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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笨牛打了一个哈欠,伸一下懒腰,无精打采地道:“这一下可清静了,老大,我睡哪儿,累了一天,咱们早点睡吧。” 阿郎赏了他一个爆栗子,道:“睡你的头,晚上要守灵。” “守灵是老大你的事,又不是你爷爷奶奶的干孙子,我要睡觉” “大笨牛,我们是好朋友,我爷爷奶奶就是你的爷爷奶奶,当然要守灵,再噜七八嗦,我就跟你一刀两断。” “好嘛好嘛,守就守,原以为跟着你全是吃香喝辣的好差事,想不到尽受活罪。” 话是这样说,大笨牛还是乖乖地穿好孝衣,陪张小仙一起去二老灵前守灵。 屋外月明星稀,撒下一地银辉。 灵堂内香烟缭绕,一灯如豆,两个大孩子疲劳过度,不知不觉伏在供桌上睡着了。 忽然,有两个夜行人踏月而来。 二人鼻部以上,除双眼外,戴着薄如蝉羽般的面具,额头部位写着“天魔”二字,两旁各有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图案,看着阴森的甚为恐怖。二人身上各背一把宝剑,一为金色,一为银色。 尽管戴着面具,依然约略可以看出二人面目姣好,曲线玲珑,同时步履轻盈飘逸,显然是两个女性。 二人来至近前,脚步故意加重一些,还娇咳了两声。 然而,大笨牛和阿郎睡得极沉,反应全无。 二女四目相望,相视一笑,背金剑的少女举起粉拳,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柔声说道:“两位公子请醒醒。” 两个愣小子终于悠悠醒转,大笨牛睡眼惺松,见来人戴着魔鬼面具,惊得魂不附体,尖声惊叫道:“鬼!鬼!” 张小仙稍好一些,霍地一跃而起,双掌作势欲发,口中吐字阴冷:“三更半夜的,两位又装神扮鬼,想干什么?” 背银剑的少女客客气气地道:“是想打听两个人。” 阿郎简短的吐出一个字:“谁?” 还是银剑少女说道:“一位老先生、一位老太太。” “没有姓名?” “男的可能是神州一奇张静之,女的可能是百花仙子卜乃慧,据说住在七里坡这一带。” “你认识这两位老人家吗?” “不认识。” “莫名其妙,不认识干么要乱找人。” “我们是想找两位老人家查询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是的,我们得到消息,这位老先生老奶奶,十四年前曾收养一个娃娃。”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可否请两位老人家出来说话。” 灵柩早已被阿郎以白布幔隔开,闻言拉开布幔,指着棺材道:“两位老人家己魂归道山。” 金剑少女神色一紧,道:“那个孩子呢?” 张小仙迟疑一下道:“就是我。” 银剑少女躬身道:“小女子银剑使者鬼见愁徐雪梅见过公子。” 金剑少女亦道,“小女子金剑使者玉罗刹冷霜霜见过公子。” 没头没脑,两个黄花大闺女,猛向阿郎行礼请安,直把个张小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的尴尬相。 但他童心未泯,乃小孩心性,当下也如法泡制,拱手作揖,诙谐地道:“小生张小仙,别号阿郎,见过两位姑娘……哼,烦不烦,莫名其妙。” 金剑少女玉罗刹冷霜霜唇间挤出一丝苦笑,道,“公子说笑了,我们宫主有急事相请,请快随小女子走。” 阿郎道:“你们是哪条线上的?” 冷霜霜道,“我们来自天魔宫。” “你们宫主是哪一位?” “天魔女。” “哦,我明白了,就是‘神偷赌仙天魔女’中的那个天魔女?” “是的。” “单听这个名号就够惊人的,不知她人凶不凶?” “我们宫主最是仁慈善良不过。” “哼,没有卖瓜说瓜苦的,你们宫主找我何事?” “见到我们宫主,敝上自会明言。” “我不愿当闷葫芦,现在就要弄明白。” “事关重大,小女子实在不便明言。” “小爷爷我重孝在身,也不便远行、请吧。” 大笨牛补充道,“现在是睡觉的时侯,扰人清醒,将来生孩子一定不长屁股眼儿。” 二女互递一个眼神,心意已通,冷霜霜勉为其难地道,“是关于公子身世的事。” 阿郎身世如谜,闻言心头猛一震,瞪着眼睛说,“天魔女知道我的身世?” “嗯!”冷霜霜颔首点头,没敢多说一字。 张小仙道:“你没有骗我?” 冷霜霜道,“小女子斗胆也不敢骗公子。” 阿郎道,“没骗人就好,否则小心我点你们的‘鬼胎穴’,叫你们……”说着与大笨牛扮了个鬼脸,然后,放下哭丧棒,脱下孝衣,道:“走!” 大笨牛也跟着道:“老大,我也去。” 阿郎道:“你去干么,想去认爹娘?” 大笨牛十分认真地道:“大家都知道,我大笨牛也是一个孤儿,说不定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大少爷。” “得了吧,别吹,你天生是泥鳅命,只配在水沟里混,乖乖的给我留在家里守灵。” “可是,我怕。” “怕什么?” “怕鬼!” “胡说,世间根本没有鬼。” “死人也照样令人头皮发麻。” “放心,张爷爷和张奶奶昨夜托梦给我,他们已上了天国,不再回来了,谁要是给他们守灵,将来一定后福无穷。” “真的?” “煮的呢,再会。” 洛阳城西,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子里,有一栋古宅。 古宅废弃已达二三十年,油漆斑驳,门窗不整,盛传这宅子里闹鬼,是鬼宅。 冷霜霜、徐雪梅却偏偏将张小仙领到这鬼宅来。 还有人到得比他们更早,林荫大道的尽头,古宅高大的门墙外面,青石地板上,停着一顶神秘而又恐怖的轿子。 说轿子恐怖神秘,并不为过,四角镶有四颗明珠,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通体五颜六色,绘着无数长着翅膀,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魔鬼图案。 四名轿夫亦非等闲之辈,从衣着外貌上,张小仙概略可以看出,是一名喇嘛,一名蛮夷酋长,一名番地巫师和一名粗壮的汉子。 轿子的四周,井然有序地站着十一名银剑少女,每人手里提者一盏灯笼,将附近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另有三名金剑少女倚轿而立,甚是威武。 