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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阴晦、潮湿、脏臭,这就是眼前的新居!
  一盏豆油灯,置于一张石几上,发出淡黄的光亮,照着低矮的斗室内一张木板床。闻三巴退身出来,笑了笑道:“二位请!”
  王一刀大步走了进去,黄丽真一只手捏着鼻子,还不大乐意进。闻三巴在门口说:“往里拐,还有一张床,二位将就一点吧!”
  黄丽真迫不得已,只好弯身而入,她才迈进腿去,这边“哐啷”一声,门就关上了。
  黄花瘦女猛然用身子去撞,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在里面大叫:
  “快开门,这里面哪儿能住人?不行!不行!给我换个地方!”
  太阳婆冷冷一笑,对闻三巴道:
  “加上锁!每天分三班,在门口看守着,要是跑了,我可找你们!”
  闻三巴嘻嘻一笑道:“老太太你放心,他们跑不了!”
  太阳婆笑了笑,对依梨华道:“我们进去,外头冷!”
  于是,太阳婆、依梨华和长毛陆渊几个人,又回到原来的客厅,留下闻三巴在这边守着。
  在客厅里,依梨华皱眉问道:
  “西里加,那位桂老前辈是不是一定会来呢?”
  太阳婆肯定地点了点头,又回头问陆渊道:“他是怎么给你说的?”
  陆渊坐下来,迷惘地说:
  “他说今晚上一定来,不过,这位老爷子说话是不是算数,我就不知道了!”
  太阳婆点头道:“那就不会错了,他说来就一定会来!”
  依梨华眨了一下深如海似的眸子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有多大了?”
  长毛陆渊用眼瞅了太阳婆一眼,讷讷道:
  “长相是不大……”笑了笑又说,“很瘦,弯着腰,岁数可是有一把子了!怎么?大姑娘,你还没见过他呀?”
  依梨华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见过他。”
  太阳婆也点了点头道:
  “我也十几年没有见过他了,猛然一见,真不大敢认他了。他一个人对付这么些人,可真是难说。”
  陆渊皱了皱眉道:“你老人家怎么不去帮帮他呢?”
  太阳婆一笑道:
  “我们商量好的,他对付前面的人。我对付后面的,不过他也知道那群老家伙的厉害,我想他一个人绝不敢正面对付他们!”
  陆渊嘿嘿一笑说:
  “这位老爷子是出了名的损,你老想想,在饮马湖里面下蒙药,这点子有多么绝,他老人家都能想出来,对付这一群老兔崽子,我看也没什么问题!”
  才说到此,就听见厅门一响,三人一起回头,只见一个枯瘦的老人闪身而入。
  陆渊一跳而起,大喜道:“刚说到你,你老就来啦!”
  南海一鸥桂春明微微一笑,从容而入。太阳婆和依梨华一齐站了起来,太阳婆笑道:“桂兄,事情如何?”
  桂春明呵呵一笑道:
  “这几个老儿可吃了大亏了,扑了一个空。我在营盘入沙漠的路口上,立了两根竹子,写了一个条子,把几个老儿气得了不得!”
  太阳婆九子妹眯着眼笑道:“桂兄,你写的是什么?”
  桂春明一面坐了下来,一面得意地道:“我写的是‘时间已过,多谢光临!’”
  说着哈哈大笑了几声,接道:
  “可把他们气死了,一群老头子大概要连夜上阿哈雅去,也不知干什么。”
  长毛陆渊摸了摸头道:
  “阿哈雅,那地方偏僻得很,是西北虎常明的地盘,不过……常明这小子,最近见不到他了。”
  桂春明笑了笑道:
  “那就不管他们了,反正他们还在营盘等人呢!”
  说着又问太阳婆说:“你扣的人怎么了?”
  太阳婆龇牙一笑道:
  “那还用得着老兄你担心,已给关在后面了!”
  桂春明满意地笑了。这时,陆渊端上了一杯热茶,桂春明就口呷着,目光盯在了依梨华脸上,皱了皱眉,奇怪地说:“咦,这位小兄弟是……”
  太阳婆哈哈一笑道:
  “你可看走了眼了,她是个闺女,就是早晨我给你说的,我的那个徒弟!”
  桂春明不由一怔,哦了一声,慢慢地道:“哦,你就是依梨华……”
  依梨华早已姗姗下拜道:“老前辈!”
  桂春明忙挽起她,笑道:
  “姑娘不必多礼,请坐!请坐!你这是从哪儿来?”
  依梨华坐了下来,粉面绯红地道:“我……弟子是从吐鲁番来的!”
  桂春明张大了嘴道:
  “我听说,你……你不是和谭啸在一起么?”
  依梨华低下了头,讷讷道:“本来,本来是一块的……”
  “后来呢?”桂春明紧张地问。依梨华羞涩地看了他一眼,眼圈可就有些红了,她摇了摇头:
  “后来……他一个人到阿克苏去了。”
  桂春明皱了一下眉道:“为什么呢?现在他在哪里?”
  依梨华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在找他!”
  桂春明紧紧地握着手,咬牙道:
  “这个小子,简直是胡天胡地,沙漠他根本不熟,竟敢到处乱跑,混蛋透了!”
  依梨华听他骂谭啸,心里也不大得劲,忙为心上人解说道:
  “他不是乱跑,听说是为狼面人办事情去了!”
  桂老头子又是一怔道:“狼面人?”
  这时,一边的陆渊插口道:
  “老前辈忘了?就是早上你老打发我去救的那个人,他就是狼……天狼仙!”
  依梨华很奇怪地看了陆渊一眼问:“你看到袁大哥了?他上哪儿去了?”
  陆渊叹了一声,慢吞吞地道:
  “袁大爷押着个棺材,也不知是谁死了,他大概是在护灵。不过他给我说,从此他是再也不来沙漠了。这位爷真是个怪人,如今狼皮也不披了!”
  这事依梨华倒清楚,只是她不多说,她有点奇怪,袁菊辰怎么会在营盘呆了这么久才动身。
  桂春明慢慢点了点头,叹了一声道:
  “我要早知道你们是朋友,我就问问他了,这人看样子倒是一条好汉子!”
  长毛陆渊吐了一下舌头道:
  “敢情是,在大戈壁里,提起他大爷来,谁不知道?只是他现在变了!”
  桂春明也不再去追问袁菊辰的事,他心里只是惦记着他徒弟谭啸,又向依梨华打听道:
  “他去办什么事,姑娘你可清楚?”
  依梨华嘟着嘴道:
  “他不肯告诉我,只说去找一个朋友,也不知找谁,我在吐鲁番等他不来,这才出来找他的。”
  说着又低下了头。桂春明一双深邃的眸子,在这姑娘身上转着,脑子里却在想,看样子这丫头和谭啸之间,似乎已经有很深的感情了,这可是一件讨厌的事,那位姓晏的姑娘,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呢!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姑娘,晏小真你认不认识?”
  依梨华马上抬起了头,脸上变色道:“我认识,怎么……”
  桂春明叹了一声,又苦笑了笑,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他又说:
  “姑娘,成虽在肃州没见过你,可是我知道,你曾救过我徒弟的命;而且为了谭啸,你的家……”
  依梨华低下头,伤心地道:
  “老前辈,你不要说这种话,这是我应该的。”
  桂春明微微叹息了一声,目视着太阳婆徐徐道:
  “这小子,我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这些债,他……”
  他本来想说“他怎么还”,可是却又怕羞了依梨华,临时打住了。太阳婆不知道他言中含义,当时笑了笑,说道:
  “唉!老哥哥,孩子们的事情,让孩子们自己去解决,你我用不着去操心。”
  说着又微微一笑。南海一鸥不禁怔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慢慢地转着,心内暗道:
  “莫非这老婆子也有意为她徒弟做好事么?这可就麻烦了!”
