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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亢龙有悔


  天下第七文雪岸不是个容易承认失败的人。
  他很清楚成功不是一步登天,而是要靠累积——真正的成功是要从失败中累积的。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在正途上走:尽管他父亲文张也在宫场上任事,但他却在科试上失败,文官一途已走不通,他只好走异路功名。
  ——别人愈是看不起,但偏偏又具有真正的影响力和威力的东西,他就特别感兴趣,特别用心去学。
  他父亲有多个妻妾,而他母亲只是文张的六妾,他一出生就受尽家里各系人马的欺凌与斗争,他无法忍受这种耻辱。由于他母亲磨氏出身寒微,只是一农佃之女,更加受尽委屈,最后还郁郁而终,他更常受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欺凌,他不服气,所以离家出走,连剩下一个小妹留在文家,他也不管了。
  讽刺的是,文家各系的儿女子弟,男的长得俊,女的长得俏,就是不俊不俏的,也有一张堂堂的外表,一表人材,外表福泰,却只独文雪岸母子二人,样子长得令人不敢恭维。
  原来,文张要娶这六妾磨氏之时,是受相士指点,那相师非常有名,江湖人称之“惨大师”,他认为文张过于享尽人间艳福,恐不寿,故提省文张,若把持不住,再要娶妻,宜娶丑鄙之妇,对阴骛不无小补。
  文张听他的话,于是娶了磨氏。
  磨氏不漂亮,所以生了个儿子也不俊,加上地天性阴郁,举止言谈,更会令人不寒而惊。大家都很不喜欢他。
  ——尤其在发生两件事之后,文家上下,对他更是鄙恶了。
  一事是他竟对自己三房所生的胞妹雪凝竟意图染指,给文家长子文随汉痛殴下一顿;二是他居然去偷窥长得最娇艳端丽的二房独女雪霜沐浴,这次是给他爹爹文张发现了,痛打一顿,撵出家门。
  他也就从此不回去了。
  倒是他同父所生的妹妹雪凝,长得似父不像母,玉雪可人,很得家中大小喜欢,仍留在文家,直至文张殴后,不知去向。
  离家后的文雪岸,立志要出人头地,赢尽文张的人,自创一番艺业。
  这可不容易。
  他知道在江湖上,如果没有大山可靠背,就只得练一身过人功夫,方可在武林立足。
  所以他下了决心苦练:
  他上过少林拜过师,扎扎实实的从挑水担泥练起。
  他练过青城派剑法,雁荡派轻功,又练过点苍派点穴手法,连彭、习、兆、苗,王等五家刀法,他都有涉猎。
  但不成。
  他自知不能自成一家。
  不能自成一派就不能独树一帜,扬名立万。
  于是,他立志也矢意要修习一些相当僻、少人练、甚至为人鄙薄,但却很实用,极有战斗力的邪门奇法,外道武功。
  他要先练成一两种专门的武功。
  他要成功就得下苦功。
  他把所有的剑法,武功加以归纳,发现这只不过是形式、花巧,要对付人,要击败极厉害的对手,一定要先争得优势。
  要知道高手之间拼搏,争得一分优势,往往便可以扭转乾坤;高手相击,往往分胜负就在于毫厘之失。
  若是高手遇上低手,根本可以轻易打发,但越是高手,其敌人必定也是高手,那么,这分毫之差足以定生死、制胜负了。
  是以,天下第七抓住比拼的核心,那就是要先夺得先机,争得优势,取得上风,然后才出手。
  他把所学的武功,归纳成一种剑法,然后,这路剑法是先取得优势方才拔剑,剑的气势胜,故名为:
  “势剑”。
  ——剑只是形式,势才是主体。
  一旦占住了大势,对方就迟早都是他的剑下亡魂了。
  他练成了“势剑”。
  ——不,他是创造了“势剑”。
  发明了一种“以势为先”的剑术。
  他曾以这种剑法攻杀了“天衣有缝”。
  他也以这手剑法,博得当时在蔡京身边第一高手,亦即是总教头元十三限的青睐,特别授予他一种绝技。
  但绝技只一种。
  ——“自在门”下,任何徒弟都只能学一种绝艺,其他的便得看自己修行,而作为师父的把这绝学授与门生之后,自己终生也不得再用,否则便是违背师门信诺,得遭毒誓恶谴。
  天下第七一度曾拜元十三限门下,但很快的便不满足于只一种绝技。
  他要浑身绝艺。
  虽然元十三限告诫过他:“真正的绝技,只要一种,练得好,练得精,练得巧,练得天下无双,那就足以成大名立大业了,不一定要路路皆通,样样皆精的。贪多嚼不烂,只要学好了一种,已足以称雄武林。”
  但天下第七对这番话却听不进去。
  他有大志
  他不甘心。
