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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分别在朴国舅两侧落座,红衣喇嘛居左,形貌狼琐的届右方上首,看来地位甚高,朴国舅说道:“诸位辛苦了几日,本来不当惊动,但本爵胸中之气难消,只好再劳动诸位”六人听了这话,都惊得一齐起身。 形貌偎琐的中年汉子说道:“朴国舅岂能受人闲气,这宗事便请明示。”红衣喇嘛说道:“权先生说得是,不知是谁如此大胆!朴国舅摆摆手,众人重复落坐,才道:“是个年轻愚笨之人。本人虽是样样比他强胜,但仍然博取不到云秋心姑娘的芳心。”众人听了,这才明白他受的是情场恶气,都暗暗放心。步崧说道:“国舅爷说的,想来就是裴淳那小子,只不知他目下在什么地方”朴国舅说道:“他就在楼上与云姑娘晤面说话”马延道:“国舅爷明知云姑娘喜欢他,怎的让他们见面?” 朴国舅说道:“本爵先前以为有几天时间得以接近玉人,定能扭转她的心意,哪知今日三面相对,便比出深浅厚薄了。” 红衣喇嘛大怒说道:“既是如此,容他不得”众人都齐齐附和,只有那姓权的中年人闭起三角眼,不声不响。枯瘦老者嘴巴一张,砰的一声喷出一股火焰。火光虽是即隐,但众人都感到一阵炙热之气。 朴国舅笑道:“裴淳的武功果然有出类拔荤之能。但诸位若是一同出手,逼他无法突围,再由我高丽国金元山老师,施展独步天下的火器,谅他难逃尸骨化灰之危。”说着向众人拱拱手,众人都纷纷辞出,取备兵刃等物。 座中只剩下朴国舅和姓权的两人,朴国舅说道:“权衡先生向来是本爷智羹,独留此地,想必有所指教。” 权衡微微一笑,缓缓道:“国舅爷若是仅仅要取裴淳一命,何须如此惊扰,但须传令下去,他们几位自然就能办到,可见得国舅爷心中实是迟疑未决,希望众人之中有提出异议的,供你参考酌量”朴国舅颔首不语,权衡眨一眨三角眼,又道:“国舅爷平日何等深沉持重,胸襟寥廓无比。今日举措大失常态,可见得古人说关心者乱之言不虚,由此可以测知国舅爷实是深坠情网。”朴国舅离座拱手说道:“权先生料事如神,还望有以教我。” 权衡胸有成竹,说道:“国舅爷既是深坠情网之中,这裴谆便不可鲁莽杀死。” 朴国舅道:“这一点本爵也有同感,但此人不隐,终是本爵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权衡凝想片刻,道:“若是杀死了裴淳,须得防范他师父赵云坡出头报仇。中原二老在武林之中声威极盛,现下李星桥虽是武功已失,但单是一个赵云坡便不易对付,何况此人一出,武林中许多高手闻风而从,岂不是又做成一股对本朝大大不利的势力?” 朴国舅点点头,权衡接着又道:“因此必须寻出如何除去裴淳,而又不至于惹出赵云坡的法子。鄙人想来想去,只有用借刀杀人之计”朴国舅道:“权先生说得极是,但何处找得到如此锋快之刀?” 权衡微笑:“目下已有两人,一是博勒……” 朴国舅颔首道:“他果是有杀死裴淳之心,还有一位是谁?” 这时有下人进来禀报说博勒求见,朴国舅立刻出去,见到博勒之奏,请人另一个厅堂中。飞天液又博勒面色阴沉的说道:“听说秋心左楼上会见裴淳,可是国舅准许的?” 朴国舅脑中记起权衡的话,当下说道:“不错,本爵虽是不愿,己奈秋心姑娘……唉!” 博勒怒道:“待某家教训秋心一顿”朴国舅忙道:“云姑娘一个女儿家,少有跟年纪相若的异性来往,喜欢裴淳也是人情之常。” 博勒一怔,道:“难道就让裴淳放肆得意?” 朴国舅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博勒沉吟一会儿儿,说道:“唯有杀死裴淳,才可兔去后患。” 朴国舅说道:“只怕云姑娘得知此事……” 博勒道:“某家自有妙计,但须国舅相助,裴淳身边藏有商公直的辟毒珠不,此珠一矢,他便将死在秋心面前。” 朴国舅大喜道:“辟毒珠难取得,可是……” 博勒微微一笑,道:“某家只要让秋心服用一种奇毒,裴淳越是对她有情,这毒就发作得越快,若是他心存欲念,那就死得更快,国舅不必替某家担心,这等借她传毒之法,她还不懂。若能够预先在他身上留下伤痕,那时秋心一辈子也不能发觉此中计谋”且说裴淳和云秋心在翠楼书肆中谈古论今,甚是融洽,盘桓了个把时辰,裴淳便向她告辞。云秋心虽是不舍,但心恐义父得知不悦,不敢挽留。说道:“我要做一个精致的锦盒藏放你送给我的五本书,不论到哪儿去,都带在身边。” 裴淳说道:“姑娘如此爱重,实感荣幸。” 云秋心送他走出房门,四顾廊上元人,便轻轻道:“你还来看我么!裴淳点点头,她接着又道:“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虽然对我大是不利……那梁药王……”刚刚说到此处,一阵步声传来,却是朴国舅上楼。 云秋心立刻停口不说,裴淳也知此事定必十分机密,当下先行辞行,免得打草惊蛇,被朴国舅发觉。 裴淳回到穷家帮总坛,淳于帮主及五老还有紫燕杨岚等,都来询问消息。裴淳道:“我辞别之时,云姑娘正要把梁药王有之事告诉我,恰好朴国舅上搂,她只说了梁药王三字便打住了,瞧来似乎甚是严重。” 