  想着有意试探道:
  “那位晏姑娘为了谭啸,如今的下场,唉……”
  太阳婆尚未说话,依梨华已忍不住插口道:“晏小真……她怎么了?”
  桂春明扫了她一眼,叹了一声道:
  “她救谭啸的事,给她父亲发现了,差一点打死她,若非是老夫我及时救她,这孩子可……”
  说着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依梨华紧张地扭着双手道:“现在她……她呢?”
  桂春明心中一动,心说这孩子的心胸,可比那晏小真宽多了,当时微微一笑道:
  “姑娘请放心,她大概已安全地逃出甘肃了,现在可能已经到了中原了。”
  依梨华喃喃道:
  “这么说,谭大哥并没有和她在一起?”
  桂春明摇头道:
  “当然,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不过,以后可就难说了。”
  依梨华眼圈红了,用力地咬着下唇,不发一语。桂春明看在眼中,心中更是有数,不禁暗暗为徒弟发愁。在他未见依梨华之前,他脑中一直是同情晏小真的,他对小真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印象。那时他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依梨华,是谈不到有什么印象的。
  可是,印象和观念并不是“根深蒂固”或“一成不变”的东西,它们在偶然情况之下,也许会变更或是从根本上推翻的。但不要为晏姑娘委屈,事情还没有糟到那步田地。因为她所保留在桂春明脑中的印象,仍是那么的美好;只不过,这种美好的印象,又多加了另外一份而已。
  桂春明开始打量着这个姑娘。
  她的身材,似乎比晏小真还要高一些,鼻子很高,嘴很小,皮肤白腻,小脸蛋儿红似熟透了的苹果,那双眸子,像海那么深,那么辽阔,那么无拘无束。在她顾盼时,如同浪花打在礁岩上一般,给人以无比的洒脱清逸之感。
  桂老头看到此,叹息了一声,暗忖:莫怪谭啸会为她着迷,这哈萨克姑娘,确实可称得上是女中翘楚,人见人爱。
  只是,他马上回溯到那另一张可爱姣好的脸,那是晏小真。他没有忘记,自己对那位姑娘,所许下的保证和诺言,那诺言在此时此刻想来,就未免有些“口不择言”了。
  短暂的寂静,给厅内带来一种沉闷的气氛,可是这种气氛,立刻就被另一种声音所打破了。
  门外传来马嘶声,有人在敲门,长毛陆渊皱了皱眉道:
  “奇怪,这时候还会有人来?”
  他说着话,转身出来了。太阳婆问桂春明道:
  “老哥,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办呢?”
  桂春明正自沉吟的当儿,就见长毛陆渊眉开眼笑地推门而入,他背后跟着一个身披骆驼毛衣的汉子,这汉子生着满脸络缌胡子,气喘吁吁,一双大环眼,朝屋内骨碌碌转着。
  陆渊道:“还不见过二位老前辈及依姑娘!”
  这汉子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声如破竹道:
  “弟子勇太岁厉吼,参见二位前辈及大姑娘!”
  桂春明等三人,不禁吓了一跳,太阳婆笑着对陆渊道:“这是谁呀?”
  这时,桂春明也伸手道:“壮士不必客气,请坐!”
  厉吼哈哈一笑,笔直地站立一边,看了陆渊一眼,红着脸道:“大哥!俺可以坐么?”
  陆渊拍了一下他肩膀,含笑道:“兄弟别客气,坐吧,这里没有外人!”
  勇太岁厉吼大马金刀似地坐了下来。陆渊这才笑向三人道:
  “这是晚辈一个拜弟,为人甚是忠耿,他有好消息奉告!”
  桂春明略觉惊异地看着厉吼道:“厉老弟,什么消息?”
  勇太岁厉吼哈哈一笑,大声吼道:“老猴王和常明……”
  陆渊插口道:“兄弟小声点儿!”
  厉吼脸色一红,咽了一口唾沫,一只手抹了一下脸,嘻嘻一笑道:
  “俺生就的大嗓门,老前辈请不要见怪。”
  桂春明急于听下文,笑道:“老弟但说无妨!”
  厉吼直眉竖眼道:
  “老猴王西风和西北虎常明,两个人都叫人给整了,对手不知是谁,还有……”
  他张大了一双大环眼,咽了一下唾沫,紧张地道:
  “白雀翁朱蚕,也叫人给杀了!”
  此言一出,全室不禁俱是一惊,尤其是依梨华,脱口“啊”了一声,紧张地问:“真的?谁杀的?”
  厉吼瞟了这位大姑娘一眼,很奇怪对方的装束,使劲点头道:
  “不错,我亲眼看见的,白雀翁是个小老头是吧?”
  依梨华点头道:“是!又矮又小。”
  厉吼咧嘴笑道:
  “这就对了,在西北虎常明家里,叫人给杀了,头都给打碎了!俺看准是被铁砂掌给打的!”
  桂春明白眉微微一皱,双手虚按着笑道:
  “慢慢来,老弟,你慢慢说,我还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白雀翁朱蚕,又怎会到西北虎常明家里去?还有西风和常明又是怎么回事?”
  厉吼结结巴巴地道:
  “这……”说着转脸看着陆渊道:
  “大哥,你给说说吧!俺怕说……说不清楚。”
  陆渊哈哈一笑,抬了一下眼皮道:
  “白雀翁来沙漠,老前辈不知道?”
  桂春明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知道!”
  陆渊笑道:“这就是啦,白雀翁一来沙漠,就……”
  他用手扣了一下头,皱着眉头讷讷地说:“不知怎么受了伤……”
  这时,依梨华娇声道:“这事情我清楚。”
  大家的眼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太阳婆呵呵一笑道:
  “怎么又到你头上了?什么事呀?”
  依梨华红着脸说:
  “他是被狼面人袁大哥和啸哥给打伤的,当时我也在场。”
  那双美丽的眸子,在各人脸上扫了一下,羞涩但得意地说:
  “要不是啸哥当时拉着我……哼!”
  于是,她大略地把那天晚上的情形说了一遍,听得每人都惊叹不已。她这边方一住口,长毛陆渊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原来是这么一档子事,我说呢!好了,往下我就清楚了。”
  他笑了笑,看着桂春明道:
  “这白雀翁受伤之后,就找到老猴王西风,大概他们是朋友,老猴王和西北虎常明又是朋友,咳!就是这么档子事,你老清楚了吧?”
  桂春明点了点头道:
  “于是,朱蚕和西风就住到了西北虎常明家里是不是?”
  勇太岁厉吼在一边连连点头道:
  “不错,他们一块住在常明家。听说那位了不起的奇人是一个少年!”
  依梨华忙追问:“什么了不起的奇人?”
  厉吼瞪着一双大眼道:
  “就是打死朱蚕伤了西风和常明的那个奇人呀!那人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目注着陆渊道:
  “大哥请想,老猴王和西北虎,这两个主儿,可都是大戈壁响叮当的人物,居然会吃了如此大亏。”
  他张大嘴巴说:
  “西风他老人家被砍掉一只胳膊,两个耳朵也叫人割了。西北虎常明还算便宜,只掉了两个耳朵。”
  众人闻声色变。依梨华本想是谭啸所为,可是转念一想,老猴王西风和谭啸之间,非但没有梁子;而且还有些恩情,此事不似谭啸所为,心中好不疑虑。
  当时她眨了一下眸子道:
  “你刚才所说的那个少年姓什么?你见过他么?”
  厉吼摇头笑道:
  “这个……我可没有……不过有人见过,说是个小白脸。”
  陆渊也颇费思索地摸着下巴说:
  “莫非是呼可图袁大爷?不可能呀,刚才我还碰着他了呢!他又在服丧,怎么会杀人?再说这三位老爷,也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对付得了的……这……”
  桂春明冷冷一笑道:
  “你既看见了西风,他还能没告诉你是谁干的吗?”
