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华山脚下的村子里,这两天游人忽然多了起来。
街东口有一家小酒店,掌柜姓马。平日店里稀稀落落的坐不了几桌,一个人招呼就已足
够。这几天忽见热闹,掌柜转不开来,请了个打杂的小伙计,两个人里里外外还是忙得紧。
这一日时候尚早,酒铺里却已坐了半满。马掌柜才伺候完一桌,在柜台边刚站下来要喘
口气,见小伙计端些盘子杯碗走回来,满脸上全是喜色。马掌柜奇道,“小三子,什么事这
么乐?”小伙计回道,“掌柜你瞧,坐那边桌角的田公子,今儿已是连着第四天来了吧。每
天都是只点上一壶茶,就自己闷坐读书。出手倒真不含糊,一壶茶钱能给的比别人一壶酒钱
还多。”
马掌柜向那边望了一眼,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独自坐在屋角桌旁,不过十几岁年纪,
明眉皓齿,长得甚是清秀。耳旁只听小伙计兀自嘀咕道,“要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长得象
田公子这么俊的。比大姑娘都要好看上几分。”
马掌柜开酒店几十年,阅历丰富,几天来早看出这公子哥样的少年其实是女扮男装,也
不向小伙计点破,只是骂道,“就你话多!看第三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还不快去满上!多
收了银子还想偷懒?”
见伙计嘀咕着走开,马掌柜心里寻思,“女扮男装也这般好看,除了小三这种傻小子,
怕是没几人能瞒得住。大姑娘一人行走江湖,胆气可是不小啊。”
正说话间,忽然门口一阵喧闹,走进来三个人。为首一个中年汉子,满脸红光,长得很
是结实。身旁跟了一个农夫,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那农夫身材矮小,一旁的小孩却是长手
长脚,几乎和那农夫一边高。那汉子一面走一面和农夫说些什么,笑出声来甚是爽朗。那小
孩光头赤足,一脸孩气,左看右瞧跟在后面。
酒铺里的几桌客人见他们进来,都纷纷起身招呼道,“王老哥早!快到这里来陪我们喝
几盅!”“老王今日怎么这么晚才来?”中间最大一桌上的客人显是和来人相熟,早已挪出
空座让与三人。那汉子大咧咧地坐下,连声高叫,“马掌柜来酒!”
坐远了的几桌客人纷纷挪座移近,寒喧问候,一时间酒铺里热闹之极。只有坐在下桌的
一个白衣少年,田公子,和坐在远处屋角的两个汉子这三桌安坐不动。田公子不知何时已将
手上的书放下,端起茶碗漫不经心地向这边看来。眼角中却不觉已蕴了一丝笑意。
待那中年汉子入座饮了两口酒,旁边一个瘦高的老者忙开口道,“王老哥别着急喝酒,
先来给我们再讲讲这‘风清扬一剑镇七雄’的故事啊。”
那汉子哈哈笑道,“哪里有一剑镇七雄?我说的是一剑化七,群雄叹服。可不是以一胜
七的意思啊。赵老哥就是夹缠不清。”
那瘦老者嘿嘿笑了一笑道,“咳,那有啥区别?反正是他赢就是了。我就喜欢听清扬这
孩子出人头地的故事,比自己儿子有出息还乐。他小时候常下山到我屋后来拿果子吃呢。”
那汉子笑道,“难怪我在这一连讲了六天,赵老哥天天都来听。收不来做儿子,招了做
女婿也好呀!你那闺女和风清扬可挺般配啊!”
瘦老者叹道,“哎,清扬本事这么大,怎么也得找个武艺高强,名震江湖的女侠才配得
上他吧!我那丫头哪里轮得上?”
那汉子笑道,“赵老哥说哪里话!你闺女可是咱这儿公认的一朵花,和风清扬又是从小
相熟,我看比什么女侠都强。你老哥赶紧多种点儿果子,风清扬嘴馋,肯定三天两头往你后
院儿跑。”
旁边几人闻言都哈哈大笑。瘦老者嘿嘿乐道,“王老哥就会开我的玩笑。”不远处的那
田公子也跟着笑得甚是甜畅,颊畔露出两个浅窝。笑着笑着忽然有些出神,手托下颏,竟仿
佛有一丝羞涩之意。
那汉子身旁同来的小孩忽然开口道,“王叔赵伯,你们在这里讲五岳比剑的故事都讲好
几天了,想不想换点新鲜的?我昨儿个上山,可瞧见风大哥和他那些师兄们真刀真剑比武
呢。”
众人一听都静了下来,那汉子道,“你又来胡搅了。华山同门练武,哪能让你这小子看
见!”那瘦老者却道,“你听二娃讲呀。他要是瞎编,咱还能听不出来?”旁人也跟道,
“二娃子快讲!”二娃子满脸得意之色,慢慢喝了口水,用手在下巴上抹了抹,煞有介事
道,“这个嘛可就说来话长了。正所谓……”
那汉子一个巴掌扇过去,骂道,“讲就讲了,学你大叔干什么!”
