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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京迅即问道:“冯兄如何知是琅琊府秘宝之一?”
  冯通道:“那铁盒上刻道‘琅琊府丹经’五个古篆,在下是以得知。”
  祁京沉吟一下,才道:
  “琅琊府的秘宝,二百年来,屡屡在人间出现,可惜每次出现的都是赝物,以冯兄见闻之广,眼力之高,自然有点根据,才肯相信这回到手的不是伪造之物,只不知冯兄从哪一点点判断出来?”
  冯通听了他的问话、心里可不能不佩服。
  暗念到底是门槛精湛的老江湖。因此一开口就问中了最要紧的节骨眼上。
  当下答道:
  “在下只凭一点,便认为很可能是真的。就是这个铁盒竟然无法打开。”
  祁京哦了一声,道:“有没有锁匙洞?”
  冯通道:
  “当然有啦!在下是无暇详细检查。但已知盒上之锁,既非锈了,亦末毁坏。而是那暗锁打制得精巧绝伦,如无真钥,实难开启。
  祁京连连颔首,道:
  “以冯兄的经验阅历,竟也开启不了那锁,这个铁盒,自然很可认定真是琅琊府秘宝了。”
  谈到这儿,冯翠岚已回转来,手中多了一个黑色扁盒,大约是半尺长,七八寸宽,厚度只有四寸。
  她交给父亲,冯通再交给祁京,祁京接在手中,反复审视,摇动之时,盒内果然盛装得有东西,不过从声音上去无法听出是什么物事。
  祁京看了一阵说道:“冯兄可曾试过开启此锁么?”
  冯通道:
  “在下已耗了半天时间,用尽心机,仍遭失败。不是吹牛,如若是普通的锁,决计难不住在下。”
  祁京道:“冯兄此言自然可信,看来冯兄只好却访求名匠,方能开启了。”
  冯通道:“这主意很好,只不知何处有这等名匠?”
  祁京沉吟道:
  “兄弟对此道倒是孤陋寡闻得很,但以情理推想,恐怕只有携盒到京师去,方能访求得着这等名匠了。”
  冯通连连谢教,祁京竟没有一点占有之心,随即告辞,其间许多礼节言语,不必多叙。只说祁京阿烈两人出了大道,两骑并排不快不慢的走着,阿烈忍不住问道:
  “祁大叔,那个铁盒值得大家拿性命去抢夺么?”
  祁京道:“如果真是琅琊府秘宝,自然值得。”
  阿烈道:“琅琊府在那里?”
  祁京道:“在山东诸城地面,但那已是一百年前之事,如今早已不见遗迹。”
  阿烈道:“你认为那盒子可是真的?”
  祁京道:
  “以我看来,八成是真的,冯通只说出那锁精巧难开这一点,但我却又发觉那铁盒比之同样体积的铁盒,沉重坠手得多,可知铁盒特异,不是凡品!”
  阿烈问出最后一个疑问,道:“那么你何以不夺过来?”
  祁京微微一笑,神太暖昧神秘,并不置答。
  傍晚时分,他们已抵达洛阳,入城后祁京就替他买了一口只有两尺长的箱子,又购置了一些衣服。
  阿烈吃过晚饭,休浴更衣之后,由于旅途劳顿,倒在床上便睡着了。半夜时分,他不知何故突然醒来,睁开双眼,看见灯光照壁,顿时记起这是客店。他胸中刚刚涌起了一缕乡愁,以及对线亲的怀念,突然听到有人低声交谈,使他立即转移了注意力。
  祁京的口音他熟悉不过,只听他低声道:
  “不要紧,这孩子头一次出门,累个半死,决计不会醒来。”
  阿烈心想:“你这次可猜错了,我偏偏在这时醒了,待我听听他跟谁说话,谈的是什么?”
  另一个说道:“你看清楚一点,是不是这个铁盒?”
  此人声音陌生,阿烈从未听过。
  祁京道:
  “不会错了,你看,这盖子上不上是刻着‘琅琊府丹经’五个古篆么?东西绝不会错,小弟只想知道大哥你们下手的经过情形如何?”
  阿烈心中道:
  “他叫那人做大哥,一定是北邙三蛇中的老大,我记得他们提过,叫做十步断肠屠大敬毒蛇了。”
  他不知道北邙三蛇中的老二叫什么名字,所以只好称之为第二条毒蛇,耳中只听那屠大敬说道:
  “我和老二依照你的推测,在那山道捷径间守候,果然不出你之所料.冯通自个儿徒步急行而来,我们夺得此盒之后,差一点就想索性前赴宝丰,找那制锁名家郑一开启此锁了。”
  祁京道:
  “这也是个好主意,你们为何不去呢?将来咱们去找他的话,便很难瞒得过人家的耳目了。”
  屠大敬道:
  “我何尝不知此理,但当我们出手攻击冯通之时,刚刚得手,突然有人经过,我们虽然已经乔装蒙面,却也不敢大意,连忙分头遁走。”
  祁京道:
  “那个过路之人,定是武林中大大有名之士,不然的话,你们岂会急急遁走,生怕露出来破绽?”
  屠大敬道:
  “不错,但你也很难猜得出人是谁,敢情是武当派风火双剑中的天风剑客程玄道……”
  祁京口气中透露出惊讶之情,道:“啊!真想不到是他,你们没有交手吧?”
  屠大敬道:
  “老二跟他拼了五六招,其时我虽有作暇夺宝杀人,但我仍然没有当场击毙冯通,还特意点他奇经大穴,使他发出呻吟,才招呼老二同道遁走!”
  祁京道:
  “大哥你这一着实在高明不过,想那天风剑客程玄道既是当代大侠,自然是以救人为重,所以不得不放过了你们,先行救人,但等到他查过冯通的情况,知道无法救治之时,你们早已高飞远走了。”
  他话声一顿,又道:
  “但武当派秘技绝艺甚多,亦有些不为世知的灵药,假如他竟然救活了冯通,咱们兄弟得宝之事,很快就将传遍江湖了。”
  屠大敬沉吟一下,道:
  “不会吧!天风剑客程玄道如若救得活冯通,咱们也只有服气的份儿了。”
  祁京道:
  ‘小弟也许是过虑了,当时如果那石火剑客何玄叔也在场的活,咱们就大是不堪设想了。”
  屠大敬:
  “咱们第一次与武当派高手拼过几招,以我看来,这风火剑实在名不虚传,如若是单找独门,咱们都得栽筋斗无疑,日后你如是碰上他们,定须小心应付,最好别动手拼搏。”
  祁京道:“小弟记住了!”
  屠大敬道:“老二和那程玄道只拼了数招,谅他查不出咱们家数,不过凡事须小心、咱们且观看过风色,才处置这琅琊府秘宝不迟。”
  祁京道:“大哥打算把此宝藏放何处?”