淳于靖沉吟半晌,道:“只怕梁药王禁锢之难。”穷家五老都流露出忧愁之色,原来他们都知道梁药王若真被囚,淳于帮主决不能坐视。但朴国舅非是普通武林人物,一旦拼上了,穷家帮可能有覆亡之祸。 独独紫燕色然而喜,说道:“如若药王遭难,正是大好机会。我们设法把他救出,便是有恩于他,何愁他不说出心中隐衷?” 裴谆接口道:“杨姑娘说得极是。”杨岚更是高兴,起身道:,我们先到那府第外面瞧瞧形势可好?“裴淳也有此意,便跟她出去。走出大门,神木秀士郭隐农也跟着来了。三人一道走到那座府第,前面后后瞧了一遍。郭隐农说道:“我瞧后园孤伶伶一座轩院甚是可疑,说不定药王梁康便囚禁其中”紫燕杨岚道:“我们晚上来时,先探这一处。”郭隐农一心一意想害死裴淳,接口道:“到了晚上守卫定然十分严紧,大白天反而容易得手。” 杨岚道:“对啊,他们决计想不到,我们胆敢白天出手营救。” 郭隐农暗暗好笑,我们这等明目张胆的探道,人家除非都是傻于,否则焉有不知之理?裴淳奋然道:“那么我们这就闯入去。” 郭隐农道:“好,闯就闯,师妹你轻功最好,负责外面把风。” 杨岚应承了,三人转回府后围墙,裴、郭两人跃人后园,四下毫无声息,郭隐浓轻轻道:“你从左边闯入轩内,我打右边进去。若是碰上敌人,须得力拼,以便另一人可以乘机搭教梁药王”裴淳处身这等境地之中,全然忘了自家惧怕拼搏之事,满口答应,两人迅速分开,各各借着树木地势掩蔽,分头奔去。郭隐农故意半途停步,暗想且让他先行人轩,定必碰见敌人,拼斗起来,越凶越好。除非他能够力敌朴国舅手下一众高手,不然势将丧命此地。 裴淳掩到轩院左边,一跃而入,只见此轩甚是宽敞,东首有一排房间,都寂无人声。他躲在一座假山后面,恻耳查听四下动静。忽然鼻中嗅到一阵奇异香气,头脑间一阵晕眩,立时想起正是奈吉尼花的香气,连忙取出辟毒珠含在口中。内功略一运转,登时复原。当下忖道:“此轩之内既然放置得有茶吉尼花,恐怕是飞天夜叉博勒的居处,但说不定博勒正以毒花迫害梁药王。” 他一想到别人有难,便忘了自家安危,满腔热血沸腾,奔出去逐间房子查看。接着又转到右边西首各房看过,查无人迹,于是向院门走去,忽见郭隐农站在院门外,便低低招呼一声。郭隐农疾奔人来,冷笑道:“门外写着什么字你瞧见了没有。当真可笑。” 裴淳摇摇头,郭隐农道:“外面写着擅人者死四个字,哼,我冲着这四个字非闯入来不可。”说到这里,忽地眼睛连眨,接着呻吟一声,抒胸抚肚,显得十分难过的模样,裴淳大惊道:“郭兄中毒啦?” 郭隐农苦苦熬忍,道:“什么毒?” 裴淳道:“奈吉尼花,那是中原绝迹的一种毒花。”他闭住呼吸,吐出辟毒珠,道:“郭兄含住此珠,运起内功,片刻后便可解去此毒。”郭隐农一手推开,冷冷道:“我宁可死了也不要你救我。” 说罢转身疾奔出去,裴淳不觉一怔,心中大惑不解。到他跃出后院,只见一身紫衣的杨岚正在发愣,当下道:“郭兄已中了花毒,须得赶快解救。” 杨岚惊道:“可有救他之法?” 裴淳道:“辟毒珠就行了,但他不要”杨岚连忙拉他一同追赶,转过两条街,突然一个叫花子现身指点道:“郭爷向那边去了。” 两人依言奔去,一路上都有乞丐指点,终于追到城外一条小河边,芦苇又高又密。两人拨苇而入,找了好一阵子,才因听到呻吟之声找去,只见郭隐农躺在芦苇丛中,翻来覆去,满身满面俱是泥土,背上的乌木棍和竹笛都掉落一边。 裴淳见他面色青白异常,疼得身躯痉孪如虾,不住抽搐,顿时记起梁药王说过,这奈吉尼花之毒甚是奇怪,若是全不曾贪咳,毫无欲念之人中了,毫无所苦。越是贪填多欲之人,就越是痛苦难当。眼下看这郭5农如此难熬,可知必是欲念极多之人。 他取出辟毒珠交给杨岚,自己退开一边。杨岚也不嫌他污垢,抱起他上身,叫道:“二师兄,快点儿张口,含住宝珠”郭隐农睁开双眼,见是杨岚,眸子中射出疯狂似的光芒,反而把她紧紧搂住,嘶声叫道:“我只要你,你嫁我吧!杨岚惊得呆了,郭隐农一连叫了几声师妹嫁给我。杨岚见他本是极为英俊沉稳之人,变成这等模样,心中大是怜悯,柔声道:“你先解去体中之毒,有话慢慢再说。” 郭隐农虽是欲火攻心,极是痛苦,但他性格狠忍,这时还强自支脯说道:“我不要领裴淳的情”话声似是从牙缝中迸出。杨岚说道:“你用不着领他的情,快点儿含住,我求求你。”他越是这般折磨自己,杨成就越发觉得他可怜。郭隐农道:“我也不要你领他的情。” 裴淳远远听见,觉得不是滋味,信步走开。 紫燕杨岚听见裴淳走了,陡然问心中的怜悯烟消云散,不耐烦的道:“那么你是不想活命的了?” 郭隐农听得她声音冷硬,体内顿时又觉一阵剧疼攻心,原来他已中了花毒,若是生出贪喳之心,毒性便主反应。当下熬受不住,呻吟数声,昏死过去。 到他回醒,杨岚还没有走开,郭隐农把心一棱,道:“师妹你回去吧,我不想活啦!”他对自己尚且如此狠心,杨岚元奈说道:“老实告诉你,我不须领他的情,只因他借过我的宝马,所以我向他借这颗珠子,谁也不欠谁的情”郭隐农大喜道:“把珠子给我”当即含在口中,运功驱毒,这辟毒珠乃是世间千毒克星,但奈吉尼1t]l是域外异种,花香之中的毒胜,与一般毒药、毒物不同,饶是如此,郭隐农一噙住那辟毒珠,便立刻止住体内千般痛苦,若是最初中毒之时,立刻使用此珠驱毒,早t安然元事,他默默用功,但觉丹田中那股真气始终提聚不起,良久乙久,睁眼颓然道:“这珠不行”杨岚吃一惊,道:“怎么不行?” 