二娃侧头闪开,笑着道,“我好好讲。昨天早上我随我爹上山,给道长们送些干菜。刚
送到大厅口,宋道长就迎了出来,收下菜跟我爹说,‘我们派内今天有要事,胡兄弟把这个
放下就先请回吧。改日我们再登门谢过。真是对不住。’我爹说,‘俺晓得,俺晓得。宋大
侠这么说可是折煞俺了。’拉着我就要下山。我本来上山要找不死不活他们玩,才不肯就走
呢……”
那瘦老者奇道,“不死不活是谁?”二娃道,“是成不忧,丛不弃他们俩呀!他们叫我
没上没下,我就叫他们不死不活。”
众人听他的外号叫没上没下,看看他光头赤脚的样子,倒也颇为贴切,均不觉莞尔。
二娃续道,“我要找他们俩玩,才不走呢。就跟我爹说我得找个地方方便,让他先下山
去了。我偷偷溜进不死不活的屋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等来等去也不见人来,没劲透
了。可我又不敢去练武厅,只好出门去爬那个‘鬼回头’的陡坡,想爬上去再下来,他俩或
许就回来了。”
“爬呀爬的,不知怎么的运气特别好,比平时爬的都高,等我没了力气时,已经到了好
高好高的地方,回头看刚才的房子,就只剩这么一点小了。”说着伸出右手小指尖,在面前
比划了一下。
“陡坡到那里停住,有一片小小的平地。我刚想坐下来歇一歇,忽然听到另一侧有说话
声。我挺奇怪,那一侧明明是悬崖陡壁,怎么会有人?就慢慢爬过去,在崖边探头出去,向
下一看。好家伙,原来在那面陡壁下几丈深的地方,从半山腰伸出很大一面平台,华山派上
上下下都在那里,分站两边,大约就在我趴的位置的正下方。场中心有两个人正在比剑。我
仔细一看,原来是赵道长和霍道长。”
住在华山脚下,大家皆知赵清雷,霍清明在武林中都是侠名远播的高人,但他二人孰强
孰弱,却是从没人知道。一时间众人凝神听讲,有的把酒碗已端到嘴边,都停嘴不喝。
二娃续道,“他们在下面你来我去,斗得很是激烈。我也瞧不清什么剑招,只觉得赵道
长的剑越使越快,几乎要将霍道长的剑缠在里面一般。到后来一片白光闪动,两剑搅在一
起,只听‘砰’的一声,双剑相交,霍道长向后跃开,说道,‘赵师兄承让。’”
旁边那汉子“哦”了一声道,“如此是霍道长胜了。”
二娃道,“我也不晓得。后来从赵道长身后走出一个老者,说道,‘前六场胜负未分,
下面一场,我们这边是风清扬出手,不知气宗如何?’霍道长那边一个老者答道,‘清扬虽
然年少,但近来因奇遇武功大进,在剑宗已是出类拔萃之选。说不得只好让清查再出战一
场。清扬,你待会儿与叶师兄过招之时,不可因儿时之恩而出手有所顾忌。师叔要是看见你
出手藏私,第一个就不饶过你。’王叔,这儿时之恩是怎么回事啊?”
