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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金一两折银四两,市价一两折银有八两半。这是说,匣中有银八千五百两。请相信梁钦差的诚意。”
  “大总管真大方。”
  “这是石统领的意思,奉赠林兄以壮行色。”
  “哦!好隆重的程仪。”
  “统领的意思,是请林兄笑纳,但不知林兄打算何时启程离开陕西?”
  “林某会离开陕西的,但不是现在,而是等梁剥皮授首之后。”
  林彦大声说:“石统领的厚赐,在下心领了。”
  内堂匆匆出来一名大汉,在勾魂鬼手耳畔嘀咕了两句,匆匆退走。
  勾魂鬼手脸色变了,哼了一声说:“林兄,不要不识抬举。”
  林彦也沉下脸,冷笑道:“利诱失效,瞧吧,威迫上场,你我也该撕下假面具了。阁下,林某等着呢!”
  “本总管指给你两条明路,一是丢下兵刃,随本总管晋见梁钦差;一是提了金匣,头也不回东出潼关,昼夜兼程上路,发誓从此一去不回。”
  “唔!相当优厚。如果在下两者都……”
  “你会选的。”勾魂鬼手狞笑:“时辰不早,为了你一个狂妄小辈,咱们出动了这许多人,委实无趣之极。现在,给你十声数下决定。一!”
  林彦举目环顾,数十双怪眼凶狠地注视着他,数十把刀剑以他为中心遥遥相指。他知道完了,这些人无一庸手,也可能有比崆峒四老修为更高的人物。假使外面有毒龙、四客、十一道,即使能冲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就算对方不下令围攻,用车轮战也足以耗尽他的精力,今晚大事去矣!他瞥了脚前的金匣一眼,金芒耀目生花,一千两黄金,足以令人丧心病狂,只要他伸手,黄金便是他的了。
  “二!三!四……”勾魂鬼手的叫声如沉雷,一声声像巨锤在他心头敲打撞击。
  这些金砖沾满了陕西百姓的血和泪,他能要吗?
  “五!六!七……”
  他的目光落在东厢门附近。假使这些把住门的人能冲进来,该多好?他如果无法制造情势,毫无脱身的希望。
  “八!九!十!”叫数声停止:“小辈,你已经失去机会了。
  上去两个人,毙了他。”
  一名中年人与一名壮年人大步下堂,两面一分,双剑徐举。
  他心中一宽,情势并未绝望哩。看光景,对方真正的高手不多,能派出来和他一比一拼的人有限得很,派出来的人不多不少,必可制造脱身的机会。如果对方有能和他势均力敌的人,一比一便无法制造混乱了。
  他的剑伸出了,凝神待敌。
  如果出手便是杀着,此时此地,不但无法收到震慑人心的效果,反而会令对方提高警觉下令围攻。因此,他必须小小心地隐藏实力,而且不能令对方起疑。
  两个爪牙开始移位,争取空门;中年人在前,壮年人绕到他身后。他身形微转,减少身后的威胁。就在他身形始动的刹那间,身后的壮年人立即发动攻势,剑芒一闪,剑气及体,白虹贯日攻他的上盘,手眼心法步皆显出曾获明师指点,已获剑道神髓。
  他疾退一步,挥剑急封,挣一声剑气四荡,化去壮年人颇具威力的白虹贯日。
  他留了后路,蓄劲未发。壮年人剑术虽然不错,但比起他来却不可相提并论。笨鸟儿先飞,劲敌该是前面的中年人。
  果然不错,中年人在他封招时逼近抢攻,配合壮年人的突袭行雷霆一击,一记大地盘龙猛攻下盘。
  剑气直迫三尺外,以雄浑的内力御剑,志在必得,内力修为比壮年人精纯多多,剑招也辛辣霸道迅捷无伦。
  林彦间不容发地又退一步,剑出“划地为牢”硬接,双剑闪电似的接触,龙吟震耳,火星飞溅。林彦斜退八尺,脚下一乱。
  壮年人的第二剑接踵而至,剑影漫天,一口气攻了五招十二剑,似已主宰全局。
  壮年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剑身上,锋尖下七寸出现一颗豆大缺口,显然以雄浑的内力御剑,仍被冷虹剑所创,只感到心中大痛,厉叫道:“我要分了你的尸……”
  叫声中,发疯似地冲至林彦身后,愤怒地攻出一招“大风起石”,由下至上毫无顾忌地放手抢攻。
  这次林彦不再客气了,让步让得够久啦!一声低叱,人似流光,剑似逸电,从壮年人的剑下撤出,大旋身剑发“回龙引凤”,从中年人的右侧切入,险之又险地突入空隙,一发便中,剑划开了中年人的右颈侧经脉。
  壮年人一招走空,转身追击,大喝一声剑下绝情。这位仁兄尚未看出同伴就在这刹那间中剑,所以无畏地追击。
  林彦身形倏止,冷虹剑一拂,崩开壮年人的剑,左手的外衣一挥,“啪”一声扫在壮年人的脸部,妙到颠毫,可怕的劲道硬把对方的五官震毁。
  “哎……啊……”两人先后狂叫,各向外冲。
  “在下赚了对本利。”林彦仗剑冷冷地说。
  “砰膨”两声暴震,两个对手倒了。
  “乱剑分了他的尸!”勾魂鬼手厉叫。
  四方共冲出八名高手,八方汇聚,来势似排山倒海。
  林彦一咬牙,是拼命的时候了,一声长啸,他展开了绝学狂澜十二式,杀着“惊涛裂岸”“浊浪排空”“怒涛壁立”连绵不绝,人影八方旋舞,迸发出万千剑虹,锋尖吞吐间惨号随之,狂野泼辣锐不可当。
  厅门外,突传出两声惊叱:“快退!狂剑荣昌的狂澜十二式可怕剑术!”
  叫晚了,惨剧接二连三,“砰噗噗”的人体仆倒声大起,八人中仅有一人平安退出斗场。
  三个人影从厅外掠入,剑啸刺耳。
  堂上的百毒头陀与勾魂鬼手同时扑出。百毒头陀的厉叫声震耳欲聋:“交给我治他!”