  屠大敬道:
  “我已深思熟虑过,此宝必须放在十分妥当面又时刻拿得到的地方才行,我看就放在这孩子身边,最是妥当不过。”
  阿烈心中一惊,付道:
  “那铁盒这么大,若是放在我身边,一定被人看出,假如别人认为我是偷的,如何是好?”
  他同时又想起那冯翠岚,这美貌少女对他极好,但她已失去了父亲,这对她一定是极沉重可怕的打击。
  祁京的笑声使他集中注意力,只听他道:
  “小弟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入城之时,替这孩子卖了一口小箱子,早先我已做妥手脚。底下有夹层,恰可藏此盒,他永远都不知道……”
  阿烈心中嘀咕道:
  “你们尽管得意吧,我现在已知道了,哼!哼!早晚我把这箱子丢到黄河,里看你们怎生找回来?”
  屠大敬说道:
  “那好极了,这孩子现下有七大门派之人暗中保护,最是妥当不过。”
  他们打开箱子,把盒放好,屠大敬道:
  “这一路上,我和老二都在暗中照顾,你大可放心。”
  之后,灯光骤灭。阿烈晓得屠大敬已经悄悄走了,却不禁思潮起伏,想了很多很多,也不知何时再睡着了。
  翌日,他对那口箱子故意不加注意,祁京替他缚在鞍后,弄得妥妥当当,假如他不是半夜醒来,听到这件秘密,一定以为祁惊很关心他,处处加以照拂。
  他们向西安行去,第四天才抵达这个古都,一路上阿烈总是留心着看看有没有机会把箱子丢到黄河中,结果全无机会,也不会听到有关冯通之事。
  在西安盘桓了一日,阿烈听王老夫子讲过这个咸阳古都许多名胜古迹,心中十分向往,但祁京却不准他自己出去,使他感到异常失望。
  次日早晨,阿烈吃过早点,回来时就在店面,跟一个伙计闲扯,谈到本地的古迹,那伙计自是无有不知,一一的告诉他,祁京听了一阵,便走邢,那伙计突然间露出很鬼祟的态度,道:“小爷,有一个客官在东跨院内等着见你。”
  阿烈讶道:“是谁呀?”
  那伙计道:“是个很漂亮的阔少爷,你去瞧瞧就晓得了。”
  阿烈更感惊异,想道:“我这一生贫苦可怜,几时识得一个阔少爷?”
  当下道:“他想是认错人了。”
  那伙计忙道:“不会,不会,他说你见了他,自然会认识,小爷何妨去看看,反正不会丢一块肉……”
  阿烈好奇心大起,超过了疑虑之念,于是举步走去,他一双脚才踏入院内,突然记起母亲惨死之事,而这个凶手,据说也要取他性命。
  是以他岂可轻意去见陌生之人,假如这个阔少爷,就是凶手乔装,那时如何是好呢?
  他念头尚未转完,第二双脚已跨了入去,这时他才想急急退出,旁突然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胳臂。
  这双手力量奇重,差点就捏碎他的臂骨,阿烈不觉痛得张口大叫,然而空自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他接着被拉到一边,外面的人,已看不见他了。
  但还不止如此,阿烈只觉腾云驾雾一般,已处身在一个房间之内,而且到此时,他仍然末见到那人的面貌。
  阿烈心中叫一声“我命休矣!”便静等刀斧加颈。
  谁知手臂上的刀道突然消失,痛苦也消失了,他不由得透一口气,但要转头望去,却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柄寒光四闪的锋快匕首,刀尖缓缓逼近,一直抵住他咽喉,这才停住不动。
  这一下子又把他骇得出了一身冷汗,付道:“这人果然要杀我,只不知道是谁?”
  他接着想起了母亲之死,这个人无疑就是那个凶手了,暗念难道自己就这样子不明不折的死在这凶手的刀下?竟然连这凶手是谁也不看一看么?”
  一股仇恨之火,激起了他的勇气,于是突然间转头望去,顿时把对方看得一清二楚,那伙计可没有撤谎,此人果然是个很漂亮白皙的年轻人,衣着华丽,果然像煞是个阔气少爷。
  他的面貌也很眼熟,然而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阿烈咬牙节齿,问道:“你是准?我娘也是被你杀的,是也不是?”
  那美少年一怔,睁大双眼,但接着摇摇头,用耳语般的声音道:
  “你娘的事与我无干,我只打算杀死你:“
  阿烈恨恨道:“没种,不敢讲真话。”
  美少年皱眉道:
  “我如果杀死过你娘,岂有不敢讲出来之理,难道说出来你能把我怎么样么?真是笑话之至!”
  阿烈道:“你自然是害怕而不敢承认。”
  美少年道:“我害怕什么?”
  阿烈道:
  “那七大门派之人,找得到你找不到你我可不管,但你怕招认之后,我会变成厉鬼来找你?”
  美少年沉吟一下,道:“胡说,你还认不出我是谁么?”
  阿烈瞪大双眼,看了一阵,摇头道:“很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美少年以他原有的声音,说道:“真的认不得么?”
  阿烈—怔、惊道:“啊!原来是你……”
  这美少年的原来声音,娇柔悦耳,竟是个女子,阿烈这一来方始认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冯翠岚。
  他不寒而栗地打个寒噤,忖道:
  “幸好是她,如果是那个高髻妇人,我这一命就保不住了。”
  但他的乐观和安心夫免太早了一点,因为冯翠岚那支明晃晃的匕首,仍然顶住他喉头要害,锋锐的刀尖,使他感到寒冷和微痛。
  冯翠岚道:“好,现在你认出我来了,我要杀死你!”
  阿烈大讶道:“为什么?”
  冯翠岚道:“我自知打不过祁京,所以只好打你做替死鬼,”
  阿烈道:“原来如此,但我和他……”
  刚说到这里,外面传来步声,阿烈但觉肋下一麻,口中便发不出声音了。
  这阵步声消失之后,冯翠岚冷冷道:
  “虽然我不想这样对付你。但为了我父亲之仇.迫得我非如此做不可了。”她的声音十分森冷,透露出强烈的杀机,阿烈听了,打了个寒噤,却苦于做声不得。
  他心中想道:“天啊!我真是冤枉透了,但冯姑娘她不知内情,因此找到我头上,却不能怪她……”
  他从对方充满了仇恨的口气中,已知道自己实是死在须臾,她只消略一用力,就可以取了我的性命,当此生死一发之际,他发觉虽然不能做声,但眼睛眉毛等仍然能动。
  冯翠岚突然发觉这孩子作出很怪异的表情,例如双眉一高一低的跳动,眼珠忽上忽下,或左或有的乱转。
  她觉得很奇怪,煞住匕首刺出之势,留神一看,只见他眼珠转得更快,额目已流出汗珠。
  冯翠岚皱皱眉,伸手一拍,口中低低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烈透一口气,已经能够做声,忙道:“哎!姑娘,你差点就杀错人哪!”