郭隐农道:“此珠只能止住体内痛苦,无法驱毒。” 杨岚惦念着裴淳,便道:“这儿污垢潮湿,不如回去再试。”两人起身走去,才走了几步,郭隐农一跤跌倒,呻吟道:“我一走动就感到痛苦难当。”杨岚没法,只好陪他在芦苇中打坐。 裴淳沿着沙岸慢慢的走,心想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像郭隐农只为了不愿领我的情,便甘愿中毒身亡,他越想便越觉得许多事都荒诞奇怪无比,像薛三姑便也是怪人之一。不知不觉走了数里,忽见前面河边有座简陋茅屋,暗觉奇怪,心想这等偏僻之地,怎的还有人居住? 经过茅屋之时,忍不住停步向屋内望去,只见屋中只有丈许方圆大小,却坐得有三个人。这三人并排而坐,面向里面。裴淳只瞧见他们后影,但见这三人发白如银,衣衫槛楼,背脊佝偻,一派龙钟老态。 裴淳讶然付道:“他们可不是穷家三皓么?怎的独居此处?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他晓得三皓耳目都不灵使,当下也不敢惊扰,恭恭敬敬在他们背后行了一礼。 行过了礼、心想他们都是年高德助的老前辈,须得找点儿甚事服劳,以示心中尊老敬贤之意,方始能安。四下一瞧,只见门边有个水缸,缸中之水已所剩元几,当下悄悄抱起水缸,走到江边盛满清澈江水,送回屋中,然后再行了一礼。退出屋外。 他见这三老甚是孤浊,又是风烛残年之人,心中甚是伶悯,在门外站了片刻,才转身走开。转身之际,仿佛见到其中一老,似是回头瞧看。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向前走去。 且说朴国舅在府第中听取川流不息的消息。裴淳的一举一动他都有如目睹。当他得知裴淳离开郭隐农、杨岚两人,而郭、杨两人还在运功抗毒之时,不觉色然而喜。权衡一直在他身边,说道:“博勒老师的毒功果是天下元双,瞧来那辟毒珠最快也须得明日才回到裴淳手中……” 朴国舅大悦笑道:“权先生一向料事如神,算元遗策。目下只等裴淳自投罗网。哈,哈!权衡鼠眼一转,道:“国舅爷过奖了,鄙人忽然想起此事有个大大的漏洞。”朴国舅吃一惊,问道:“什么漏洞?” 权衡说道:“那裴淳为人甚是忠厚,虽是暂时离开郭、杨二人,但可能又回转去。” 朴国舅道:“只要博勒老师使的毒性不能辟除,过了今宵,裴淳已经中了暗算身亡,本爵实是想不出其中有何不妥?” 权衡微微一笑,命人去把博勒请来。三人见过礼落座,朴国舅道:“权先生发觉咱们的安排中还有漏洞,是以惊动大驾,共谋对策。” 博勒这几日以来,已见识过朴国舅手下高人的本领,又知他权势极大,但数日来极蒙他优礼相待,心中对他甚有好感和佩服,闻言连忙谦逊。 权衡问道:“以裴淳这等功力深厚之士,若是出手助那郭隐农驱毒,不知情势可有变化?” 博勒沉思片刻,惊道:“果然是个大大的漏洞,裴淳出手的话,天黑以前便可驱净郭隐农体中之毒”朴国舅沉吟道:“既是如此,咱们只好设法把郭、杨二人劫走,谅那杨岚区区一个女子决难抗拒”权衡微笑道:“国舅爷天纵圣明,鄙人正是有此想法,但必须与博勒老师计议。” 且说裴淳果是不出权衡所料,沿岸走了一程,想起郭隐农虽是对自己大有成见,但他目下遭遇,实是不该舍他而去。于是又循沿路走回,经过那间破旧茅屋之时,又在门口向那三个老人的背影行个礼。 走到原地见到郭、杨二人,紫燕杨岚正无聊之极,东张西望,一见裴淳回转,大喜叫道:“你来得正好,这辟毒珠只能止住痛苦,却不能驱毒。” 裴淳道:“那怎么办呢!郭隐农俊眼一瞪,冷冷道:“不要你管。”杨岚生怕裴淳又走,急出了小性子,恼道:“我偏要他管,你若是执意不肯,我就跟他走,我们一辈子也不要见面。”郭隐农一则怕她拂袖而去,此生永不见面。 二则这茶吉尼花毒性发作时,实是痛苦难当,想起来犹有余悸。便不敢出声。 裴淳心中甚乱,哪里想得出法子。杨岚道:“这辟毒珠既是要运功才迫得出毒性,我想二师兄也许中毒太深,以致功力大减。你最好试试帮他运功迫出毒性。” 郭隐农闭目不语,裴淳便拨开芦苇,走到他身边。忽听两丈外,一阵人语随风传来,接着芦苇簌簌而响,也向他们走来。 杨岚秀眉一竖,香肩微晃,背后的铁琵琶已掣在手中,尖声喝道:“谁?” 那边的人顿时停步,惊叫一声,说道:“这声音好像不是男人。” 另一个人接口道:“奇怪,谁会跑到芦苇虫面?难道也是采药的?,,那边一共是两人,共中之一说道:“金老二你问问看。”金老二道:“兄弟的口才向来不灵光,还是李老大间一间的好。”李老大道:“没用的东西。”当下痰嗽一声,清一清喉咙,提高声音问道:“谁在里面?干什么?” 杨岚哼一声,道:“是我先周的,自然该由你们先答。我瞧你们鬼鬼祟祟的大概不是好人。” 裴淳听了,心中不觉失笑,又怕对方难堪,说出不入耳之言,连忙道:“我们这儿有位伙计,身上不舒服,是以怕被两位大哥惊着。” 李老大道:“冲着朋友这两句话,我们只好管管闲事,贵伴何处不舒服?