  “铮铮铮……”金铁交鸣声令人毛骨悚然。
  空间里,淡淡的雾影汹涌如云海。
  铮铮两声大震,百毒头陀飞退丈外,屈一膝跌倒,脸色如厉鬼。
  勾魂鬼手狂叫一声,掩胁急退。
  狂澜十二式威力在减弱,但仍然不同凡响。
  三个花甲老人绕着林彦发剑,一个个脸色庄严,游走如飞,攻势虽猛,但却不敢将招式使老,不敢冒险近身。
  林彦脚下大乱,不住用左手的外衣拭抹脸面,似乎双目已难睁开,呼吸不平静,身形开始乱晃了。
  “我要你生死两难。”挺起的百毒头陀怒叫,左手一扬,灰蓝色的针形暗器破空而飞。
  林彦已陷入半昏迷境界,心中在狂叫:“雾气有奇毒,我……我完了……”
  身躯一震,三枚暗器全部射入他的右后股。他神智不清,已无法发现细小的暗器。
  剑气破风声入耳,他神智一清,大吼一声,神功骤发,他用乾罡坤极大真力作孤注一掷。
  “铮……”三老人三方齐聚的三支剑,炸裂成百十段,三老人也跌出丈外,口角有血沁出。
  “大家退!让他自行倒毙。”百毒头陀大叫。
  林彦屈一膝跪倒,外衣脱手掉落,剑无力地缓缓下垂,下垂。他眼前已看不清景物,体内的剧痛令他气血翻腾,晕眩感无情地控制住他,令他筋骨发僵。
  “他走不掉了,七步之内他将痛得昏死,他中了贫僧的七步追魂针。”石头陀咬牙切齿地大声说,意在阻止其他的人扑上。
  林彦行将昏厥,但仍有些许神智,已默运玄阴真气令气血缓流,以免人体的奇毒发挥威力。
  他站起来了,昏昏沉沉向东厢门接近,踉跄迈出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
  死一般的静,似乎落针可闻。所有的人,皆用惊骇的眼神死瞪着他。
  第三步,第四步……
  “头陀,你的百毒飞雾是否失效了?”百毒头陀身侧的一名中年人低声问。
  “不可能的。”百毒头陀困惑他说:“上月才配制的,功臻化境的高手也支持不了片刻,怪事。”
  第五步,第六步……林彦身形一阵急晃。
  “他要倒了。”百毒头陀说,得意已极。
  第七步,第八步……
  “咦!头陀,你的七步追魂针也靠不住。”
  “胡说!”百毒头陀口气虽硬,神色却软弱。
  第九步,已接近了东厢门。
  九支剑正等候着他。
  第十步,他双膝一软。
  啪啪啪啪!响声震耳,四盏纱灯一一炸熄。
  大厅一暗,伸手不见五指。
  “啊……哎……”狂叫声发自东厢门。
  “拦住那白衣人!”有人大叫。
  狂叫声与叫喊声逐渐去远。变生仓卒,章法大乱。
  有人追出,有人奔跑,有人叫喊,一阵大乱。
  不知是谁擦亮了火招子,大厅中,林彦不见了,只留下他的一件外衣,地下血迹斑斑。
  终于,有人取来了灯,勾魂鬼手胁下受伤,已用腰中缠妥,拍案怒吼:“你们都是些饭桶!上百名高手在四周埋伏戒备,居然被一个白衣人深入腹地,无声无息点倒了九个自命不凡的高手,击倒合围的九个饭桶,把快断了气的林小狗救走,你们……真他娘的混蛋!”
  “谁知道那白衣人是谁,谁看清了没有?”百毒头陀问:
  “林小狗是死定了,大罗天仙也解不了追魂针奇毒。现在,咱们必须把那个白衣人的底细刨出来。”
  “天太黑,谁也没看清。”一名大汉垂头丧气他说。
  “在下仅看到模糊的轮廓。”一名中年人说:“身材瘦小所经处似乎可嗅到谈淡的脂粉香……也许是薰衣香;这我就不敢确定了。”
  “你他娘的想女人想疯了。”勾魂鬼手无情地咒骂:“你整天在教坊妓院里鬼混,除了脂粉香,你还知道些什么?哼!”
  “总管,想想看,江湖道上,夜间敢穿白衣活动的人有几个?穿白衣而又身材矮小人又有几个?不难查出的。”百毒头陀提出意见:“当然,熏衣香也得合并查。”
  “据属下所知。”一名花甲老人说:“夜间穿白衣活动的人没有几个。四川的吴白衣;湖庆的白衣游神谭岳阳;粤东的闹海白龙潘勇;山东的白衣修罗。吴白衣身材修伟;白衣游神垂垂老矣,不会用香熏衣;闹海白龙又精又壮,像个弥勒佛,却水性惊世骇俗;白衣修罗出道甚晚谁也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她既然号称修罗,必定神通广大变化无穷,身列六界与天龙八部,天上水下……”
  “废话!”有人不耐地大叫。
  “有了。”勾魂鬼手兴奋他说:“快派人飞骑赶往咸阳,把石和尚和销魂绿姑找来。”
  “为何?”百毒头陀问。
  “他俩知道白衣修罗的底细。”
  “真的?”
  “大概不会假。”勾魂鬼手说:“修罗神变化无穷,但男神大而丑,女神美而娇;顾名思义,白衣修罗必定是女人。来人既然穿白衣,身材瘦小而带香味,就是她。”
  “找到她,佛爷准教她快活。”百毒头陀切齿叫。
  “今晚的事,谁泄露出去,我要他的脑袋。”勾魂鬼手凶狠他说。
  参与的人一多,想保持秘密谈何容易?百余名走狗诱林彦入伏,依然被林彦逃出天罗地网的消息,第二天便传遍府城。白衣修罗出现西安救走林彦的消息,也同时在府城传播。
  最令人震惊的事,是狂剑荣昌威震江湖的狂澜十二式重现江湖,据猜测,林彦可能是狂剑的门人,可惜的是林彦可能已中毒丧命,无法从林彦身上,找出狂剑失踪之秘。
  消息传得很快,不久,有心人纷往陕西赶。
  毒龙于次日凌晨从咸阳赶回府城,把一众走狗骂了个狗血喷头。勾魂鬼手最倒媚,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高手齐出,出动了全部可用的人大索四郊,克期寻找林彦的下落。生见人死见尸,怎可马虎?百毒头陀虽然向毒龙保证奇毒无人能解,但林彦走了十步而不倒,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毒龙怎能放心?亲自出马遍搜每一角落,走狗们疲于奔命。
  这天,勾魂鬼手的内室有一场盛会。坐在两侧靠椅内的五个人是百毒头陀、石和尚、销魂绿姑、崂山双奇徐老二徐老三。徐老二徐仲显得激动,带山东腔的语音震耳:“绿姑,你怎能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呢?在山东,谁不知家兄是地方仕绅?谁不知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是他真了得,为何咱们兄弟称双奇而不称三奇?你……”
  “绿姑说的是令侄女,你没听懂是不是?”勾魂鬼手冷冷地说。
  “不错,属下的确有一位侄女,名叫徐玉如,年仅十七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会武艺。绿姑说舍侄女拜泰山慈云庵主为师,简直见鬼。慈云庵主未出家之前,叫炎阳雷上官兰,在武林中固然很有名望,但艺业比字内十一高手相去何止千里?要说她能调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门人,谁相信?何况舍侄女从未到过泰山。绿姑,你可不能胡说八道。江湖客莫前辈最了解属下的身世,不信可以去找莫前辈查证。”
  “本姑娘在慈云庵附近住了年余,岂有不知之理?”销魂绿姑说:“你不要瞧不起炎阳雷上官兰,她出家后参悟出不少武学奇技,在安阳桥头要不是我阻止石和尚出手,大概我和石和尚尸骨早寒了。”
  “你一口咬定白衣修罗是在下的侄女,口说无凭,拿证据来。”徐仲火爆他说:“真是莫名其妙。”
  林彦悠然醒来,感到眼前朦胧,浑身无力,不由自主吁出一口长气,喃喃地说:“我好疲倦。”
  他听到脚步声,转脸凝神注视。谢谢天!他眼前的云雾消失了,视力逐渐恢复,终于看到一个清秀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再定神观看,是个白衣飘飘的小书生。
  “恭喜,你清醒了。”小书生欣然他说。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临潼南面的山区,东北那些山岭就是骊山。想要到华清池,得走上好半天。”小书生在床畔的木凳坐下:“这里是一座孤零零的农舍,宅主人姓葛。左面两里地有一条小径向西北走,十余里便是灞桥镇。”
  “哦!是你救了我?”