  厉吼摇头道:
  “不……不……他们两个死也不说;不过他们发誓要报仇,已经骑着马来沙漠了。”
  这时,太阳婆九子妹偏着头望着桂春明,微微一笑道:
  “老哥,你看这会是谁呢?看起来,这沙漠里能人倒是真不少呢!”
  桂春明沉吟道:
  “如果是个年轻人所为,就更令人想不通了!这些年,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什么太出色的小伙子。”
  太阳婆笑了笑道:“别是令高足谭啸所为吧?”
  南海一鸥淡淡一笑道:
  “他不能有这种功夫,要说智力,这小子倒许有一点。九婆请想,白雀翁并非无能之辈,此人武功智谋,均高人一等,绝不可能会为小徒所毙。”
  太阳婆点头道:
  “朱蚕是个很棘手的人物,他的功夫,不在剑芒老尼之下。”
  桂春明皱眉道:
  “所以我猜测不会是小徒所为,一定另有奇人!”
  依梨华心中一喜,扭过身子,娇声对太阳婆道:
  “西里加,这一下好了,我们有了帮手了,只是啸哥……”
  太阳婆呵呵一笑,目视着桂春明道:
  “老哥,你徒弟到底上哪儿去了,他要再不出来……”
  说着目光向依梨华一乜,努了一下嘴,依梨华不由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娇哼一声,眼圈红红的又想掉泪,太阳婆咯咯一笑,一把揽她入怀,笑哄道:
  “好孩子,我可没说你什么,你别难受呀!当着这么些人,你好意思哭?”
  依梨华偷偷看了桂春明一眼,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人家也没有嘛!”
  太阳婆点首笑道:“对!对!没有,没有!”
  桂春明目视着这一对师徒,不禁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依梨华红着脸坐直了身子,却为大家看得两腮绯红,她扭着身子道:“你们不要看我嘛……我走了……”
  说着站起来想走,却被太阳婆用手又给拉坐了下来:
  “乖孩子,别走!我们来谈正经的,听听你桂老伯伯谈话,我们要用全力来对付那几个老鬼,好为你和谭啸报仇!”
  依梨华坐了下来,用眼睛瞟着桂春明。南海一鸥叹息了一声,眉头微皱道:
  “九婆,你不要小看了这件事,西天一怪莫老甲那一身功夫,恐怕你我也不见得能应付下来。”
  太阳婆冷冷一笑道:
  “我自问敌他不过,不过老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桂春明苦笑了笑道:
  “你哪里知道,这老魔自入青海以来,无异西面而王;尤其是他那独门‘一炁神功’,不是我妄自菲薄,我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接得下来。”
  他那双深邃冷锐的眸子,在各人面上转了转,又叹了一声,接道:
  “何况还有晏星寒等三个厉害人物,所以,如此判来,敌我实力相差得太悬殊了,我们要想打一个漂亮的仗,非得精心部署不可。”
  长毛陆渊耸了一下肩膀,很显义气地道:
  “老前辈只管吩咐,弟子等别的忙帮不上什么,可是要人有人、要命有命。”
  勇太岁厉吼大声道:“俺抹了光脊梁给他干!”
  桂春明淡淡一笑道:
  “你们有这番义气,老夫十分钦佩。只是你们应该知道,敌人是不可力敌的,我们要凭智谋;而且要出奇兵胜他们。”
  然后他问陆渊道:“陆老弟,你手下有多少兄弟?”
  陆渊想了想,皱着眉道:“要是不急,可有五六十。”
  桂春明说:“很急,也许明后日就用。”
  陆渊摸着下巴,思索道:“那大概只能二十几个。”
  南海一鸥笑了笑道:
  “这就很多了,那就请老弟明天一早负责把这些人集合一下,听候差用。”
  陆渊点头道:“这没有问题。”
  桂春明眯着一双深陷的细目,又问:“此处距阿哈雅要走多少时间?”
  陆渊想了想说:“大概十来天吧!”
  厉吼大声道:“不用,八九天就够了。”
  桂春明点了点头。太阳婆笑道:“怎么,老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南海一鸥摇了摇头,徐徐道:
  “我只是算一算这群老儿来回的脚程,另外……”
  他闪烁着一双眸子,右手握拳,在左掌心上用力击了一下,发出了“啪”的一声道:
  “九婆,我们在英可截他们!然后……”
  他自信且兴奋地说:“消灭他们!”
  库鲁克河缓缓地流着,它的下游是注入到罗布诺尔湖去的,上游却是经过营盘而和雀河相接,直通阿哈雅,经沙雅、新和、拜城而始于哈雷克套山。这山也就是它的发源地,在这条河的两岸,布满着广阔的绿洲,朴实的维吾尔人和部份缠回,千百年来,都是因循延续地生活在这些土地上面的。
  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流血的战争,准噶尔的叛乱,吐鲁番的跋扈,虽然亦曾波及;可是,影响民心并不大,人们仍然安定舒适地过着日子。
  白天,日光滋润着地里的庄稼,这些绿洲对整个沙漠来说,是生命的源泉,没有它们的存在,沙漠不过仅仅被称为沙漠而已,那是不会有任何人,说得更切实一点,那是不会有任何动物去问津的。
  夜晚,静静的库鲁克河,在月光之下,舒展着它媚人的腰肢,天空的繁星辉映着近处的沙面、沙丘,那隆起的、扇形的、条状的沙堆,会为你平添上许多绮丽的幻想,你会觉得你是多么渺小而有趣的小动物。你会更留恋人生,人生也会更爱你,如果说人的生存,只要为自己负责,那么骄傲吧,摆脱那些不应赘着你而偏偏赘着你的东西。对于那些自寻烦恼的人,是不是应该笑他们愚蠢呢!
  譬如说像眼前的这几个人吧!真想不通他们为的是什么?都已经是这么一大把岁数的人了,何苦呢?
  在铜锤罗一去不返之后,他们都显得异常烦躁,人们说老年人沉着,其实也未必尽然。不过,人们因为烦躁的性情而短寿,却是一项已经证明的事实,聪明的人是不会轻易暴躁而妄动无名的。
  红衣上人裘海粟由一块石头上一跃而起,目视着仰面看天的天马行空晏星寒道:
  “老晏,我看这事情有些蹊跷,他们不会这么久还不来,会不会……”
  那闭目石上,俨然如入定老僧的莫老甲,倏地睁开眸子,冷然道:
  “不会,你还是稍安毋躁,要是有什么不对,本教主那一双白额鸠,早飞来通报消息了!”
  剑芒老尼姑似乎对莫老甲永存信任,凡是莫老甲所说之言,她从不心存怀疑,此刻闻言后,对裘海粟笑了笑道:
  “道兄请放心,莫教主所说不错,那双白额鸠确是罕见的灵鸟,倘若他们有什么不对,这双鸟一定会事先飞来的!”
  裘海粟皱了皱眉头,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又坐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差不多又过了半个时辰,就连莫老甲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站了起来,拍了一下身上的袍子,哼了一声道:
  “不对!他们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了!”
  晏星寒冷冷一笑,没有说什么。剑芒大师皱眉道:
  “要是出了事,教主的鸟怎么没有飞来呢?”
  莫老甲灰白的眉毛,这时也皱在一块了。红衣上人大声道:
  “教主,以贫道看来,定是出了事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莫老甲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于是,四个人认准方才的来路,各自展开身形驰奔而去。以其四人的轻功,自是其快如风,不消一刻工夫,已深入在沙漠之中,目光所及,又是千里黄沙了。
  远处沙面上,一个黑影在蠕动着。
  事实上,不能说是在蠕动,因为那是在跑,可是在四位高人的眼光下,对方那种速度显然是太慢了。
  四人一齐站住了脚,红衣上人厉声叱问道:“谁?”
