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曦微露,傅破就起身上马,马的伤势似全好了,跳跃如初。
这绿洲上好象并无人烟,傅破本想在这绿洲上驰一圈,可转念一想,若转来转去,
把这马给转晕了认不得回去的路就坏事了,遂作罢。
傅破顺着昨天四人的方向,穿过胡杨林出了绿洲,眼前又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他在
马股上拍了一巴掌,马儿便向前跑起来,希望这马的记性好些,识得归途。
马足足跑了两个多小时,估计有六七十公里,远处终于出现绿洲的踪影,绿影渐渐
扩大,傅破再一次踏上楼兰的土地。
那马一声欢嘶,更是发力奔跑,直到天河边才停下喝水,不远处,正是楼兰王城。
不过傅破首先要回的,还是燕凉城,他的行李还寄放在那里。
傅破正要催马继续前行,却又停下,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皱起眉头。经过了
昨天沙暴的摧残,傅破身上早已没有什么完整的衣服,所剩的只是些布片,连勉强蔽体
都说不上,就这么冲进城去,岂不丢人现眼。
此刻楼兰城门口特别繁忙,不断的有一批批人进入王城,远处又来了十几匹马,为
首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上面端坐着一个锦衣人,傅破眼尖,认出正是赵四海。
傅破心道幸运,忙厚着脸皮拍马迎上前去。
赵四海见一匹马直冲自己而来,马上人衣衫褴褛,满脸沙尘,不由得一愣,一时竟
未认出傅破来。
傅破拱手道:“四海兄。”
赵四海大惊失色,身子晃了晃几乎摔下马来,道:“傅兄,傅兄,你……你没死?”
说着仔细打量傅破。
傅破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赵兄先借我套衣衫穿一穿。”
赵四海待傅破穿戴完毕,问道:“那天清晨起来,有人来宣布说客商中有一人得急
病死去,便是傅兄,尸首据长史府的人说已处理了,当时我们都非常震惊,可此事与长
史府有关,谁都不敢过问,哈,我还道是天忌英才,原来傅兄还活的好好的,可长史
府……”
傅破道:“此事倒确是与长史府有关,那晚……”
赵四海打断道:“既是真与长史府有关,我还是不听为好。”
傅破暗叹赵四海的老到,问:“赵兄这是来王城干什么?”
赵四海奇道:“难道傅兄忘了吗,今天是圣女出嫁之日,哎,我们边走边谈吧,可
莫要错过了。”忽然想起王城里的长史府,目注傅破犹豫道:“傅兄怎么样?”
傅破一笑道:“如此我们就一起进城。”
城门口居然还有人收进城费,每人需一两黄金,这可是一个相当不斐的数目,楼兰
果然不愧是沙漠商都,这么会赚钱,马匹不得带进城去,拴在城外由专人看管。
进了楼兰城,傅破吓了一跳,本很空疏的王城现在挤满了人,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
全是人头,可想而知若进城不须缴这么高的费用,人会更多数倍。那圣女的魅力真是不
同凡响。
所有的人都挤在圣殿的对岸,再过片刻,郑飞鹰将在门外迎候圣女,然后举行盛大
的露天婚礼。
傅破等人来的晚了,被排在外围,商队中几个膀阔腰圆的大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仍是挤不进去,累的气喘吁吁。
赵四海叹道:“若是在这里,恐怕什么都看不到。”