兄弟这儿有的是药”杨岚冷笑一声,道:“你们决计治不好的,趁早省点儿力气。” 金老二低声说道:“哼,听见没有,你这是马屁拍在马腿上啦,人家叫你省点儿气力呢。”李老大低低道:“咱们偏偏过去给他治好,一来显显咱们兄弟手段,二来可臊她一臊,教她以后别胡乱说话。” 这两人对语之声虽低,但裴、杨、郭这等内家高手却元不听得一清二楚。裴淳也压低声音道:“他们若是治得好郭兄,咱们大大谢他们一笔,若是不行,也没有吃亏。”杨岚一想也是道理,便不做声。 只听李老大大声道:“常言道是医者父母心,兄弟长年奔走江湖,以医糊口,见惯这种疑难杂症,若是诸位不弃,甚愿过去瞧瞧。” 裴淳道:“教两位费心啦。”杨岚冷冷道:“要过来,就过来,谁阻住你们的路不成?” 李,金二人分开芦苇走到他们这边,裴淳一看他们都是走方郎中打扮,便陪笑拱手相迎。郭隐农睁开双眼,冷冷道:“他们若是说不出我因甚如此,就烦师妹出手教训他们一顿。” 杨岚听了反而瞪他一眼,道:“人家好心好意来瞧你,怎可这样不通情理?” 这话只气得郭隐农闭起双眼,要知他只因听杨岚一直不喜欢那两个走方郎中,所以这话顺着她的口气说的,本是讨好她的意思,万料不到反而被她顶了回来。 李、金二人蹲在郭隐农身边,瞧了一阵,轮流诊脉察息,然后交头接耳的商议一番。李老大便大声说道:“这位兄台面色有异,六脉缓急强弱不定,乃是中毒之兆。” 裴淳大喜道:“两位大夫果是高明。”杨岚接口道:“你们能救治么!李老大说道:“既是不曾错,自然能够救治。我等本是要在此找点草药,便即熬煎药散,是以在前面一家农舍借好地方,现下若要救治,须得到那农舍中动手。” 杨岚皱眉道:“他不能走动。” 裴淳道:“此事何难之有,我背郭兄去就是。” 郭隐农心想既然不是不想活,那就最好尽快治愈,于是也不计较裴淳帮忙。 众人不久就走到里许外的一座农舍中,屋中已生起两炉旺火。 李、金二人用许多药材熬了一碗浓汁,让郭隐农服下,郭隐农眼药时先吐出辟毒珠,才一吐出,便感到大大不妥,但喝下这碗药,登时舒服得多。不过过了一阵,便又觉不适。 李、金二人见了辟毒珠都极是惊讶,传观不已,及至郭隐农又说有点儿不适,便轮流诊脉,商议一番,李郎中才道:“这位郭兄中的毒极是古怪,从他眼药后的反应及脉息瞧来,此毒竟是与心中意念互有影响。郭兄若是从此出家,四大皆空,心中全元杂念,此毒不药可愈。” 杨岚道:“岂有此理,真是胡说八道。”裴淳听过粱药玉讲过茶吉尼花的奇异毒性,便道:“这两位大夫之言对极了。” 郭隐农也道:“果真有点儿道理,我心中安静之时,便觉得好过些。请问两位大夫这毒可解得么?” 李郎中面色甚是沉重,答道:“我们只有六七成把握,郭兄且含住辟毒珠,待我们商配药物煎服便知。” 金郎中接口道:“此药须煎至天黑之后才能服用。” 裴淳听了想道:“我们这次出来探道,忽然急急奔出城外,久久不返,淳于帮主闻报定必十分着急。再者关于梁药王之事,也须及早与他们商议”当下说道:“我待会儿回城说一声,免得他们挂念。” 杨岚道:“对,顺便带点食物回来”到了将近黄昏之时,裴淳便起身回城,经过河边那座茅屋之时,忽见三老扶杖站在门口,裴淳上前行礼,三老都一齐颔首还礼,当中的一个老丐说道:“裴少侠可讽得我们的名字?”裴淳恭恭敬敬的答道:“晚辈只知三位老人家乃是穷家帮的老师祖,还不知三老名号如何称呼?” 穷家三皓对望一眼,仍是当中的老丐答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告诉你,日后得见令师,可代我们问候他。”他指住左边的老丐道:“他姓关名嫌富。”指住右边的道:“他姓张,名恶贵……我姓刘名懒裴淳听过穷家帮五老之名乃是愁恨怨悲之类的字眼,因此这三皓的名字虽是用懒,厌富和恶贵等古怪之字,也不惊讶。当中的老丐刘懒又道:“我们都是行将就木之人,已经不中用了,只是肚子里知道的事极多,少侠若有些江湖隐秘无从打听的话,不妨来间问我们。” 裴淳恭恭敬敬的记在心中,说道:“晚辈记住啦,谢谢三位老前辈。”接着又向他们告辞,回到城中,已是万家灯火之际,见到淳于靖,果然穷家帮之人甚是着急,正要出动全力找寻他们下落。 裴淳把经过详细说出,淳地帮主何等机智老练,已瞧出裴淳不想沾惹杨岚,立即派人送食物去。裴淳说起梁药王之事,道:“梁药王前辈于我实有救命之恩,我们设法要他出手救人是一件事,但他遭遇牢囚之灾却不能坐视,在下打算晚间再到朴国舅府中一探。” 淳于靖道:“少侠若是独自前往,只怕人孤势单,区区虽是不便出面,但烦劳五老陪少侠前往,却是不妨,不过今晚不行,少侠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佳,最好设法见到云姑娘,问个明白,回来再行商似”裴淳道:“帮主说得是,在下今晚便去见云姑娘”他听淳于靖一口一句少侠,甚是不安,便提及称谓之事,两人卒之同意以兄弟相称。裴淳又道:“小弟今宵既不打算惊动,独自前往最好。” 淳于靖道:“愚兄知道你不是鲁莽大意之人,独自前往也好。愚兄同时在府西布置各种埋伏,若明警遇敌,你可声东击西,最后从西面退走,敌人纵然高手尽出,愚兄也有法子阻他们一阵。”