  那黑影吓得怔住了,裘海粟又叱了一声:“来人报名!”
  那人回头就跑。四人不禁冷笑了一声,各自展开了身形,七八个起落,已追上了那人,呈四角形,把来人包围在正中。那人猛地翻身扑地,大哭道:“饶命啊!饶命!”
  晏星寒不由皱了一下眉,后退了一步,叱道:“你不是铜锤罗么?”
  那人正在磕头鬼叫,闻言后倏地一怔,顿时止住了哭声,抬头仔细向各人看了一眼,颤颤地由地上站起来,讷讷道:“原来是你们……”
  四个人气得互相对看了一眼,真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尤其是晏星寒,更觉得面上无光。若非是在沙漠里少他不得,真恨不能一掌把他给毙了。他气得哼了一声:
  “没出息的东西,叫你去找他们,你找到哪儿去了?”
  铜锤罗搓着双手,哭丧着脸道:“我到处都找过了,找不着他们嘛!”
  晏星寒气得往前一步,方要抬手,却被身边的红衣上人倏地把他的手给按住了,他摇了摇头道:“何必呢?这事情不能怪他。”
  天马行空气得紧紧咬着牙,裘海粟看着铜锤罗,微微皱眉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铜锤罗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缩着脖子道:
  “什么事也没发生,就是找不着他们的人,连马也没看见一匹……”
  他边说着边朝四面转着脖子道:
  “别是他们走迷了路吧,那可讨厌了。”
  剑芒大师灰白的眉毛,失意地搭在眼皮上,轻轻撩了撩道:
  “这附近,还会有什么地方好去呢?”
  铜锤罗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地方好去。”
  这时莫老甲由身上摸出了一支短细的芦笛,就口吹了几声,静夜里,发出了尖锐的“呜呜”之声,这种声音,盘旋在穹空里,历久不绝。
  各人的脸色都很沉重,西天一怪莫老甲又吹了几声,才收笛入怀,冷笑道:“这可真是怪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有几片白云,像卷席子似的,被风卷在了一边,暗紫色的夜幕上,镶嵌着闪烁的繁星,他仔细地搜索到了那颗“紫微星”,沉着声音道:“天快亮了,我们继续走吧!”
  他说话的声音像冰似的冷,说明了这老儿在极度的愤怒之中。
  对于这意外情形,每个人都很沮丧。尤其是莫老甲,本是挟着无比的雄心而来,谁知如今敌人未见,自己却先丢了大脸,王一刀和黄丽真是他的徒弟,如今也没有了下落,连带着一双白额鸠,也是来去不明,他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剑芒大师目视着铜锤罗问:“我们来的路,你可认得么?”
  铜锤罗连连点道:“我知道。”
  晏星寒重重叹息了一声道:
  “早知如此,方才不要分开就好了,这可真是费了大事了!”
  裘海粟厉声道:
  “这事情很明显,敌人只是出没在沙漠之中,却不敢面对我们,我们就给他耗上,看看谁蹩过谁!”
  剑芒大师苦笑着,问莫老甲道:
  “莫教主,我们往下赶一程如何?要不怎么办呢?”
  莫老甲寒着那张死驴脸,没有什么表情。晏星寒一伸臂,把铜锤罗夹在了腋下,于是各人又展动身形,倏起倏落,直向方才来途上驰去。
  冷砭骨髓的风,由漠地深处袭来,吹在人的脸上,就像小刀子割一般痛,四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跋涉在可怕的沙漠之中,竟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怜。如同天地一蜉蝣,沧海之一粟。
  东方露出鱼肚白色,天快亮了。
  经过这一阵忘命的疾驰之后,四人小停在一片沙丘之前,辨别着眼前的方向。晏星寒放下夹持在肋下的铜锤罗,后者被夹得腰酸背痛,只是不敢哼声,此刻在沙地上扭腰活血,忽然他口中咦了一声,用手指着一边大声道:“看!那是什么?”
  四人向其手指处一望,莫老甲首先怪叫一声,倏地腾身而起,向下一落,已是五丈以外,他弯身自沙地上提起一物,众人都看出了,那是一只极大的死鸟;而且毫无疑问,正是莫老甲心爱的白额鸠之一。剑芒大师“唔”了一声,腾身过去,晏星寒和裘海粟也忙偎了过去。
  莫老甲这时口中继续发出厉啸之声,一双眸子几乎要脱眶而出,他环视着三老,错齿出声道:“你们可知道,这是谁干的?”
  三人皆都皱眉摇头,莫老甲反复地把死鸟翻来覆去,气得全身发抖。
  这时各人才看清,在那死鸟的胸前,羽毛脱落了一大片,光秃处呈暗赤色,莫老甲用手轻轻摸着那块地方,抬头对三老道:
  “你们看,这是很明显的一处致命伤!”
  他错着一口怪齿,发出“格格”的声音,尖声怪啸道:
  “这是谁?这是谁干的?我生吞了你!”
  剑芒大师本来并未十分注意,因见伤处颜色有异,不禁多看了一眼,当时皱了皱眉,向前走了一步,微微蹲下身子,细细看了看那处暗红色的伤处,伸出二指摸了摸,顿时就明白了。
  她冷冷一笑道:“果然是她出来了!很好,我倒要会一会她。”
  众人全是一惊。莫老甲厉声问道:“是谁?大师你莫非知道么?”
  剑芒大师微微颔首,目光扫向莫老甲道:
  “教主,她是天竺来的太阳婆婆,教主的仙禽正是着了此人的太阳掌,这是毫无疑问的。”
  西天一怪发出兀鹰似的一声怪笑道:“原来是这个老乞婆!她的死期到了!”
  他说着,顺手从这只白额鸠两翅拔下了两根羽毛,放于身侧,左掌凌空向侧边沙地上一击,只听“砰”的一声,细沙像一片雪似的窜了起来。眼前顿时现出了一个三尺方圆两尺深的大坑。
  莫老甲脸色沉重地走过去,把手中死鸟向坑中一丢,双手凌空推着沙面,须臾,已用沙把这个圆坑给填满了。
  虽然是简单的几手动作,可是在场诸人,除铜锤罗以外,俱都看出这是极为厉害的“混元一炁”功,这种功夫练到了火候,可在百步之内,举手投足之间伤人五脏六腑,是一种极为吓人的功夫。
  各人内心都十分震惊,莫老甲葬了这只爱鸟之后,面色简直就像是一具骷髅,灰白得可怕,那青白色的嘴皮,不停地在颤抖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各人俱知他此刻陷于极度的悲伤愤恨之中,所以谁也不愿在他气头上惹他,大家一句话也不多说。
  铜锤罗在各人忧伤之中,一双黄眼睛珠子四下溜着,心中想,应该还有一只鸟。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情绪,庆幸这两只怪鸟的死亡。果然,他的喜悦,获得了更大的鼓舞,在不远处的沙地上,他终于找到了另外的一具鸟尸,他几乎要笑了出来。
  “看!那一只鸟也死了,哈!”
  当他目光接触到晏星寒惊怒的目光时,他才知道自己忘了眼前的危急了,顿时吓得噤若寒蝉,所幸西天一怪莫老甲这时并未注意到他的失态,当时飞扑上前,把另一只死鸟也捡了回来。众人偎上前一看,和前只一样,也是肚腹处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红印,死鸟在寒冷的晨风里,早已冻得僵硬了。
  莫老甲一向是一个没有感情而且残酷的老人,可是目睹着他爱如性命的一双白额鸠,竟双双被人击毙时,忍不住淌下泪来。
  他紧紧地咬着牙,低头看着地上的死鸟,一言不发。这对鸟,自青海柴达木捕来后,他曾花费了多少心血去加以豢养,素日爱护备至,就是掉一根羽毛,也是追问不依;却想不到今日,竟因自己一时大意,双双为人所毙。莫老甲内心的悲痛可想而知。
  剑芒大师同情地叹息了一声:“教主,快把它埋了吧!”