  冯翠岚道:“如何杀错人了,你不是阿烈么?”
  阿烈道:“我是阿烈,但……”
  底下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口气涌上来,寒住咽喉,便又做声不得,冯翠岚冷笑一声,道:“你是阿烈就行啦!有话你到阎王爷那儿说吧!”
  阿烈万万想不到才从鬼门关闻挣退两步,便又被拖回去,而这一回看来决计无法躲过,于是心灰意冷的闭上双眼,懒得理她。
  他如若再次扬眉转眼,冯翠岚一定不会放过他,但他突然闭目等死,反而使冯翠岚大感奇怪,付道:“他竟不怕死么?抑是另有原因?”
  当下玉手一拍,又解了他的穴道,沉声道:“你可知道祁京他们做了什么事情?”
  阿烈摇摇头,连眼睛也不睁,他并非否认知道祁京他们暗杀冯通之事,而是表示不愿理睬她。
  冯翠岚发觉这孩子居然面含愤恨之色,又气又疑,怒道:
  “就算你不知道,但你是他的同当,杀了你也是一样。”
  阿烈忍不住睁开眼睛,也怒声道:
  “谁跟他这恶人同当?他好几次想害死我,只是没有得手罢了。哼!哼!假如我武功强过他,我还要找他算账呢!”
  冯翠岚憬然而悟,道:
  “那一天你说要拜一个比祁京还强的人为师,敢是因为你想找他报仇?”
  阿烈道:
  “他欺负我,打我,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我娘被杀害之仇,非报不可,所以我非赢得他们不可。”
  他口气中充满了强烈的仇恨,这绝不是装作出来的,冯翠岚已信了八成,当下问道:
  “你说‘他们’,除了祁京之外,还有谁呀?”
  阿烈道:“七大门派之人有份……”
  他一口气把这七大门派那此高手名家的姓名都说了出来,最后又道:
  “现下我还不知谁是凶手,或者不是他们而另其人。”
  冯翠岚听了那些人的姓名,摇头不迭,道:
  “算啦!虽说父亲之仇不共戴天,但这些人个个都是当今武林顶尖儿的人物,我看天下间还没有谁敢说赢得这些人我,因此之故,你只好死了这条心。”
  阿烈咬牙道:“不行,我只要有一口气在,绝不改变此意。”
  冯翠岚收起匕首,道:
  “就算你把武功练成,那也是二三十岁之后之事了,这些人即使不死,也变成各派的耆宿长老,你向他们寻仇,等如挑他们的门派,所以我说这是全然没有成功希望的事。”
  阿烈道:“只要功夫深,铁杆磨成针,除非他们早一步杀死我,不然的话,此志必酬!”
  冯翠岚道:“你读过书么?”
  阿烈道:“我蒙王老夫子时时讲解,略识之无。”
  冯翠岚道:“那七大门派之人怎会找上你家的呢?”
  阿烈道:“这真是一栋飞来横祸。”
  当下简略地说出“血羽檄”之事,不过冯翠岚听完之后还是对他母亲之死,如何与这些人有关,不甚了了。
  不过她却知道了一件事,向阿烈道:
  “你目下处境十分危险不过,祁京表面上保护你,同时又有其他门派高手在暗中支援,似是万无一失,其实他们是用你作钓饵,看谁会向你下手?”
  阿烈沉吟一下,道:
  “假如其他门派之人其中之一的是凶手,在这等情形之下,自然不敢向我下手了。”
  冯翠岚道:“你这等想法才是大错特错,他们要暗杀你,易如反掌,并且还可以布置得如同外人下手一般,你死了也不过是白死。”
  阿烈一想这话有理,当下道:“那么我如何是好?”
  冯翠岚沉吟一下,道:
  “你从未透露过逃走之意,他们决汁想不到,同时妨范已疏,因此之故;你可找个机会溜掉……”
  她看见阿烈面有难色,便又道:
  “别伯,我在这西安府,有一栋房子,是家父经营的秘巢之—,有几个很靠得住的家人婢仆,你只要躲进去。住一年半载,等风头过去,才出门拜师学艺,我担保七大门派之人,一辈子也找不到你。”
  阿烈听了她的计策,心中一方面甚是感激,一方面也极为怀疑,忖道:
  “她为何对我这么好呢?”
  要知他自小家境贫苦,深知生活之难困,受的白眼闲气和打击出较多,因此,他原来就比同龄而出身温饱之家的孩子懂事得多,何况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又使他对人性有了极深刻的印象。
  故此他会想到自己既无可利用之处,冯翠岚怎会对他这么好?难道她所作所为,完全出自一片同情之心?
  但无论如仍。他觉得先逃脱祁京的掌握,总是好的,将来的结局,不管是怎样子,他都愿意冒险试试。
  他沉吟一下,才道:
  “我如果顺利躲起来。一定把七大门派之人都吓一跳,更可把祁京气个半死,他定然感到很失面子,对不对?”
  冯翠岚道:
  “这还用说?不过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一躲起来,以后就得万分小心,不然的话,一旦被他们抓回去,那你非死不可了!”
  阿烈心想:“这么一来,我就完全落在你掌握中,半点不敢反抗了。”
  但衡量之下,他仍然愿意在冯翠岚手中讨生活,而不愿和祁京这条赤练蛇在一起,因此他毅然答应逃走。
  冯翠岚当下寻思助他逃走之计,阿烈也忙忙大动脑筋,考虑那琅琊秘宝的种种问题。
  冯翠岚不久就有办法,道:
  “你小心听着,今晚你们出去吃饭之时,假如仍然在那家老店,我便在后门的巷子等候,你可诈作肚子痛上厕所,趁机溜之大吉,假如祁京盯住你,那么你万勿妄动,等回店之时,在南大街和西大街转角处,趁人多之时,走向西大街,我会在暗处看着,假如没有人注意你,我便现身招呼,带你逃到我那个地方,如果情势不妙,我就不出来,你可诈作贪看热闹风景而走错了路……”
  阿烈边连点头道:“我记住了。”
  冯翠岚很不满意,道:
  “这是与你自家生死有关的大事情,你如若记错一点,后果就不堪设想,岂可这般草率,随口回答?”
  阿烈道:
  “我真的都记住了,你不知道,我自小就记性特别好,无论是什么话,我只要听入耳,隔上很久仍然能够讲出来,连一个字都不会错,前两三年前我年纪还小,有些话我听了根本不懂,可是我也可以照样讲出来。”
  冯翠岚将信将疑的瞅他一眼,道:“希望你这次别失去这个本领才好。”
  阿烈道:“不会,姑娘放心,不过我的人是逃走了,我的箱子怎么办?”
  冯翠岚不悦道:“一口箱子所值几何?以后再卖一个不就行了?”