  “是的,你中了百毒头陀的百毒飞雾,和三枚七步追魂针,目下针已离体。你已经昏厥一夭一夜,目下是午后申时正未之间。”
  “谢谢你。请问兄台尊姓大名?在下林彦。”
  “小生姓白,名玉如。”小书生微笑,右颊隐现笑涡:“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将你救到。比地来调养。”
  “在下感激不尽。哦!百毒头陀的奇毒,据说只有他自己配制的解药方能化解,白兄……”
  “那贼和尚就会吹牛,我的丹药不是灵光得很吗?不过,药的解毒性是慢了些,所以你在十天半月之内绝难复原。来,先喝口水,我去请葛老伯替你准备些食物补元气。葛老伯也是行家,他不但会治伤,也会采一些去毒安神的草药,这一天一夜,真也亏他费神呢。”
  白玉如出房、他想坐起来,可是手脚发软,头重脚轻,右股仍有隐痛,连抬头都感到困难。
  “我像是废了。”他自言自语,放弃坐起来的打算。
  痛苦的感觉令他想起了江南的家,那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温暖的家。也想起了安阳故乡,雄心已葬壮志沉埋的荣叔,正在等他胜利归来。
  而他,似乎也在向残废瘫痪的路上走。
  他意念飞驰,想得很远很远。人在缠绵床席时最感寂寞,寂寞是雄心壮志的大敌,坚强的一面被软弱所取代,平空生出苦闷的无穷感慨。
  “我是一个失败者。”他心中在狂叫。
  是的,一个寂寞的失败者,不管他是否有勇气承认,事实已给了他明确的答案。来到陕西已有不少时日,他到底得到了些什么成就?虬须丐依然音讯全无,他不但有茫茫然无倚无靠的感觉,而且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在心头。直到如今,他不但没见过梁剥皮,甚至连毒龙也未见过面。而他却几经挫折一而再几乎丢掉性命,想起来真令他泄气,大有前途茫茫凶多吉少的感慨。
  白玉如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思路和冥想。
  白玉如将碗匙放在床头的长凳上,微笑着向他说:“小米粥,你只能吃这些东西。我不能够扶你起来,要吃,你得靠自己起来。我的解毒丹药不太对症,唯一能支持你的,是你的信心。如果你绝望,你将永远爬不起来。”
  “谢谢你,我会爬起来的。”他说,尝试挺起上身:“我如果躺下去起不来,梁剥皮他大概会乐死了。”
  手能用力了,腰干也可以动了,几经努力挣扎,谢谢天!
  他坐起来了。他感到头脑昏晕,眼前发黑,虚脱的感觉几乎击溃了他的信心。出了一身冷汗,他已可调和呼吸了,痛苦的浪潮逐渐退去。
  “这毒和尚的毒药好霸道。”他犹有余悸他说。
  “何止于霸道?那简直是恶毒。”白玉如说:“我不知你练的是哪一种奇功、也许是你的体质与众不同。贼秃的七步追魂针中者无救,绝对走不出七步,毒一发便不可收拾,彻骨奇痛必可令人内腑崩裂的。而你,却走了十步。我想,你一定是个铁打的人。”
  他伸出发软发抖的手,慢慢地端起了碗,握稳了匙,喝了一口小米粥:“白兄看到在下交手的经过了?”
  “只看到后一半。”白玉如在床边坐下:“你一剑震碎了三支剑,可知道三剑的主人是谁?”
  “不知道,好像是三个年约花甲的老人。”
  “那是华阳三妖,魔道中最可怕的魔中之魔。”白玉如摇头苦笑:“你吓破这些人的胆了。勾魂鬼手迟迟不发令动手,就是要等这三个老魔赶来。二十年前狂剑荣昌在四川成都与三妖决斗,以一敌三激斗一个时辰,最后仅击中大妖一剑,可知这三个老妖的艺业,的确名不虚传。而你……林兄,你真是狂剑荣老前辈的弟子?”
  “当然不是。”他说。他并未撒谎,荣叔并未收他为弟子,两人叔侄相称,他的师父是天痴钟离云现。天痴在江湖闯荡为期甚暂,天下间知道天痴的人少得可怜。
  “那……林兄深藏不露,艺业深如瀚海,不知受业于哪一位高人?”
  “艺家自传。”他盯着白玉如微笑:“白兄呢?”
  “抱歉,不能告诉你,免得替师门丢脸。”白玉如也自不转瞬地盯着他:“我喜欢看你发威时的豪气,装傻挨揍的可怜相委实不敢领教。”
  “人有时不得不装傻。”他说,喝光碗中的小米粥:“谢谢你……”
  “客气客气。要不要再添一碗?”
  “不能吃得大多。”他向后一靠:“不是谢你的小米粥,是谢你吓走石和尚的事。”
  “哎呀!你果然是安阳桥头那位可怜虫。”白玉如大笑:
  “嘻嘻!难怪那么面熟,用话一探你便原形毕露啦!听说你劫了石和尚不少银子,是为了那一顿揍?”