这是天魔宫闻名天下的“天魔轿”,以及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名金剑使者,十二名银剑使者。 金剑使者玉罗刹冷霜霜向前躬身说道,“禀宫主,七里坡的张公子己请到。” “嗯,我知道了。” 银铃似的声音,悦耳动听,令人心旷神怡。 天魔轿内有了动静,两名金剑使者赶忙去掀帘子,一阵幽幽的清香之气传处,步出一位头戴玉冠,身穿宫装,雍容华贵的女子来。虽然同样也戴着一副魔鬼面具,仍然可以看出,年约三十五六,脸部的线条匀称而有魅力,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丽。 只可惜,在眉宇之间,有一股化不开的愤懑、憎恨、杀伐、阴沉、乖戾之气。 不知为什么,也说不出一个道理来,阿郎一见天魔女,就有一种无比的亲切感,宛若似曾相识,故人重逢。 许是彼此惺惺相惜! 许是彼此性味相投? 许是…… 天魔女对阿郎亦印象极佳,流露出一脸的慈祥怜爱之情,一面倾听冷霜霜的报告,一面仔细地打量着张小仙,待玉罗女报告完毕,天魔女和蔼可亲地道:“你叫张小仙,又名阿郎?” 阿郎不假思索地答道:“没错。” “随神州一奇张静之姓张?” “正是如此。” “可知是多大的时侯才由张老前辈收养?” “大概是从呱呱坠地之后不久吧。” “风尘双侠没说是在哪里拾到的?” “不是拾到,而是由三绝婆婆送去的。” “你又是三绝婆婆从何处抱来的?”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为何不问一下三绝婆婆?” “正在设法找她。” “风闻三绝婆婆已退隐江湖了。” “你也认识三绝婆婆?” “闻名己久,未曾谋面。” “天魔女,你找我来,有何贵干?” “想揭开你的身世之谜。” “你知道我的身世?” “也许。” “别打哈哈,请打开窗子说亮话。” 天魔女紧锁的眉头乍然舒展开来,招招手,答非所问地道,“请随本宫主来。” 只见她玉步轻移,香风醉人,姗姗地踏进鬼宅大门。 阿郎、冷霜霜、徐雪梅等人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这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古旧残破的四合院,并无任何特别的地方,奇在四合院的中央,摆着一张比普通方桌大四倍的大石桌,覆以蒙古驼绒厚毯,上面摆着一副比小孩巴掌还要大的特大号麻将牌。 麻将牌系汉白玉琢磨而成,依工精细,匠心独运,每一张牌皆称得上是件艺术品,想来参予牌局的人也必然地位显贵,望重一方了。 牌的重量也不轻,一张牌就有斤把重,益见赌者功力亦颇不凡。 其中三家的牌尚竖立桌上,另一家已推倒,张小仙认得是一副条子一条龙,独缺五条。 五条就摆在旁边,显然是自摸的。 其他的牌则散落中央,多一半仍排列如旧,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垢,无疑,这一局牌在此地已经摆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令人不解的是,四边空空如也,并没有椅子,不知道这局牌参予的人是怎么打的。 张小仙疑云满腹地道,“天魔女,不说在下的身世,带我来参观别人的麻将残局做什么” 打从进入古宅起,天魔女的面色就变得极为幽怨、愤怒,双眸之内充满杀机,闻言如梦初醒,强作笑脸道:“因为你的身世跟这一局豪赌有着不可分的关系。” 阿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惊疑不迭地道:“你说什么,我的身世跟这局豪赌有关?” 天魔女无比郑重地道:“事实确是如此。” 阿郎道:“那就请说下去吧。” 天魔女道:“十五年前,有四个武林人物,在此设局聚赌……” 阿郎打断她的话,道:“等等,这里没有椅子,他们坐哪里?” 天魔女道:“就坐在四合院的四面屋子里。” 张小仙摸起一张牌来掂一掂,道:“这么重,他们如何打?” 天魔女道:“这四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洗牌、掷骰、摸牌,甚至搬风换位,全凭深厚的内家真力遥控行事。” 阿郎以怀疑的口吻道:“可能吗?” 天魔女以行动代替了回答,取身进入厢房,气提丹田,功力行右臂,玉笋似的五指一张一合,立有一张九筒应势离桌,好像牵了一根线一样,飘飞到天魔女手中去。 啪!天魔女复将九筒打出,牌落原位,干净利落,功力如此寻常。 张小仙忍不住道:“好功夫!”说着,也闯进厢房,提气行功,运掌一抓。 好小子,初生之犊不畏虎,竟敢在孔子面前卖文章,鲁班面前耍大斧,牌是抓到手了,只是显得颇为吃力,而又勉强迟缓,阿郎脸上热辣辣地道,“献丑,献丑!” 天魔女却不作如是观:“小仙,依你的年龄而言,能够到这般境界,已是造极登蜂了,如假以时日,必可成为天下武林第一人!” 张小仙晕陶陶地顺着杆子往上爬,自吹自擂道:“我也是这样想,但愿妖魔鬼怪不要扯后腿。” 啪!九简掷回原位,倒是与天魔女的表现不相上下,在风尘双侠的悉心教导下,阿郎确已具有相当深的功力火候。 步出西厢,阿郎吹拂一下牌上的积尘,道:“这么好的麻将牌,又是四个顶尖高手,一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豪赌吧?” 天魔女道:“是一场豪赌,的确史无前例。” “赌什么?黄金?明珠?还是名位?人头?” “赌女人!” “赌女人?” “是的,赌女人!” “女人怎样赌?” “他们事先抓来一名女人,就关在东北角上的房里,大家讲好,玩牌不吃不碰,谁第一个自摸,就可以与那一名女子春风一度。” “想来这一名女子绝非庸脂俗花,山姑村妇了?” “是当时武林中大家一致公认的,天字第一号大美人赛西施秋水寒。” “赛西施秋水寒?以前曾听张奶奶说过,此女风华绝代,天上少有,人间无双。” “卜前辈没有说假话,”天魔女轻叹一声:“怎奈红颜薄命,美色招灾啊。” 