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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的胶东一带,今年年关前后,一反常例,没有下过雪! 即墨城因为这接连的十来个好天,及一件轰动远近的大事,格外的热闹起来! 尤其是穷苦的乡下人,都纷纷的挟老携幼的,往城市赶去,一来想凑这热闹,二来也为着领一份丰富的济账! 因为,城里龙大善人们共有的大少爷,就在这年初三,要举行完婚大典!同时迎娶两个赛似天仙的媳妇儿。 龙大善人一家,在即墨可等如万家生佛,几年来,每届青黄不接的日子,龙家总在各处,设下粥篷,济贫救苦,同时,就是有病有灾,到城里龙七爷的药铺里去,多多少少,施药送钱,总有个接济! 因此之故,附近的百姓,可说没一个未受过龙家恩惠之人。如今,他家的独子——龙大少爷就要娶亲完婚,那受过恩惠的,怎能不暗祷:“上天保佑,大善有后!”而拍手称庆呢? 何况,龙家还早已贴出了告示,为了庆贺公子的大典,新婚三日之内,龙家设下“流水席”,招待乡亲故旧!这还不算,凡是穷苦的亲朋,各于筵后,奉送车马之资,纹银五两。 这是何等的排沏啊?这又是多么宽仁的义举啊? 什么样的人物,能不被之一贴告示感动,而前去贺喜呢? 因此之故,大年初二,那走南往北的,通往即墨的官道,已然是人头攒挤,途为之塞了! 城中,更不用说,有多么的热闹,那喧嚷声,鞭炮声,鼓锣声,到处充盈人耳,人们一个个,穿新衣,戴新帽,喜气洋洋的,双手插在袖里,只要是见了熟人,开口便是:“恭喜发财!”四字一句! 龙府上,更不用提。门里门外,处处张灯结彩,院子里,一树一木,全都用彩纸结上了红花绿叶,故此虽在严冬,乍然望去,仍然是满院的无边春色! 但,这似乎还嫌不够,院子里仍然有忙进忙出的仆人及工人,在忙这弄那,尽其最大的力量,以求尽善尽美! 大厅里,倒是早弄好了! 你看那红漆香案,上设龙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三牲祭品,排满了整整的三张大桌!这是为了过年祭祖所设的! 另外,四周的壁上,挂满了喜帐,斗大的金字写着吉利的祝辞,这是一干亲朋乡绅送的! 此外,天花板,悬挂着五色彩灯,比平常外出一倍有奇,大白天虽不曾点燃,但只看那阵式,便可料定,晚上是多么的辉煌。 一角的大楼梯,与所有的地上,如今已整个腥红地毯,铺盖起来,那鲜艳的色彩,会自然而然的,予人以兴奋的感觉。 二楼,此际已全部改做新房,龙渊的双亲,龙致勇夫妇,已然暂时的迁到老七龙致智所居的楼下,等待着另建新屋! 而龙渊,这当儿暂时也不住在新房里,自从初一,便暂居在招待客人的小花厅,与赛仲连鲁智盘桓一起。 因此,这一栋富丽堂皇的大厅,目前却显得十分寂静,除了几名负责看管的丫头外,并无其他闲人! 几位有病的老人家,都已康复如初! 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喜气扬扬,讨论着龙渊的经商计划,及等待着初三,这具有重大意义的日子! 九位夫人,亦是如此,只是除了老七致智夫人,与龙渊的生母致勇夫人之外,私心里还有点儿不大顺意! 其实,这也非为了别的,只为了娶来的媳妇并不属她,而她们又无能为“渊儿”找来个合适的主儿! 所以,她们各位老姐儿们,逢到了一起,只要是没有致智,致勇两位夫人在座,所谈的总是怎么着再替龙渊讨几个媳妇的事儿! 赛仲连鲁智,虽然身为宾客,可是个最大的忙人,因为他不但参与了筹划婚典,同时也负起了保护龙府的安全,指挥健仆护院,守夜守卫的事宜! 这件事,过去本是叶翔的职责,只因他如今身为亲家翁,在此婚典前夕,须要陪伴他的女儿,故才交在鲁智的肩上! 所幸,金陵八大镖局之中,协同运粮的几位局主,已然赶来参加,那粥马瘟神陆达、入云雕华化,也自动的加入了这一行列! 