  “就算是吧,他总不能揍了我一顿而不受惩罚,对不对?
  白兄到陕西来有何贵干?小心石和尚那些人向你报复,你最好少露面。”
  “来陕西看看世面,他们找不到我的。”
  “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帮你对付梁剥皮?抱歉,我对此事毫无兴趣。”白玉如一口拒绝。
  “哦!我太自私了。”他长叹一声:“也许我有点心灰意懒,想拖你下水,真不应该。梁剥皮实力之雄厚。出乎意外地强大,即使多一两个人对付他,也是在劳心力。哦!我会残废吗?”
  “这……也许不会,十天半月以后便可知道了,我的避毒丹加上葛老伯的草药,我有预感你必能恢复健康。你放心调养,我准备留下来照顾你。”
  “谢谢你,白兄。哦!可否请葛老伯前来一趟,一申谢忱聊表寸心。”
  “我出去看看。”白玉如说,动手收拾碗匙:“葛老伯这人有点怪怪的,不大愿意说话,也许是上了年纪吧。老年人而又孤零零,有点怪是不足为异的。”
  葛老人已年届古稀,行动迟缓,似乎有点耳背,右脚也有点不便,似乎不愿意说话。
  一连三天,白玉如足不出户,照顾林彦的起居,两人十分投缘。白玉如估计林彦十天半月起不了床的,但林彦在第二天便可以下床活动手脚了。
  这天近午时分,白玉如进房向他说:“林兄,看样子,你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我不能久耽……”
  “为了我的事,可把你耽误了。”他真诚他说:“这几天多蒙照顾,兄弟铭感五衷,容图后报。兄弟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不耽误你了,白兄,咱们能再见吗?”
  “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总会见面的,咱们后会有期,请自珍重。再见。”白玉如抱拳一礼,含笑而别。
  葛家的宅院北面,是一片麦地,间或生长着一些小树丛,三五株果木,小径向西北延伸,可以到灞桥镇。
  南面,几乎全是荒野,以往是相当肥沃的良田,由于外逃或他迁的丁户日多,许多的良田都变成荒野了,野草杂树丛生。三里外便是丘陵起伏的山区,小山与东面的骊山,形成一连串林深草茂的蔽地。
  白玉如易装出门,衣尾掖在腰带上,头发挽了个道士懒人髻,脸色僵黄,一张小芦席卷住了剑,辞别葛老人奔向灞桥镇。
  。
  里外的另一栋农舍中,两个村夫打扮的人正在向农舍主人攀交情。一名青衣人在屋外远眺,目光落在葛家,看到一身白的白玉如走向灞桥镇。
  次日已牌左右,三名村夫接近了葛家,两人上前拍门。葛老人正在屋后的小厨煎草药,匆匆出外拉开柴门,冷淡地问:
  “诸位有何贵干?”
  “老伯、咱们往南进山,脚下乏了,想向老伯讨碗水喝。
  方便吧?”
  “厅里有茶。”葛老人闪开说。
  “打扰打扰。”
  一人留在外面,两人随葛老人入厅,一人抢过桌上的大茶壶说:“我们自己来。”
  “老伯府上好像没住有几个人。”另一人一面喝茶一面信口问:“收成怎样?牲口兴旺吧?老伯贵姓?
  ”“姓葛。”葛老人只答复最后的问题。
  两双怪眼不住打量屋四周,锐利的目光说明他们不是村夫。
  “往南可到何处?”村夫问。
  “到蓝田。”
  “老伯,能不能替咱们弄些干粮?当然咱们会给钱。”
  “弄不到。”葛老人慢吞吞他说,口气是坚决的。
  “烙几个饼总可以吧?”
  “老汉没有麦。”
  “那就算了。”村夫向同伴打眼色:“打扰了,谢谢老伯的茶水。”
  三人施施然向南走了。葛老人进入内间,说:“以后还会有人来,任何人来了,都不要出去。”说完,向厨下走了。
  林彦藏身在房门后,出房闪在后门口,目送村夫们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内,自语道:“不像是村夫。”
  他不但可以走动,而且可以运功了。白玉如估错了他,身上的余毒已经离体,小小的针伤更不足论,元气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恢复,距康复已是不远。
  平静地度过一天。晚间,葛老人给他送来一碗烧兔肉,一反往例留在房中不走,用平时缓慢的口吻问:“你犯了案?”
  “小可不知是否犯案。”他说:“只是从钦差府的恶徒手中逃得性命。老伯收容之恩,容图后报。”
  “他们为何要捉你?”
  “小可曾经行刺梁剥皮。”他率直他说:“可惜力有所不逮,失败了。”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是的,我知道。”
  “你有何打算?”
  “唉!”他深深叹息:“也许我必须离开贵地了,留在此地毫无希望。”
  “你灰心了?”
  “不瞒老伯说,小可信心已失……”
  “那你就早些离开吧!人如果失去信心,便会丧失斗志,万事皆休。你一开始逃避,以后永远也在逃避。”
  “老伯希望小可离开?”
  “不是老汉希望你离开,而是你自己想离开。逃避灾祸。
  趋吉避凶,这是人的本能。像老汉的家小一般,他们逃向荆襄,老汉舍不得这个一手建就的家,所以留下不走,天知道还能撑多久?走,才是聪明的人。”
  老人家一反往例,滔滔不绝:“当你开始承认失败时,那就是真正的失败了,勉强留下来,那是对自己残忍,你将勇气全消,最后死无葬身之地,何苦,你打算何时动身?”
  “小可并未完全失败……”
  “但你已经承认失败了。”
  “小可……”
  “及早动身,愈快愈好。”葛老人说:“舍下已经不安全,魔爪子快伸过来了。”
  “小可明天就动身。”
  葛老人点点头,慢吞吞地出房而去。
  他心中天人交战,心乱如麻。就这样离开陕西,他的确不甘心。“行事有始无终,算什么呢?”他不断向自己问。他就这样承认失败吗?就这样经不起挫折?