阿郎在洛阳混了两年,各行各业都干过,耳濡目染,见多识广,人聪明,学识也不差,比他同年龄的人成熟,懂的事亦多得多,闻言愤愤不已地道:“是谁摘了花蕊,采了嫩芽呢?” “不知道。” “这种事,当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时秋水寒早已被人点了睡穴,昏睡不醒。” “哦!” “这一局牌一共赌了三天三夜,换句话说,可怜的秋水寒遭到这四个恶棍的轮暴。” “混蛋,简直太混蛋了,将来如果被我堵上,非阉了他们不可,后来怎样?” “牌局兴尽而散,四个魔鬼拍拍屁股就走了。” “秋水寒呢?” “第四天悠悠醒来,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她没有去自杀吧?” “秋水寒本来想了此残生,但她不甘心就此含恨而终,决必要报仇,故而忍辱含羞活下来。” “对,有仇不报非君子,这样太便宜这四个王八羔子了。” “但是,没有多久,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十月期满,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 “哦!哦!”阿郎的眼珠子僵住了,张开嘴再也合不拢了。 天魔女情绪激动地道,“秋水寒在昏睡中遭轮暴,恨透了四个恶魔,压根儿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几经考虑,狠下心肠将婴儿弃置分娩的地方。” “秋水寒生孩子的地方在哪里?” “洛阳近郊、距七里坡不远的一座尼姑庵内。” “因此,宫主怀疑我……” “不是怀疑,而是本宫主认为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弃婴!” “不!不!”张小仙大声吼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绝对不相信自己的身世会如此肮脏、可耻、可恨!” “小仙,你此刻的心情,本宫主可以理解。”天魔女一脸肃穆,近乎激情地道,“但是事实总归还是事实,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阿郎断然地道:“我张小仙不可能有这么个卑鄙下流的父亲。” “你可以不要父亲,但不能不要母亲。” “我也不应该有一个丢弃自己孩子的母亲。” “事出有因,情非得已,你应该原谅秋水寒当时的心情与处境。” “喂喂,天魔女,你不要一口吃定我就是那个倒霉蛋好不好?我阿郎不会随便认亲娘的。” “可是本宫主查过,当年从尼姑庵中抱走那个娃娃的是一位老太太。” “是三绝婆婆吗?” “老太太没有留下姓名。” “又是一个糊涂虫,庵中尼姑为何不问。” “老师太一直为此耿耿于怀。” “我的身世取决于三绝婆婆一人,除非她亲口指认,否则……” “小仙,事实如此,真相己昭然若揭,不要再伤你娘的心了,你娘近年来想儿念儿,柔肠寸断,整日以泪洗面。” “你这是触我的霉头,伤我的心,没有具体的证据,请免开尊口!” 他发现天魔宫主双目之中已是热泪盈眶,心情伤痛至极,不由心中一动,张小仙又道:“毫无疑问,你就是那位受害者秋水寒?” 天魔女全身剧烈地颤抖一下,连忙擦干眼泪,矢口否认道:“不是!” “奇柽,既非当事人,这种机密大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是秋水寒亲口告诉我的。” “你们是?” “情同姐妹,誓同生死的朋友。本宫主就是受水寒之托代为寻爱子,并追查当年的那四个恶棍。” “赛西施秋水寒现在何处?” “正在一个秘密所在苦练神功,随时准备取色狼们的身家性命。”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虽然阿郎坚决不肯轻率认秋水寒为娘,但对天魔女却直觉到颇为投缘,微微一笑,道,“抱歉让你失望,不过,我张小仙最恨淫恶之徒,一定会帮你的忙,我的大姐……” 天魔女截口道:“小仙,你不可叫我大姐,本宫主与水寒属姐妹,你应该叫我阿姨才是。” 阿郎调皮地说:“你跟秋水寒是一回事,我们又是另一回事,连老丐仙洪五爷都跟我平辈论文,叫你一声大姐你一点也不吃亏。” 天魔女道,“小仙,你有没有想过,你是秋水寒的孩子……” 阿郎马上道:“我不承认,你要是再乱拉关系,我现在就走。” 天魔女无奈地道:“好,加两个字,你,‘如果’是秋水寒的孩子,我们的辈份就乱了,为防万一,还是叫本宫主阿姨的好。” “阿姨就阿姨,反正只差一点点,不知天魔女阿姨如何称呼?” “阿姨姓秋,名月,与水寒同宗。” “很好,秋天的月亮,又明又亮,跟秋阿姨的人一样美。” “小家伙,你的嘴真甜,人又机灵,精得像只小猴子,难怪你在洛阳城的名声会这么响亮。这样吧,不管你是否是秋水寒的孩子,希望你能多多留意那四个混怅东西。” 张小仙爽快地答应下来,大吹大擂地道:“秋阿姨放心,查案子我是行家,包在我身上了,但是阿郎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天魔女秋月一怔,道:“什么要求?” “希望秋阿姨亲自出马,为张爷爷张奶奶抬棺材。” “抬棺材乃小事一桩,还需要阿姨亲自出马?” “风尘双侠身份不同,抬棺材者也必须是有头有脸的人才够威风。” “阿姨答应你就是。” “如此,咱们一言为定!” 告诉了天魔女确切的出殡时间,阿郎方待告辞,秋月猛冷叱一声:“什么人?” 人随声起,疾逾闪电,仿若一缕轻烟,仅一闪已身在东北门角上的跨院内。 眼前的房间就是秋水寒昔日受辱失身之处,秋月感同身受,怒气冲天,当下飞起一脚,通地一声,两扇木门应声而碎。 有人取来一只灯笼,大家向内望去,卧榻之上赫然睡着两个人。 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己被破门声惊醒,正揉着眼睛往外瞧。 老和尚语无伦次地喊叫道,“不得了,是哪个兔崽子吃错了药,不在家睡大觉,跑来劈人家的门板当柴烧。” 小和尚早就吓作一团,哆嗦道,“师父,这是鬼宅,我看八成是遇上鬼了。” “出来!”秋月的声音好像在下命令。 和尚师徒俩携手而出,当他们看清是天魔宫的人时,老和尚嬉皮笑脸地道,“原来是天魔宫的女娃儿,贫僧闻名已久,怎么,可是没银子住店,也想来鬼宅打地铺?” 天魔女毫不客气地道:“报上名来。” 老和尚道:“金银财宝忘不了,鸡鸭鱼肉少不了,老衲不了。” 