武夷婆婆、风兰、另一个新娘子秀梅,均已在初一迁出了龙府,暂居于城中最大的一家“昌隆客舍”之中。 龙家在“昌隆”包下了整个的后园,另由门户出入,故此,等如是一所私宅! 一干的下人,亦是在龙家精选出十名丫环,十名健仆,过去伺候,因之这四个人倒过得舒舒服服! 尤其是风兰与秀梅,在龙宅之时,由于身份的关系,处处不便,故此很少接谈! 但自从迁出龙府,由于两个人都是一般的江湖儿女,性情上有许多想类之处,同时又马上便要作一位郎君的新娘,故在一起谈谈说说,互相交换一些武林见闻,江湖逸事,不仅觉不着寂寞,在感情上,反而接近了许多! 只有龙渊,几天来虽然最闲,却也最苦! 因为他此时更是成了众人瞩目的热门人物,走到那里,即使遇不着玩笑似的道贺,也总是免不了那一双双,羡慕、崇敬、以及调弄的目光! 因之,他觉得不堪其扰! 虽然在心中,果然是充满了憧憬与喜悦,但对这世俗的一切,却万分的困扰与烦厌。 另外,在心灵中,云慧的影子,也时时扰乱了他的情绪,因为,他总觉得无论如何,是对不起她的! 他记得,那一晚在七伯之处,吃得半醉,归来房中,目见风兰在座…… 他起初以为是秀梅来为他整理床铺,那知“梅妹”出口,却发现乃是风兰! 风兰虽然是胸襟宽旷的女孩子,了解他的处境,但当时在那种情况之下,仍不免醋劲大发! 龙渊当然十分歉疚!为了慰抚风兰的醋意,便使出撒赖的手段,故意的装作昏迷! 果然,风兰见状,只当他真个醉倒,不仅醋意顿消,反给他一阵轻怜蜜意,龙渊在美人的怀抱之中,如入芳兰之室,竟为之意乱情迷。 于是,在那一晚,在那行礼的前数天,他便占了风兰的一切,同时也给予了他的! 于是,他与风兰,结成了真实的,灵肉合一的夫妻! 在当时,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他觉得自那一刻开始,便算是真真正正的成了个“人”,而不再是一个孩子! 但事后想来,尤其是当他开始讨厌即将举行的繁文缛节之后,他开始后悔,怨恨在以前,为什么苦苦的忍煞住,不肯与云慧结成真实的夫妻了! 他,本该先属于云慧的!云慧对他有救命之恩,有养育之恩,有教导之恩,也有类似的师徒之情! 后来,他们双双倾心,誓偕白首,他为什么不能把握机会,将他的一切,最先交托给云慧呢? 为此,龙渊深深的歉疚着,觉得愧对于可敬可爱的云慧,同时也怨恨着自己,责备着自己,过去的行为,当真愚笨蠢笨之极! 因此,在他的心中,时时总觉得云慧在对他怒目而视,在责备他的不忠不义,有怨恨他白言而无信,在……。 他有时恨不得逃脱开目下的烦扰困境,去寻找云慧,向她认罪,但他能吗?他能毅然离开这钟爱了他的父老慈心,去投奔另一人的怀抱吗? 亲情与私情两相比较。虽然当事者在感情上,可以受到折磨,但总归是亲恩似海,站着赢面! 故此,龙渊他内心之中,虽然感到矛盾与痛苦,但多数的时间,仍然是愉快的,他不得不愉快,在情在里,从表面上观察,他根本是没有值得遗憾的事! 初三终于来临了! 整个的即墨城,似乎已为之疯狂! 龙府的里里外外,更不用提,是多么的热闹! 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贺客来宾,一个个沾上了洋洋的喜意,只要是能站能坐的地方,差不多早已站满了人! 这一来,为府上的执事带来极大的困难,所幸赛仲连鲁智曾经过大风大浪,指挥若定,一见这等情形,顿时派出一对舞龙的队伍,鼓锣喧天的在前面开道。 这二十个人,全是上选精壮的小伙子,年青力壮,一色的青袄青裤,红扎腰,薄底青缎快靴,清爽利落! 龙身上红鳞金甲,闪闪生光,龙头大如磨盘,均以铁片打成,彩缎裹扎!明晃晃的,神态栩栩如生! 龙头前面,是个身着彩缎的大汉,手执着一根长竿,竿头扎上一个彩珠,两个银铃,一经舞动,不仅风声呼呼,而且还铃声震耳,端的是威面八方! 