  她冷冷一笑道:
  “太阳婆手段也太狠了些,何至于连一双鸟儿也容不得!”
  这种话,对莫老甲如同火上加油,他桀桀地冷笑了一声,怪目直直地看着剑芒大师道:
  “大师,你可认定了是那老乞婆,没有错么?”
  剑芒微微一笑道:
  “这是断断不会错的,天下擅此太阳掌的,只有她这一门,由这伤处判来,分明功力深湛,定是出其亲手,这一点贫尼可以断定。”
  莫老甲凸目错齿道:
  “好个不知死活的老婆子,我莫老甲究竟和她有何深仇大怨,竟然下此毒手,嘿嘿!本教主岂能轻易饶她!”
  他说着又以前法挖了一个沙坑,把死鸟埋了,也照样自这只鸟的翅上,拔下两根羽毛存于裘中。他面色阴沉得令人可怕,不时的错齿出声,那瘦如竹竿的躯体,更是不停地战瑟着,看来真像是一具由新坟内爬出的死尸,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此刻天色已大明了,漠地上浮起一片白白的雾,众人多在这白包水雾包裹中,更是显得清冷。每个人的肚子也感到极度的饥饿,可是所有吃的东西,全在马背上驮着,本来谁也没有注到,此刻突一想起来,俱都感到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晏星寒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看来,我们要饿毙在这沙漠之中了!唉!我们太傻了!”
  红衣上人仔细地看着地面上的人马足迹,忽然大叫了声:
  “有人!”
  各人都不禁用眼睛去看着他。裘海粟一只手指着地面,大声道:
  “你们看,这些马蹄印子,不是一条很明显的线索么?我们不妨按着这些蹄印一路找下去,不愁访不出一个下落来!”
  剑芒大师点头道:“好计!”
  莫老甲跺了一下脚道:“我们现在就找下去!”
  于是,一行人在平如水面的沙地上,随着清晰的马蹄足印,一路寻了下去。
  他们发现,这种推测是极为可靠的,因为自马蹄的足印上计算,为数不止一匹,很可能就是他们所要访觅的。
  最可喜的是,沙面如波,没有任何别的人兽足迹,因此映衬得这些足迹就更加清楚了。
  铜锤罗随在四人身后,走了一段之后,只觉得饥寒交迫,双足重逾千斤,他实在走不动了,瞻望前路,仍是黄沙无边,正感莫可奈何的当儿,忽见四人停下了步子,同时伏首皱眉。铜锤罗也低下头细细察看,才看出沙面上足迹显得很乱,似乎是牲口打转的蹄印;而且这些蹄印只限于眼前,再向前就没有了。
  各人互相对看了一眼,老尼皱眉道:“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了?”
  晏星寒忽然摆了摆手,轻声道:“别说话!”
  他的手朝一边一个大沙丘指了一下,众人都怔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晏星寒细细地看着沙面,冷冷一笑,用手朝那沙丘指了一下,小声道:“敌人就在沙丘背后。”
  他这话方一说完,果然由沙丘背后传来了一声清晰的马啸之声。
  莫老甲不禁灰眉一展,只见他双袖倏地往下一合,呼的一声,他那枯瘦的躯体,竟如同箭头似地拔了起来。往下一落,如同一只极大的怪鸟,已落在了那大沙丘之巅。
  晏星寒等四人也不怠慢,各自施展出轻功绝技,人影穿插中,俱都扑上了沙丘。
  果然,他们看到三匹马,正自仰首扫着尾巴,另外还拴着一匹老骆驼。在沙丘的旁边,扎着一个羊皮帐篷,歪歪地支着,若非靠着这个大沙丘,遮着夜来的狂风,这个帐篷是不可能立起来的。
  帐篷里面的人,大概好梦方酣,并不知外面来了人,倒是那三匹马和骆驼突见生人,吓得唏聿聿地连声长嘶不已。莫老甲冷冷一笑道:
  “诸位请散四边,防其脱逃,待本教主给他们一个厉害!”
  晏星寒、老尼和红衣上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腾身而起,落在三个不同的方向,采取三面包围之势,把这羊皮帐篷围在正中!
  莫老甲怪笑一声,大声叱道:
  “帐篷中人,还不快快派出来,本教主看你们还想往哪里跑!”
  他口中这么说着,倏地身形向下一矮,猝出一双瘦掌,凌空向外一推!
  西天一怪莫老甲,确是武林中一个难见的魔头,所练掌力,多具奇功,他这种奇异的劈空掌力,一出手就发出一声疾啸。
  还没有令人看出他是怎么出的掌,只听见“砰”的一声大响,那本来不稳的羊皮帐篷,竟忽悠悠地飞上了半天,哗啦啦地落在数文以外。
  黄沙飞扬中,只听见两声怪叫,紧接着窜起了两条人影,向下一落,现出了一高一矮两个人来。
  二人都是头上缠着白布的老人,乍一看来,像是本地的缠回,但仔细看来,那就大大不同了。原来这两个人,全是头上负了伤的样子,白布上浸着红红的血迹,那个矮一点儿的老人,还断了一只手,用一条布带子吊在脖子上。
  两个人满脸惊慌失态之色,他们本来已是够狼狈了,谁知睡梦中,却又突然被人揭走了帐篷,弄了个全身沙子。那巨大的声音,把二人吓了个亡魂丧胆。
  二老一落地,吓得东张西望,当他们看到身边四个愤怒的不同装束的老人时,更是大吃了一惊。
  那个高一些、年纪较轻的老人,带着满腔的怒气叱道:
  “喂!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哪里来的?”
  由于这两个人猝然出现,面相很生,各人不禁都显得很尴尬。无缘无故,把人家帐篷给拆了,这事情做得实在是太冒昧了。
  西天一怪回头看着剑芒大师,翻着怪眼道:“这两个人是谁?”
  剑芒红着脸摇了摇头。莫老甲这腔怒火,自是无从发泄,不由连声冷笑。
  两个头缠白布的老头,简直摸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吊着胳膊的矮老头,使劲地咳嗽了一声,拿出他一向在沙漠里的威风道:
  “朋友!你们欺人大甚了,你们想在我们两个身上找点外快是吧!嗬!哥们,你们可算是走了眼了,不才兄弟两个,也是干这一行的,哈……”
  这老人伸了一下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很猖狂地道:
  “这叫做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朋友们,你们既来沙漠,也该打听打听,这地方可比不得内陆!”
  他说到此,忽然打住了,一双眸子触到了剑芒身上;然后又移到穿着红道袍的裘海粟身上,他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对了;随后目光又触到晏星寒,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想到了几个人,顿时,他的话可就接不下去了。
  他作了一个极为委屈的笑容,单手揖了一下,讷讷道:
  “如果兄弟猜得不错,各位定是天马行空、红衣上人、剑芒大师等老前辈,兄弟太失敬了。”
  他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令各人不由一愣。晏星寒后退了一步,微微皱眉道:
  “足下是谁?怎会识得我等姓名?”
  这小老人,面上先是一笑,随后长叹了一声,他回头看了那个伙伴一眼,低声道:
  “伙计,不是外人,咱们可有了帮手了!”
  随后他又咳了一声,回过头来,哭丧着那张很丑的脸,拉长了声音道:
  “几位老哥哥,可找着你们了!兄弟不是外人,敝姓宫,人称西风,在沙漠里,人皆以老猴王称之,大概各位前辈也小有耳闻。”
  晏星寒立刻哦了一声,抱拳道:
  “原来足下就是西风老弟台,失敬!失敬!”