邪僧不了,在武林中可是大名鼎鼎的成名人物,为人邪魔歪道,行事拂逆乖张,阿郎细一打量,见他蒜头鼻,三角眼,配上一张大嘴巴,面容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便道:“哦,你就是不了和尚,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难怪江湖上的人叫你邪僧。” 小和尚也自我介绍道:“吃吃喝喝嘴不空,左拥右抱手不空,小僧不空。” 张小仙冷笑道,“我看你应该叫空空,因为你的脑袋瓜子是空的,白痴!” 天魔女秋月玉面一寒,道:“给我拿下!” “是,宫主!” 金剑使者玉罗刹冷霜霜,银剑使者鬼见愁徐雪梅等人齐声应是,一拥而上。别看冷、徐二女貌美如花,对阿郎客客气气,此刻却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而且身手矫健,娇躯一闪,已将邪僧不了师徒围起来,亮出宝剑,准备动手。 邪僧不了阴阳怪气地笑骂道:“慢着慢着,男不和女斗,鸡不和狗斗,凭我老佛爷在江湖上的地位,岂会跟你们几个女娃儿动手,怎么回事?先讲清楚再打也不迟。” 天魔女秋月以审问的口气说道:“本宫主问你,你们师徒来此何事?可是旧地重游?” 邪僧不了道:“什么旧地重游,和尚是第一次来此鬼地方,睡觉。” 天魔女指着外面:“那一桌麻将,看到没有?” “又不是瞎子,不看也得看。” “你可是参予赌局之一?” “和尚两手空空,赌不起,也不会赌。” “十五年前,有一位绝色美女在此被强暴,有没有你的份?”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门弟子,不近女色。” 阿郎破口大骂道:“放臭屁,你是有名的花和尚,半年前我张小仙还亲眼见你去逛窑子,可惜那时候不认识你,没有替你‘声张’罢了。” 邪僧不了道:“冤枉,冤枉,身在佛门,六欲不生,岂会做那败德乱行的苟且事。” 张小仙双眉一皱,忽生一计,神秘兮兮地道:“大和尚,秋水寒这个人你晓得吧?” “晓得。” “貌相如何?” “闭月羞花,美若天仙。” “想不想得到她?” “此话怎讲?” “老实说,十五年前被人强暴的女孩,就是秋水寒,此番寻寻觅觅,是想后续前情,白头偕老,从一而终,据我阿郎所知,秋水寨家财万贯,此事可谓人财两得,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傻蛋二百五才往外推。” “有这么好的事?”不了和尚神采飞扬,话说一半,语气急转:“可惜老僧命薄福浅,难订鸳盟。” 张小仙计谋落空,心头火起,粗俗地道:“奶扔的,你太不识路,敢不敢赌咒,发重誓?” 不了和尚道:“发什么誓咒?” 阿郎道,“跟着我念,皇天在上,我不了和尚在下,十五年前假如我曾参予赌局,永世不得超生!” 小和尚不空道:“张小仙你神气个屁,发誓还不简单,我来。” 阿郎嗤之以鼻道:“一边凉快去,十五年前你还在你妈肚里打太极拳呢,老子要你师父来。” 不了和尚怒不可遏地道:“张小仙,你狂的可以,老衲岂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告辞了!” 了字出口,人已纵起,带着不空向外窜去。 “哪里跑!” “哪里跑!” 霎时,叱声四起,人头攒动,不少人弹身出手截击。 结果,徐雪梅、冷霜霜、张小仙都没有能截住,被他们师徒窜上了房,天魔女功深技高,去势如风也仅仅撕下小和尚的一片僧袍,卒被他们过之夭夭。 这当儿,张小仙才想到,抬棺材的人还少很多,不了和尚正好够资格,当即别过天魔女,尾随追下去。 哪知,不了师徒速度太快,古宅西周都是茂密的树林子,一出鬼宅,便告飞鸿冥冥,只好折返七里坡。 日上三竿,张小仙才回到家。 大笨牛趴在供桌上,在呼呼大睡,一脸傻相,嘴角含笑,还在喃喃地说着梦话:“哈哈,本侠大笨牛,南征北战,天下无敌,在泰山顶上撒一泡尿,一下子就淹死三千人……俺是帮主、教主、门主,兵多将广,高手如云,前拥后护,八面成风……呵呵,哇哇,金钱、美酒、女人,我都有了,比张小仙还多,哇哇、呵呵。” 这小子真绝,一脑子的牛皮经,连做梦都不忘吹牛,真以为自己已当上掌门人,雄视天下了。 阿郎耳闻目睹,笑得他心花怒放,手舞足蹈,也因而使他想到一个逗趣的新点子。 他暗自盘算道:“你少做梦中梦,咱们加演一段火烧屁股的压轴好戏吧。” 他就地取材,点燃金纸,放在大笨牛屁股后面,还故意将他的衣摆拉一拉,就着火苗。 “阿郎,阿郎。” “小仙,小仙。”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外面叫喊,阿郎快步迎出,见是皮蛋和多多,心里好不兴奋,跳起来说道,“你们怎么今天就来了,逃课?” 皮蛋道:“不是逃课,是臭水沟被你气病了,今天放假。” 阿郎得意洋洋地道:“哼,最好多病几天,想找我的麻烦,那是自找苦吃。” 他又拉住多多的手,无限关切地道,“怎么样,没有受委屈吧?” 多多娇柔妩媚地道:“还好,五爷的面子够大,爹狠狠地骂我一顿也就算了,不过看情形他老人家怨忿极深,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看纯纯的苦头也吃够了,见好就收,帮她解了‘鬼胎穴’吧,免得大家以后不方便。” 皮蛋戏谑道:“有什么不方便,是不是怕你老爸作梗,将来不答应你嫁张小仙?” 多多羞得耳根子都红了:“死皮蛋,不许你胡说八道,再口没遮拦,我可要跟你翻脸。” 皮蛋不肯退让,语气中充满挑战的味道,“你不愿意嫁给阿郎当老婆,是不是?好,我介绍阿珠或者阿兰、阿美、阿雀、阿香给他,反正学堂里的女生都患了单相思,差不多都在暗恋小仙,多得是。” 妙语如珠,学堂里女生的名字都被皮蛋搬出来了,多多更加恼怒,左一声“死皮蛋”,右一声“死皮蛋”,抡着拳头猛揍。 “失火了,失火了!” 猛听大笨牛呼天抢地地喊起来,人也跟着跑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提了一桶水就往灵堂冲。 阿郎冲上去抢过水桶道:“哪里失火?” 大笨牛还没有睡醒,吐字不清地道,“灵堂,灵堂失火,老大,我可没有睡觉呵!” 阿郎啐道:“见你的大头鬼,是你自己火烧屁股。” 哗一声,一桶水往大笨牛的屁股上一浇,火势本来就不大,立即应势而熄。 当大家得知起火的原因后,皆笑得直不起腰,大笨牛不甘受愚,将空桶扣在阿郎头上,两个人随即在院子里追逐打闹起来。 