这条龙,辰初打龙家大门口出发,后面的迎亲轿子,也跟着一齐出动! 按规矩,新人坐八抬花红大轿,有八面金色大鼓,以及十六个旌旗随行! 但龙府今儿个不同别的,故此,除了新郎倌儿之外,任啥都增了一倍有奇! 但见那金龙之后,四个开道锣,二个短旗杆,四面绣金花的红旗,中间有“开道”两字,接着十六对展招旌旗,四面“回避”牌,十六对考高把灯,用有二对龙,二对风,金瓜钺,朝天凳,一律是皂衣子服。一共有六十八人! 其后是两顶五子登科的八抬大轿,轿前头十六面圆桌大小金色大鼓,八杆唢呐,每一顶金光耀眼,光彩夺目,八名轿夫,一色青绸灯笼裤,身穿号农。 八个人一律左肩抬杆,一手插腰,一手在甩,一步只迈半步,但见那五子登科的花红轿,四角的垂络流苏,一颤再颤,既稳且快! 两轿之后,又有二轿,之乃是迎“娶亲夫人”坐的,虽然比起前两轿来,稍有逊色,但也非一般可比。 所谓“娶亲夫人”并非是龙家的人,而是龙家请的,上有公婆在堂,中有老伴相陪,下有儿孙绕膝,的“全客人儿”。 在后面,该是新姑爷了! 新姑爷龙渊,这时候打扮得头戴金花,一身簇新的狐鼠皮袍,十字披红,昂然跨下一匹雪白的骏驹,本已英俊挺拔的他,这一来格外的显眼,越凡越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了! 骏驹之后,是七八个手执金凳的壮汉,为的是停轿,垫脚用的! 这一行浩大的队伍,在人声欢呼,锣鼓震天声中,在街上足足游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到达了“昌隆客舍”的后院大门! 花轿抬了进去,停在了当院,龙渊这新郎倌儿,也跟了进去,在院中下骑! 但,时辰未到,新娘的装扮,大约也尚未完成,他站在院子里又一停就是一个时辰! 幸亏,金龙在门外舞个不停,吸引和阻挡了许多观众,院子里不挤也不乱,但许多好奇过了份的,大姑娘、小媳妇,悄悄的溜进来,站在他一丈开外,上下的打量着他,眼中露出羡慕与迷醉的光芒,却令他若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龙渊他虽然已达到寒暑不侵的境界,但在院子里,被人这么看着,也不由得既烦且躁,周身上下,渗出了冷汗。 他暗自解嘲的想,这真比经历一场血战,还要可怕,在血战中,不仅可以尽量发挥,自己的功力潜能,同时在不敌之顷,也可以设法退却! 但,现在,这种场合,等如是只能挨打,非但不能还手,而且连还眼都不能够! 幸好,时间虽慢如蜗牛散步,终究还是在走。 新人上轿的时刻,也终于到了! 一双新人,一式的凤冠霞佩,金光闪闪,五色缤纷,脸庞儿用一块红巾遮住,根本令人分不清谁是谁! 八名丫环,也穿着各色彩缎衫裙,脸儿上,涂指抹粉的,分别扶着新人,上了轿,分立在花轿两旁。 于是,一声和么喝,两串特大号的“百子炮”,同时燃放,震天的锣鼓声中,重又启程! 只是,行列上有了变化,龙渊这位新郎倌,已然被安排到花轿的前面! 花轿之后,又加了二顶,一共四顶大轿,除了“娶亲夫人”之外,又多了两位“送亲的夫人!” 按古礼,来回是不能走一条路! 所以,前头开道的舞龙队,一直往东,竟而由东门出了城! 城外,虽然房屋较少,但人群并不稍减,尤其是一般很少抛头露面的大姑娘们,乍见白马上潇洒绝世的新郎倌,一个个情不自禁的看了迷,全不由主的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跟在后面! 由西门进城,穿过了预先布置的街上,在午时之间,总算是到了龙家的大门口! 大门口万头攒挤,连树上都爬满了人,一见花轿来到,立即,彩声雷动,炮声震耳的闹了起来! 新郎倌在二门下马,按着司仪者的规定,当先步入大厅,站在中央供桌之前的红毯之上。 大厅里欢礼的人,亦有数百,都是些近亲近邻,或是有地位的乡绅。 