傅破也上前去挤,赵四海劝道:“傅兄身体单薄,还是算了吧。”却不料傅破两手
轻挥,毫不费力的便分开众人,两边的人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不由自主的分开一条路
给傅破。赵四海等人惊讶之余,忙跟在傅破身后,一会儿就到了最前面。
这时宫门大开,一群人鱼贯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郑飞鹰,他并未着红装,而穿
了一身蓝色的武士劲服,倒显得神气十足,但傅破却知此人心地十分恶毒,若有机会,
定要好好报负一下。
在郑飞鹰身后有两人并排而行,都有五六十岁,左边一人身着王服,金发碧目,气
度不凡,想必就是楼兰王,右边一个汉人很是清矍,留着一捋长髯,十分儒雅,眼神顾
盼之间隐有神光。能与楼兰王并行的,除了西域长史还有何人。
再后面则是身着楼兰官服的一班大臣。
郑飞鹰等走过小桥,不等卫士招呼,大家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傅破低下头,不想让
郑飞鹰认出自己。
郑飞鹰等走到人群后端铺满彩缎的空地前停下,目注神殿此时仍紧闭着的门,只等
圣殿后的古钟敲响,圣女便会从住了两年多年圣殿里出来,当她跨过小桥之时,就卸下
了圣女的名号,成为郑飞鹰的妻子,嘹亮的号角声将由一百名武士吹起,铺着彩缎的空
地上将摆起盛宴。
万众期待中,悠扬的钟声终于响起,‘当’,声音绵长不绝,直扣人心,接着又是
两下。
圣殿的门轻轻打开,一个淡雅如仙的女子从里面走出,身着一席青色及地长裙,腰
里用一根紫色带子一束,红棕色的长发披在香肩上,直如画中人,可惜脸上却罩着一层
轻纱,这层轻纱是要留到待会儿由郑飞鹰给她亲自揭下。
众人屏息看着圣女轻移莲步,缓缓走上小桥,不知怎的,众人皆感到圣女身上散发
出淡淡的哀愁。
傅破此时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皆因他立时认出,桥上的圣女正是他曾在第二次
幻象中看到的女子,那个令他魂牵梦绕、却恨此生恐难一见的女子,此刻就在面前。傅
破张开了嘴,终于啊出声来。
圣女听到傅破的声音,竟停了下了,俏生生站在桥上,向发声出看去,而傅破早已
情不自竟的排众而出,两个武士喝斥着上来拉他,却被傅破下意识的双手轻挥,踉跄退
开。
圣女看清傅破的面容,身躯猛然巨震,伸手揭开面纱,露出她倾国倾城的绝色姿容,
人以鲜花来比少女,但鲜花又怎能及她之万一,人以西湖来比西子,可西湖的碧波远山,
又怎及得上她黛眉下淡蓝色的秋泓。
傅破见她玉手揭下面纱,顿时想起幻象中的景象,只不过此时,她手上并无那枚戒
指。
傅破一时福至心灵,朗声道:“我知道了,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一枚戒指,青玉银丝
宝石戒,宝石是蓝宝石。”
圣女的秋水双瞳中流下泪来,颤声道:“你终于还是来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傅破心中柔情激荡,一步步走上前去,他感到眼前的佳人仿佛并非每一次见到,而
是宿命中早已等候千年的恋人。
圣女喃喃道:“你叫、你叫……”
傅破道:“我叫傅破。”
圣女眼睛一亮,似是记起了什么,点头道:“是了,傅破、傅破。”
此时傅破已走上桥头,圣女极自然的靠进他的怀里,傅破鼻中闻到发自圣女身上的
醉人香气,轻轻道:“你叫什么?”