  阿烈已决定目前不说出“琅琊丹经”的秘密,要等到确信她对自己并无其他用心之后,方始把此物交还给她。
  因此他随口就说出已经想好的现由,道:
  “那口箱子不要倒没什么,但箱子里的衣服,都是我娘亲手缝的.我不能丢弃……”
  阿烈提起母亲,触起了孺慕之思,突然间涌出眼水,冯翠岚见了,不觉一怔,她登时大受感动,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柔声道:
  “好啦!现在不是你难过的时机,让我想想看……”
  她一转念间,便道:
  “这样吧!我用重金贿赂那茶房,叫他等你们出去之后、偷了那个箱子,我另外派人把箱子拿回来。”
  阿烈一面拭泪,一面道:“这法子行得通么?”
  冯翠岚一笑,道:“临守者自盗,谁防得了?”
  阿烈道:
  “他们会不会疑到那茶房头上,如果抓起他毒打一顿,茶房定必会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冯翠岚道:
  “人家才不会那么笨呢,他不会早两个时辰告假外出么?等天黑之时,他潜回店内下手,事后如何能疑到他身上?”
  阿烈连连点头、却道:“但这么一来。祁京他们就知道有外人帮我逃走了。”
  冯翠岚笑道:“只怕他不这样想面已,他们人数那么多,大家疑来疑去,对我们更为有利。”
  她停了一下,道:
  “既然要带走衣箱,那么你今晚非逃走不可,如若不然,露出了马脚,你的性命定然不保。”
  说毕,便催他回房,阿烈临走之时,顺便问过好那栋房子的地址,这才匆匆回到房里去。
  祁京已经睡了一觉,阿烈故意向他说道:
  “你不许我出城游览名胜,这城内也有不少古迹,我等会儿去瞧瞧行不行?”
  祁京道:“过两天再说……”
  他心中暗想:“这步子定是听那些掌柜茶房说得天花乱坠,所以十分心动。”
  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祁京正要打坐练功,突然部一个茶房敲门进来,拿了一张名帖给他。
  阿烈目光一扫,只帖上的名字是“武当练士程玄道稽首”。心中陡然感到十分兴奋,因为这个天风剑侠程玄道,名列武当风火双剑,乃是武林中可以赢过“北邙三蛇”的有数几个人之一,这是那一晚上他偷偷得知的。
  他有过投拜程玄道为师之意,所以现在忽然有机会见列他本人,当然十分兴奋。
  祁京高声道:“哎!是程真人驾到,伙计,快快带路领我出去迎接。”
  房门外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祁兄好说了,贫道得蒙延见,不胜荣幸。”
  话声中,一个玄门羽士已站在门口,但见他年纪在五六旬之间,面貌俊秀,神清气朗,大有潇洒出尘的风范,他手中拿了一支白玉柄的拂尘,身上没有带剑。阿烈这一眼望去,已经十分倾慕崇敬。
  祁京上前叙礼,两人寒喧过,分别坐下。天风剑客程玄道目光掠过阿烈,问道:
  “这孩子就是与血羽檄有关的那一个么?”
  祁京道:
  “正是此子,阿烈!这一位是当今武林的大剑客程真人,假如你愿意的话,过来行个礼最好。”
  阿烈默然上前,行了一礼,又默然退下,他此举有很深的用意。目的是要引起程玄道的注意。
  原来他听王老夫子说过一个故事,那是古时候一个文士。如何以奇异的行径惹起时人注意,终于得了盛名。
  因此,他故意一言不发,使程玄道对他生出好奇之心,因而留下深刻的印象。将来见面之时,就比较好说话了。
  程玄道果然深深打量他几眼,道:
  “这孩子虽是面色不佳,身子薄弱,但论起根骨秉赋,却是不可多得之才呢!”
  祁京淡淡一笑,但心中却如有所感触,突然动了收徒之念。
  他岔开话题,道:“程真人忽然过访,不知有何见教?”
  程玄道徐徐道:
  “贫道乃是出家之人,不会绕弯子说话,我此来乃是为了那‘琅琊丹经’而来,祁兄想必也会得贫道之意。”
  祁京装出鳄然的样子,道:“程真人如何得知此事?”
  程玄道:
  “咱们不妨省去无谓的言语,这个秘宝既已落入贵派的手中,贫道因为一时寻访不到屠大敬兄,所以只好找祁兄谈谈了。”
  祁京道:
  “听真人的口气,似乎是那冯通已失去此宝,而真人却认为是敝派之人所为。但兄弟未接得通知,究竟有无此事实是不知。”
  他略略一顿,又道:
  “但此事敝同门已经得悉,却是千真万确,不必瞒你!只不知真人何以疑到敝派身上?以程真人的身份名望,自然是握有证据,方向兄弟提及!因此,兄弟甚愿先弄个明白。”
  他既不承认,也不一口否认,甚至自认已招这个秘密告知同门,因而程玄道有怀疑的理由。
  但假如程玄道提不出证据,他便可以讥嘲对方了。这一手之狡猾机诈,其高明之处实在无与伦比
  程玄道没有一点不安的样子,徐徐道:
  “祁兄或者有所不知,那琅琊府的先祖,曾经有一位于仙道之学,极负盛名。这本丹经,乃是练丹修道的宝笈,旁人得去全然无用。但玄门中人得了此经,却大有助益。”
  祁京点头道:
  “兄弟相信必是如此,因此之故,那一天并无觊觎强求之心。就算这本丹经内载有琅琊府的武学秘艺,兄弟得之也是无用。难道兄弟这一把岁数之人,还会抛弃了从前的基础,重新学起么?你说是也个是?”
  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程玄道连连点头道:
  “贫道也是这么想,不过当日冯通被劫之时,适值贫道经过,因见双方舍命相拼,是以出手排解。后来从冯通口中,得悉一切。同时贫道又从武功手法上,得悉对方竟是祁兄的同门,所以特来奉访,顺便谈一谈而已!祁兄既然不知详情,贫道岂敢絮聒。”
  他知此谦和客气,祁京固然十分意外,阿烈也大为失望,心想:
  “这天风剑客跟别的人也是一样,不愿得罪北邙派,并非主持正义的侠客义士。”
  阿烈差一点就露出鄙夷的表情,祁京则喜慰地道:
  “真人好说了,兄弟如若接到通知,冲着真人如此看得起兄弟这点情份上,定必尽快奉闻一切。”
  程玄道道谢过,神态悠闲地跟祁京谈了一阵别的事,话题涉及武功之时,他似是无意中想起了一事,说道:
  “贵派以蛇形刀法独步天下,贫道虽然心仪已久,但过去从来没有机会瞻仰这门绝艺。假如祁兄恕我唐突,甚盼请教几招,以便证实一下那天所遇之人,是不是贫道看错了?”