四周墙壁上,上下两排喜帐,帐下一列红漆大桌,上面摆满了喜礼,嫁装,及一些属于新人的,玉器古玩,金银手饰,绸缎等等的用器,故意陈列出来,给观礼的来宾参观! 但此时,众人只顾得看新人了! 一个个,站着伸长了脖子,等待着新人的出现! 一对新娘,由八名丫环扶着,跚跚的碎步入厅! 虽然,每个新娘的脸上,遮着红巾。但瞧那一身穿戴,宝气珠光,便已引起了此起彼落的“啧啧”称慕! 龙渊站在那儿,真可用“如处针毡”来形容了。 他垂目低头,不敢仰视,但偏偏耳朵不争气,特别灵光,不时听到些闲言闲语。 那些话,当然多数是称赞之词,但其中亦不乏吃不着葡萄的刻薄酸味儿! 他眼看着脚鞋尖,听见那叮当的环佩之声,晓得一对新人,渐渐走近了。 但等了片刻,对面的两边红毯上,却仍是空无一物。 他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烦躁,耳朵里也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之声。 他有点奇怪,同时由于想转于烦躁的情绪,便即倾耳去听。 只听有一苍老而陌生的声音,在叹息之后道:“别提啦,我那位傻侄女自从去年经过了一场风波,就执意要出家练武,她爹就这么一个女儿,那肯放她出家?以为是一时受了刺激,一过些日子就好。谁想送到那尼姑庵里,她竟立即拜了那老师太法缘为师。虽然老师太也说,她非是佛门中人,不肯替她削发,但是她在佛前立誓,决心要练好武艺,如今快一年啦,也没有见她回家去,上门说亲的虽多,又有什么用处?” 另一人道:“三爷,话别这么说,慧姑娘我也见过,当真是一品夫人之相,眼前虽然找不着合适的快婿。一旦绝艺练成,不但成了侠客,更……” 原先那一人不等他说完,又带着伤感的声调道:“什么侠女侠男的,女孩儿家,若是终天舞刀弄棒,什么人还敢来娶?唉……也恨她福薄,若是……唉……别提啦。” 他似有难言之隐,故此中间的许多话,都用叹息来掩替了。 龙渊初入耳,听不明白,但渐渐的心头一震,忽然记起初返家门的住事来。 那时候,众位亲长,就都张罗着为他娶亲,当时五伯母致忠夫人,七伯母致智夫人最是起劲,招惹得一干媒婆,整天上门说媒。 其中有一个唐员外,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十分合适,五、七两位伯母,执意要带他到城外尼姑庵去相亲。 他当时化装,将脸色弄成姜黄,想故意给对方看不中意,自动打消相亲之意。 他这个主意,当时果然发生了一点效果,不料半途杀出了个淫魔来,乘机将唐家大小姐劫持了去。 龙渊设法救回了那位小姐,但为了救人,也曾不避嫌疑的,与她发生过口唇之亲! 事后,他怕再生节外生枝,悄悄的取得父、伯的同意,远去游历,而这一件事,也渐渐地淡忘了。(龙渊与慧珠之事,请见第八、九两章。) 那知事隔一年,此际无意之间,竟听到这么一种消息。 此际龙渊,已大非从前了! 一年来,在外面经过不断的磨练,对事理已然养成了一种明智的推解力。 故此,他一听那两人的对答,虽然是只那几句,他已可以推断出,唐家的慧珠小姐,所以要出家练武,为他的缘故,将占一大半! 皆因,他出手救回唐慧珠,虽则他曾经化装,但可惜中间突然杀出个华山派的弟子虎雄! 他为了洗脱“淫贼”的误会,便请那在场的法缘师太,出面作证。 法缘师太算起来,是他的师伯,在晓得是他之后,果如所请,向虎雄说明了,他并不是淫徒。 但此事有利亦必有弊,那就是法缘师太既然晓得了他的底细,那有不告诉唐慧珠的? 唐慧珠既然晓得他就是救命恩人,则有过唇、吻、肌、肤之亲,又岂能不生回报之心,立誓非他不嫁呢? 其实,若真个论起人品,唐慧珠的虽不如云慧的绝艳,风兰的幽丽,秀梅的妩媚,但却也是千万之选,自另有其独到之处。 与龙渊相匹,虽然稍有逊色,但也只差半筹。 若当日龙渊以本来真面目,与之相见,唐慧珠可能会因这半筹之差,而有些自惭形秽,不堪匹配,而放弃以身报恩的念头。 