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猛如虎

    虎——
    全形似猫,身长约五,六尺,毛色黄褐,夹黑条纹,寒热之地均有,性凶恶,嗜食
人畜,故属猛兽类。
    如此兽,世人都惊之惧之,问世间,谁个不畏猛虎?
    也许,只有一种人不怕虎啖,这种人比虎更凶,比虎更猛!
    然而,世上可真有此等人物?
    抑或,此人根本便是一个疯子?
                  ※               ※                 ※
    “当当”两声,两柄利刃堕到地上,鲜血亦都洒满遍地,像是写下一纸血书。丧家
刀的老大袁京当场惨被分尸,操刀者仅是直接了当的一刀,便已把他从头至脚左右劈开,
力道奇猛,甚至比虎更猛。
    老二袁正更不好过,他虽然未有即时气绝,但胸腹已被刀深深剖开,鲜血从肚破肠
穿处泊泊流出,痛楚迅速蔓延全身,可是他却不能在地上翻滚挣扎,因为,他所有的手
脚已经被砍断!好凶残狠辣疯狂兽性的一刀!
    行凶才早已狂笑奔去,仅余下死状可怖的袁京,和那奄奄一息的袁正在此涉无人烟
的北地上。碧空无情,并未因他俩兄弟的惨遇而生丝毫怜惜,凛凛的北风仍在呼呼怒号
倍添苍凉肃杀。
    袁正在濒死留离之际,脑海再度浮现五年前的一幕……
    那年,他与兄长为孤父仇,不异远涉千里往那究乡僻壤挑战那个人,可惜终为断帅
阻挠。如今回想起来,他俩当初千不该往寻那个人,更万不该在这五年内仍不断追寻他
的下落,今天与那个人狭路相逢,如此收场真是咎由自取!
    然而,他俩兄弟适才遇见的,还算是一个人吗?那根本是一头野兽!
    一阵狂风掠过,遍地的落叶及砂石亦给刮得四处飞扬。在那满天翻飞的砂石败絮当
中,一个小小的身儿冉冉出现。一头柔若蚕丝的长发在风中飘荡,也不知来者是仙是魔?
    他不是仙,也不是魔,他只有一张小而灵秀的脸,和一颗赤热童心。
    那孩子缓缓步至正在气若游丝的袁正身旁,突然俯身审视他的伤势,过了半晌,才
沉吟道:“我又来迟了……果然是傲寒六诀,他怎么越来越疯了?”
    说时语音渐呈凄戚,竟然淌下泪来。
    袁正于昏沉间茫然朝他一瞥,只觉眼前的男孩若一十有一,虽然双目淌泪,却不荏
弱,相反眉目间更隐含一股沉毅气度,正因这股气度,令袁正不禁想起适才向他致命伤
兄弟痛下杀手的那个人,那个人在五年前也有相同的沉毅,相同的气度……
    一念及此,袁正本已苍白无血的脸反趋通红,虚弱地道:“你……你是……他……
的儿子?”
    他放中的“他”,旁人听来未必明白是谁,但那孩子一听便完全领会。他望着袁正
那无可救药的创口,目光满怀怜惜,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正是他的儿子——
聂风。”话声异常柔和。
    袁正的疑问虽得证实,但仍是难以置信地喘息道:“想……不到,那样……的一头……
野兽,竟有一个……如此……的……儿子”他口中的“子”字还未吐出,突然全身一阵
剧烈抽搐,即时命断!
    聂风望着他的尸体,一脸哀怜无奈,这个神情在过去五年中,不时在他脸上涌现,
但他仍未有丝毫麻木,因为他父亲聂人王的出手越来越狠,越来越疯!每一次,都以更
为狠辣的方法来生灵屠杀!
    聂风蹲坐在袁正的尸首旁呆了半晌,刚想起埋葬他两兄弟,蓦地发觉一道血迹向北
延伸,此道血迹点点滴滴,似是聂人王带着雪饮滴血所致,他不由得心神一阵振奋,随
即把袁氏兄弟的尸首埋掉,便迳自向北前进。
                  ※               ※                 ※
    天连着雪,雪连着天,聂风终于来至这位处极北之冰天雪地,眼前一片白皑皑的雪
海,其父聂人王到底栖身何处?
    他这一追已足足追了半月之久,沿途之上,聂风还陆续发现许多林林总总的尸体,
有飞禽,走兽,还有——人!所有尸体的死状皆极为恐怖,看来聂人王已愈杀愈疯,且
还不住的杀!杀!杀!
    他回想起五年前的父亲并非如此,可是自娘亲离去后,父亲竟然性情大变,不单毁
了整个家园,此后更不时狂性磊发,遇人遇兽同样宰杀,有一次更险些宰掉聂风,幸而
在危急关头上他突然回复人性,聂风才不致枉自送了小命!