  他是那种:就算是要当反派或邪派人物,也要做当中的一流人物。就算是做好的坏的,也非要当大奸大恶不可。
  所以他学了元十三限教他的独门秘法“千个太阳在手里”之后,又用这门秘技去跟“权力帮”余孽换取了一种足以鬼哭神号,当者必死、连蜀中唐门也研制不出的绝毒暗器,然后又奉献这种暗器于雷门,得到“见龙在田”雷郁的赏识,交换了一种叫做“火虎”的“火器”。
  一下子,天下第七便拥有多种“杀手锏”,他本来已是邪道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而今更所向披靡。
  他以“自在门”的独门秘传换取其他的武功、兵器,他自然知道元十三限不会放过他,于是,他先下手力强,协助蔡京,并狙杀京师及几处大城镇的“硬手”,尤其是跟四大名捕和诸葛先生有“呼应”的六扇门中好手——当年,王小石曾在黄鹤楼衡巷中目睹十余名公门好手,在片刻间全尽段于街角,便是这“天下第七”所做的“好事”之一。
  文张一死,他反而向蔡京投靠。
  他为蔡京歼灭一些“不听话”而又不便“公开处置”的人。
  正如他自己所理解的:
  成功,并不能靠一步登天。首先,要培养自己有过人的本领才行。
  不过,那只是第一步。
  如果还要有非凡的成就,还得要依仗背景和靠山。
  在这一点上,天下第七文雪岸与白愁飞是非常相近的。
  白愁飞有大志有野心,挣扎上爬,但因命途多衅,虽有过人才能,但每一次往上奋斗最终都变生不测、功败垂成。所以,他硬是要得到大成大就,就要好狠、忍、不择手段了。
  他没有选择。
  因为他已选择了。
  人生在世,一定要有成就,其他一切,都可以牺牲,都可以摆在一边。
  谁挡他便毁灭谁。
  他这种一往无前,你死我活的做法,很容易便引起他人的不快与猜意。
  是以他确也曾数度“飞龙在天”,但他自大、自我和自私的做法,终于“亢尤有悔”,到终了毁灭的,还是他自己。
  天下第七比他更深沉。
  更不择手段。
  白愁飞还愿意去选择光明面,至少,他想在大太阳底下咤叱风云,见得了人,也应付得了事,镇得住场面。
  天下第七则不然。
  他已死了这条心。
  他因为出身“卑微”,所以已一早自认是“黑暗中的人物”,宁愿成为“黑黯中的势力”,当他以极眩光耀眼的光芒面世之时,敌手必己死在他手上。
  他要的是“势”,而不是“风头”。
  所以他虽不似白愁飞那般“风光”,但也无大起大落,自他崛起后,一直像一道幽灵、鬼魂似的,谁都伯了他,谁都无法了解他,也谁都没有办法制裁他。
  他照样可怕、深沉下去。
  甚至连蔡京也摸下清楚他的“底细”。
  但蔡京却知道白愁飞一旦坐大,稳占了京城武林盟主第一把交椅,说不定就为名为权,胆敢造反,可能第一个倒戈反过来剪除自己的就是他。
  天下第七却很低调,也很听话。
  而且极有用。
  就连他杀了“天衣有缝”许天衣,既替蔡京除去一号眼中钉,又替蔡系人马重重打击了洛阳温晚入侵京城的势力,而且又逼出了“天衣居士”,与元十三限对立,相互消亡,让蔡京,王黼、朱励等人从中得利,顺利消灭了这些武功高强的对头,如“天衣居士”许笑一,或者是解决了“功高震主”的心腹大患如“大魔伸”元十三限。
  其实,元十三限根本没有下令要杀天衣居上之子“天衣有缝”,天下第七是受命干蔡京下的毒手,但元十三限护徒出名,天下第七又一度曾力他门下,他自然地承担此事,一旦元十三限和天衣居上师兄弟互拼,结果必然是只有几种、一,元十三限死。蔡京早已察觉元十三限近年来已渐收锋芒、火性,有意跟师兄诸葛先生言和,而且他武功高绝,羽翼大丰,蔡京早已有意除掉他。
  二,天衣居士死。许笑一一死,就绝了王小石的“后路”——因为王小石的授业恩师自是“天衣居士”许笑一,当时,蔡京派系认为:只王小石一人,优柔寡断,行事不够心狠手辣,不足以惧。
  三,元十三限和天衣居士人拼,诸葛小花必不能坐视不理,让诸葛先生忙于斗争,顺便把他剔除翦灭也好,要不然,元十三限座下“六合青龙”不妨大战诸葛神侯门下的“四大名捕”,让他们斗个你死我亡、玉石俱焚更好。
  总之,元十三限跟天衣居士互拼的结果,只令蔡京等人隔山观虎斗,百利无一害。
  能让这两大武林名宿个起来、甚至引发京师“元派”和“诸葛门下”之争的,便是天下第七。
  他只要杀了许天衣,就可以引发这一场龙争虎斗。
  ——盖因天衣居上涵养再好,修为再高,也无法忍受晚年丧子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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