  红衣上人也连连点头,脸上泛出了笑容。剑芒大师扭头向愤怒的莫老甲解释着来人的身份,莫老甲仍然拉着一张冷峻的脸,不过倒没了先前那种要吃人的样子了。
  红衣上人问道:
  “老弟!你们这是怎么了?像是挂了彩!还有……”
  他目光向西风一边的同伴瞟了一眼:“这位是……”
  西风干笑了笑,点头道:
  “这位兄弟也非外人,他是西北虎常明,大概前辈等也知道。”
  常明抱拳弯腰,面带苦笑道:
  “后辈给各位师父请安,方才我二人不知,太冒失了!”
  晏星寒脸色一红,哈哈笑道:“冒昧的是我们,常兄弟太谦虚了!”
  他说话之时,见二人目光全集中在西天一怪莫老甲的身上,面上带着迷惑之色,不由看了红衣上人裘海粟一眼。裘海粟会意,笑道:
  “贫道为二位介绍一下,这位是青海柴达木达达岭峰的莫教主,人称西天一怪!莫教主此次全系为我兄弟义务效劳,实在可敬!”
  西风和常明不禁脸色全是一变,因为他们对于这个怪人是早已闻名的,想不到今天竟会在沙漠里见到。
  二人一躬到地,西风很恭敬地道:“原来是莫教主,后辈久仰了!”
  常明也连连道:“失敬!失敬!”
  莫老甲只冷冷地抬了抬手道:“罢了!”
  西风和常明站直了身子,很不好意思地对看了一下,两个人那种狼狈的样子,自己看起来也是可悲。剑芒大师打了一个稽首道:
  “二位施主既是来自阿哈雅,当可知悉朱蚕道友的下落了,他如今身在何处呢?”
  这一问,不禁令二人脸色一变,互望之下,讷讷不能成言。
  晏星寒不禁眉头一皱道:“朱兄究竟如何了?”
  西风不禁长叹了一声,悲着声音道:“各位前辈啊!这事情说来……”
  裘海粟与朱蚕交情最笃,此刻身形一闪,已来至西风身前,面色一沉,怒叱道:
  “休要吞吞吐吐,还不据实说来!”
  西风苦笑了笑,翻着一双小眼在红衣上人身上转了转,咳了一声道:
  “裘道长,你何必向我发脾气!”
  他抬了一下那只断了一截的胳膊道:
  “各位看,我西风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还不全是朱老前辈成全的么?”
  他冷笑了一声,又接下去道:“我这一肚子苦,又去向谁诉呢?”
  他又翻了一下眼,看了裘海粟一下道:
  “为朋友嘛!秦叔宝为朋友两肋插刀,所以我西风也没有话说,非但如此……”
  他咬了一下牙道:“我只要有一口气,还是要跟敌人干,干到底!”
  晏星寒摆了一下手,不耐烦地道:
  “好了!你也不要诉苦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快快说好不好?”
  一边的常明讪讪地笑了笑,拱手道:
  “简慢得很,各位请随便坐。”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飞坠在一边的帐篷,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滋味!
  各人俱想一听下文,遂都就地坐了下来,老猴王西风也苦着脸坐了下来,那只能动弹的手,把上身的皮褂子拉了一下,未说话先是一声长叹道:
  “唉,这话可怎么说呢!说出来恐怕各位也不会相信!”
  剑芒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宫施主!你就快快说吧!”
  西风抬头看着天,似乎显得有些不胜唏嘘,遂又长叹了一声道:“朱老前辈已经归天了!”
  他这句话,如同当空一个焦雷,顿时令各人都呆住了。西风含着泪光的眸子,在各人脸上扫视了一周,恨恨地接下去说:
  “他死得太惨了,头顶骨震碎,脑浆迸裂……”
  晏星寒勉强镇定着心情道:“死于何人之手?老弟你快说清楚!”
  西风脸色尴尬地苦笑了笑道:“老前辈,那是谭啸所为,不会错的!”
  裘海粟在一边厉声吼道:“胡说!谭啸哪来如此本事?这其中必有蹊跷!”
  他回过头,对晏星寒狞笑了一声道:
  “晏兄,这事情很明显,朱矮子是被人所陷害,眼前二人脱不了干系!贫道之意,先把他二人拿下,严加拷问,必有别情。”
  西风和常明都不禁一怔,相继面上变色,西风身形向一边一窜,怪笑了一声,凄惨地道:
  “各位前辈,此事与我二人可是实在无关,裘道长此语可是令人太以不解了!”
  晏星寒心中也未尝对二人没有怀疑,只是认为二人身负有伤,即使无伤,在自己四人跟前,也不怕他们会逃出手去,所以当时很沉着,只微微冷笑了一声,目光扫向一边的常明道:
  “不过,老弟!这事情你说得还是太含糊了些,我们等待着你二人合理的解释。”
  西北虎常明对这几个可怕的人物,自一见面已存有戒心,此刻被晏星寒的目光看得全身直哆嗦。当时忙抱了一下拳,抢着说道:
  “各位前辈休要猜疑,容在下把这事情本末说清楚,各位前辈当不会再生疑了。唉!”
  他眨了一下眼皮,十分委屈地说:
  “朱老原与兄弟我交情不深……”目光向晏星寒看了一眼道:“和西风兄却交非泛泛,事情是这样的。”
  他咽了一下唾沫。对他来说,叙说一件事情,已不太容易,而且是叙说一个悲剧,更何况其中一言之疏忽,都将可能导致另一个悲剧的发生。这对一个口才并不高明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上加难。
  西北虎常明搔了一下头,发觉几个人的目光,有如十数道冷电,一齐集中在自己身上,显得更紧张了。当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西风跺了一下脚道:
  “妈的!你快说呀!咱们又没做亏心事,你怕他娘的头呀!”
  裘海粟回头冷冷一笑道:
  “足下最好不要多嘴,否则可怪不得贫道不客气了!”
  老猴王西风素日是何等威风,何等气焰,可是今日在这几个魔头身前,竟变得软弱不堪。虽有一肚子怒火,却连个火星儿也不敢冒,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坐了下来。这时西北虎常明才讷讷道:
  “朱老在沙雅口,受了重伤……是被谭啸和一个哈萨克姑娘,还有狼面人三个人所伤!”
  几个人都皱了一下眉,晏星寒点了点头道:
  “他在沙雅口受伤的事,我们倒是知道,只是狼面人又是何人呢?”
  西北虎咳了一声,皱着眉毛道:
  “老前辈,狼面人袁菊辰在大沙漠横行,已不是一天半天的了,这一次若非他帮着谭啸,朱老焉能受伤?”
  各人面上浮着一层迷惘,西北虎的勇气,在此时忽然滋长了,他飞快地看了各人一眼道:
  “各位知道吗?朱老负伤之后,幸亏遇到了西风老哥,为他疗治了一番,才幸保不死!”
  西风脸上露出了一层冷笑,目光瞟了众人一眼,似在说:
  “明白了吧?我西风够不够朋友?”
  “那时候小弟我还住在阿哈雅,对这事压根儿不清楚!”常明接下去说:
  “西风老哥陪着朱老,连夜赶到了舍下,小弟和西风兄交情深笃,对朱老更是久存敬仰之心,自然尽心结纳。朱老前辈就在舍下住下来啦!”
  他顿了顿,伸手在下颚上摸了一把:“可是……唉!唉!”
  眼睛向西风一瞟,愁眉苦脸地接下去道:“西风老哥和谭啸也有交情……”
  说到此,裘海粟回头冷笑了一声。西风不禁急道:“喂!喂!老弟!你说清楚一点儿好不好?”
  常明忙改口道:
  “其实谈不上什么交情,只是他们过去认识,但也不过点头之交。”
  西风直着脖子大声道:“事实也是如此,我西风怎能出卖好朋友?”
  各人目光又转向常明,西北虎又接下去道:
  “因为这么一点儿关系,所以朱老就差遣他去诱谭啸来阿哈雅,想合力把他剪除掉。”
  晏星寒冷冷一笑道:
  “按说这是一条好计呀!可是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西北虎常明几乎要哭出来,他说:“是呀!这真是天知道了!”