叶清查在十二年前和赵清雷一同将风清扬带回华山之事,二娃并不知晓。而他所说的这
两个老者,乃是当今华山剑宗气宗之首,顾地环与李地岩二人。因身份年岁之故,二娃也从
未见过。那汉子道,“你先往下讲。等会儿王叔再告诉你。”
二娃点头道,“好。风清扬说道,‘清扬不敢,自当全力以赴。’就从后面走到场心,
叶道长也走了过去。风清扬行了个礼说,‘叶师兄指教。’就拔剑和叶道长比了起来。才交
手两招,只听咔喳一声,叶道长手上的剑就被震断了。”
“我正在纳闷叶道长怎么才两招就输了,只听风清扬说道,‘我用冷泉剑占太大的便
宜。咱们换过剑再比。’说着走到台边,把自己手里的剑放下,另取了两支,一支交与叶道
长。叶道长道,‘风师弟好功力。’把断剑扔掉,接过新剑和风清扬又战在一起。过了五六
招,又是咔喳一声,双剑相交。”
“这一回叶道长手中的剑倒是没有断,可是身子却向后退了一步。只听叶道长又赞了一
句,‘风师弟好功力。’二人就再次比试起来。我也看不懂剑招,只觉得他们的比法和赵道
长霍道长的比法有些相似,但风清扬使剑不如刚才赵道长使得快。过了大约几十招,咔喳一
声,叶道长手上的剑又被震断了。”
旁边那汉子骂道,“听了半天,你小子怎么什么也说不上来!风清扬是怎么震断叶道长
的剑的?他们那几十招又是怎么比的?别整天咔喳一声,咔喳一声的!”那瘦老者却听得兴
高采烈,眉飞色舞。远处田公子也是抿嘴轻笑,甚是高兴。
二娃撅嘴道,“我又不懂剑法,也不知道那些招式的名字,你让我怎么说?反正风清扬
没用你整天说的那招一剑化七就是了。”
坐在下桌的白衣少年,半天未发一言,此刻忽然道,“小兄弟,你讲得很好,再继续讲
下去呀!”二娃闻言很是高兴,对那汉子道,“瞧,连这位公子都说我讲得好呢。”那汉子
只好道,“得,那你接着说下面怎么了。”
二娃道,“下面倒是没什么意思了,只是些争吵,不知你们还要不要听。”众人皆道,
“快讲。”二娃咕嘟喝了一大口水,就继续讲了下去。
原来这二娃赶上的,正是华山五年一届同门比武的第六场和第七场。前面六场下来,剑
宗和气宗各胜三局,风清扬与叶清查之战自然就成了胜负的关键。叶清查身为气宗首徒,本
以内力深厚见长,无奈风清扬自从得了天一神功之后,在二代弟子中内力已不做第二人想。
数招下来,就震断了师兄的长剑。
叶清查拾起断剑道,‘风师弟功力远在我上,这次比武又是剑宗胜了。”
气宗众弟子以一局之差落败,都是很感沮丧,闷闷无声。忽然从后面传出一个稚嫩的声
音,“但不知风师叔取胜,是靠剑法还是靠内力赢的?”众人循声一瞧,原来是站在宁清帆
身后的三代弟子岳不群。
叶清查素来喜欢这个小师侄,此刻见他在场上诸多师伯师叔面前出言直询,毫无怯意,
心中不禁暗暗称许他的胆气。温言道,“比武争胜,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你风师叔是剑宗
弟子,又是以真实功夫取胜。没什么可争的。”一旁霍清明却道,“岳师侄虽是童言无忌,
但所言也不无道理。风师弟要不是因为那白得的几十年功力,怎么会一下子武功大进?咱们
两宗相争,胜负无关紧要,争的无非这修气修剑之理。剑宗这般获胜,恐怕自己也有些说不
过去吧!”
剑宗弟子明明已然获胜,听了此话却也觉得不无道理,一时无言以对。顾地环沉吟道,
“不知李师弟以为如何?其实若不是史清风在嵩山受伤未愈,剑宗即便不算上清扬也是稳占
上风…”
李地岩却道,“正如清明适才所言,胜负事小,切磋武学才是真的。顾师兄想必瞧见风
师侄在震开清查的长剑后,一度欲舍内力而纯以剑招取胜。招式虽然玄幻,但不辅以深厚内
力,终是落入歪道,不是清查之敌。他震断叶清查长剑的那一招,是先被清查一式‘无边落
木’裹住,抵挡不得,才落到以内力硬拼的地步。这正说明了修气乃修剑之本,只有以气御
剑,方能发挥剑法的极致。”
顾地环见明明是风清扬为剑宗胜了一场,反而被气宗抓住喋喋不休,心里很是不高兴,
抬高声音道,“李师弟此言差矣!须知剑乃上古所传神兵,纵横转折,变化无穷。咱们之所
以叫华山剑派,就是以剑招致胜之意。内力固然也很重要,但象李师弟这样一味讲求练气而
忽视对剑法的钻研,就可说是舍本求末,轻重不分了。”
他二人身后的弟子见师傅开吵,也不敢插嘴,却私下小声出言争了起来。一时间老对
老,小对小,场上乱作一团。
忽然从山腰远处走来一个老者,一身旧袍,满脸皱纹,身材枯瘦。众人一见他来显是都
对他有些敬畏,不由得放低了声音,连顾地环和李地岩也停了争吵。所过之处众人纷纷向中
间让出一条路来。赵清雷,叶清查等更躬身行礼道,“简师伯好。”
那老者也不理睬,“哼”了一声径直走到场心。顾地环,李地岩二人见师兄剑王来到,
都是大感头疼,知道这师兄平素不喜多言,出口多半是责难之词。
果然剑王皱着眉头,一开口就道,“你们又在作这无谓之争!剑法内力,相辅相成,这
么简单不过的道理,你们怎么如此执迷不悟?”