  整夜胡思乱想,闭上眼就不断做恶梦。一早,他无精打采用布裹了剑出门。他即使离开陕西,也得走趟隐身的地方取回包裹行囊。
  拉开柴门,葛老人在他身后说“小兄弟,谢谢你为陕西百姓所做的事,祝你平安,顺利。”
  “老伯,小可根本没做了些什么,惭愧。”
  他的确一无所成,相反地,却害死了曾经救助过他的小莲祖孙俩。这件事、将令他负疚终生,一辈子心灵都不会平静。想起小莲祖孙,他惭愧得浑身冒冷汗,脚下迟疑。
  “不然,你所做的事不知救了多少人,虽然你自己并不知道。”葛老人淡淡一笑,笑得凄然:“自从你来了之后,几乎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调回钦差府,不少害人的走狗心中惴惴,不敢在外为非作歹,各地的爪牙们人人自危,有些人甚至不敢欺凌良善,日虞大祸之将至。这些事,你是无法知道的,你已经令梁剥皮害怕了。”
  “这么说,小可并未白来?”他像在自问。
  “是的,你并未白来。从前,有一个满脸虬须花子打扮的人,在陕西闹了三年。可是,他并不令梁剥皮害怕,虽然他曾经无数次向梁剥皮行刺,但每一次都不会造成损失,梁剥皮的爪牙根本没将他放在眼内。而你却不同,你的确让梁剥皮心惊胆跳,这期间他就没离开过钦差府,以往那恶贼三天两天便会带人出巡,所经处鸡飞狗走,每次出巡他不活剥几个欠税的人示威,是不会回府的。”
  他默然,陷入沉思中,久久,久久不动。
  “小哥儿,你怎么了?”葛老人间。
  “哦!小可在想。我离开是否错了?老伯。”
  “老汉不能替你拿主意。”
  “我曾经失败,受到挫折,曾经九死一生。”
  “人生的道路是崎岖的,但必须走下去。问题是,跌倒了你是否能站起来。”
  “对,我跌倒了两次,但我都爬起来了。”
  “以后也许跌得更重,更痛,你承受得了吗?”
  “我会承受得了的。”他挺起胸膛说:“我想,我不会向失败低头,我不会怯懦。”
  “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我不信天,我要自信。”他语气坚定,虎目中神光四射:
  “我曾经跌倒过,有人曾经用生命来冒险拉我站起来。在世间,人是应该互助的。我林彦不是自私的懦夫,别人能用生命来冒险拉我起来,我为何办不到?我如果放弃武林的道义、责任、荣誉,活来做什么?死了,我有何面目见小莲祖孙于九泉下?活着,我有何面目向父老亲朋解说?老伯,我不走了。”
  “那……我祝福你。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人,勇者无惧。
  你要重建信心,邪不胜正,你会成功的,因为正义在你这一边。”
  “谢谢你的忠告,老伯。我将勇往迈进,抱有我无敌的决心和毅力,和梁剥皮周旋到底。除非我死了,或者梁剥皮见阎王,不然我决不承认失败。”他将剑佩上,豪气飞扬:“我要先剪羽翼,拔爪牙,孤立梁剥皮,堂堂正正和走狗们一决生死。”
  他一揖到地告退,大踏步转身迈出柴门。
  他怔住了,接着气涌如山。
  屋前百步外的麦田中,站起百毒头陀的矮胖身形,叫声如炸雷:“就是他!他竟然未死,可能是毒王救了他,那老狗该死!”
  第二个人现身,第三个……四周共站起上百个人,把宅院围住了。当最后一个高大如金刚的人现身后,合围的人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接近。
  “哈哈哈哈……”巨人仰天狂笑,声震屋瓦:“我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吐水喷火的诸天菩萨,原来竟是这么一个乳毛未干的毛孩子。你们,居然不惭愧?”
  林彦只感到百脉贲张,气血沸腾。今天,他终于见到梁剥皮的第一号爪牙、天人共愤的毒龙石君章了。
  毒龙石君章身高九尺,黄色的虬须根根载立,铜铃眼厉光闪炫。穿黑劲装,两小臂系有铜钉的护臂,宽皮护腰有六个暗器囊,佩着令江湖朋友心惊胆跳的外门兵刃:四十二斤的龙须刺。这玩艺似剑非剑,似鞭非鞭,弹性极佳,刺身嵌了不少尖锋向内的宽底尖刺,不但可以钩挂对方的刀剑,更可夺对方的兵刃,与蜈蚣铃的作用相似。击中人体,一带之保证可以刮下对方一大片肌肉,歹毒绝伦。
  这就是钦差府的护卫统领毒龙石君章,一个人性已失凶暴残忍的魔头,宇内十一高手中排名第五,事实上,这魔头早已爬上第一高手之列。一狂失踪十三载;二绝早已身死华山;三王目下躲在余大人身边,只能暗中保护余大人;四客甘心雌伏,在毒龙手下听候使唤。
  这魔头手下有十名心腹,号称十大煞星,都是些功臻化境艺业超人的高手中的高手。但这十大煞星经常秘密派至各地活动,甚少全部出现。
  毒龙左右那三位黑衣人,就是十大煞星中的三个。
  林彦一看对方的声势,便知大事不妙,他精力未复,仍有些少虚弱的感觉,对方有备而来,人多势众,今天想平安脱身,恐怕比登天还难。
  他一咬牙,把心一横,豁出去啦!幸生不生,必死不死;
  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一挺胸膛,深深吸人一口气,压下猛烈的心跳,一步步向前迎去,走向门外的宽阔晒麦场。
  从屋后迫近的人,先搜全屋,竟然一无所获,不久便在门口列阵,堵住了林彦的退路。
  四面合围,他想走也走不了啦!
  他扭头察看,深感诧异,葛老伯并未被走狗们搜出,躲到何处去了?也许屋中建了躲藏的秘密的地窟吧!
  他心中稍安,至少,这场灾难由他一个人承当,葛老人不会步张小莲祖孙的后尘。
  毒龙站在对面十五六步,铜铃眼轻蔑地盯着他,用打雷似的大嗓门问:“你叫林彦?”
  他已稳定下来了,情绪已逐渐放松,勇气也慢慢地增涨。
  置之死地而后生,情势已逼得他将生死置于度外,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决难逃过这次大劫。
  他淡淡一笑,不加理睬,镇静地徐徐拔出冷电四射的冷虹剑,若无其事地轻轻用衣袖拂拭剑身。
  毒龙的脸上做笑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吓死人的怒容,再次沉声问:“你是狂剑的弟子?回答。”
  他仍然不加理睬,屹立重围中点尘不惊,从容弹剑高歌:
  “傲啸江湖胆气豪,锄奸诛恶如刈蒿;腰横三尺龙泉剑.元凶首恶誓下饶……”
  “上去几个人剁了他!”毒龙怒吼。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
  毒龙举手止住闻声踱出的四名爪牙,厉声问:“小辈,你笑什么?”
  “笑你。”他大声笑。
  “大爷有何好笑?”
  “你是不是字内十一高手中的一个?”