  祁京欣然答应,心想:
  “屠老大说那一天斗上了数招,在那等情况下,他们必定极力隐藏本门武功。这一次试招之举,对我们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万一证明不是本门之人,这宗公案再也不会扯到本派头上。”
  他摘下壁上之刀,锵一声,制出鞘,顿时寒气森森。程玄道没有带剑,当下摇摆一下手中的拂尘,表示这就是兵器。
  两人又说过一些客气话,程玄道一声“得罪了”,脚踏九宫,欺近祁京,手中拂尘抖得笔直,迎面刺去。
  那拂尘尘尾挺直如剑,竟带出破空之声,可见程玄道功力何等深厚,尤其在剑道上的造诣,深不可测。因是之故,方得以别物代剑而能具足长剑的威力。
  祁京长刀旋纹而出,招式奇奥恶毒,刀上更是内力十足,果然有名家之风。这一招双方试过对方功力,立刻改变打法,但见两人在这七八尺方圆之内,晃来闪去,身法之决,令人眼花撩乱。
  他们各自施展出近身肉搏的招数手法,既凶险而又十分花巧。程玄道似是想取对方的性命,那拂尘招招不离祁京要害。
  才斗了十余招,祁京已大为惊凛,感到对方来意不善,假如一招失手,定必命丧当场无疑。
  他惊怒闪集之下,手中长刀也用足全力,使出归恶毒厉害的秘传刀法,拼命还击。此时他已有了一个打算,那就是今日纵然是不敌而死,亦定要使对方也留下一点纪念。
  他心存拼命,顿时勇不可当,战况更为凶险激烈。
  但一上来那程玄道首攻,已占了先手,加以他功力较祁京深厚,因此之故,祁京的形势是凶多吉少,程玄道可比他显出轻松得多了。
  看看又激斗了老大一会,已超过百招,程玄道气派悠长,内力越来越强,竟有增无减。
  这一点使祁京的斗志为之瓦解,除非他早就施展出同归于尽的招数,方有伤敌之望,而这刻已稍嫌太迟了一点。
  要知他早先虽然存下拼命之心,但这“拼命”与“同归于尽”还有一般距离。后者是完全不管敌方招式,挥刀出击,这等打法,除非对方武功高出甚多,如若只相差一点,定必在三五招之内便得到结局。
  阿烈眼睛都看得花了,但仍然看得出程玄道大占上风,心中快慰难以言宣,几乎大声喝采叫好。
  整个房间劲风激荡旋卷,阿烈早就被一阵阵的强大潜力迫得连连退开,这刻已缩在屋角,时时有透不过气之感。
  突然间激斗中的两人分开,阿烈顿时不再被那阵阵无形潜力压迫,可是他心中却涌起了失望之情。
  因为天风剑客程玄道跃开之后,竟不再行动手。而祁京也无恙屹立,身上全无伤痕。
  程玄道稽首:
  “祁兄的刀法,实是足以称绝天下,迫是越紧,抗力越强,贫道佩服之至,多有得罪处,还望有谅。”
  祁京心中怒火熊熊,恨不得一刀斩死这个老道,但他打不过人家,此念在心中想想则可,付诸行动则不可。
  他装出很从容的样子,拱手道:
  “真人过奖了,兄弟学艺末精,自惭未能以师门心法,请真人批评指教!假如敝师兄他们在此,或者可教真人满意。”
  他晓得对方明明已有杀死自己的机会,尤其是对方的内家剑法,使到至为精微之时,几乎可以雨步不移。
  因此在这小室中拼斗,他先天占了许多便宜。假如他有杀人之心,最多再拼百多招,定可如愿。
  但他竟停捭罢战,这一点既使他迷惑,又令他大感侥幸。目下可真不敢得罪他,心中又记起十步断肠屠大敬的警戒之言,更是不敢妄动。
  程玄道笑吟吟道:
  “贫道已耽误祁兄许多时间,今日之会,就此别过。”
  这个武当大剑客飘然走了之后,祁京陷入沉思之中。
  “阿烈,那牛鼻子竟想杀死我呢!”
  阿烈的反应相当敏锐,立刻想到万万不可露出希望人家杀死他的心意,当下故作讶容,道:“真的?那你为何又放走也?”
  祁京眼睛似是望向别处,其实却全神察看他的神情,说道:
  “他杀不死我,我也赢不得他”
  阿烈道:“那么你快点找人帮忙。那老道说不定还会再来。”
  祁京道:
  “对付他还是其次的事,我且问你,刚才我们动手之时,你看到的情形怎样?”
  他一面说,一面想道:“假如他已看出我打不过程玄道,岂肯拜我为师?”
  阿烈乖巧地避开这个陷阱,说道:“我不知道,刚才我眼睛都花了,又觉得口鼻堵塞,差点透不过气来。”
  祁京一听便深信不疑,道:“那牛鼻子乃是全国皆知的大剑客,但若想赢我,谈何容易。”
  阿烈感到他吹牛起来,不知是何用意,于是信口附和着。
  祁京又道:
  “这几天我看你的为人,虽是胆子小了一点,但人品还不错。假如你不想被人欺负势须学点武艺防身,我或者可以传你几手,你不妨想想看。”
  阿烈心中一震,付道:
  “原来他打算收我为徒,哼!哼!我情愿一辈子不懂武功,亦绝不拜这恶人做师父。”
  他对祁京已有了根深蒂固的仇视,这等想法,不足为奇。
  祁京叫他慢慢的想,并不催他回答,因此,一直拖到离店去吃晚饭,还未答复,阿烈的逃亡计划已安妥,自然希望一走了之,不必答复最好。
  然而到了傍晚,他们一齐出店之时,祁京突然又提起这个问题,他显得很和蔼地问道:
  “阿烈,你可曾想过修习武功的问题?”
  他突然变得如此和蔼,可知在这一段时间中,他自家已经详细考虑过,并且决定要收阿烈为徒。
  阿烈并不迟疑,道:“好呀,我若学了武功,起码不会被人家欺负。”
  祁京道:
  “对极了,那么你可拜我为师,担保你往后在江湖行走之时,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阿烈疑虑地道:“那个什么化血门的凶手呢?他如果要杀我,我打得过他么?”
  祁京笑一笑,那对斗鸡眼中射出狡猾自大的光芒,道:
  “只要你能尽得我北邙派的心法,总是化血门高手,亦不须惧。不过这一点当然不易办到,可是短短的三五年之内便能成功的。”
  阿烈道:“假如是这样,我岂不是要等到很老的进修,才能到江湖上来走动?”
  祁京道:
  “我早巳替你想过,那化血门的凶手虽然见过你,然而三五年之后,你已长大,装束完全改变,还有谁认得你?相反的,假如你见到他,却认得出来,你说是也不是?”