李地岩道,“剑法内力,的确都很重要,但仍应有个主次之分…”
剑王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道,“没什么主次之分。两者皆是主。”
顾地环虽然一向对剑王忌惮三分,听了此话忍不住出言反驳道,“简师兄此言不然!一
个人时间精力有限,总不能什么都学,什么都精,要拣有用的学,就该勤修剑法。练气修
力,毕竟修的是血肉之躯,不是利剑神兵之敌。”
李地岩却摇头道,“顾师兄此言正说到了剑宗的大忌。你们一味在剑招变化上下功夫,
想以兵刃之长补自身之短,虽不失为一个速成之法,但到了一定程度后就很难再进。需知招
式再奇,剑法再快,若不辅以深厚内力,对付庸手或许管用,遇到真正的高手还是一样会缚
手缚脚。”
顾地环笑道,“不知这些年来剑宗气宗相较,哪宗占了上风?”
李地岩道,“气宗在十年前是全败,五年前就已有了三成胜面。这一回前六场气宗已和
剑宗不相上下。正好今日简师兄在此,看我气宗五年后…”转头忽见剑王呆立当场,目光滞
涩,如中疯邪。
原来剑王听他们相争不下,本是一脸不屑之色。听到李地岩“招式再奇,剑法再快,”
一句,却忽然想起什么,象是被一记重锤敲了一下,目光望向远处,喃喃道,“不辅以内
力,遇到高手,就缚手缚脚么?”
顾地环道,“简师兄…”
剑王好似什么也没听到,兀自喃喃道,“不辅以内力就一定缚手缚脚么?嘿嘿那可也难
说的很了。这世上偏偏就有这么一种剑法,你明知他全无内力,不堪一击,但只要一剑在
握,你就远远不是对手,只有弃剑认输的份。唉!”说着长叹一声,大有凄凉之感。
这一下不但李地岩不信,连顾地环都有些吃惊,道,“师兄,天下真有这样的剑法?”
李地岩插嘴道,“只有故老相传的‘独孤九剑’和‘葵花宝典’这两门武功或许有此威
力,但那只是武林中传说而以,做不得数的。”
剑王一声冷笑道,“传说而以?等你亲眼见过就知道了。嘿!可等你真的见到,那就太
晚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大概想起了旧事,满脸苍凉之意。
众人见他如此,都是不敢作声。隔了一刻,剑王叹道,“我自诩剑气双修,遇到那样的
剑法还不是只有弃剑认输?嗨,你们争你们的剑宗气宗去吧!”说罢摇头,竟离场走了。
二娃一番叙述,虽然不能尽细,众人也听了个大概。下座那白衣少年听得好似痴了一
般,心里只是重复念道,“天下真有这样的剑法?”
过不多时,二娃与王叔赵伯他们一起散了。酒店里渐渐人少,只剩下田公子,白衣少
年,和坐在远处屋角里的那两个汉子。那二人中有一个留一撮小胡子,贼眉鼠眼的汉子向田
公子这边瞟了一眼,把嘴凑到同伴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他同伴也向这边望来,点头回了
一句,二人不怀好意的低声笑了起来。
恰逢此时小伙计端着盘碗出来换茶,那贼眉汉向同伴使了个眼色,从身边掏出个小包,
在桌上拿起一个空杯,飞快的在杯边抹了一圈。那同伴向小伙计招手道,“来添酒了。”小
伙计走将过来,贼眉汉趁他加酒时一个不留神,已将他盘中的茶杯换了过来。
白衣少年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你们在此作恶,撞到我林远图手里那是该着倒
霉。”只是他不清楚这田公子的来路,所以一时不急出手,冷眼静观。
小伙计把茶碗送到田公子桌上,田公子全然不觉有异,照例赏了他四钱银子,伙计高高
兴兴走开。田公子似乎没注意到全屋三人目光都向这边扫来,悠然将那茶碗斟满,端起在嘴
边吹凉,一饮而尽。
那贼眉汉和同伴见轻易得手,脸上都露出笑容。
过了一刻,二人见田公子还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读书,慢慢的再也笑不出来,忍不住换
了个奇怪的眼色。只听田公子向马掌柜道,“掌柜告辞。”竟收起书本起身走了。那贼眉汉
忍耐不住,刚等田公子跨出门槛,就冲到他刚才所坐之处,拿起茶碗细细观瞧。
只听“哇”的一声惨叫,贼眉汉右手伸出四指举到眼前,满脸又不能相信又绝望的表
情,高声叫道,“毒!毒!那贼娘们儿下了毒!师哥快快救我!”他那同伴忙冲了过来,划
口涂药,乱作一团。
白衣少年忍住笑踱过来,看看贼眉汉的气色,知道田公子只是小施惩戒,想起刚才他的
手法,也不由暗暗佩服。在那杯边细细一看,忽然心里一惊,“这姑娘难道竟是南海神尼一
派?”忙向门外追了出去。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