  “不错。谁不知太爷是五龙?”
  “对付我一个初闯江湖的小人物,你有脸下令群殴?”
  “小辈你……”
  “林某当你这么多爪牙面前向你挑战,你敢不敢与在下公平决斗?”
  “哈哈!你想用武林规矩来向我决斗?”
  “不错。”他不假思索地大声答。可是,话一出口,他知道上当了。
  “好,我答应你。”毒龙狞笑着说:“你说吧。我,江湖一代高手,武林至尊,你一个后生晚辈要找我决斗,按规矩你得通过多少考验?”
  “这……”
  “你说不出来,也不懂。现在,你必须与本座的门下士交手,这是第一关;如果你胜了,必须与本座的亲信子弟拼斗,这是第二关;最后,是与本座的亲朋故旧较量。你能通过这三关,才配与太爷公平决斗。”
  “好,林某候教。”他豪气飞扬他说。至少,目前不会受到混战围攻的恶劣情势所困。
  “有种。”毒龙说,举手一挥。
  “傻瓜!”宅院方向突然传来高亢的叫声,音调高,但相当悦耳。
  走狗们大吃一惊。毒龙怒吼:“谁负责那一面的警戒,我要砍掉他的脑袋。”
  原来堵住柴门方向的十余名爪牙,已飞快地入屋上房,穷搜发话的人。
  “好像是女人的声音。统领,恐怕是四海游龙的孙女。”一名黑衣煞星向毒龙说:“或者是白衣修罗。”
  “那丫头有多大?叫声不会如此高亢的。”毒龙说:“你去一趟,把这个人给我搜出来剥了他,可恶。”
  这一打岔,无形中在林彦身后开放了一条活路。
  出来的是两个壮实的大汉,两把钢刀左右一分。右首那人拍拍刀身叫:“小辈纳命来,乾坤双煞要你的命。”
  。林彦徐徐举剑,朝天一柱双目注视着剑名锷,屹立如山。
  “是生死相决吗?”他问。
  “那还用说?认命吧,小辈。”
  “上!”他吐出一个字。
  乾煞一声狂笑,凶猛地扑上,招发“狂鹰展翼”,人刀俱进抢攻上盘。坤煞也在同一瞬间贴地盘进,刀沉力猛来一记龙归沧海,像是无数钢刀同向下盘招呼,两方齐进一上一下,配合得天衣无缝,攻势空前猛烈。
  林彦直待钢刀近身,方展开反击,冷虹剑先向右拂,但见剑虹一闪即没,身形如风车疾转,来一记美妙的原地侧翻腾,快逾电光石火。
  人影倏止,恶斗立即结束,一招决生死,看清其中变化的人少之又少。
  乾煞的刀脱手掷出三丈外,是顺势飞走的,人踉跄张臂前冲,从林彦的身前冲过,脸部自嘴唇至眉心,被剑尖从下至上剖开一条大缝,冲出五六步砰然倒地。
  坤煞仆伏在林彦的左后方,背心也裂开了,鲜血狂涌。
  林彦的剑仍然保持朝天一柱式,向前跨出五步,神色庄严他说:“毒龙,不要叫这些人在送性命,你为何不亲自出来与在下生死相决?”
  毒龙脸色一变,先前轻蔑的神色一扫而空,向前跨出一步。两名煞星同时伸手相阻,右面的煞星低声说:“大哥不可操之过急,咱们先出去消耗他的精力……”
  “不,那很危险,这小辈的剑法神之又神,你们恐怕挡他不住。”毒龙也低声说。
  “不然,咱们用游斗,再神的剑法也无用武之地。”
  “好,小心了,愚兄要好好留意他的剑路家数。”
  两煞星拔剑而出,在十步左右并肩而立。
  “天煞星周豪。”右首的煞星击剑亮名号。
  “地煞星俞勇。”
  “江南林彦。”他也自报名号。
  “生死相决。”两煞星同时大叫,持剑行礼。
  “死而后己。”他庄严他说,献剑行礼,客气地以晚辈自居,风度极佳。礼毕,一声有僭,进步发招,虚点一剑向左移位。
  生死相决,有礼招而无让招。地煞星左移虚封,争取空门,林彦攻了三虚招,两煞星毫不客气地进手,一声低叱分别移位冲进,剑气骤发,电虹两面齐聚,奇快绝伦。
  林彦左旋疾退,迎击左首的地煞星。以攻还攻豪勇地攻出一招指天划地,前半招是封架,后半招是还以颜色,铮一声封开来剑,锋尖疾沉拂向地煞星的右膝。
  地煞星奸似鬼,闪身斜掠收腿退步,招变云封雾锁阻止林彦追击。天煞星一招走空,身形快如电闪般,招变飞星逐月追击林彦的右胁背,攻其所必救,以减少地煞星所受的压力,一退一进配合得宜,等林彦撤招反击,立即移位疾退,内力与剑术皆高人一等,轻易地便摆脱林彦的追击。
  两煞星此进彼退,不强行化招,不将招使老,一沾即走八方飘掠,果然把林彦牵制住了。
  一阵好斗,双方各展所学周旋,三丈内剑飞腾,罡风彻骨奇寒,但见人影飞旋,千百剑虹漫天彻地。
  三十招之后,林彦看透了对方的心意了。敌众我寡,他怎能允许对方用游斗来耗损他的精力?他体力犹虚,最怕对方用游斗耗他的体力。
  “我必须钉住一个人。”他智珠在握。
  他却不知,两煞垦也正在计算他。
  背后的剑到了,地煞星的白虹贯日来势如电,他如果不放弃追击右侧方的天煞星,脊心或后颈可能被剑贯穿,他抓住机会右旋,挣一声冷虹剑反挥,接住了地煞星的白虹贯日。
  两人各向侧方退了一步,势均力敌。
  地煞星身形未定,林彦已一声低啸,行可怖的致命一击,一闪即至,狂澜十二式杀着出手,是时候了。
  糟!一阵头晕,用力过度大事不好。
  “铮!”这一记撞碰无可避免,剑势大快了。
  地煞星飞退八尺,脸色大变,手中剑缺了指头大一处崩口,注入内力的剑仍然挡不住林彦的雷霆一击。
  “铮铮铮!”接应的天煞星拼命接了林彦三剑,接一剑退两步,第三剑便侧冲八尺外,几乎摔倒。
  林彦也不好受,表面上看他占尽了上风,其实他心中叫苦,天地两煞星内力之浑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冷虹剑也发挥不了多少威力,每发一剑,便觉得眼冒金星,手脚发软,想加一分劲也力不从心,体内真气浮动,余毒离体但精力未复。
  他只能强提真力用上五成劲,剑法的威力大打折扣。几招硬拼,他虽把双煞星击退,自己也体内贼去楼空,再也无力追击了。
  “退!”毒龙的喝声及时传到。
  天煞星首先撤走,满头大汗到了毒龙身侧,喘息着说:
  “大哥,他并没有传闻那么可怕。”
  “你们太轻敌,为何硬拼?”毒龙问。
  “这小子太快,本来小弟准备用六合双绝阵杀他的,不幸被他先一步破解了聚攻的机楔。”
  “我该出去了,免得他屠杀咱们的弟兄。”毒龙说,举步而出。
  林彦柱剑屹立,默默地调和呼吸,喘息声隐约可闻,头晕目眩的感觉慢慢消失。他知道完了,真力不继,即使具有盖世奇功,体虚力弱一切徒然。
  “启禀统领,第三关请让属下以八卦剑阵杀他。”左方一名道装爪牙高叫,身侧的八九名道俗大汉跃然欲动。
  “免了,本座要亲自会他。”毒龙说。
  “天佑我!气上重楼。”林彦心中狂叫。他屹立原处,汗透重衣,脸上大汗如注。
  “你还能再战吗?”毒龙在丈外问,叉腰而立,像一座山一般雄壮,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林某已过了两关。”他硬着头皮说。
  “不错,你一招杀了乾坤双煞,三十招击败了本座的第一流高手天地两煞星;你是这三年来,本座所遇上的第一位高手,你比那些在江湖鬼混、浪得虚名的高手名宿强多了。”
  “夸奖夸奖。”
  “因此,本座对你刮目相看。”
  “好说好说,林某深感荣幸。”
  “你的剑路的确很像狂剑的手法,是他的门人吗?”