  裘海粟冷哼了一声,显然有些怀疑的意思。西风叹了一声,不得不进一步地加以解释,他紧紧蹙着一双眉毛道:
  “各位老哥,我西风从不说一句谎言,方才常老弟所说的话,可句句全是实言。不错,这事情也不怪各位听来怀疑,连我至今也想不通……”
  他说出他的怀疑之处:
  “谭啸这小子,如今的功夫,绝非各位前辈所能想象,不是兄弟我说一句妄自菲薄的话,他确实有惊人的功夫,称得上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和常明老弟都吃了他的大亏,白雀翁隐藏在地下室内,也遭了他的毒手,这小子真是阴损狠毒透了!”
  西风一边说着,尚自恨恨地错着牙齿,各人从他表情上看来,大都相信言之非虚,于是,各人都低下了头,内心浮上了一层莫名的悲伤,为他们那个挚友而哀悼。“兔死狐悲”自古皆然,又何独眼前数人?
  红衣上人和白雀翁私交最厚,乍闻丧讯,不禁悲从中来,一时老泪滂沱而下,他悲咽地问道:“他死了有几天了?”
  西风叹息了一声道:“有七八天了!”
  “他的尸体如何处置的呢?”剑芒大师悲戚地问。
  西风看着大师颓丧地说:
  “大师放心,后辈已选用上好棺木,把他老人家盛殓起来,现寄存于阿哈雅的清真寺中!”
  裘海粟摇了摇头:“他不是回教徒,应存一道观之内才是!”
  西风苦笑道:
  “道长说笑话了,此这荒化外之地,哪来的道观呢?何况朱老灵棺,只不过是寄放一下而已……”
  晏星寒点了点头道:“老弟,你这么处置很好,我们很感谢你……”
  他脸色十分悲痛,缓缓站了起来道:
  “朱道友为义丧生,我们失去了一位可敬可爱的朋友,我们为他诚致哀悼吧!”
  说着他首先望阿哈雅方向,笔直恭立,合袖深揖了三下,然后退向一边。裘海粟也一声不响地深揖了三下,他退后了一步,仰天叹息祈祷道:
  “朱矮子,你好好安息吧!我等定要为你雪耻复仇,以仇人的心肝,告慰你在天之灵!”
  每一个字,都是发自悲怆冷瑟的弦音,听在耳内令人不寒而栗!
  他沮丧地后退一边。剑芒老尼双手合十,深深一揖,面向西天道:
  “阿弥陀佛,朱道友你好好安息吧!身后之事贫尼等自会为你料理……”
  又后退了一步,耷下两撇白眉,喃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晏星寒目光遂又转向莫老甲,想他也会表示一下哀悼的意思的,谁知这个老魔头仍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一边,面色十分难看。他仍在为爱鸟的死而愤怒,同时徒弟下落不明,也是他情急的主要原因。
  这时,老猴王西风和西北虎常明也站了起来,常明搓着手窘笑道:
  “各位前辈经长途风沙之苦,大概肚子都饿了吧?”
  晏星寒看了各人一眼,不客气地说:
  “不错!我们都饿了。老弟!你们这里,可有什么吃的没有?”
  常明连连点头道:“有!有!”
  他说着回过头来看着落在远处的帐篷,皱了皱眉,目光看向一边始终未曾说话的铜锤罗,由外表上,他认定此人尚可差遣,于是苦笑了笑道:
  “来!这位兄弟,劳驾帮帮忙,把帐篷给拉回来,好些东西都在里面。”
  铜锤罗不大乐意,勉强站起来,一个劲地皱眉,口中道:“好说,好说!”
  常明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二人费了半天劲,才把那个帐篷拉了回来,又帮着给支了起来,里面东西早已乱七八糟。
  西北虎常明从里面找出了个大皮囊,里面有干肉脯和硬梆梆的饼,铜锤罗支好灶升了火,烧了些开水,各人吃着冷饼,喝着热水,倒是另有一番滋味。只是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痛,尤其是晏星寒、剑芒大师、裘海粟,他们三人都为着白雀翁的死讯而沮丧。莫老甲看来似乎较诸三人更沉痛。总之,各人有各人的心事,都不快乐。
  草草进食之后,天已大亮了,西风招待着这群不速之客,进入到帐篷之内,六七个人坐了个满地。
  西风和常明这一次出来,等于是搬家,所以带的东西不少,被褥衣物都在鞍子上放着。这些东西,都放在马和骆驼的旁边,这时解囊开袋,找出了些毡子被子。几位老人家连日沙漠苦行,连眼也未合过,现在吃饱了,在温暖的帐篷里这一坐下来,可都不想动了,纷纷盘膝棉垫之上,打坐调息。铜锤罗也倒在一边呼呼地睡着了。老猴王和西北虎常明,静静地走出帐外,红红的太阳已经从库鲁克塔格山后面露出了脸,西风看了看天,伸了一个懒腰,吊着那只残废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回过脸来对着常明甩了一下头,常明走了过来,小声问:“干什么?”
  西风狞笑着:
  “我们可犯不着这么侍候他们,你看看,一个个都跟老爷老奶奶一样。”
  常明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小声道:
  “那怎么办呢?我也是烦透了,可是这几个主儿,弄翻了可不是玩的。”
  西风冷笑了一声道:
  “真他妈的倒霉,伤成这样,还得服侍人,这块膏药算是贴上了。”
  常明眨了一下眼,把手放在唇边,凑近了些小声说:
  “依我看,有他们跟着好些,谭啸就不敢来了,正好叫他们给我二人出一口气……”
  他咬了一下牙说:
  “哼!抓着了那小子,咱们也给他弄掉几样东西,他不是把我们耳朵给弄下来了么?哼!咱们把他耳朵也弄下来,另外把鼻子也给他割下来!”
  西风冷笑道:
  “真要抓住他,还怕出不了这口气?只是,沙漠这么大,往哪里去找他?唉!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听朱矮子的话,我太小看他了,才弄成今天这个样……”
  说着连声音都有些发抖,常明叹道:
  “算了,大哥!你也不必难受了,那小子多少还算手下留了几分情,要不然我们还能活?嘿!不死就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西风哭丧着脸,咧了一下嘴道:
  “得啦!老弟!就现在咱们这个德性,不去找他还好,要是再去找人家,咳!说句难听的话,那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常明不同意地冷笑道:
  “也不能这么说,要是光咱们两个许是不知自量,可是……”
  说着伸出大拇指,向后挑了一下道:“还有他们呢!这群老东西正好派上用场!”
  西风挤了一下眼,像是突有所悟似的,他往地上跺了一脚道:
  “对!这是好办法,有这几个老兔崽子给咱们帮忙,不愁大仇不报。好计,好办法!”
  常明吓得“丝丝”直往牙缝里吸冷气,像老鼠似地眨着一双小眼道:“小声,小声呀!你也不怕给他们听见!”
  西风回头看了看道:“不要紧,他们听不见。”
  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常明往前跟了几步,皱着眉小声问:
  “可是那姓谭的小子现在到底在哪里呢?这大沙漠里往哪儿去找他呀?”
  西风冷冷笑道:
  “这你不用发愁,我们只要在往哈密的道上堵着他,他绝对跑不了,他现在最急着找的是那个哈萨克的姑娘。”
  常明翻着眼道:“那个女的也在沙漠里么?”
  西风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很可能在沙漠里。”
  常明拍了下手道:
  “好呀!咱们要是把那个女的弄到手,就不愁不能摆布谭啸了。”
  西风晃了一下头,狠命地挤了一下小眼道:
  “这话倒是有理,咱们注意留心些,那个姑娘我倒是见过;而且,我有十分把握可以把她给诱过来!”
