一顾客。梁秋实向酒保道声谢,偕同翔龙出了酒楼。
  梁秋实从怀中掏出几张金叶,一串珍珠,对翔龙说道:“为师有事过江,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遇事不可大撞,以免招惹是非。这点东西给你带在路上,以备不时之需。若能遇上你师伯,告诉他回家一趟,他已三年未回家了。”
  翔龙接过金叶珍珠揣进怀里,道:“师父,我想与您一同行。”梁秋实道:“为师此次有要事待办,你与为师一道,将会延误脚程。”
  翔龙失望地看着梁秋实道:“师父,大师伯是什么模样,徒儿怎么才能认出他来?”
  梁秋实轻轻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傻小子,他与为师乃一母同胞,长得当然与为师差不到哪儿去。不过他有一特征,特别好认,他双眉中都有一颗红痣,记住了吗?去吧!”
  师徒两人互道珍重,梁秋实进了大街,向江边码头走去。端木翔龙向南,上了能往巴东县的官道。
  夕阳西下,夜色将临,官道上静悄悄地,只有端木翔龙孤独的背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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