打闹过后,阿郎说过跟天魔女相遇的经过,多多面带惊容地道:“小仙,天魔女是武林中第一号女魔头,心狠手辣,武功高强,不论黑道白道,无不惧她三分,你却说她和蔼可亲,美艳动人,还认她做阿姨。” 张小仙道:“是呀,我们谈得很投机,我答应帮她抓色狼,她答应替张爷爷张奶奶抬棺材,这大概就是所谓缘份吧?” 大笨牛口不择言地道:“什么缘份,依我看,秋月就是秋水寒,她八成是把你当成是她的儿子了。” 阿郎闻言大怒,劈面给大笨牛一巴掌,骂道:“闭上你的狗嘴,照你这样说我阿郎岂不变成杂种了!” 大笨牛自知失言,连忙打拱作揖说抱歉,皮蛋道:“小仙,老丐仙是你哥哥,天魔女是你阿姨,这下可乱了,但往后的日子必然越来越好混。” 多多道:“总这样也不是办法,要混一个名堂出来才行。” 阿郎道:“我也是这样想,该搞个名堂出来才对,免得人家说咱们无宗无派,多多,你有何高见?” 多多道:“洪五爷是丐帮的太上帮主,天魔女是天魔宫宫主,咱们也不能太寒酸,得成立一个什么派,在武林中争一席之地,才有面子。” 大笨牛马上举双手赞成:“我完全同意,老大是当然的掌门人,我们都是手下的大侠客,从此南征北讨,打出咱们的天下来。” 林中的情景,他大概还没有完全忘记。 阿郎挺直腰干,意气风发地道:“就这么办,等丧事办完,咱们就举行开山大典,大家都动动脑筋,取一个响亮的名字,一定要响彻云霄,一炮打红。” 听阿郎这样一说,多多、皮蛋、大笨牛都兴奋莫名,真的搔耳弄腮,歪头动起脑筋来。 傍晚,大门之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一共六个人,都是和尚,每人的项间都挂一串比桃核还要大的念珠,袈裟五黄一红,一个个大鼻子、蓝眼睛,脸黑如炭,身材高大,显非中土人氏。 红袈裟的和尚和一名黄袈裟的和尚结伴走进来,黄袈裟和尚单掌一竖,打了一个问讯,客客气气地说:“请问哪一位是张小仙张少侠。” 还从来没人称阿郎为侠客,捧得他晕晕乎乎的,当真摆出一副侠客的派头,端足了架子说:“本侠正是,两位是何方和尚?” 红衣和尚双掌合十地道:“贫僧哈雷西斯·阿巴达。” 阿郎抱拳还礼道:“这么长的姓名,难记又难念,省一省,缩一缩,就叫阿巴达吧。那一位呢?” 黄衣和尚道:“贫僧阿拉费兹·乌拉克。” 阿郎道:“一样的又长又不好念,缩水之后叫你乌拉克啦!敢问两位大师和尚何事相寻?” 红衣和尚阿巴达道:“贫僧是为鬼胎穴,而来!” 阿郎吃惊道:“鬼胎穴!” 乌拉克道:“我们初入洛阳,得知少侠精于‘鬼胎穴’的点法,不知可确有此事。” 张小仙谦虚地道:“精擅谈不上,粗通而已。” 阿巴达望了乌拉克一眼,面露喜色,道:“少侠‘鬼胎穴’的绝技,是何人传授?” “自然是本侠的授业恩师。” “尊师是哪位前辈高人?” “说出来你也不认识。” “也许我们之间源渊非浅。” “听你的口气,似乎对鬼胎穴,的来龙去脉知道得不少?” “实不相瞒,鬼胎穴乃是本门失传的绝技之一。” “你说本门?大门还是小门?”小仙说起玩笑来。 红衣和尚阿巴达道:“少侠说笑了,贫僧是波罗门第二十代掌门。乌克拉是本门总护法。” 多多楞了一下道:“神偷赌仙天魔女,邪僧怪道无情尼,一帮二堡三刀客,再加上不在英雄榜内的少林禅师,本姑娘皆耳熟能详,从未听说过有一个波罗门。” 波罗门主阿巴达笑道:“本门远在天竺,诸位自然不得而知。” 张小仙“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外国和尚,难怪会感觉生疏,想不到你们一口的京腔还蛮地道的。” 总护法乌拉克道:“本门素仰中土文化,世代钻研。” 波罗门主阿巴达道:“达摩禅师诸位知哓吧?” 阿郎如数家珍地道,“晓得,是少林寺的开山祖师。” 波罗门主阿巴达道:“波罗门就是达摩禅师在天竺所建的另一支脉,算年代比少林寺还要早十年呢。” 乌拉克接着道:“少侠,现在总该说出令师的来历了吧?” 阿郎哪来的师父,刚才是临时瞎编的,自然说不出师父来,只得嘻嘻笑道:“刚才是跟两位开玩笑,实则是本侠无师自通,自己研究出来的。” 乌拉克脸色微微一变,道,“少侠此言差矣,想那鬼胎穴等绝技,系本门精英,历经三代钻研,四代补正,方始大功告成,少侠就算是先知先觉,也绝对不可能独自研创出来。” 此话不假,这等旷世绝技,必然其来有因,但阿郎就是不肯说出来,继续胡扯道,“本侠比先知先觉还要高一等,天才超人,当然另当别论。” 阿巴达脸色顿变,语气亦不似早先那样温和,道:“张少侠,是师父所传,请说出尊师大名来,是拾到经典秘笈,就请原物璧还,在可能范围之内本门会给少侠合理的补偿。” 一听到补偿,张小仙马上计上心来,道:“你们说自己在波罗门是什么身份?” 阿巴达道,“老纳是波罗门第二十代的掌门人,乌克拉是总护法。” 张小仙喃喃自语道,“掌门人,总护法,地位都不低,够资格,人数不足,拉两个外国人来凑数也不错。” 阿巴达道,“少侠在说什么?” 张小仙道:“本侠是说,这事我们可以谈谈。” “谈谈?” “也就是和尚为我做一件事,本侠为波罗门做一件事的意思。” “你要本门为少侠做何事?” “小事!”阿郎指一下灵堂里的棺木,“举手之劳,只是想让两位抬一下棺材。” “抬棺材?”阿巴达的眼珠子瞪得跟鸟蛋一样大,“你要本掌门抬棺材?” “一报还一报,本侠答应两位,将有关鬼胎穴绝技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阿巴达帑怒冲冲的道:“波罗门在天竺可是名门正派,你这是存心羞辱本掌门。” 张小仙笑道,“不干就拉倒,别生气,出门在外的,别气坏身体,此处距洛阳不远,到那里正好吃中饭。” 乌克拉一听阿郎下了逐客令,不禁心头火起,挑眉瞪眼道:“张小仙,别不识抬举,须知鬼胎穴等绝技,原本就是本门所有,敝掌门真付一点代价,已是仁至义尽,撕破脸皮,大家都不好看了。” 张小仙天不伯,地不怕,怎会被他唬住,头一昂,道:“撕破脸又怎么样?” 阿巴达道:“有师父就说出来,是秘笈就交出来,如若不然,休怪本门要以最严厉的手段对付你。” 张小仙摩拳擦掌地道:“想打架是不是?” 乌克拉道:“要你血流五步,命归九幽!” 阿郎脸一沉,道,“喝!他妈的,到中原来逞强,那就试试吧!” 只见他拆下一条桌子腿,照准乌克拉的秃脑袋,猛力砸去。 