但坏就坏在,龙渊装成丑陋。 唐慧珠在较优的形容条件下,产生一种“下嫁”的优越之感,而自愿以身相许,屈自承欢。 这一番思想看来颇费纸张,但事实上,在龙渊的脑中,一闪而过,也不过是一对新娘子,由二丈之外,走上红毯的一段时光。 司仪赞礼站起一边,一见新人站定,顿时拉开天生的大嗓门,唱道: “一拜天地……” “二拜爹娘……”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奏乐……礼成……” 龙渊等三个新人,按着唱词,三跪九叩的,拜了天地、后列坐在供案两旁的九对亲长、交互拜罢,由丫环送上来两个红绸中间给个彩球,龙渊合执手中,另一端分由二位新娘子分别执着。 龙渊在前面,由四个执灯的小童前导,一步一停的,牵着两位新娘子,直登楼梯。 细乐声,在一角开始演奏。 厅外的鞭炮,成串的又开始燃放了。 人声虽嘈,却已尽被盖住,观礼的,在知客的招呼下,开始退出,转到西跨院的喜篷子底下,吃酒看戏。 九对老夫妇,一个个喜得合不拢嘴,妇女们眼看着“小渊儿”已成了家,喜欢得过了份,两眼里多半都含了两泡子泪。 他们在新人上楼之后,都纷纷站了起来,去招待客人,同时也陪着客人,上了西跨院。 大厅里,片刻之后,差不多已然走了精光。 剩下来的,只有个健壮的忠仆,担负着接待客人,看管礼品的责任。 因为,目前虽已礼成,但这座大厅,却要接连的开放三天,以供客人参观。 楼上,目前是比较清静的地方。 那上面,除了喜娘丫环之外,并没有什么人。 三位新人,目前是在一间阵设华贵的房子里,两位新娘子,并肩坐在床沿,而新郎站在床前,服从着喜娘的指挥,为他的新娘,取除面巾。 龙渊至此方算是喘过一口气来。 他依言除下一个面巾,目光一闪,正遇着面巾之后,那一双明丽的大眼,她正是风兰。 风兰在上轿之后,一直被红巾罩住了双眼,一切的行动,都有丫环在一边相扶,除了觉得气闷之外,倒不像龙渊似的,感到窘困。 她当然仍能听得见一切的响动,但没有眼睛的帮助,除了觉得嘈杂与不自由,也没有什么喘气不安,羞人答答的感觉。 此际,红巾乍去,目光一接触到龙渊的俊颜,看到他那身披红挂彩的打扮,忍不住嫣然的,几乎笑出声来。 但,转眸间,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看到四周丫环们,含笑睇视的样子,不由得粉颊骤红,笑容顿敛,羞怯怯垂下头去。 龙渊瞥见她这种神态,温柔中娇羞不胜,含情一笑似千言万语,其美无比,霎时间一腔的烦躁,竟为之烟消云散。 他不由为之一呆,直到那丫环们吃吃笑声,传进耳际,方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方才完成了一半。 他迈前一步,伸手取下了另一块红巾,目光到处,只见那秀梅,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入定自省的模样,竟也有一副动人之处! 喜娘此际已指挥着丫环,开始了行动,他们七手八脚的,将一张圆桌,抬到床前,叱咤之间,已然送上来一桌合欢之宴。 喜娘看着龙渊入座和两位新娘一一吃了交杯酒,便算是完了事,道了喜出去了。 丫环们都是龙府上的,经过数天以来察言观色,情知新郎新娘,都是旧识,不但用不着中间搭线,若是在侧伺候,反而令他们不好意思。 因此,一个个落得清闲一下,悄悄的一施眼色,就都一声不响的溜了。 房里剩下来三位新人,起初都有点羞涩,僵持着不肯开口,一忽儿,新郎见已无人在侧,先干“咳”了一声,道:“两位……” 他好久没有说话,嗓子有些干啦,两位……出声,有些变调,因此便住了嘴。 风兰与他顶熟,听见他咳,已然有了笑意,一听他变音相唤,便再也忍耐不住,“嗤”的笑了出来。 秀梅垂头未抬,表面上对一切似均无动于衷,其实,房中每个人一举一动,全都收入耳底。 