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儿,看看时间已到,裴淳便起身直奔国舅府。 他容容易易就到达翠楼,只见华灯辉煌,原来云秋心还在灯下读诗。 她见到裴淳夜访,不胜之喜,便把灯火熄去,两人促膝对坐,云秋心悄道:“你来得正好,今日自你走后,朴日升和家父都来过,朴日升无意中透露梁药王不但已抓回府里,还说出囚禁地点,义父虽不肯提及药王之事,但他嘱我宽心安住,再过一两日定能晓得药王为何宁死也不救之故。” 裴淳道:“在下正是因药王之事来见姑娘,他现在被囚禁在何处?” 云秋心故作嗅容,道:“哦,原来只是为了他,若果梁药王不是遭遇危难,你就不理我了?” 裴淳见她口气嗅恼,骇得张口结舌,心中只怕她一怒之下,不肯说出梁药王被困之处。这还不打紧,若果她去告诉朴国舅,那时决计难以营救。 云秋心让他窘了一阵,才换回笑容,道:“你以后讲话要小心些,这一次我不怪你便是。” 裴淳如逢大赦,连忙道谢,这时可就不敢催问药王之事,谈了一些别的,但觉她身上传来一股清甜香气,便问她是什么香气。云秋心说道:“这是我义父特地配制的香料,意在衣服上,不但很香,而且接近我的人不会中毒,这是他晚上刚送给我的,想是怕常人走近我时,不知不党中毒毙命。” 裴淳冲口道:“他一定是全了朴国舅。,,云秋心微笑一下,心想他终于把我放在心上了,要不然怎会有点儿醋意?裴淳又道:“我要回去啦,免得被人发觉,把药王移走,便白跑这一趟。” 云秋心讶道:“嚏,你比从前聪明得多啦,好吧,梁药王就是囚禁在后园的一间轩院中,是黄昏时才移人去的,那儿本是我义父居住之处,你们营救时须得小心在意”裴淳瞩一声,道:“原来已移到那儿去,我晓得地方啦!云秋心送他出去,忽然问道:“冷如冰找过你没有?” 裴淳摇头道:“没有,他一定是去找其他几位高手,同赴潜山我家师理论。”说时,面上露出愁色。 云秋心知他喜怒哀乐之情俱是真诚无比,见他发愁,心中不忍;想了一想,问道:“你怕不怕他们?” 裴淳道:“我不怕,只要不是陷人像穷家帮那种阵法中,我有几招身法十分神妙,随时可以脱身逃跑。” 云秋心柔声道:“这就是了,你都不怕,你师父更加不怕他们。” 裴淳不觉失笑道:“姑娘说得是,家师比我高明千百倍,谁也别想欺负他老人家,好啦,在下这就告辞。” 他记记淳于靖所嘱,不敢轻举妄动,出得府外,对方似是毫无所觉。心中大喜,奔回下处,却见不到淳于靖,原来穷家帮所有高手,都由帮主亲率布置埋伏,以防裴淳有难。裴淳独自在房中等了一阵,忽然间觉得十分不妥,心中作闷作呕,头昏眼花,四肢元力。大吃一惊,连忙运功行气,丹田中那股真气提聚之时,远不如平日沉凝紧实,运行之际,浑身经脉都似是雍滞不通。 他若不是以前中过毒,决想不出其中缘故。这刻却一想便明,暗念:“此毒必是博勒假借云姑娘之手,传人我体内,大概就是那一阵香气,这样说来,莫非博勒早就晓得我会去找她。不错,不错,怪不得国舅府任我出入自如,一个人也没有碰见。只怕那辟毒珠也是他们安排好圈套,使得我不能携带应用”此时他头脑昏沉,真气行得极是缓慢。要不是他内功深厚,胸中向来没有杂念的话,早就支持不住,散去真气了。他勉力运功压制毒性,一面忖道:“但盼淳于帮主大哥立即口来,派人赶快把辟毒珠取回,方可救得一命。”但接着又想道:“不好,这毒既是由云姑娘传过来,则我中毒之后亦能传于他人,决计不可教人踏人此房。” 此念一生,可就不敢让自己昏迷过去,用尽毕生气力,极力振奋。幸亏他一向极是沉毅,意志坚强,暂时还支持得住。片刻工夫。 在他已像是过了许多年,睡意阵阵侵袭,眼皮重如山岳,费了无穷气力意志,才撑得开。 他寻思道:“我若是支持不住,倒毙地上,原是无可奈何之事。可是决不可累及侠义正直的穷家帮帮主及其他之人,必须想个法子留下警告。”心意已决,便向周围瞧看,没有笔墨。于是探手人囊,把囊中各物尽行取出。 囊中许多零星物件,他首先瞧见博勒给他解救穷家帮的解药药瓶,心中大喜,暗想:“那一次穷家帮九十余人中毒,后来是博勒先离千卉谷亲自施救,所以此药还在翼中,说不定可以解救。”于是打开瓶盖,倒一颗红色丹药,但接着还有一块小巧玉符滚出来,心中甚是奇怪,伸手拾起。他本来已经昏昏欲睡,这块玉符碰触到手指,陡然感到一阵热气源源透人体内,顿时精神大振。 他更是惊讶,取起玉符细看,只见这面玉符隐隐透出赤红之色,一面刻满乌鲁云纹,刀法细致而古朴。另一面刻着两个篆字,裴淳瞧不懂。但突然灵机一动,忖道:“莫非这就是太阳玉符。商大哥说已给了云姑娘,大概是她当我面对冷如冰之时,暗中给了我。怪不得冷如冰的雪魂功发出之时,人人冻得受不住,我却毫无感觉,是了,云姑娘必是假手梁药王把这方玉符放在药瓶内,无怪梁药王其时曾取此药鉴别了一次。” 道理想通之后,不觉对云秋心、梁药王二人十分感激,尤其是他们暗中帮忙了自己之后,还绝口不提,这等胸襟更是令人佩服。 太阳玉符发出一股阳和之气流遍他全身,已不感到疲倦昏睡,不过真气仍难提聚,这正是克制不住毒性之象。裴淳却已大力放心,把各物收回囊中,忽又见到有个瓶子,禁不住狠狠的在头上猛凿一记。 自言自语的骂道:“糊涂,混蛋,放着药王的解毒灵丹不用,几乎死了,糊涂,糊涂……”说着倒出瓶中丹药,共有三粒,立即服下一粒,慎重收起余下的两粒。 