  “尊驾以为如何?”
  “是不是无关宏旨。你曾经向本座的下属逼讨虬须丐的消息。”
  “虬须丐与狂剑交情不薄,你找他似乎名正言顺。”
  “在下曾说过是狂剑的弟子吗?”
  “不曾,但你并未否认。”
  “在下现在正式否认,师门岂可乱认的。”他大声说。他称荣昌为叔,叔与师是不同的,因此他向玉如说艺自家传,并无错误。其实,他的剑术的确出于荣叔传授,天痴传给他的只是神奇的内功,再说是将至刚与至柔两种气功铸于一炉,因而获得大成而已。任何神奇的剑术,如无内功相辅便毫无用处,近不了对方,攻不入剑网,一切免谈。
  “那么,你找虬须丐有何用意?”毒龙追问:“为恩?为仇?
  为敌?为友?”
  “那是在下的事。”
  “本座不管你的恩仇敌友,只告诉你那贱花子已经死了。”
  毒龙傲然他说。
  “是你杀他的?”林彦强抑心跳追问。他知道,这恶贼自命不凡,敢作敢当,不会掩饰自己的罪行灭自己的威风。
  “谁杀的无关宏旨。阁下,你很了得,本座正需要你这种人才,你愿与本座共享富贵吗?”
  “哈哈!尊驾做太监的奴才,居然妙想天开,想要林某做奴才的奴才,岂有此理。”
  “哈哈哈哈……”毒龙仰天狂笑,声震九霄。
  “你笑什么?”
  “笑你。梁剥皮是什么东西?”毒龙向四周一指:“瞧本座这些弟兄,他们又岂是甘心雌伏的英雄好汉?告诉你,蛟龙蛰伏,为的是气候未成;咱们只不过利用黎剥皮,以便造成时势而已。你看看目前陕西的局面,在咱们帮助梁剥皮大肆搜刮下,人心惶惶四野骚然,时机一到,有人登高一呼群起反抗,那就是咱们龙飞九五风云际会的时候到了。老弟,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朱家皇朝眼看气数已尽,正是咱们草莽英雄江湖豪杰飞扬奋发逐鹿中原之时。兄弟以至诚邀你参加咱们的大举,共图富贵,老弟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说得林彦毛骨悚然,抽口凉气说:“你想谋天下夺社稷,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未免太可怕了。”
  “这有什么不对?”毒龙理直气壮他说:“当初朱洪武打江山,还不是利用焚香教白莲会,进行暴民裹胁的手段以造成时势?你以为……”
  “在下以为你助纣为虐,残民以逞,罪该万死。”他忍不住厉声怒吼:“梁剥皮固然不是东西,你更是残忍恶毒的洪水猛兽……”
  毒龙怒不可遏,拔出龙须刺怒吼道:“该死的东西!没有人敢对石某说这种话,不活剥了你,难消心头之恨,毙了你……”
  怒吼声中,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冲到.龙须刺凶猛地点出,灵蛇吐信走中宫无畏地排空切入,罡风骤发,力道如山,三尺六寸的龙须刺加上手臂的长度,威力远届八尺外,任何人也招架不住。
  林彦真力将竭,当然不会愚蠢得与毒龙斗力,他左闪易位避招,乘势切入反击,依然十分灵活,生死关头,他竭泽而渔用上全力,招出乱洒星罗反击毒龙的右胁要害。
  毒龙根本不理会他的剑,顺手一拂,龙须刺以惊人奇速,拂向他的冷虹剑。“铮”一声暴响,兵刃无可避免地接触,双方都快,变招已不可能了。
  林彦的剑向外荡,剑上真力有限,而龙须刺却不怕宝刀宝剑,一崩便开。他心中一懔,一咬牙,强提真力借势左旋,回风拂柳身剑合一再次反击,猛拂毒龙的肩背。
  “高明!”毒龙叫,迅捷地转身挥刺硬接,挣一声兵刃再次接触。
  林彦感到虎口一震,人随凶猛的震撼力斜飘八尺,糟了!
  身躯完全暴露在毒龙的刺下;
  毒龙心中大喜,这小子力竭啦!网中之鱼,何必急于到手?一声狂笑,来一记目中无人的泰山压顶。龙须刺又沉又重,可以当刀棍使用,也可当鞭抽击,这一刺击下,大石头也得炸裂。
  林彦临危不乱,乘势扭身仆倒,拼余力奋身滚转,滚向毒龙脚前,出其不意走险反击,像是用地堂刀法拼老命。
  走险的人有福了,拼命的人有时亦可获得幸运。剑以全速削绞,快速绝伦。毒龙真没料到他用这种拼老命的怪招,本能地向前跃起,身材高大反应没有林彦灵活,前跃应该是避招的最好方法。“嗤”一声怪响,右小腿肚被冷虹剑的锋刃扫过,裤管裂了一条缝,当堂出彩。假使慢一刹那,这条腿算是报销啦!