此际,听见风兰“嗤”声一笑,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他,便一声不响的,站了起来,倒了一杯香茗,默默的送到了龙渊的手中。 龙渊吃了一口,道一声:“谢谢!”转而微笑着,向风兰道:“兰妹妹你笑什么?” 风兰凤目流盼,望望他与秀梅的身上,笑着道:“我啊!觉得咱们都像木偶一样,被人家牵来牵去的不算,还蒙上脸,不让看,真是滑稽……!” 秀梅对于这场婚礼,本来是怀抱着十分诚敬的心意的。此刻被她这么一说,虽不像她,笑出来,却也禁不住微微绽笑。 龙渊瞥见她的笑容,似乎包含了许多许多的言语,与风兰的脆笑大不相同,不由得又是心动,又是诧异。 他此时,心中的不愉快,已完全被面前的一双美人,驱散无余,因此也跟着笑道:“这可有什么法子呢?我们生长在这种家庭里,就得守这种规矩,不过,将来若是……” 他忽然住了口,因为他本想说,将来若是再娶媳妇,他可不愿意再守这些个礼节了。 但,内心一想,目前刚拜堂不多一会,怎好在新夫人面前,提起这种问题便是她们不说什么,自己也终觉得不大对劲。 风兰见他突然住口,纳闷道:“不过什么?渊哥哥你怎么不说啦?” 龙渊摇头道:“没什么!两位想来已饿了吧,快请乘热吃些吧,等一会,有看新娘子的上来,就不好意思再吃了呢。” 秀梅顺从的执起牙筷,风兰却小鼻子一皱,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啦,你想将来和慧姐姐成婚的时候,简单一点,对不对,告诉你,不行。” 秀梅对于云慧之事,已从她的口上得知大概,故此一点也不惊奇,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龙渊却和她一样的奇怪,风兰为何反对简单的婚礼,所以两人都望着她,希望能再说得详细一点。 风兰得意的又道:“这罪我和梅妹都受过啦,慧姐姐怎能偷懒?所以我说不行。” 龙渊道:“那我也受过一次了哇……!” 风兰白他一眼,道:“一次算得了什么?你要想多娶媳妇,不多付一点代价,光想这次似的拾便宜,那怎么成?对不对?梅妹。” 秀梅和龙渊可不太熟,再说她对于龙渊,也存着几分尊敬,故此,风兰最后向她要求支持,她不能说对,也不能表示不对。 她竟嫣然一笑,不置可否,这笑容恍似百花齐放,看得龙渊与风兰,都不禁为之一怔,盯住了她的面庞。 风兰一怔之后,却不由得娇嗔大发,道:“梅妹你到是说啊,光笑有什么用处?” 龙渊忙道:“兰妹你别逼人,她不说话,分明是不支持你的意见,你何必……” 风兰小嘴一嘟,道:“哎啊,渊哥哥你这么就心痛了吗?” 龙渊与秀梅不由脸上一红,而秀梅赶紧发言道:“兰姐姐,我赞成你的意见,要想多享艳福,就得付出代价。” 风兰这才回嗔作喜,转鼓玉掌,道:“好,好,渊哥哥你听见了吗?人家可不领你的情呢。” 她一身凤冠霞佩,扮着新娘,如今却做出这种小女儿态,真是令人好笑。 龙渊与秀梅都不由为之失笑,尤其秀梅那一副忍俊不止的表示,更别有一番动人心魄之态。 风兰瞥见两人的样子,惊觉自己的失态,粉颊一红,小嘴一嘟,只是不服气,螓首一仰,刚说了一句:“你们……” 门外一阵嘻嘻笑声,已然涌进了房来。 风兰赶紧往口,端坐不动,秀梅也同时垂头静坐,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龙渊玉面微红,扭头一瞧,进来的却是数名丫环。 丫环本来在门外窃听着房中的闹戏,不愿进来打扰的,但此际突然发现,女客们已然络绎进厅,就要上楼,因此不得以入房报告。 龙渊一听有人要来,不禁十分着急,他不怕别的,就怕有人闹房。 幸亏下面传上来话,说要请他去西跨园陪客敬酒。 他这才皱着眉头,匆匆的下楼而去。 西跨院十分宽拓,此时是彩蓬高扎。排满了数十桌酒席,尚有一台大戏,在演唱着,虽然无人去听,却显得热闹之极。 