这三粒解毒灵丹本是梁药王酬谢林樵子助他看守炉火所赠,林樵子转送三粒给他。他对梁药王极具信心,因为他本人及林樵子都中过毒,是以得知。 果然片刻间身体恢复如常,他收拾起各物之后,不久淳于靖及五老便回来。裴淳把刚才险死还生之事说出,只听得众人元不骇然。淳于靖道:“幸好裴老弟满腔侠义之心,唯恐波及别人,意欲留言警告。这才会翻囊寻觅留警之物。如若不然,焉能在危急之际记起那瓶解毒灵丹。愚兄认为今宵暂且按兵不动,若是对方借故前来暗查你的生死,便可确定必是圈套,梁药王决不会是囚在后园轩院中。”这话人人赞同,便各自安歇。 翌日早晨,淳于靖及五老等正与裴淳坐谈,忽有弟子送上一张拜帖,具名是朴日升拜等字。淳于靖问知朴国舅只带来步崧、马延两人,便道:“此人亲自前来,恐怕除了查探老弟生死之外,尚有别事。老弟且隐身内间,出面与否由你自家到时决定。” 裴淳躲了人去。淳于靖率五老及帮中六七名高手一同出迎,双方尚是初见,两人仪表都不相上下,各自暗中惊讶。迎人屋内落座,奉过香茗,淳于靖道:“朴国舅名震武林,向来坐镇帝京,威令通达四海,在下倾慕已久,只恨身份悬殊,更兼地远天遥,无从拜晤。” 朴国舅连忙说道:“淳于帮主好说了,本人承蒙不弃,予以延见,实是三生有幸。” 穷家帮众人听他口气极是谦和,敌意顿时减遏许多。两人客套了一阵,步崧突然插口大声问道:“敢问帮主,裴淳现下藏身何处?” 淳于靖微微一笑,跛丐叶九应声道:“裴少侠昨宵外出归来,突感不适,独自出门,不知到何处去了。步老师有此一问,敢是得知他的下落?” 步崧哼了一声,闭口不语。朴国舅鉴言察色,便知叶九之言可不用尽不实,那淳于靖身为一帮之主,自是不便打脏,所以这跛丐才会不经请求,便出言回答。也就是说,这话既非朴国舅他亲口询问,穷家帮方面便就由淳于靖手下之人回答,一则不失身份,二则叶九之言不便负责:厅空中气氛陡然大见紧张,穷家帮之人,无不知道朴国舅位高权重,不但负责皇宫安全,而且统率许多武林离手,因此江湖武林之事,都自由他对付,穷家帮这些年来,明明暗暗的朝廷宫府为敌,朴国舅当然晓得,因此只等他一句话,穷家帮是否面临劫难,即可晓得。 朴国舅略一沉吟,便道:“淳于帮主雄才大略,震威大江南北,本人钦羡已久,这一次特地来拜悟……”淳于靖心想:“这话大有深意,我早就推测他决计不会是南下游山玩水,只不知下面还有什么文章?” 穷家帮五老都露出警惕注意之色,朴国舅目光扫过众人面上,深深道:“今日幸而得接风仪,果是见面胜闻名,大慰平生渴想,因此顺便奉告衷言。” 淳于靖接口道:“区区一介寒贱之士,锗蒙国舅谬奖,实是惭愧。国舅有何指教,区区洗耳恭听。”朴国舅说了两声不敢,接着说道:“贵帮宗旨作为,殊足敬佩。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还请帮主细味斯言。”淳于靖从容道:“人生百年,不过弹指光阴,吾等立身行事,但求心之所安也就是了。” 这两人的说话,表面上只是虚泛谈论,其实朴国舅实是暗示穷家帮须得收敛,不可再与朝廷为敌,淳于靖是暗喻生死荣辱不能改变此志。 林国舅神色不变,微笑道:“人各有志,自难勉强。帮主人品清高,丰神绝世,若肯移驾赴京,略作盘桓,觐见圣上,自是升平之幸。” 穷家帮五老及一众高手闻言不觉变色,淳于靖从容如故,答道:“区区辱荷眷顾,自应遵命。但目前未暇分身,尚须稍缓。”马延面泛怒色,冷冷道:“帮主此言差矣,圣上贵为天子,岂能候你觐见。”周五怨长老铁杖一顿地面,发出震耳当的一声,怒道:“马延,你说话小心一点几,穷家帮上上下下,全然不把功名爵禄放在心上,本帮帮主行止不干你事”贱二愁长老接口道:“五怨,咱们忝为地主,不可如此冒读客人”马延冷笑道:“囱古有道是: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主客二字须用不到国舅爷身上。” 裴淳一直在后面窥听。一瞩经过尽收眼中:这时只见穷家帮人面泛怒色,只五老之首的赵一悲微流露愁色,暗暗想道:“这朴国舅不但武功超卓一时,势力尤其庞大,今日若是翻脸动手,只怕外面已埋伏下高手,乘机大加杀戮。穷家家帮精英几乎全部在此,这一役不论败胜,总得元气大伤:“他虽是看出了危机,却无解救之计。孙三苦长老厉声道:“马延你身为汉人,这等话竟也讲得出口,羞也不羞!步崧大喝道:“好一群大逆不道之徒,国舅爷严令一下,管教你穷帮今日烟消瓦解。” 淳于靖虽是明知不可翻脸,但对方着着紧迫,势难求饶。当下面色一沉,凛然道:“这话也不见得”步崧大声道:“到了穷家帮灰飞烟灭之时,悔之晚矣。” 朴日升眼中陡然射出凛凛威光,环视众人一眼,缓缓道:“日升此来本无恶意,是以只邀约得步,马二兄同行。贵帮重地四周绝无埋伏。”穷家帮众人听了都半信半疑。 朴日升又道:“但即使贵帮有不测之心,不顾天下豪杰指责,倾力出手,只怕也难留得住日升。”这话口气之豪,只激得穷家帮群丐又是愤怒又是佩服。 朴日升不容别人插口,接着道:“诸位容或不信日升之言,无妨一试。”说时,离座起身,走前数步。 