  常明兴奋地道:“那是再好不过了,就这么办!”
  西风正要再说话,突然间得身后一声冷笑道:“什么事再好也不过?”
  二人猛一回头,却见不知何时晏星寒已立于他们身后,相距不过数尺,二人竟是丝毫没有觉察。当然,他二人双耳被割,头上缠着厚布,影响听力是主要的原因;可是大凡有深奥内功之人,其视力听觉之敏感,更是有异一般,敌人即使自背后也是很难袭击的。可是晏星寒近在咫尺,他二人却是茫然不觉,要是在动手过招上来说,这已经是犯了大忌。
  西风怔了一下,目光往西北虎常明脸上看了一眼,二人俱担心先前所说之话为他听了去,那可就难免要糟了,所以他很紧张地干笑了笑,试探着道:“晏老哥!你老不多休息一会儿么?”
  晏星寒淡淡一笑,伤感地道:“我不像他们,只要消一下疲劳就行了。”
  他目光又向常明扫了一眼,掠过了一个微笑道:
  “你二人方才在谈些什么?唉!”又接着道:
  “我那朱兄弟,死得可太惨了。”
  二人十分庆幸,因为自他话中听出,晏星寒并未听见他们所说的前段话,不禁宽心大放,常明也长叹了一声道:
  “唉,可不是吗!老前辈,他死得实在是太惨了!”
  他上前几步,很神秘地说:
  “老前辈,现在你老不用愁了,那谭啸可就要来了……”
  晏星寒一振:“什么?他要来了?谁说的?”
  常明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我……”
  这家伙有个毛病,一紧张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西风拉了他一下,皱盾道:“算了,算了,还是我来说吧!”
  常明退后了一步,西风上前道:
  “老前辈,这事情是很靠得住,以小弟判断,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之内,谭啸必将过沙漠入玉门去的。”
  晏星寒目光一亮道:“这是真的?你怎么知道?”
  西风哈哈一笑,现出极为狰狞的面色,他慢吞吞地说:
  “前辈,你可能还不知道,谭啸他还有一个极为要好的朋友,是个哈萨克的女子……”
  晏星寒点了点头说:“不错,我知道这个人,她叫依梨华!”
  西风怔了一下,讷讷道:“是……是叫依梨华,前辈莫非也认识她?”
  “岂止认识?”晏星寒冷冷一笑道:“你接下去说吧,这个姑娘又如何了?”
  老猴王西风点了点头说:
  “好!好!这个姑娘现在和谭啸走散了,谭啸正在四处找她,所以我敢断定,谭啸刻下已入了沙漠了!”
  晏星寒低头想了一会儿,皱着眉毛问:“可是沙漠这么大……”
  西风摇了一下手,狡黠地笑道:
  “这点大可不必发愁。老前辈,我们只要在入玉门安西的道路上埋伏下来,不愁他不自投罗网。”
  天马行空点了点头,徐徐说道:
  “计倒是好计,只是这么一来,我们又得打退堂鼓了,再说……”
  他脸色带出一种沉怒之色,目光视向二人道:
  “二位老弟!你们是老沙漠了,看看这件事情到底是谁所为?你们可知道,莫教主的男女弟子,还有我等的马匹,全都失踪了!”
  西风一翻小眼道:“有这种事?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晏星寒冷笑道:
  “事出之时,我们几个人都不在,仅留下莫教主两位弟子押护马匹,谁知……”
  西风“哦”了一声,当时暗暗讥笑道:怪不得你们这么狼狈呢!他心里这么想,嘴里可是一点也不敢说出来,目光半侧道:
  “奇怪呀!这沙漠里不会再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了呀?这是谁呢?”
  西北虎常明眨了一下眼道:“别是狼面人吧?”
  西风和晏星寒一齐摇了摇头。西风遂道:
  “不可能,他已走了,是护着棺材走的!”晏星寒也点头道:
  “不错,他是走了,绝不是他。”
  西风忽然想起一人,问常明道:
  “在这附近常闹事的,我倒想起了一个人,长毛陆渊!这事情八成是那小子干的。”
  常明也怔了一下,拍了一下手道:“对!准是他!”
  他哈哈一笑,目视着晏星寒道:
  “老哥!这事情你可以放心了,在三天之内,我准能叫他原物归还!”
  晏星寒被他们一提,不由也突有所悟,当时哼了一声,点了点头道:
  “不错,很可能是他!我想起来了,他曾经假借传书,事实上却是来踩盘子的。”
  西风耸了一下肩,冷笑道:
  “怎么样?我一猜就是他。老大哥,你也不用愁了,我们怕的是不知是谁,现在既知道了是他,这事情包在兄弟和常明身上,要不了三天,准能把两位少侠及马匹等给要回来!”
  晏星寒冷冷一笑道:
  “西风,你们休要先说大话,你可知一向出没两广的老怪物——南海一鸥桂春明,如今也来了沙漠么?”
  西风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晏星寒又冷笑了一声,接下去道:
  “这桂春明很可能就和那长毛陆渊在一块,另外在蒙古的太阳婆,大概也来了,你二人自信斗得过他们么?”
  西风张大了嘴,吃惊地道: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往沙漠里跑?出了什么事情?”
  晏星寒哈哈一笑道:
  “出了什么事?你没看见我们也是大群地往沙漠里跑么?”
  西风望着常明眼珠子直转,过了一会儿,他咬着牙发狠道:
  “管他呢!明天往长毛陆渊那里跑一趟,没错!”
  常明眨着小眼道:
  “长毛陆渊那小子哪配与他们拉交情,这我不相信!西风,咱们明天去一趟,陆渊那小子和咱们还有些交情,他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西风点了点头,晏星寒却微微笑道:
  “你二人不要轻举妄动,既然你们有这种关系,倒可利用一下,这事情,我们大家好好商量一下然后再定夺!”
  他说着回过头来,二人见他嘴皮微微动着,看出他是在以“传音入秘”的功夫和帐中诸人通话。果然,他嘴皮方停,只见红衣上人和那几个人,都陆续地走了出来。晏星寒面带笑容地说:
  “现在似乎有些眉目了,请各位出来商量一下!”
  红衣上人大步上前道:“发现了什么?”
  晏星寒笑着指了二人一下道:
  “这两位老弟,断定莫教主的爱徒及我们的马,都在那个叫长毛陆渊的家里;而且他们都知道陆渊的家,自愿明日去打探一下,各位之意如何?”
  莫老甲干瘪的脸,现出了一种惊异愤怒的表情,目射寒光道:“很好,我也去一趟!”
  西风龇牙一笑道:
  “老前辈,这事情哪用得着你老人家亲自出马,我们两个走一趟就足够了!要真是陆渊所为,他不敢不给弟子我一个面子。”
  这时,剑芒大师由鼻中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以贫尼看来,这事情不一定是那姓陆的所为,他的功夫如何能是莫教主高足的敌手?何况……”
  她露出微微发黑的牙床冷笑了一声道:
  “贫尼已由那两具鸟尸上看出来,那是被太阳婆的太阳掌力所毙,这其中一定有那个老婆婆的参与,二位施主,这一点你们可曾想到过?”
  西风含笑点了点头,很自信地说:
  “大师这点可以放心,我二人和他们都不认识;而且和陆渊又有交情,他对我们是不会存有疑心的!”
  剑芒白眉微舒,点了一下头:
  “这点倒是不错,只是,你们又怎知谭啸没有和他们在一块呢?”
  西风扬了一下黄色的眉毛,吹嘘地说道:
  “大师,这一点你老更可以一百二十个放心,那小子和我们一块由阿哈雅动身,他在沙漠里人生地陌;再说,他走的路线也不同,绝不可能比我和常明快。”
  晏星寒跺了一下脚道:
  “对!要去就得快,他们要是会合了,事情就愈发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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