  阿烈道:“是呀,我可想不到这一点。”
  祁京道:
  “那时节你的武功虽然还比不上对方,但你暗而敌明,可以用很多方法杀死他,以报汝母之仇。”
  阿烈心头一热,几乎立刻要拜他为师。
  但定了定神,但没有那么冲动了,道:“怕只怕人海茫茫,无处寻觅那恶汉的踪迹。”
  祁京道:
  ‘除非他永远不到江湖上走动,不然的话,一定碰得到。何况咱们北邙派也有相当的势力、广布眼线,我亦并自出马助你,断无查缉不着那凶手之理。”
  阿烈想到:
  “他决不会只为了我报仇之事,这般兴师动众。我得想个什么法子,套出他的真正用心才行。”
  当下接口道:“别的门派也很想找到那个恶汉,到时当真不愁没有帮忙。”
  祁京道:
  “不行,咱们如若找得到那恶汉,不可让别的门派知道,这道理将来才告诉你。”
  阿烈大为失望,由于等一会就得开始逃亡,是以如今若是放过机会,将来就更难探问内情了。
  因此他不肯放弃,问道:“为什么不让外人知道呢?”
  祁京道:“你长大了才告诉你不迟。”
  阿烈挺胸道:“我现在已不算小啦!”
  祁京一笑,道:
  “我告诉你,咱们如若找得那恶汉,除了能替你报仇之外,还可以查出那部‘化血真经’的下落。此宝落在咱们手中,北邙怕不出二十年,定可成为天下第一大门派,连少林武当亦须向咱们俯首称臣。”
  阿烈马上察觉其中的漏洞,问道:
  “但化血门查家,以前并末成为天下第一大门派啊!”
  祁京祁被他迫人的词锋一击之下,不觉又透露多一点秘密,道:
  “那是因为查家一向代代相传,极为秘密,永不传与外姓,因是之故,无由发扬光大。昔年七大门派之人,合力剿灭查家之时,订下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成功之后,搜出了化血真经,须得卷录为七份。这意思是各派皆拥有这门武功的话,就可以互相抵消,不致于有一派突然凌驾于别派之上。”
  阿烈道:“原来如此。”
  心想:
  “那一天欧阳菁曾提过这比血真经,她说是她爹爹讲过,化血真经乃是武林瑰宝,得者可以称霸天下。其时她表示不解的是那查家主人虽然寡不敌众,但突围逃走总是力得到的,这个问题正好拿来问问祁京。”
  他接着又道:“假如那化血真经这般高明,你们昔年又如何能杀得查家主人?”
  祁京道:“咦!你的脑子真不简单,我可以告诉你,但这是一大秘密,你记着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他似是已把阿烈当作徒弟看待,是以竟肯说出秘密。阿烈连忙答应了,凝神侧耳聆听。
  祁京又道:
  “说来奇怪,查家数代以来,皆是单传,亦即是只有一个儿子,十六年前,查家老主人病重垂危,而查家那位自命风流,到处占花惹草的大少爷,资质平常,从未下过苦功修习家传心法。”
  阿烈插口道:“你说过他们传授功夫时很秘密,因此别人何从得知他功夫有限?”
  祁京伸手拍拍他的肩胳,道:
  “要得,你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聪明!虽然那大少爷查若云没有亲口告诉旁人,但他酷嗜女色,不管什么身份的女人,只要姿色过人,就加以勾引,因而结仇极多,这七大门派都是因此与他结下仇怨。”
  他眼见阿烈要开口,立刻举手阻止他,一面又道:
  “我知道你心中生出什么疑问,那便是你晓得少林派全是僧人,峨媚派乃是道士,怎会发生女人之事,对不对?但你有所不知,这两派之人,本身虽不娶妻,但俗家的姊妹或侄女等人总是有的。当查若云玩过她们,暗暗忍下来的不说,有不少却是不堪其辱,自杀身亡。这等仇恨,纵是出家之人,亦不能忍受。”
  阿烈恍然道:“原来如此。”
  祁京恨声道:
  “查惹云此人实是应该干刀万剐,总之由于他结下仇家甚多,不时有人向他行凶报复。虽然都奈他不得,却足以侦察出他的武功末臻化境。不过当时人人忌惮查家老主人,那时他是公认为天下无敌的高手,是以都不敢寻上门去报仇。直到他病重垂危,七大门派在青龙令发动之下,联合起来,调集数十高手,一夜之间,把查家满门杀尽。”
  阿烈默默不语,祁京歇一下,又道:
  “那时查家老主人恰好断气,查若云倒是孝子,哭得死去活来,神智昏迷,因此之故,我方这次行动十分顺利。事后点算过查家被杀的人,数目与事前打听的相同,是以大家都深信后患已绝。”
  阿烈点点头,道:“是呀!既然后患已绝,如何又有人漏网呢?”
  祁京冷冷一笑,道:
  “所以我至今还不大相信,要知七大门派都卷抄了一本化血真经,第一段就是这‘血羽檄’奇功手法。当年这本真经由少林寺光华长老鉴定,按照规定,他只许阅看第一节。因是之故,未能发现后面的皆是伪造的。但这一节‘血羽檄’确是真的,亦即是七大门派之人,皆能施展此一手法了。”
  他仰起头想了一阵,才又道:
  “由于这个缘故,近日发生之事,便变得万分复杂了,固然化血门查家已经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但世上之事难说得很,说不定当真还有漏网之鱼。尤其是你目睹那个恶汉,外表上极似是化血门中之人。假如咱们循此线索获得‘化血真经’,咱们北邙派便可异军突起,领袖九大门派,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了。”
  阿烈付道:
  “这样说来我投拜当今九大门派的门下,终是无用,最好能直接学到查家的绝艺。”
  自然除了学艺报仇的念头之外,他还隐隐感到自己的身世,可能与化血门查家有点关系。
  那一天,他母亲正讲到那个梁大叔,便被欧阳菁来到而打断话题。此后,母亲遇害,这个秘密只有向梁大叔询问了。
  假如他与化血门查家有关,则他学会了查家家传的武功,实是顺理成章之事,何况尚可报仇血恨?
  祁京忽然道:“走吧,天都黑了,咱们须得吃晚饭啦!”
  他们一同走到街上,但见灯光处处,行人甚多。抵达那家老店后,阿烈趁他正在点菜,便站起身。
  祁京突然低喝道:“坐下来。”
  阿烈心中一惊,想道:“莫非他已看穿我逃亡之意图?”
  当下那敢违拗,乖乖坐下。
  祁京点完菜,堂官走开了,才道:“你想往那儿跑?”