他悄悄的在父母伯叔所坐的两厢之间出现,顿时引起了一阵欢呼! 龙致智首先站起来,为他介绍同桌的乡绅,什么吴员外,张员外的,一时也记不清楚。 介绍一毕,致智又招呼赞礼等人,陪着他依着桌次敬酒,同时也嘱咐他们,不要让龙渊喝得太多了。 龙渊表面上满面春风,实在心中叫苦连天,心想看这黑压压一片人潮,不要说每人,就是每桌一杯,也非得吃醉了不可。 他想到醉字突然心中一动,悄声的询问致智伯父道:“我敬两桌之后,就装着醉了不成?” 致智晓得他这个宝贝侄儿的性情,不耐俗礼,想了想,立即面授了一番机宜。 龙渊大喜,果依言随着赞礼等执事,给诸位伯公所坐的九桌,依次敬毕。 再下来,是金陵镖头弼马瘟神陆达,与入云雕华化作陪,陪着几位仕绅。 按礼说主人是应该帮着新郎倌的,那知陆达他生性鲁直,对龙渊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际,逢到他大喜之日,除了尽心尽力的帮忙之外,其高兴的心情,更是无与伦比。 故此,他一见龙渊走了过来,老远里便敞开了大嗓门,哈哈大笑,高声叫嚷道:“龙少爷,新郎倌,来,来,来,且与我陆大个儿干上三碗……” 入云雕华化,一见他如此,心中暗暗埋怨他,不分时候,正待悄悄阻他取闹,却见龙渊,身似行云流水一般的走过来,微微笑道:“陆大哥,华大哥,与诸位乡亲,都辛苦啦,龙某该当敬诸位一杯……” 说着,果真端起了陆达面前的大杯子,一饮而尽。 华化目见龙渊俊脸通红,醉眼水儿汪汪,已有七八分醉意,有由得十分惊奇。 皆因,凡是功力精深之士,多能运气迫住酒气,不令发作,或是运功籍用毛孔或脚底涌穴道,将酒迫出。 但龙渊此际,却分明已然有了七八分醉岂非是大悖常情。 他这么想着,但却又不便出声询问,只好也端起杯子来,陪着干了一杯! 陆达灌了一杯之后,哈哈大笑,连称:“痛快!痛快!”又道:“新郎倌,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龙渊道一声:“好!” 当真又端起杯子来,猛一大口! 那知,众人眼看他此杯饮下正待称赞,那知,龙渊两眼一闭,晃了两晃已然瘫了下去! 华化见状,大吃一惊,上前将龙渊托扶住,对赞礼的道:“公子已然醉倒,后面的我看全免了吧!” 说着,也不待他回话,立即示意怔在一边的陆达,一同扶着新郎,送往内宅而去! 赞礼的也觉愕然,稍停之后,便分别代替新郎,到各桌分致歉意! 众贺客都能体惜新郎之苦,倒也没说什么!一个个开怀畅饮,据案大嚼!这且不提! 且说龙渊,被送入新房之中! 房中一干陪伴女客,参观新房的几位伯母,一见新郎酒醉,扶了回来,都不由又痛又惜! 其中致勇夫人、目前处得上婆母之一,首行忍不住,出声埋怨,诸位客人的恶作剧! 她立即吩咐丫环,将新郎放在新床之上,速调醒酒之汤,同时,又动请诸位女客,暂时回避,让新郎稍事休息! 女客们都知道,龙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大喜的日子,竟被人灌醉实在也说不过去! 因此,都纷纷知趣的告退,一刹时,新房之中,只剩了几个丫头,及二位新娘! 秀梅不知缘故,见新郎醉得人事不醒,不由得大为焦急!此际又众人一走,立即结起身来。吩咐丫环们道:“你们别在这几站着啦!去倒点温水来……。” 丫环应声出去,风兰得空见,回身猛的搔着龙渊的腋下,道:“哗,又来这一套啦!人都走了,还不起来,装得到是满像的,可惜我不相信……” 秀梅见她这般举动,本来不明就理,不禁吃了一惊,那知回头一瞧,榻上的人事不省的新郎,全身一颤,可不真的笑了起来? 她,这才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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