圣女道:“我叫洛星如。”
傅破默念着:洛星如、洛星如。直觉这名字真是非常之熟悉。
此时四周早已一片哗然,郑飞鹰气急败坏地抢上前来,见洛星如与傅破这般亲热,
怒地失去理智,恶狠狠一掌拍向傅破,掌力雄浑,速度奇快。
可惜他掌力再好,速度再快,又怎及得上傅破经历过的沙暴,此刻的傅破,早非几
天前的吴下阿蒙,反手一掌拍出。
两掌相交,傅破固是浑身一震,郑飞鹰更是飞跌开去,气血翻腾,觉得傅破的掌力
沛然莫能敌,比他父亲也毫不相让,一时难受之极,几乎喷出血来,不由得大骇道:
“你是何人。”
傅破把洛星如轻轻推开,转过身来。
郑飞鹰惊道:“傅破。”
傅破哼了一声,道:“正是。”
洛星如小鸟依人般地靠着傅破,道:“他就是楼兰等了数百年的圣人。”
郑飞鹰如受重击,退开几步,脸白如纸。自他第一眼看到傅破就觉此人不祥,没想
到费尽了心机,最后仍然毫无用处。
此刻周围早响起震天的欢呼声,圣人终于出现了。
楼兰王也快步上前来,目中放光,脸涨得通红,显是兴奋之极,道:“好、好,我
族苦候了六百多年之人,终是出现了,果然气宇不非,非同凡响,我代表楼兰全族,向
圣人致礼。”说着便要弯腰施礼。
郑飞鹰一声断喝道:“大王且慢,星如圣女的身份已是昨日之事,今天她已是我的
妻子,有何资格指认圣人。”
周围的人都觉得郑飞鹰在强词夺理,楼兰王也不悦道:“贤侄此言差矣,莫说星如
在今天跨过这桥前还是圣女身份,就算她跨过了桥,也仍能指认圣人,你莫要再多说了,
本王会另找合适之人和你成亲的。”
傅破道:“我有一件关乎楼兰生死存亡的大事,要告诉大王。”
楼兰王道:“哦,圣人敢紧说。”
西域长史也早已把郑飞鹰拉开,此时也道:“愿闻其详。”声音柔和动听。
傅破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狂震,原来昨天在无名绿洲和车师大将密谈之人,就是西
域长史。以西域长史的威势和实力,此时若当众揭露出来,不知会产生怎样的后果,说
不定立刻就有一场大乱,最可能的就是他傅破刚建立的,连自己也不甚相信的圣人身份
将不保。但刚才已夸下海口,怎可再龟缩回去。
楼兰王正看着傅破,等他开口说出有关楼兰生死存亡的大事,西域长史也微笑着看
着傅破,除了眼神中偶露的神光,没有任何异样。
傅破急中生智道:“此事事关重大,不适合在此时此地说出来,待明日清晨,我自
会告诉大王。”
西域长史目注傅破,眼中精光暴涨,傅破暗道此时可不能露任何马角,微笑着朝他
点点头。西域长史目光自傅破脸上移开,低眉垂目,没有说话。
楼兰王虽对傅破所说的‘关乎楼兰生死’的大事极是关心,但也不敢稍稍忤逆这楼
兰王族传说了数百年的圣人的意思,道:“一切皆随圣人。”
楼兰王振臂高呼道:“天不亡我楼兰,圣人已然降临,自此时起,圣人的话就是上
天对我楼兰的指示。”一时间欢呼声更是震天响起。
楼兰王道:“圣人准备住在哪里,要不就住到王宫里吧。”
傅破回头看看洛星如,洛星如正柔情似水的望着他,当下心中一荡。
洛星如道:“我和圣人还是住在圣殿的好,可以少些人打挠。”
傅破出乎意外的一阵惊喜,看看洛星如,却似是说出了一见天经地意的事一样。
楼兰王点头道:“也好,那圣人今日就好好的休息吧。”
郑飞鹰心中愤恨已极,脸上肌肉抽搐,他恋洛星如已久,好不容易盼到今天成婚,
居然被傅破一手破坏,可恨洛星如不知怎的竟对傅破好的如何夫妇,而傅破现在的身份
又是楼兰国至高无上的圣人,以长史府的嚣张,也不敢轻易妄动,只好眼睁睁看着心爱
之人被抢走。
他却不想曾经对傅破做过何等卑鄙无齿之事,活该遭此报应。
西域长史仍是面色不变,向傅破微微一礼道别,便带着郑飞鹰回长史府去了。
傅破望着西域长史远去的背影,暗暗心惊,此人城府之深,为平生仅见,若不是他
独特的声音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怎么也不会猜到他头上去。
旁边一个爽朗的声音道:“原来傅兄真是圣人,可瞒的我们好苦啊。”
傅破转头看,正是赵四海。不过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傅破道:
“赵兄见谅,反正赵兄在楼兰还需待段时日,改日再与赵兄详谈。”
赵四海笑道:“如此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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