  阿烈硬着头皮,道:“我肚子有点痛,非解手不可。”
  祁京道:“不行,不能走开。”
  阿烈不敢多说,又不得不皱起双眉,装出疼痛的样子。
  过了一阵,祁京突说道:“你若是非去不可,我只好跟着你。”
  他站起来,阿烈想不去也不行。
  那厕所又黑又臭,他蹲了一会,祁京在外面说道:
  “咱们从客店到这儿来时、似乎有人跟踪,所以我不能让你单独走动,免得发生意外,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阿烈道:“懂得了。”
  心中暗暗着急,因为后门外的冯翠岚一定等得很不耐烦了。
  还好的是他一共有两个逃走的机会,于是捱到晚饭,返回客店之时,他打醒十二分精神,准备溜走。
  祁京紧紧贴着他,遇到人多之处,还特地推他走快一点。让他在身前行走,以便有人出手偷袭的话,来得及保护。
  阿烈心中大惊,想道:
  “假如他一直这样注意着我,使我不得脱身,返店之后,发现那只箱子失去,岂不是立时拆穿我逃亡之计,定必遭他毒手无疑。”
  转念之际,已走到西大街和南大街交会之处。他故意在一处店铺门口停步张望,一面注意祁京可曾发现。
  他根本无须多费心力。因为他刚停下来,祁京就揪住他的手臂,拉他行走,一面向他道:“此处人多混杂,最是危险不过,快点走开。”
  阿烈的心直往下沉,因为过去这一段,就失去了逃亡的机会了。不过他还算机警。无论如何都不敢露出半点破绽。这样一步步提着,终于到达客店门口。祁京首先踏入店内,阿烈故意延迟一点。
  祁京蓦然回身探臂,把他揪入了入店,不岳的道:
  “你怎么这样没有脑筋,人家随便一粒小石,就足以要了你的小命!走,决回房间去。”
  阿烈心惊胆跳,与他一齐入房,眼光向床下一溜,果然已不见了那口箱子。他背上已泌出冷汗。立刻倒在床上,希望祁京不去注意床下。
  祁京关心地道:“你怎么啦?”
  阿烈道:“我觉得不大舒服?”
  祁京过来摸摸他的额头,道:
  “你面包很苍白,或者是闹肚子吧?不要紧,睡一觉就好了。”
  阿烈闭上双眼,拼命装睡。他这时有如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一般,只有等待命运的摆布。
  他又不敢面对这可怕的现实,所以唯有躲在被窝中,闭上双眼,以后的事如何发生法,他都管不了。
  祁京的脚步声一直传入他耳中,好象在踱圈子,这是从来未有之事。照阿烈所知,祁京每隔一会就会有意无意向床下望去,现下应该发现失去箱子之事了,但何以他还不向自己动手呢?”
  他转动一下身子,一双手已伸向怀中,摸到那口短而锋快的刀子,想道:
  “假如他想毒打我一顿,要杀死我的话,那我就先拔刀自杀。”
  突然听到后窗传来弹叩之声,祁京沉声道:“进来。”
  窗门响了一下,接着祁京便说道:“大哥,小弟不得不使你冒险现身,你看……”
  有人晤了一声,道:“不见了?”
  祁京道:
  “我已查看过各处,并无一点遗痕,干净俐落之至,必是老于此道的高手所为。”
  另外那人的声音阿烈认得,正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屠大敬。
  他道:“那孩子睡着了么?咱们说话须得小心。”
  祁京道:“他不舒服,早已在饭馆中就闹肚子,决计不假,现在已睡着了。”
  屠大敬道:
  “这口箱子怎会失窃?照理说只有你的衣物行服才值几个钱,除非已知道咱们的秘密。”
  两人都沉默不语,显然是在推想其中的奥妙。
  过了一会,祁京道:
  “我本来还不敢断定你们有没拿走,是以无法深想。现下既知道没有,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姓冯的那一家人,二是武当之人。”
  屠大敬道:
  “问题不出在谁干的,而是对方如何能知道咱们的秘密?唯一的可能,只有那天晚上咱们商议之时,被人窃听了去。当时只有这孩子在场,对也不对?”
  阿烈听到此处,顿时骇得连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来。
  祁京沉吟一下,似是回想当夜的情景,过了一会,才道:
  “小弟记得那天夜里,还是你阻止我手出点他穴道的,你认为这孩子已经睡熟,不虑他能窃听了去。”
  屠大敬一面点头,一面移步走近床边,双目发出锐种而又森冷的光芒,查看阿烈的情形。
  他突然伸手向阿烈头上拍落。祁京一惊,道:“大哥.你干什么?”
  屠大敬宣:“不是杀死他,而是瞧瞧他出汗之故。”
  祁京哦了一声。屠大敬在阿烈额头上摸了一下,阿烈心想我这回死也。越是这样,越发不敢睁眼,而由于憋住一口气,此时已忍不住,沉重地呼吸起来。这一来连阿烈自家也知道马脚已露,定然难逃毒手。
  耳中只听祁京道:“怎么样?”
  屠大敬冷冷哼—声,道:“有一点发烧,但还不要紧。”
  原来阿烈憋一口气,人又在被窝中,居然使得全身热度上升。屠大敬感到他有点发烧,疑心尽去。
  他回转身与祁京商议,经果认定必与武当天风创存程玄道有关。
  祁京想了一阵,才道:
  “如果程老道所为,事情便十分棘手了,因为咱们既然说过不知丹经下落,如今出师无名,势难当面讨取。再说以武当派的势力。咱们亦不宜翻脸硬干,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屠大敬道:
  “咱们明着干不过他,不妨暗着是行。让我想想看,这老道本身有什么弱点没有?”
  祁京道:“这牛鼻子侠名甚著,又是规规矩矩的出家人,如何会有弱点呢?”
  屠大敬仰头寻思了片刻,才道:
  “那老道虽是视功名如浮云,视富贵如朽木,名利枷锁,都不能一绊他。可是他也有嗜好之事。”
  祁京道:
  “小弟记得这天风剑客程玄道似乎是以爱花著名。但这等嗜好,只是风雅而已只怕无法利用。”
  屠大敬道:
  “他不但爱花,而且最爱牡丹。咱如是找得到一盆天下无匹的珍品牡丹,这老道见了,一定想弄到手中。”
  祁京道:
  “听起来似乎可行,只要他能入迷到这等地步,如果他不肯交换,咱们仍可趁他凝神观赏之时,暗中偷袭。一旦擒下了他.不愁他武当派之人,胆敢不把琅琊秘宝还给我们。”
  屠大敬道:“正是如此,眼下西京地面,便有一座‘涵香圆’,据说所藏的名花异种,天下第一。”
  祁京道:
  “程老道若是此道中人,必能认出咱们取自涵香园,此外,咱们还须另外找人出面应付程老道才行。”
  屠大敬道:
  “这些皆是末节小事,解决易如反掌,咱们只须担心那老道到时竟不入迷,那么咱们便无法可施了。今晚是没有法子前往涵香园取出,只好等到明晚,后日即可得见分晓。”
  他又和祁京讨论了几句,悄然自去。
  翌日,祁京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直到午后,突然向阿烈道:
  “你既然喜欢游赏名胜古迹,咱们就去逛一逛吧!”
  阿烈点头应了,心中却盘算道:
  “出去游玩的话,逃走的机会较多,只不知冯姑娘能不能及时联络上?”