远来的和尚会念经,远来的番僧也不是脓包,不闪不避,砰一声,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 邪门,一棍打下,毫无痛苦反应,身躯纹丝未动。反而将木棍弹了起来,就好像打到铁盔铜器上一样。 阿郎道:“和尚好棒的铁头功。” 乌克拉存心炫耀,期望收到不战而克的功效,道:“少侠不妨再打两下,贫僧愿让你三招。” “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该和尚出手了,中原侠士,不占外国番僧的便宜。” “贫僧年长,理当礼让,免得落人以老欺小的口实。” “出手吧!本侠年少,身强力壮,也免得别人取笑我以强凌弱!” “小娃儿好利的一张刀子嘴,好,接招!” 乌克拉单掌一竖,人走中宫,脚踩七星,呼!一掌当胸拍下。 阿郎好大的胆子,稳立如故,挺起胸膛来接。 皮蛋、多多、大笨牛可吓坏了,同声叫道:“阿郎,别逞英雄。” 三人之中,只有多多身手不凡,方欲出手相助,场中怪事却发生了。乌克拉蒲团似的大黑掌正中阿郎胸膛,吃亏的却不是张小仙。 原来阿郎全身各处皆藏有各种机关暗器,系暗器天下第一的三绝婆婆亲自传授,早在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会打飞刀,掷袖箭。 也活该乌克拉倒霉,一掌尚未打实,阿郎以胸肌的力量逼射出一枚“霸王钉”,正好贯穿了乌克拉手掌,痛得他哇哇怪叫,倒退了三四步。 乌克拉呜哇大吼道,“好小子,你竟敢用暗器伤我,更加饶你不得!” 乌克拉拔去掌上的“霸王钉”,双掌齐出,上取头额颈项,下取心胸两肋,定要置阿郎于死地。 可是乌克拉挟雷霆万钧之势攻到时,竟然不见了阿郎,阿巴达旁观者清,刚刚惊叫了一声:“你也会本门失传的迷踪步法?” 还来不及出手救援,阿郎已如游魂般至乌克拉身后,也不知他怎么一弄,乌克拉便如木头人似的杵在原地不动了。 “接招!” 阿巴达大吼一声,双掌向小仙拍下。眼看小仙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突然来一式“懒驴打滚”,滚到阿巴达身旁去,蓦地飞起一脚猛一踹,只听阿巴达闷哼一声,与乌克拉如出一辙,也僵在那里不动了。 张小仙好不神气,得意地道,“狗熊一个,知道你爸会‘迷踪步’,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哼!” 门外的四名番僧一见大骇,纷纷闯入想要打群架,被阿郎一声狮子吼给震住了,道,“不要动,谁要是敢再向前一步,我就叫你们的掌门死无葬身之地!” 投鼠忌器,番僧不听也得听,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大笨牛鼓掌道:“哇哇!老大就是老大!两三下就把这和尚结制住了,真棒!” 阿郎志得意满地道:“等一下喊,好戏还在后头呢。” 只见阿郎拿起阿巴达的手掌,在乌克拉脸上打了一巴掌,又拉住乌克拉的拳头,在阿巴达身上打了一拳。 霎时,两个番僧像是没有大脑的机器人,你一拳,我一拳,就这样面对面地打起来。 多多是行家,道,“小仙,我原以为你是点了他们的‘麻穴’,现在看起来根本不是。” 阿郎道:“算你识货,是‘疯狂穴’没有外力刺激还好,一旦进到攻击,便会全力反击,直到力尽而死。” 皮蛋道:“你有这么厉害的招数,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 阿郎笑眯眯地道:“有些东西该保留的时侯,就要保留,免得让人看透,况且谦虚也是一种美徳。” 多多嗤之以鼻,“算了吧,你还懂谦虚,不吹牛就已经不错了。” 这话一点不假,因为点“鬼胎穴”、“疯狂穴”,与“迷踪步”的绝技,阿郎是在完全秘密的情况下练成的,一直没告诉张静之夫妇,自亦不敢轻易施展,多多等人自然无从得知。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阿巴达与乌克拉一阵对打,已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四名黄衣番僧中的一个,以乞怜的语气道:“张少侠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们门主和总护法吧。” 张小仙道,“我本来就不想为难他们,是他们自己太不上路。” 番僧道:“差不多了,现在敝门主一定会答应少侠的要求的。” 阿郎沉吟一下道:“嗯,我看也是时候了。” 于是,先点了二人的“麻穴”,然后才解开“疯狂穴”。 乌克拉和阿巴达恶斗停止了,身子还是不能动,但言语则无碍。 阿郎道:“怎么样?掌门人,可要收回成命,改变主意?” 阿巴达迟疑少顷,慨然一叹道:“阴沟里翻船,本门主认栽,答应你的要求就是。” “不要勉强,勉强就没有意思了。” “是本门主心甘情愿。” “你们俩情愿抬棺材?不再认为是一种羞辱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等我爷爷奶奶下葬后,本侠才会履行承诺。” “但愿张少侠不要食言。” “本侠喜欢吃肉不吃盐(言)!” 张小仙解开他们的穴道,说明丧葬的日期,哈雷西斯·阿巴达与阿拉费兹·乌克拉倒也安份,像是斗败的公鸡,领着四名番僧,垂头丧气地走了。 七里坡对面,一个山洼子的上方,王大叔正督促工人修筑坟墓。 前有小溪,后有高山,风景地理都不错,张小仙一到,王大叔立即说道:“小仙,这个地方风水绝佳,是龙脉,二老葬在这里,你们张家一定后福无穷。” 张小仙心说:“真是活见鬼,我又不是张家的人,八杆子也打不到。” 嘴里边却说的是另外一件事:“王大叔,后天就要安葬,来得及吧?” 王大叔道:“来得及,不会误事的,打好之后保证是咱七里坡最好的一座坟墓,二老总算没有白疼你,你也算得上一个孝顺的孩子了。” 阿郎巡视了一会儿,步下山坡。半路上,让伊川县的捕头开碑手陈大器给拦住了,开口就说:“神州一奇张静之家住哪儿?” 张小仙一愣,伸手指道:“就是那一家。” 陈捕头未多言,招呼另两名捕快放步就走。 阿郎觉得不对劲,追上去问道:“三位找张家做什么,可是替县太爷送挽幛奠仪来的?”他想得真美。 开碑手陈大器边走边道:“老夫伊川县捕头陈大器,人称开碑手,是奉命来抓人的。” “抓人?