他这等作为分明有意炫露武功,镇压穷家帮,淳于靖正待起身应战,侍立左边的数丐中有一个朗声道:“弟子深愿向朴爷领教几手。” 话声中大踏步走出,却是个中年浓髯乞丐,背上负着八个布袋。 淳于靖道:“好”浓髯乞丐立即奔到朴日升面前,拱手道:“小丐易通理,敢请朴爷指点”朴日升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穷家帮大名鼎鼎摘星手易胡于兄……”话犹未毕,马爷大声喝道:“易胡子,我跟你斗斗,国舅爷武功通神,你连三招也架不了。” 他光是喝叫,却不移步动身。易胡子气得浓髯乾竖,喝道:“在下虽是武功有限,却不信有人能在三招之内赢得了我。” 朴日升道:“马延兄谈笑之言,易兄不必放在心上”易胡子哼了一声,马延又大声道:“易胡子,你若是不信,咱们赌点什么!易胡子应道:“要赌,就赌颈上人头。” 马延摇头道:“我赢了你颈上人头,毫无益处,这样好了,谁输了就得听对方命令,以一次为限,除了杀人放火淫好掳掠等恶事之外,须得绝对服从。” 淳于靖及五老听了这话,都心推想其中有甚阴谋,易胡子本是火性之人,一口答应了。朴国舅笑道:“马延兄这一回定必输啦,不然就是易兄有意相让。” 说话之时左脚微微迈开,不了不八,右手从胸前推出,左手虚按小腹,姿势极是潇洒从容。众人见了,都瞧不出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手法。 淳于靖心头一凛,忖道:“易通理武功眼力皆在我之下,决计认不出对方门户来势,若是如此,只怕这一赌已经输了……”五老也是这样想,赵一悲悄悄起身人内,见到裴淳,问道:“少侠可见过这一家手法?” 裴淳点头道:“家师论及天下各派武功时说只有寥寥数家的武功当真可以达到一流高手地步。朴国舅立的门户正是其中一派,称为先天无极门。这一派的武功纯是以柔制刚,借势用力,举手之间即可摔倒敌人,易大哥若是得知诀窍,便不易跌倒。” 赵一悲泛出忧愁之色,说道:“这使如何是好?”匆匆出去,只见易胡子已聚集功力,觅机进击。 穷家帮人人都提心吊胆,忧色尽露。马延哈哈大笑,说道:“穷家帮虽是称雄大江南北,达数百年之久,但帮中多是盗名欺世之辈而已。” 周五怨大怒喝道:“这话怎说?” 马延得意洋洋,大笑道:“请问有谁识得国舅爷的家数来历?” 易胡子听得马延说话,已暂停出手。淳于靖心中一阵难过,暗暗长叹一声。厅中一片寂然,元人开口。敢情当真无人识得朴日升的武功家数。 赵一悲微笑道:“马延兄此言差矣,敝帮虽然尽是凡庸之辈,但朴国舅的武功家派还难不住敝帮。” 朴日升不觉一怔,心想穷家帮若识得我的手法,自此须得另眼相看了。 步崧冷笑道:“猜错了也是猜,赵长老还是先讲出来瞧瞧,对不对才冒大气的了。” 赵一悲朗声道:“老叫化瞧起来像是先天元极门的武功手法,不知对也不对?” 步、马二人不禁一愣,朴日升拱手道:“穷家帮中藏龙卧虎,赵长老眼力高明,佩服,佩服。”说话之时,姿势忽变,刚才的是一片柔和气象,现在立出的门户却是森严高峻,一派深浅难测的格局。 钱二愁头脑敏锐,当那赵一悲开口之时,便已猜想出他是从何听知对方武功路数。这时立即出大门,迅快绕道奔人厅后,找到裴淳。 裴淳不等他询问,悄声说道:“这是天山派的门户,天山派以天山神掌在武林一流高手境域中占得一席位。” 这时朴日升朗声说道:“本人所学甚杂,今日幸会高明,一发献丑,请诸位指教。” 穷家帮众人都认不出这姿式的渊源来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赵一悲身上。赵一悲从容一笑,说道:“赵某适才只是幸而言中,朴国舅如此考究,岂不是太以抬举老叫化了?”说话之时,钱二愁已回到座上。 马延冷冷道:“你们若是认不出来,干脆出口承认。”赵一悲面色一沉,道:“赵某虽是不才,却并无此意。” 步、马二人心中又骇又讶,暗想:“穷家帮五老往昔行走江湖,也曾数度相逢,较量武功,若论单打独斗,五老之中没有一个赢得自己,怎的朴国舅这等世所罕见的上乘武功,竟难不倒他们?岂不是足证近一二十年间,五老都大有精进。” 赵一悲接着又道:“二愁,你瞧朴国舅这一招是哪一家派的功夫?” 钱二愁淡淡道:“这不是天山派的么?咱们今日若是得睹天山神掌这门绝艺,可谓眼福不浅。” 朴日升吃一惊,道:“诸位果是高明,不过……”说时又换了一个姿式,左右手似是不同路数,左手阴秘险诡,右手却是凶猛威煞的路数。赵钱二老心中暗暗叫苦,只因为他们两人都出来去过,不但这刻不能离座,连别的人也不可出去,否则便得被朴日升看破。 淳于靖一瞧二老双眉紧皱,已知他们计穷力竭,无法脱身出去询问裴淳。他本是胸襟宽广之人,这时正要开口承认高明。 陡然间一群白鸽飞人厅来,扑翅乱飞,众人都大是惊讶,仰头观看。淳于靖座位面向厅门,此时独独他一个人的目光不曾被鸽群吸引。忽见一名本帮弟子出现在厅门外,一扬手一点白光直扑胸前。淳于靖何等机智,心想本帮弟子岂敢如此元礼?其中必有古怪。当即伸手接住,那点白光人手便知是一团白纸。他迅快环视众全眼,只见他们个个都诧讶地望住乱飞乱扑的鸽群,便趁机打开纸团瞧看。 