  他们首先到最有名的慈恩寺,此寺内有大雁塔,唐代新进士都在塔上题名,这便是著名的“雁塔题名”的典故了。
  天下的读书人,无不心响往之,阿烈随王老夫子读了好些年书,自然晓得。
  这大雁塔共有七层,塔作方形,古朴庄严。阿烈身临其境,流连观赏,早已忘记了逃亡之事。
  这一天艳阳遍地,天气晴朗,大概又恰逢是什么节日。是以游人甚多,其中自。然又以文人员多。
  祁京对这些风景古迹本来全无兴趣,但听得阿娓娓道来,也颇为入神。其后又见那些文人士子都结伴向东南而去,便问道:
  “那边我以前去过,没有什么可供观赏的。但这些人似是很有兴头,不知是何原故?”
  阿烈道:“距此两里左右,但是有名的曲江池,唐朝的新进士皆是在那儿赏宴的。”
  祁京道:“好,咱们也去瞧瞧。”
  到了那儿,但见一片片平畴,麦色青青,完全找不到溪流池沼。
  祁京望了一阵皱眉道:“就是这儿么?”
  阿道:
  “正是,我记得书本上说过,唐玄宗加以疏凿,此池周围广达七里,遍植花木,楼台如云。其时唐人有诗云:‘瑞影玉观开锦乡,欢声丹奏云韶’之句,繁盛况,可以想见”
  祁京道:“但是现在……”
  他摇摇头,不必说下去了。
  但见四下游人真还不少,类皆是一表斯文,带着书童家人的书生士子。人人眼见这四下山容入画,树影连村,都似是激起了无限思古之幽思情,也有着不胜沧桑之慨。个个摇头晃脑,大概是作诗以抒此情怀。
  他们走过一方石地,想是昔年的楼台遗址,那儿有几个书生。在石上摆着砚笔素笺等物,一些书童小厮张罗着酒食,有些按着纸笔,免得被风吹走。
  阿烈停下脚步,羡慕地望着他们。
  祁京锐利的目光,逐一察看过这一干人,便低声道:
  “你且在这儿跟他们混混,我有事去去就来。记着别走开,免得碰上那凶手。”
  阿烈心知他一定是接到同门讯息,赶去说话。当下应了,举步混入那一群书生小厮之间。
  他衣服干净,年纪尚小,是以全然无人注意。祁京匆匆去了,一忽儿就被树影遮住了身形。
  此时但见一个年青士子,带着一个白哲俊秀的书童,从大路上走来。阿烈看那年青士子面貌,立时心跳加速,又惊又喜。
  原来这个士子正是冯翠岚。她明明已看见阿烈,却装着没见。阿烈也十分精乖,不加理睬
  冯翠岚面向山景,低声道:“阿烈,你没事么?”
  阿烈也望着别处,道:“我没事,你知不知道涵香园在什么地方?”
  冯翠岚讶道:“就在我们屋子隔壁。”
  阿烈道:
  “他们要盗走涵香园最名贵的牡丹,诱骗武当派程真人入一个陷阱!他们说程真人最爱牡丹。”
  冯翠岚低低道:
  “知道了,从今日起,你吃晚饭之时,如果那馆子有后门的话,有机会你就溜走,我总会在后门接应。”
  她说完之后,便带着书童,缓缓走去。即使是最近处的人,亦无法发觉他们已经背对背的交换了消息。
  差不多到正午时分,祁京才回来。
  他道:“咱们回城里吃饭吧!这儿连卖食物的都没有。”
  言下大有视那些凭吊古迹之人为傻瓜之意。
  走上大道,祁京向阿烈道:
  “这条大路比那些名胜古迹还要老得多,你知道不知道?”
  这话自然有几分是取笑之意,阿烈却一本正经的道:
  “李太白作的忆奏娥之词中,曾经说道:“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此地就是乐游原地,而这些道路,皆是咸阳古道,秦汉以来,早就有了,当然比曲江池这些地方古老得多。”
  祁京不料他说得头头是道,还引词为证,愣了一下,道:
  “你肚子里货色真不少,十三岁懂得这么多,可以算是神童了。”
  阿烈心想:“我已十五岁了,但口中当然不敢说出来。”
  回到城里,随便填饱肚子,就返店休息。阿烈心知祁京一定等侯屠大敬等人的消息,便也不要求出去。
  晚上,祁京出去跟一个人嘀咕了一会,回来便带阿烈去吃饭。这回他们到东大街一家羊肉店吃泡馍。
  阿烈已吃过两回,但这一次仍然吃得太多,肚子胀得要命,不停的用手揉着。
  祁京见了笑道:
  “这羊肉泡漠不能吃得太饱,不然的话,等到那漠发涨之时,你就受不了啦!”
  阿烈道:“唉,我肚子胀死了……”
  他本来可以借此题目去解手,但这家羊肉店的后门一目了然,决瞒不过祁京耳目,因此他打消了此意。
  又过了一夜,次日下午,祁京带他去游碑林,这儿的书生士人更多了,阿烈虽然外行,可是在专卖碑贴塌本的铺子里,一边参观,一边听人家讲究,竞然其味无穷。
  此时一个中年文士命那店主取出一份秘塔,阿烈挤过去看。那中年文士翻了一下,摇头道:“不对,我要有‘空王可托’这四个字的那一种。”
  店主道:“有,有……”
  从橱柜内取出一份,双手递过,一面道:“您老真是行家,但价钱很高呢!”
  中年文士接过细看,接着问明价钱,马上付钱钞。他的目光突然转到阿烈面上,阿烈心头一震,暗暗叫声不妙,原来这中年文士的目光,锐利得如同刀剑一般。阿烈近来见惯了武林高手,是以一望而知此人内功精湛,决非普通的读书人。
  他刚要走开,这中年文士道:“小朋友,你姓查名思烈,是也不是?”
  阿烈不能不认,眼角一斜,祁京已不在店内。顿时心跳加速。忖道:
  “此人莫非是杀害我娘的凶手,现下轮到我了……”
  中年文土道:“随我来。”
  举步走向角落,那儿有两大排木架,放满了种种碑贴,他的声音似是含有一种力量,阿烈竟不知不觉跟了过去。
  中年文士又道:
  “你可随便翻看,一面说话,这样祁京回来时,便不易看出咱们在说话了。”
  阿烈听他这么说,顿时恢复镇定,如言而做,一面道:
  ‘您老是谁?如何晓得小子的姓名?”
  中年文士道:“我姓何,名玄叔,相信你从未听过?”
  阿烈讶然向他望去,道:“您老就是武当风火双剑之中的石火剑客么?小子曾听他们说起过。”
  何玄叔颇感欣慰地点点头,道:
  ‘正是区区,冯姑娘已把你的话转告与我,因此我设法跟你交谈,此刻祁京一定是在外面听取消息,今日晌午之时。果然有人约敝师兄程玄道品评牡丹,但由于我们已得到消息,敝师兄于是将计就计……”
  他突然压低声音,又道:
  “你可知道他们把丹经收藏在何处?” 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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