抓谁?” “抓一个叫张小仙的小混混。” “这个混小子犯案了?” “有两个人在县衙里告了他一状。” “是哪一位?” “一个是大刀钱四海。” “又是这个老混蛋,软的不成来硬的,武的不成又来文的。”阿郎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道:“小仙又捅了什么漏子?” “钱大侠告他诱拐钱家的小女儿多多,又以邪术致令大女儿纯纯身怀六甲。” “另一位原告又是何人?” “是洛阳鸿儒学堂的仇老夫子。” “罪状呢?” “目无师长,大闹学堂。”开碑手陈大器说到这里,忽然改口说道:“你可认识小仙吧?” 阿郎道:“认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陈大器道:“那就请小友带我们去吧。” 阿郎眸中闪过一道极其狡黠诡秘的神采,道:“陈捕头不必去了,小仙不在。” 陈捕头愕然止步道:“不在,到哪里去了?” “进城了。” “进城作甚?” “小仙亲口告诉我,说他受了委屈,要去告状。” “告谁的状?什么事?” “小仙没有说,不过看样子很难过,也很气愤就是了,三位请回衙复命吧!” “不行,既然来了,好歹也得到张家跑一趟。” 已至大门外十丈远近,张小仙戟指说,“也好,张家己到,三位请进,小民先走了。” 不待陈捕头首肯,阿郎便自匆匆离去。 张小仙哪里也没有去,直奔伊川县城。 进得城来,买了两个夹肉烧饼,一面吃,一面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托见前面的小土地庙前人群熙熙攘攘。走近前去,见神龙面前,摆着一个宽约一尺,高约七寸,四寸厚薄,上宽下窄中空的大香炉。 香炉通体呈墨黑色,正面写着三行共十五个金色的字是“里七步,外九步,七步里面有个金香炉。” 土地庙的四周围了不少人,大伙儿指手画脚,议论纷纷有的人更在以香炉为中心,向外走七步,再向内走七步,就在这十四步的范围内开始翻土挖掘。 张小仙笑骂到,“笨啊,笨啊,怎么天下都有大笨牛!” 他身有急事,无暇久留,不屑地扫视全场一眼,迈开大步径自来到伊川县衙。 行门外有一面大鼓,阿郎知道是专为蒙受冤屈的人而设。 便拿起鼓槌,嗵!嗵!嗵!一阵狂擂,接着扯开嗓门喊道:“冤枉啊!冤枉啊!” 他内力充沛,声如洪钟,早已惊动伊川县衙,才喊到第三遍,街门内便出来两名捕快,将他带至大堂之上。 事出突然,两班衙役尚未站好,连“威武”的堂威都来不及,县大爷严如川理好官服便开始问案,“击鼓鸣冤的人可是你?” 阿郎泪流满面,楚楚堪怜地道:“正是小民,冤枉,冤枉啊!大人明镜高悬,请主持正义,替小民作主,救救尚未出世的小生命吧!” 张小仙声泪俱下,唱做俱佳,说着说着,终至泣不成声。 阿郎演技精湛,入木三分,连两旁衙役皆深受其感,跟着他淌眼泪。 县太爷严如川也被传染了,以同情的语调道:“不要激动,慢慢地说,你究竟有何冤屈?” 张小仙表演逼真地道,“小民那身杯六甲,即将临盆生产的妻子被人拐跑了。” 严知县仔细打量一下阿郎,道:“你小小年纪,就已经娶有妻室?” 阿郎道:“小民已年过二十,只是长着一个娃娃脸,请大人明鉴!” “是谁拐走了你的妻子?” “是小民嫌贫爱富、狠心而又无情的老丈人。” “你老丈人又是哪一位?” “小民的老丈人是洛阳城的地痞,武林中的恶霸,绿林道上的匪头,小民不敢说。” “你但说无妨,本县为你作主,不要怕。” “大人,你说话可算数,要为小民主持公道,讨回苦命的妻子,并且保护小民全家的安全!” “大堂之上没有戏言,你放心地说吧。” “小民的老泰山就是大刀钱四海。” 严知县呆怔一下,心忖:“怪哉,钱四海告人拐骗女儿,是原告,怎么又有人告他拐骗老婆,变成被告了,这是什么道理?” 沉思俄顷,心知传来钱四海,便可见分晓,于是下命道:“传钱四海父女。” 一名衙役领命而去。 早在这片刻之前,捕头开碑手陈大器等三人已返回县衙,就站立在大堂一侧。 多多、皮蛋、大笨牛也跟来了,他们得知伊川县要捉拿张小仙,心下着急,辗转打听,始知阿郎行踪,故也来此旁听,想亲眼看看他又要耍什么古怪刁钻的新花样了,如何将被告变成原告,来打这场糊涂官司。 严知县发现了陈大器,道:“陈捕头,人犯可曾抓到?” 开碑手陈大器,道:“人犯张小仙不在七里坡,据闻已来县衙告状。” 张小仙马上装出一副惊惶失色,莫可名状的可怜相,声嘶力竭地呼喊道:“天啊,居然有人趁火打动,落井下石,想必一定有恶人先告状,诬谄小民,大人公正廉明,务必要替无辜受屈的小民申冤哪。” 假戏真做,感人肺腑,令人拍案叫绝,多多、皮蛋、大笨牛又发现阿郎的另一种才华,原来他还是一把演戏的好手。 钱四海父女已传到,钱纯纯的肚皮此刻已腹大如鼓,与将要分娩的孕妇一般无二,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煞是滑稽,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处此境况,实在窘迫已极。 多多反应不慢,皮蛋和大笨牛合作无间,做了一道肉屏风,将她挡住。 仇人见面一分外眼红,大刀钱四海恶狠狠地瞪了阿郎一眼,对严知县道:“严大人,以妖术陷害小女纯纯的就是这个小恶棍。” 伊川县令严如川咳了一声,道,“可是,张小仙现在告你拐骗他的老婆。” 钱四海如遭重击,满面惊愕地道,“这个小恶棍告我拐骗他的老婆?” “我”与“他”两个字声音特别大,显然气愤到了极点。 阿郎是个鬼精灵,他采用装熊的手段哀伤而又凄楚地道:“爸爸,已经闹到衙门来了,你老人家又何必再装糊涂,说假话。” 钱四海的肚皮都要被他气破了,恨声说道:“混帐东西,谁是你的岳父,你地妻子又是谁?” 张小仙望着高高在上的严知县,道:“大人,您是明白人,听到没有,小民的老丈人拐走我的老婆不算,现在连小民做女婿的身份也给夺去了,真是人心大变,大变人心哪。” 钱四海暴跳如雷地道:“小杂种,你口口声声说纯纯是你的妻子,有什么证据?” 张小仙指着纯纯的大肚皮,道:“严大人,你听听,你瞧瞧,肚子都大了,还要什么证据,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钱四海须发怒张,向严知县道:“草民早已向大人禀明,小女所以腹大如鼓,是被这个小恶棍以邪术点了‘鬼胎穴’,务请明查深究,治他应得之罪。” 知县大老爷来不及开口,张小仙便抢先说道:“大人,这是欲加之罪,空穴来风。