穷家帮五老以下的七名高手都出手抓鸽,霎时都捉住送了出去。 回来之时跛丐叶九禀道:“负责饲养信鸽的两名弟子都被人点了昏穴,鸽笼毁去三个……” 朴日升也听见这个报告,心想原来穷家帮来了对头,故意在本爵面前耻辱他们。 淳于靖面色丝毫不变,略一寻思,说道:“或者是本帮朋友开个玩笑,你们分出四人出去查看一下。”朴日升微感惊讶,只听淳于靖说道:“诸位万勿见笑,区区因想那些信鸽俱都十分灵警,如若不是与敝帮有深交的朋友,深悉敝帮指挥信鸽讯号,决计不能命鸽群飞人厅中。” 朴日升大为佩服,暗想这淳于靖不愧是一帮之主,果是才智过人之士。这时淳于靖又道:“朴国舅胸藏十万甲兵,举世元双,那鬼谷三式和南疆炎威十一势虽然算不得上乘武功。但一则极尽诡秘威猛之能事,各具长处。二则失传已久,人责罕见,也可说是两宗武林绝学”马延、步崧二人不觉目瞪口呆,都想江湖上本来传说现任穷家帮帮主淳于靖武功有限,敢情十分元稽。 朴日升拱手道:“帮主眼力之高,见闻之博,当真一时无两,日升还有一门武功,一发献丑请帮主及诸老指正……”这话一出,淳于靖和五老都大为惊凛,一则自知凭胸中所学,实难指出哪派的功夫。 二则这朴国舅竟然识得这么多上乘绝学,真不知他到底何等深奥。 朴日升说一声献丑了,左脚微微跨前,双膝屈曲,双脚均以脚尖点地。右手合拢成尖嚎形,作啄出之状,左手垂下,别无动作。 淳于靖哪里见过这等武功家数,不过他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微微而笑。朴日升见了,测不出他到底识还是不识? 裴淳在后面窥见,心中又喜又愁。喜的是这一路武功他也听师父讲起过,记得清清楚楚。愁的是这回已经想不出法子暗暗告诉穷家帮之人。 这时已不容他慢慢椎敲传递信息之法,一急之下,放步从后门奔出去,绕个圈子奔到大厅门口,大声叫道:“帮主大哥,小弟有要事奉告。” 众人听了他的声音,都不觉一震。朴日升他们想道:“原来这厮竟然还未死。”穷家帮之人则想道:“他怎可出来指点?岂不是拆穿了机关?” 淳于帮主朗声道:“贤弟请人厅相见。”裴淳跨人厅,凝目望住姿势古怪的朴国舅,说道:“他们来于什么!淳于靖道:“有点儿事情商谈。贤弟匆匆而来,事情定必甚是紧急,可要愚兄暂退一谈?” 裴淳沉吟道:“不……不用啦……”脑中极力拾思说词。陡然间灵光一闪,想出了绝妙的答话。当下道:“这话不须背人而说,小弟在下处无事可为,不免胡思乱想,忽然想起那两个郎中大有古怪。” 谆于靖颔首道:“不错,这两人甚是可疑,愚兄已查出他们从未在江湖上行医。” 裴淳道:“这就是了,他们设法使辟毒珠留在郭兄之处,因此小弟才会中毒”朴日升微微一笑,道:“这等话慢慢再说不迟,诸位先赐教指出这一门武功,本人还有话说。” 裴淳啊一声,道:“怪不得国舅站着不动,你这个姿势好像是……是……”他似乎不大能够确定,穷家帮五老心中大急,淳于靖却微微一笑,说道:“贤弟但说不妨”裴淳道:“是不咱们昨天还谈到的家派?”他为人淳厚老实,众所深知,是以连朴日升这等智计超人之士,也句句深信。 淳于靖点点头,裴淳便道:“那么朴国舅竟是垦宿海的高手?这不是星宿海一派的七步摧魂锥手法么?” 淳于靖道:“贤弟说得是。”心想世上武学高下尽管不同,但决汁没有垂下左手白白舍弃不用之理。便又道:“贤弟不妨略论朴国舅这一招有何奇怪之处。” 裴淳瞪大眼睛瞧了一阵,说道:“听说七步摧魂锥能发不能收,极为损耗真元,手势推出之时,应当发出赫赫破空之声。其次左手须得轻摸小腹丹田,朴国舅似乎使得有点儿不对吧。” 朴日升收回姿势,哈哈一笑,道:“裴兄见闻渊博,不愧是当代异人的高足,日升不是星宿海门下传人。故此这一招竟使错了。”说话之时,心中泛起无限杀机。但觉裴淳才真正是他大敌后患,必须全力剪除此人才行。 步,马二人都见识过裴淳的武功,步崧是以十六招鬼手应战时,第一招就被裴淳摔厂一个筋斗,他怎知裴淳当日因南好商公直打他的嘴巴,因此创悟出对付手法。恰好步崧他第一招也是打嘴巴的手势,故此裴淳举手问便将他摔了一个筋斗。 至于马延则以判官笔点中裴淳身上五处大穴,但裴淳练得有天罡封穴功大,居然不畏。他的判官笔专擅点穴,敌人既是不怕,哪还有取胜之机。 他们得见穷家帮方面多了此人,气焰大挫,嚣张之态大减。因此朴国舅起身告辞之时,步,马二人已不敢多言。淳于靖亲自送出大门外,朴国舅拉住他手,说道:“帮主命驾上京之事,还望三思”淳于靖微微笑道:“区区实难分身,有负国舅美意,甚感不安”朴日升哈哈一笑大声道:“士各有志,原不能勉强,帮主不须挂在心上。”他接着低声说了一句话,淳于靖登时面色一变。 穷家帮五老及其他弟子均在后面,只有裴淳在最前面是以淳于帮主的神情唯有他瞧见。 朴日升松手欲行,裴淳横跨两步拦住去路,大声道:“梁药王可是被你们擒住?” 朴日升颔首道:“不错,我们一道回来之时,本爵已传令调集人手到山中把他擒住,刻下在本爵府内。” 裴淳凛然说道:“他不愿意出山,你们怎能迫他?” 朴日升淡淡一笑道:“本爵唯有此法,可以使他供出不出手救人之故,难道裴兄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