    聂人王虽然时常陷于疯狂,然而也有不狂的时候,每当他回复人性,总会感到异常
内疚,聂风从他口中得知,原来他们聂家世代都有男丁突然发狂的事例,就像聂人王的
父亲,亦即聂风的祖父,就为经无故变得疯狂,竟然一夜之间屠杀自己全家,少年的聂
人王因远行而幸免于难。而其父亦在杀光家中所有人后自刎身亡。
    这亦是聂人王归隐田园的另一原因!除为了颜盈之外,他知道若自己再浸淫于江湖
仇杀之中,总有一天会像他父亲般狂性大发,故此早日绝迹江湖,便早日少了这分危机。
可惜,最后他仍是逃脱不了发狂的命运,一切都只为一个女子……
    至此,聂风终于明白父亲的苦衷。聂人王始终不愿传授自己刀法,只是强逼自己熟
习冰心诀,全为害怕聂风有天亦会变疯,届时傲寒六诀便会变成滥杀的刀法,所以他宁
可要儿子学冰心诀,好让他在发狂时仍能克已自持,总较滥杀无辜为佳。纵使聂人王从
不传授聂风刀法,但聂人王每不发疯的时候,也会不时练刀,聂风总在旁边观看。聂人
王不以为意,以为不经自己亲身指点便极难学会傲寒六诀,可惜,他太低估了聂风的资
质……
    然而无论如何,聂风能够这样观看聂人王练刀的机会亦甚少,因为聂人王每当思念
颜盈时便会发狂,更会四处狂奔,,聂风总是在其后穷追,两父子如此追追逐逐,浪荡
天涯,聂人王时而疯癫,时而清醒,二人浑浑僵僵便过了数年。
    不过,近一回聂人王发狂的日子历时最久,他竟然疯了一年!这期间更在不停地杀
戮,而每当聂风快将追及他的时候,总给他走脱,他一直这样颠沛流离地从后追寻聂人
王的下落,已经整整一年。
    虽然聂人王杀孽日深,但聂风仍是异常挂念着老父近况。他会否消瘦了?抑或胖了?
还有,他为何越来越疯?究竟他到何时方会停下来?
    如今聂风追至这片茫茫雪地,眼前更是漫天风雪,也不知该往何方寻得聂人王的踪
影?
    然而在迎面袭来的风雪当中,聂风忽然嗅到了一股独特的气味,不由暗忖:“啊!
这味道充满浓烈的血腥与杀气,除了爹外,没有人能散发如此独特的气息!难道……他
就在此附近?”
    当下极目四顾,竟然发现两丈外的一个雪丘下,隐若有个山洞,于是立即奔往洞口,
一边还在嚷道:“爹!”
    谁知刚刚接近洞口,只觉漆黑的洞内有一劲风扑至,聂风的反应亦极为敏捷,霍地
移身,恰恰避过来袭!“刷”的一声,洞口壁上立时划下一道深深的爪痕!
    一道精光从洞中直射而出,这精光异常穷凶极恶,却并不属聂风的爹,而是由一头
壮硕的冰川巨虎双目所发!
    那头巨虎正一步一步踏出洞外,对聂风虎视眈眈,聂风虽有恶兽在前,神色依然不
变,目光中更透发一股刚强不拔之气,似乎无畏于那头冰川巨虎!
    正因他这凛然之气,庞然巨虎也是神为之慑,按爪不动!
    时光仿佛在此刻停顿下来,人和虎仍然如磐石对峙,紧张欲裂……
    蓦地,一道白芒雪丘顶上闪现,聂风抬首一看,不禁一愕!
    那头冰川巨虎见聂风心神一懈,立时发出一声沉雷闷吼,张开血盆大口,直往聂风
噬下,但聂风的反应比它更快,急退数步,便已避过扑势,口是犹自嚷道:“别过来呀!”
话声虽急,却带着无限怜悯之意。
    可惜那头巨虎听不懂聂风的说话,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雪丘上的白芒再度一闪,
一条欣长的身影已自雪丘顶上一跃而下,那人手中还握着一柄白光闪烁的大刀,随着下
跃之冲势,一刀便向那老虎迎头劈下!
    “啪”的一声!斗大的虎头顿被那柄大刀齐颈破下,殷红的鲜血自其头颈外激射而
出,恍若一道赤红匹练,泼满聂风一额一脸,那虎头更一碌碌地滚到雪地上。聂风一呆,
跟着竟然脸露悲戚之色,对着虎头道:“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原来他适才对那头猛虎的一番叫嚷,非是怕其凶猛,只为怕它会被斩杀,才会如此
担心,可惜始终还是救不了它。
    虎血随即流遍雪地,登时在雪上融出一条血路,是抵不住那烘烘的虎血,还是聂风
那颗赤热的心?
    那个持刀汉子仍是背向聂风卓立,他手中的刀仍在滴血!
    好凶的一刀!好狠的一颗汉子心!
    刀是雪饮!人是聂人王!
    聂风怔怔地望着聂人王的背影,纵然瞧不见其容貌,也可感到他的杀气比前更重!
    突然,聂人王把雪饮插在地上,跟着捧起那个虎头,直把虎血往喉头灌下,饮得甚
是痛快!单是此杀虎与饮血之气慨,足叫世人一懔。
    聂风只是皱着双眉不语,他早已习惯此等血腥情景,不过心中却在担忧。
    “想不到不见爹爹一年,他又比前疯了许多,如此下去,真是不堪设想……”
    正自忧烦,忽听聂人王沉声道:“适才你为何要退避,是否害怕那头畜生?”
    聂风见他忽然相同,心神不禁一震,但仍强自镇定地答:“孩儿虽是退开,却并不
是害怕它!”
    “废话!若是无惧,为何要退?”
    “只要爹一出手,巨虎必毙无疑,孩儿又何须害怕?只是……”聂风顿了顿。
    “只是什么?”
    “只是爹爹的刀势犹猛于虎,倘若孩儿不退,恐怕……”
    聂风说以这里,聂人王不待他说罢,先自哈哈狂笑道:“好!为父猛于虎!说得好!
说得好!”
    他说着蓦地回过头为,聂风终于看清楚父亲的脸!
    只见聂人王披头散发,脸上青筋暴现,一双眼睛比虎更凶!比虎更猛!比虎更狠!
    这个就是经历家破后的聂人王!这个就是经历五年痛苦后的聂人王!这个就是经历
无数疯狂杀戮后的聂人王!这个就是真真正正的北饮狂刀——聂人王!
上一页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