纯纯是小民用大花轿,吹吹打打地抬进门来的结发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张家的骨肉,哪来的邪术,大人不妨查问一下,陈捕头和小民的岳父大人都是见多识广的武林高手,他们知不知道有‘鬼胎’之穴,如有此穴他们会不会点?” 这话俱在情理之中,严如川频频颌首称善,问钱四海,“这话你都听到了,钱大侠你怎么说?” 大刀钱四海道:“草民不知道,也不会点。” 严知县又问陈大器:“陈捕头,你知道有‘鬼胎穴’这回事吗?” 开碑手陈大器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大人的话,属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钱四海眼看大势不妙,忙道:“大人,别听信他的胡言乱语,小女若是恶棍妻室,怎会不长住张家,而要住在我们钱家?” 严知县笑道,“这正是张小仙告你的症结所在,他告你诱拐他的妻子离家出走。” 张小仙逮住机会,猛拍严如川的马屁,“大人果不愧是有名的青天大老爷,处事明断,公正无私,请速判他还我妻室。” 此时羞得钱纯纯无地自容,皮蛋、大笨牛却在暗中叫好,大刀钱四海气极败坏地道:“大人,请勿听信小恶棍一面之词,小女纯纯还有话说。” 张小仙岂肯给她说话的机会,道:“大人,小民的妻室被她父亲扶持,已失去自由,不论说词如何,一概不足采信。” 钱纯纯父女张口欲言,伊川县令严如川摇着手,作阻止状,笑容可掬地道:“好了不必再说,事情已经非常明白,虽然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本县还是不得不判。钱纯纯应回归张家,如果钱大侠爱女情深,多盘桓几日亦无不可,但切勿嫌贫爱富,依本县看,张小仙颖慧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案子己判,再无翻案可能,钱家父女气破了肚皮也没有用,只好自认晦气,怒火满腔离县衙而去。 此刻,张小仙道,“谢谢青天大老爷成全,小民有生之年都会感念你的大恩大德的。县老爷如果没有别的教诲,小仙想就此告退,因为先祖父祖母尚停灵在堂……” 严知县道,“且慢,你的案子尚未了结!” 阿郎道:“尚有何案来了?” 严如川道:“洛阳鸿儒学堂的仇老夫子告你目无师长,大闹学堂。” 阿郎呆了一下,暗想:“糟了,严如川是臭水沟的大舅子,这一回不死也会脱层皮。” 于是,便硬着头皮说道:“青天大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单听仇老师一个人的话,小民年幼无知,又贪玩好动,冒犯或顶撞老师的事是有的,但是,小民深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说什么也不敢目无师长,以下犯上,请老大爷明鉴。” 严知县面无表情地道:“张小仙,那首烟有刺激性的歪诗,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阿郎连忙否认道,“不,小民是从一本小说里抄来的。” “那‘当而不而,不当而而而’也是抄的吗?” “这……是小民临时胡言乱编的。” “说得很好,编的不错。”严如川笑容满面地道:“立意非常贴切,连仇老夫子自己都在本县面前夸赞你的才华,可惜没有全部用在正途上。” “县老爷教训的是,小民知错。” “光知错还不够,本县要你亲自向仇老夫子当面道歉,同时本县也想考较一下你的文才。” “怎么考?” “对对子。” “对对子?” “没错,本县出一副上联,你对下联。” 雷大雨小,雨过天晴,阿郎总算松了一口气,脑中灵光一闪:他又想了一个新的妙点子道:“县太爷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伊川县令严如川很喜欢这个伶牙利齿,胆识过人的顽童。闻言微微一笑道:“如何打赌?” 阿郎道:“小民如果对的工整贴切,希望大人与那位捕头陈大叔,能帮忙做一件事情。” “是什么事?” “替小民死去的爷爷奶奶抬抬棺材。” “要是对的不够工整贴切呢?” “小民除向仇老师负荆请罪外,还自愿在老夫子家里做三个月苦工。” 大笨牛一闻此言,心情大为紧张起来,暗道:“死小仙,没事找事,竟敢跟县太爷比学问,你如果去臭水沟家做苦工我怎么办,我看你这纯粹是自讨苦吃。” 多多、皮蛋向样为阿郎担优不已,认为小仙赢严知县的机会不大,此举无异冒险,反而希望县老爷能够一口回绝。 孰料,严知县却为阿郎的豪情所感动,毫不犹豫地说道:“本县答应你!” 张小仙转对开碑手陈大器道:“陈捕头意下如何?” 县太爷都答应了,陈大器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当即一口应允下来。 张小仙暗自窃再不迭,一本正经地道:“请大人出上联吧。” 严知县坐在大堂之上,一阵沉思之后,振笔疾书,很快便将上联写好了,只见一张宣纸上写着:“为官不易须处处打点方可左右逢源步步高。” 写的是官场百态,宦途登龙术。 “处处”“左右”“步步”这六个字都不好对,而且整句意思要联贯,对仗又要工整贴切实为不易。 张小仙坐在师爷桌前,歪着头,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慢慢地推敲,悠哉游哉一点也不紧张。 倒是多多、皮蛋、大笨牛紧张得要死,急得团团乱转。 然而,这种事又不是打群架,凭的是真本事,硬功夫,他们根本帮不上忙。 牛皮不是吹的,阿郎敢向严知县挑战,果然有恃无恐,寻思未久,便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下,“为赌更难须时时留意方可上下吃碰把把和。” 写的是赌场百态,麻将发财术。 “处处对时时”“左右对上下”“步步对把把”整句意思联贯,无懈可击,堪称工整而又贴切,连严知县这位大行家都赞不绝口,连连击掌叫好。 于是,张小仙便在多多、皮蛋、大笨牛的欢呼声中前呼后拥的,踏着英雄的步子,以全胜的姿态,抬头挺胸地离开伊川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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