  林彦远出丈外,火速跃起转身。太阳穴青筋跳动,大汗如雨,虚脱的感觉几乎令他站立不牢。
  “你小子竟用这种恶劣的赖招。”毒龙怒吼:“太爷估高了你啦!纳命。”
  吼声中来势汹汹,一刺袖出。林彦心中叫苦。吃力地左闪右避,招架乏力,连闪七招,退出三四丈外,每一招皆危机,间不容发,险象横生。
  “铮铮!”他又封了两刺,又退了丈余,脚下大乱。
  身后,突传来沉雷似的叱喝:“此路不通,不许退过来。”
  “抽掉他的皮!统领,拆了他的骨。”四周的走狗们兴奋欲狂,大叫着替主子助威。
  “铮铮铮!”又接了三刺,他头晕脑胀踉跄暴退,快要崩溃了。
  “不许插手!”毒龙大喝。
  已叫晚了,惨剧已生。原来林彦身后合围的六名走狗见林彦退到,背部暴露在他们的剑尖前,认为机会来了,不约而同挥剑偷袭。六支剑有先有后,两侧的人当然慢了些。
  林彦行将力竭,但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先天的生命潜能,生死关头,他神力骤生,背后剑气压体,他大吼一声,大旋身剑涌千朵白莲,临危拼命。
  “铮铮……”剑吟震耳,罡风彻骨。
  “啊……”惨号声刺耳,有人体冲出。
  人影急剧分开,三支剑翻滚着飞出三四丈外。
  “呔!”尚未静止的林彦再次怒吼,电虹再闪。
  三个稍晚到一刹那的人中,有两个是崂山双奇,被刚才三同伴中剑的可怖情景所惊,正向后急退,但仍然晚了一步,林彦的第二次狂攻光临,剑涛涌到。
  “哎……”老二徐仲惊叫,滚倒开溜,右上臂裂了一条缝,肩部的三角肌也裂了口,伤得不轻。
  老三徐季稍幸运些,右腿外侧出现一个半寸深的创孔,发狂般侧射两丈外,着地屈膝便倒。
  最后一名走狗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右胁下挨了一剑,直贯内腑。六个人倒了四个半,一个是滚走的。
  这瞬间,抢救不及、怒火焚心的毒龙大吼着:“你该死一万次,打!”
  紫色的电芒破空而飞,稍远些的人无法看到,站在三丈内目力佳的人,仅可看到一丝淡淡的紫芒而已。
  林彦已到了虚脱境地,可怕的晕眩感无情地袭来,浑身力道尽失,唯一可用力的地方是右手的五指头;死死地握牢剑把不会自行松脱,感到天旋地转,呼吸困难,眼前金蝇乱飞。
  “我要崩散了!”他绝望地想,人向前一仆。
  搜屋的人正搜完屋内,正大搜屋外四周,要搜出先前叫“傻瓜”的人,林彦的右方,正是柴门把守人少的方向,那里的人正在搜屋四周。
  灰影来势如电,从柴门内飞射而至,快得不可思议,眨眼间便已到了林彦身旁。
  “我带你走!”灰影低叫,熟练地向下一挫,恰好接住倒下的林彦,肩起林彦从屋侧飞掠,去势如电射星飞。
  两名走狗刚从屋角奔出,大喝道:“什么人……”
  “是我。”怪异的嗓音起自壁间,一座小暗门比狗洞略大些,钻出一个浑身青绿的妖怪,披散着长及腰部的青丝,半掩住面目,脸部还有一条掩住口鼻的绿巾披在外面的宽大罩袍,青绿相间的条纹纵横交错,极为刺眼。但如果伏在草丛中,不留心的人走近也不易发现是人。怪人身材并不高,长而宽的大袖挥,罡风乍起,噗噗两声闷响.分别将两名走狗震飞之外,倒地便七孔流血。
  “快走。我掩护你们。”怪人用他那怪嗓子叫,声音赫然与叫傻瓜的声音一样。
  灰影背着林彦一掠而过,奇快绝伦。林彦并未昏厥。人是清醒的,只是双目视而不见,浑身无法动弹而已。
  “又是兰花香。”他心中暗叫。
  绿袍怪人向侧掠走,向东面的山区撤,口中发出刺耳的鬼啸,宛若星跳丸掷。
  灰影向南奔,三两起落便窜人矮林茂草中冉冉而逝。
  追的人像鸦群,有些追逐灰影,有些狂追绿袍怪人。毒龙却不迫赶,骇然叫:“这是什么陆地飞腾术?”
  一名走狗脱口叫:“追不上了,是无影门的移影换形轻功。
  那绿色的身影好怪,有点像豹窜术。”
  “是这栋宅院的主人,姓葛。”一爪牙惊骇他说:“怪事,他怎么也是练家子?鬼才相信,不会是无影门的弟子吧?”
  “你认识那姓葛的人?”毒龙间。
  “怎不认识?这一带属下曾经前来查问多次,去年万里鹏反叛潜逃藏匿骊山,属下就负责清查这一带地面,所以认识。
  他是个逃户家属,家小三年前逃亡不知去向,北面那一带三百余亩田全充了公,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个老人,每半月须向县衙巡检衙门投验,谁也没料到他竟是个身怀绝学的人。”
  “杨总管。”毒龙大叫。
  正在搜查前面矮林的内堂大总管一剑三绝杨威,大声应赌着飞步而至,欠身抱拳说:“属下在。”
  有一大半走狗都追人去了,附近留下的走狗约有二十余名。这位内堂大总管一剑三绝杨威管的是内堂事,地位虽与外堂大总堂勾魂鬼手相同,但权威并没有勾魂鬼手大,因为升迁赏罚的大权都由毒龙亲掌着,内堂的权责有限。因此,一剑三绝很少在外露脸。
  毒龙激怒得像被踩着尾巴的狗,愤怒地向一剑三绝叫:
  “你给我带两个人先赶回去,叫凌总管立即调动人手;遍搜这一带每一株草木角落,找出姓葛的老狗和那绿衣怪人来,去!”
  “是,属下这就走。”
  “樊兄弟。”毒龙又叫。
  “属下在。”一名爪牙应暗趋前行礼。
  “你不是说无影门已经到了本地吗?”
  “是的,三天前到达的,属下已经呈报给凌大总管了。他们现住在鸿宾客栈。”
  “你和凌总管去查,如果他们有一个姓葛的门人,把他们全捉来给我。”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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